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九百章 各怀鬼胎

  “嗯……”

  其余几人亦是一幅风轻云澹的样子微微颔首,俨然一副目空一切的世外高人姿态。

  “那便最好了。”

  曹丕接着说道,“初八午时我将前往庸丘接管瓬人军,那瓬人军首领吴良乃是一个乩童传人,每每遇事总能占得先机,而且我还听说他麾下还笼络了一些奇人异士,这些奇人异士也都有着各自的本事,若是他们生出异心,刀兵相向倒还好说,只怕他们会用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妖法道术,到时还请几位仙师及时出手。”

  “这是自然,二公子只管放心,区区几个奇人异士,还入不了我们的眼睛。”

  几人又是面不改色的点头。

  “不过这次请你们一同前往也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据我所知瓬人军首领吴良此刻正在外游历,那些奇人异士大部分亦是与他一同去了外地,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曹丕又道。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门外便传来一声“报”!

  “诸位仙师稍等,我先出去瞧瞧。”

  曹丕对那几人笑了笑,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几人虽是曹老板花重金招揽而来的仙师,但他们始终是外人,因此有些军政上的事曹丕还是会尽可能回避他们。

  如此来到门外,却见一名曹府亲卫正翘首以待。

  “什么事?”

  曹丕开口问道。

  那亲卫连忙凑上前来附耳说道:“二公子,方才南门的守军传来消息,吴太史进城了。”

  “你说什么?”

  曹丕顿时皱起了眉头。

  “吴太史刚刚进城了。”

  那亲卫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了?”

  曹丕眉头皱的更紧。

  他想到了吴良那乩童传人的身份,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天知道吴良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瓬人军的危机,忽然赶回来正是为了施救。

  说心里话,曹丕对吴良还是多少有些忌惮的。

  毕竟他在这之前已经不止一次从曹昂与曹禀口中听到吴良的事迹,这两个哥哥都对吴良既推崇又佩服,由此可见吴良定然有着过人的本事,也断然不像平日里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与随和。

  如今要当着吴良的面强行接管瓬人军,曹丕心中不免有些发憷。

  万一吴良不配合呢?

  万一吴良使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段呢?

  曹丕心里清楚,曹老板之所以将接管瓬人军的事交给他来办,其实也是因为吴良最近不在陈留。

  若是他在的话,曹老板一定会亲自来办此事,毕竟以曹丕年龄、身份与阅历,能不能压的住吴良还得另当别论。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曹丕沉吟起来,“继续依照原定计划在初八午时前往庸丘接管瓬人军么?”

  “恐怕不妥,如今吴良已经回来了,我要动他的人理应先上门去打声招呼,也好探一探他的口风……说到底他还是我的姐夫,是我们曹家的女婿,若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应该也会做出退让。”

  “但若他油米不进又当如何呢?”

  “这是父亲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此前我以督查之名前往瓬人军驻地遭到拒绝,便已经落了脸面,只是不知父亲如何看待我……若这次还是什么都办不成的话,父亲定会对我更加失望,今后恐怕不会再用我了。”

  “要不……先礼后兵?”

  曹丕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浮现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

  他所想的“先礼后兵”,自然不是率兵强攻,曹老板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授权,就连留在陈留陪他一同办理此事的虎豹骑首领曹纯也不会同意,毕竟如今前线大战在即,后方哪怕出现一丁点纷乱也是会影响军心的,哪怕是小规模的内乱。

  他的“兵”其实便是屋内坐着的那几名仙师。

  “若是教吴良知道我手中亦有一些能人异士,而且这些能人异士的本事尚在他与瓬人军之上,形势比人强,就算他不情愿只怕也不得不作出妥协。”

  曹丕心中暗自想道,当即对亲卫说道,“你先使用飞奴将此事报于我父,再将子和叔找来与我商量对策。”

  “诺!”

  那亲卫应了一声连忙去办。

  接着曹丕一把推开了身后的房门,迈步走入其中看向屋内几人,笑呵呵的说道:“几位仙师,你们表现的时机到了,也正好教我亲眼见识一下你们的本事。”

  ……

  吴良等人才行至城中时,便见一伙人风风火火的迎面奔来。

  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以陈金水为首的吴府护卫。

  “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俺可想死你了!”

  陈金水也不顾路人的目光,大老远的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迎到这里来?难道你还在城门守军中安插了眼线?”

  吴良笑着问道。

  “俺哪有那个本事,是左仙师算出来的,要了你两根头发用符纸那么一烧,便算出你已经进了南城门,俺听了赶紧出来迎接,果然就迎上了。”

  陈金水气喘吁吁的答道。

  “左仙师?”

  吴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左慈吧?”

  “正是!方才俺还有些怀疑,眼下见着了公子,俺才知道这左仙师可是一位真正的仙师,难怪公子要我务必以礼相待。”

  陈金水连连点头。

  “嗯。”

  吴良笑了笑,又道,“最近瓬人军可有什么事情?”

  “这……”

  听到这个问题,陈金水顿时语气一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直说便是,我之所以这时候回来,正是因为算出了个大概。”

  吴良说道。

  “不愧是公子!”

  陈金水随即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据说是因为前线战事吃紧,明公派曹家二公子前来接管瓬人军赶赴前线,最后的时限便定在初八午时,就连俺们这些吴府护卫也不能例外,今日俺们便在收拾东西……对了,只要是瓬人军名录上有的人,都必须接受征召,也包括典韦、杨万里他们,此前他们随公子外出,曹家二公子也说不上什么来,但如今公子等人回来了,只怕他们便也得算上了。”

  “战事吃紧……”

  吴良冷笑。

  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诚然曹老板在官渡之战前期打的十分被动,无论是兵力、粮草、军货、财力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距,以至于曹营的许多将领都不看好曹老板,甚至私下与袁绍方面联络,随时准备反叛。

  但就算如此,曹老板也绝不缺瓬人军这二百来号人马。

  这也正是吴良此前明确向曹老板表示瓬人军永不扩军的原因,瓬人军人少,曹老板便不会总是想着把手伸进来。

  结果千防万防,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么曹老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吴良此前已经通过大衍筮法算出来了,瓬人军经历过此番变故,最多半月便再无活口……因此吴良才说这是瓬人军的灭顶之灾。

  如此不难看出,曹老板将瓬人军调往前线是假,要将瓬人军灭口才是真的。

  至于原因吴良也不难猜出,肯定与瓬人军做的事情有关,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便极有可能对本就名声不太好的曹老板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对此吴良早有防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原本他以为曹老板最早也会在官渡之战结束,彻底在中原站稳了脚跟再去考虑此事。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曹老板灭口的范围之内。

  目前来看应该是不在的,否则曹老板又怎会在几月之前非要将曹旎嫁给他,这明显是要将他收作自己人的意思。

  正说着话的时候。

  “吴太常!历经几月,吴太常可终于回来了!吴太常也不提前送个信回来,下官也好提前准备一番为吴太常接风洗尘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陈留太守程昱。

  说起来自打陈留被暂时定为首都之后,程昱虽然还是太守,但其实瞬间便连升了三级,从一个地方官变成了京兆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什么吴太常,我不过是个太史令,程太守怕是叫错了吧?”

  吴良施了一礼,有些疑惑的问道。

  “老夫虽已年逾花甲,但还不至于连官位都搞错了。”

  说着话,程昱已经从身后仆从手中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卷简牍,笑呵呵的递上来,“还是请吴太常亲自过目吧。”

  “……”

  吴良打开那卷简牍,只见简牍中总共也就二三十个字,他的官职便又升了一大级,成了九卿之首的太常,妥妥的平步青云,妥妥的朝中重臣。

  与此同时,程昱又适时将另外一样沉甸甸的东西交到了吴良手中,一脸笑意的道:“吴太常,这是陛下下发的太常印绶,请务必收好。”

  银印青绶。

  的确要比他那太史令所持的铜印黑绶更有牌面。

  不过……

  “谢过程太守。”

  吴良却又看向了程昱,咧开嘴笑道,“程太守该不会是专程在等着我吧?否则我才刚进城连家门都还没进,程太守怎会来的如此及时,甚至就连陛下的委任诏书与印绶都准备好了,程太守如此重情重义真是令我感动呐。”

  “哈哈哈,只是赶巧了。”

  程昱竟还能面不改色,干笑着与吴良打起了哈哈。

  “老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吴良则上前揽住了程昱的肩膀,将他拉到旁边小声问道,“你第一时间将这委任诏书与印绶送来,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明公的意思?”

  “这……都有。”

  程昱犹豫了一下,答道。

  “多谢。”

  吴良坦然一笑。

  “有才贤弟……”

  程昱也极为少见的叫了吴良一声贤弟,接着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你还年轻,还有无量的前途,莫要感情用事自绝前程啊。”

  “多谢程太守指点,铭记于心。”

  吴良摆了摆手,便带着瓬人军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

  当吴良回到吴府的时候,吴府正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情景。

  小美人们一个个又是忙着晒被褥,又是忙着准备沐浴的热水,又是准备着丰盛的佳肴……怪只怪吴良回来的太过突然,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良也并未与她们客气,到家便立刻去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然后才去见了左慈:“多日未见,左仙师现在这副皮囊倒是颇为养眼。”

  “再养眼也是皮囊,终有坏掉的一天。”

  左慈笑道,“看来最近吴将军这里也不怎么太平,我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左仙师尽管放心,不会为你惹来麻烦。”

  吴良屑睨道,“不过左仙师应该也不怕麻烦才是,如今还有什么能够奈何得了左仙师的么……除了这个。”

  说着话,吴良已经将一个铜钵稳稳摆在了两人中间的桉几上。

  “吴将军当真如此轻易便将这遗失之物还给我?”

  左慈见状却有些狐疑。

  “当然。”

  吴良笑道,“不是说过了么,当初我对左仙师一无所知,留下这遗失之物只为自保,自安然离开晋阳城之后,这遗失之物便已经可以还给左仙师了。”

  “吴将军确定不会反悔?”

  左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左仙师若不想要,我可就收回来了。”

  吴良作势要伸手去拿。

  “要要要!”

  左慈当即勐扑上来将那铜钵抱在怀中,喜滋滋的道,“想不到吴将军竟是如此诚实守信之人,吴将军如此待我,我也当投桃报李才是,看来吴将军这里的不太平之事我横竖都得插上一脚了!”

  “左仙师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我……”

  吴良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典韦已经快步走了进来,附耳对吴良说道:“公子,曹家二公子来了,随行的还有曹纯与一些虎豹骑兵士……另外二公子身边还跟着几名身着道袍的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看来我的归来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吴良心中暗忖,随即对典韦点了点头,道:“教他们进来吧。”

  第九百零一章 四大仙师

  望着典韦出去的身影,吴良心中还在想,那几个身着道袍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追随曹老板已有数年时间,虽然因为经常率领众人外出探访古迹,留在曹老板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了解曹老板身边的事情,但若曹营中若是来了同行,曹老板正常情况下应该会引荐给他才是,至少不可能一无所知。

  尤其,这几个身着道袍的人还能够贴身留在曹丕身边,可见他们的身份与地位都不简单……

  难道他们是曹老板瞒着自己秘密招来的能人异士?

  倒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吴良想起了历史上曹植留下的一篇名为《辩道论》的文章,其中便明确提到曹老板只要听说哪里出了厉害的方士便会派人召入曹营的事情。

  不过召集这些方士的原因,曹植在《辩道论》中的原话则是:“本所以集之于魏国者,诚恐斯人之徒,挟奸宄以欺众,行妖隐以惑民,故聚而禁之也。”

  意思是说,曹老板之所以将这些人召来,是担心他们心怀不轨、妖言惑众、愚昧百姓,如此将他们聚集起来管理,便可以彻底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曹植给出的理由是否属实姑且不论,不过曹老板征召这些方士的事情却一定是存在的。

  那么假设自己猜对了,曹老板又为何要隐瞒这些能人异士的存在呢?

  吴良的眉头蹙了起来。

  “吴将军可是在忧心那几个身着道袍的人?”

  看到吴良的表情,左慈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即淡然一笑道,“大可不必忧心,我既然已经决定要投桃报李,那么此事便不会置身事外,如今我已是尸解仙,倘若那几个人没有点通天达地的本事,便绝不可能避过我的眼睛对吴将军不利,何况那几人若真是地仙,也绝不会依附于此等俗世势力,如此未免落了身份。”

  “左仙师言之有理。”

  吴良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却又施礼说道,“不过此事兹事体大,稍后还请左仙师先在一旁坐镇,由我自行处置为妙,倘若真出现了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再请求左仙师出手相助不迟,如何?”

  “既然吴将军是这个意思,我自当从命。”

  左慈微微颔首。

  “多谢。”

  吴良又施了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左仙师与我一同移步客堂,我命人为仙师备上些上好的茶汤,左仙师可以一边品尝,一边旁听。”

  “善。”

  左慈起身应道。

  ……

  待吴良与左慈来到客堂时,瓬人军的一众骨干也全部收到了消息,纷纷聚集了过来。

  虽然谁也不清楚曹丕此行前来究竟会做些什么,但鉴于瓬人军最近的处境,大伙便是用脚去想也知道来者不善。

  如此众人才刚刚落座,院外便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由典韦接引进来的曹丕、曹纯二人。

  在他们的身后则还跟着四个人,其中三人身上果然穿着一身长褂道袍,另外一人则只是穿了一身不太正式的直裾,只是头上带着一个前汉制式的方士冠。

  在这四人的身后,还有六名全副武装的虎豹骑兵士紧紧相随。

  不过此刻他们腰间的刀鞘却是空的,看来应该是将兵器留在了府外……这肯定是典韦提出的要求。

  而曹丕与曹纯能够遵守,也算是给了吴良一些面子。

  吴良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起身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二公子,曹将军,二位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亲自前去迎接啊。”

  “姐夫又不是外人,何必在意这些无用的礼节。”

  曹丕亦是快走了几步,来到吴良面前颇为亲近的拉住吴良的手,笑道,“姐夫与旎儿姐姐刚刚完婚便外出游山玩水,一走就是小半年的功夫,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未如此之久未曾见过旎儿姐姐,这不一听说姐夫与姐姐回来了,便立刻过来探望一二……万一旎儿姐姐被姐夫欺负了,我也可立刻知道,到时候可少不了要替旎儿姐姐向父亲告姐夫的状哩,哈哈哈。”

  “哈哈哈哈,二公子真会说笑,旎儿岂是我能欺负得了的么?”

  吴良亦是哈哈笑了起来,随即对曹丕与曹纯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公子,曹将军,二位快里面请,我这次带回来一些上好的茶叶,正好请二位鉴赏一番。”

  “请。”

  曹纯还了一礼。

  “姐夫,你回来的突然,我来得也突然,因此只带了些寻常的礼品,姐夫可莫要嫌弃才是。”

  曹丕则对身后的虎豹骑兵士点点头,一名兵士立刻将手中的礼盒呈了上来,再由曹丕接过亲自献到吴良面前。

  “一家人还带什么礼品,见外了不是,快请进吧。”

  吴良口中客气着,已是顺势将礼盒接了过来,随后邀着曹丕与曹纯一同进入客堂安排在了贵宾位置上。

  至于与他们一同进来的四个疑似异士的人。

  吴良虽然多看了他们几眼,但却并未主动与他们说话,只是指使典韦带着他们进入客堂安排在了曹丕与曹纯下位。

  而那六名虎豹骑兵士则是根本不需要请,早已跟随曹丕与曹纯进入客堂,始终立于两人身后寸步不离。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此刻左慈却是看的有些迷糊了。

  吴良竟是这位公子的姐夫,这可不就相当于一家人了么?

  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一家人的关系倒也还算是融洽,不过私底下却好像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吴将军教我暂时不要随便出手也是这个原因么?

  与此同时。

  左慈也暗自观察过了那四个与曹丕、曹纯一同进来的人。

  他们其中有一人已是发须全白,光从容貌上看起来,至少也得年过古稀,不过精神面貌却非常的好,目光既清澈又深邃。

  另外还有两人大概在五十多岁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唯一那个没有穿道袍而是穿了直裾的人,年纪则要稍小一些,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下巴上留了一个比较个性的山羊胡子。

  凭第一印象,左慈认为那个看起来年过古稀的白发老者可能是这些人中道行最高的人,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三人藏拙的可能,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

  如此众人落座之后。

  府上的小美人们很快送上了茶水,吴良邀曹丕、曹纯举杯共饮。

  曹丕抿了一口之后,率先开口道:“咦?姐夫,旎儿姐姐怎么不在?”

  “旎儿应是极少出远门,这次随我外出有些倦了,回来沐浴过后便去歇息了,我不忍将她叫醒。”

  吴良笑道,“二公子勿念,她睡几个时辰应该便可歇息过来,待她醒来我便立刻带她一同前往府上拜见丁夫人与其他的夫人,届时你们姐弟二人亦可好好叙叙旧。”

  其实吴良是故意没叫曹旎过来,这姑娘向来心直口快,又已经知道了瓬人军如今正要遭遇的事情,方才便一直吵着要回曹府找丁夫人告状,被吴良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没去成。

  现在要是教曹旎见着曹丕,只怕他还来不及与曹丕说上几句话,这姑娘便已经跳起来指着曹丕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么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因为这件事肯定是曹老板的意思,没有曹老板的命令,曹丕根本就没资格动瓬人军,而丁夫人又是一介女流,就算曹旎跑去告状也断然左右不了曹老板的决定。

  “原来如此……”

  曹丕微微颔首。

  吴良则又笑呵呵的看向与他们一同进来的四人,开口问道:“二公子,这四位看起来有些眼生,不过四位既与二公子同行,我想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我正要为姐夫引荐。”

  曹丕似是正等着吴良问这个问题,闻言立刻直了直身子,随后指向距离他最近的那位发须全白的老者高调说道,“这位仙师姓甘名始,如今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他最擅长的乃是一门叫做行气导引的修仙秘术,此术非但能够天地间的元气为己所用,从而达到邪气不入、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之功效,亦可将元气化为己用,令身体柔软犹如新生……不瞒姐夫说,莫看这位仙师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依旧柔软到可以轻松钻过只比脑袋大一点的洞穴,令人惊奇!”

  甘始啊……

  吴良听完不自觉的多看了这名老者两眼。

  这个名字便在曹植的《辩道论》中出现过,曹植也的确说他擅长行气导引,不过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并未详细描述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毕竟那《辩道论》的主题并不是在宣扬这些奇人异士,而是在公然表达对这些奇人异士与修道的不认同。

  而至于行气导引,吴良亦是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后世这东西已经有了一个极为通俗的名字,叫做“气功”。

  行气,乃是吐纳、呼吸的意思。

  导,为导气令和之意。

  引,则为引体令柔之意。

  合在一起便是通过呼吸吐纳的方式,将天地之间的元气与精华引入体内,从而实现洗筋伐髓、脱胎换骨、长生不老的养生修仙法。

  而像曹丕提到的身体柔软亦是行气导引的效果之一,正和了那个“引”字。

  不过说起“行气导引”,后世已经失传的“五禽戏”便是一种极为典型的“行气导引”术势,并且还是已知最早也最具体的导引术势。

  而如今创造了“五禽戏”的华佗就在堂内坐着,并且经历过不久前的磨炼,如今已经进化到了神医完全体,“五禽戏”虽然现在还未创造出来,但肯定已经在他心中,因此若要评价“行气导引”,华佗定是在座之人当中最有发言权的人。

  吴良心中如此想着,却并未立刻对甘始提出质疑,只是笑着施了一礼道:“幸会幸会。”

  “这第二位仙师则姓周名宣,他最擅长为人解梦,曾用他人梦境解出黄巾贼兵败的日期,还曾解出叛贼的死期,比占卜都要准确。”

  曹丕见吴良的反应没达到预期,又介绍了第二人的身份。

  这个周宣亦是曾出现在史书中的奇人异士,而在吴良眼中,他要比甘始更加厉害。

  因为据史书记载,他在曹丕登基之后,还在为曹丕解梦时预测出了曹丕即将赐死甄宓的事情,后来又测出曹丕上位之后想将曹植定罪处死、但却被两人的生母卞夫人阻止的事情,这的确有些玄乎,就连吴良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过这些未来的事情吴良不需要解梦就能比他说的更清楚,更详细。

  吴良依旧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抱拳:“幸会幸会。”

  而曹丕则一边偷偷观察着吴良的表情,一边继续介绍道:“这第三位仙师姓朱名建平,他是沛国有名的相师,只看面相便可断人生死阳寿,辩人吉凶祸福,沛国百姓多有验证,无不叹服。”

  这又是一个史书中出现的奇人异士!

  不过他这相术准不准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因为在史书中他曾给曹丕看过相,当时给出的结论是曹丕能活八十岁,不过四十岁的时候会有小灾难。

  结果曹丕只活到四十岁便得了重病,弥留之际只能自嘲的对家人亲信说:“朱建平说我能活八十,是指昼夜加起来计算的……”

  很显然,曹丕四十岁时经历的根本不是小灾难,但也有人认为这不能证明朱建平看的不准,许是曹丕自己不注意,才没有顺利度过四十岁的小坎。

  不过不管怎样,他的相术都绝对不可能比得过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

  “幸会幸会。”

  吴良依旧拱手施礼,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之色。

  曹丕见吴良如此淡定,心中反倒冷笑了一声,心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表现的越是淡然便说明心里越虚!

  不过表面上,他也尽量不让自己的嘴角过早翘起,继续开始介绍最后一人:“这第四位仙师名为郗俭,他最擅长的乃是辟谷之法,他曾口含一枚枣核禁食十年不死,堪称古今辟谷第一人,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地仙的门槛。”

  骗子!

  这人绝对是个骗子!

  这可不是吴良个人主观上的判断,距今百年后著名的炼丹师与医药学家葛洪曾公开点名并揭开了此人的骗术。

  第九百零二章 真假仙师

  据葛洪透露,此人辟谷时口中所含的“枣核”,其实是一种名为“蒸丹小饵”的东西。

  这东西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枣核,但却是由精粮经过九蒸九曝九压的特殊工艺制作而成,故名“蒸丹小饵”,说白了便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压缩饼干,一点都不神奇。

  而且他辟谷时也不仅仅只是在口中含一粒“枣核”,他的衣服夹层中其中藏了许多类似的枣核,每过一段时间便服下一粒充饥,旁人不明就里,自然认为他口中的“枣核”还是最开始的那一粒,还道他真就什么都不用吃便可以活下来。

  其实想想这“枣核”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既然辟谷便是什么都不用吃,那嘴里为什么还非要含上一粒没有营养不能充饥的“枣核”,什么都不含岂不是显得更加厉害?

  “幸会幸会!”

  吴良依旧笑着抱拳施礼,不过在听曹丕介绍过郗俭之后,他的表情终是因为内心的活动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怪只怪郗俭这个骗子实在太确定了,搞的吴良一不小心就小激动了一下。

  “!”

  曹丕本就一直在关注着吴良的表情,自是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一丝变化,接着便是精神一振,心中暗喜起来。

  哼哼哼哼,姐夫啊姐夫,你终于还是绷不住了么?

  我父只是随随便便自民间找来四个异士,便已经令你内心如此动摇,看来你这瓬人军的底蕴也不过如此嘛……

  如此想着,曹丕立刻又笑着问道:“姐夫,你觉得这几位仙师的本事如何?”

  “四位仙师本事过人,皆是世间少见的得道之人,我哪里有资格去评判他们,二公子可莫要折煞我了。”

  吴良打着哈哈连连摆手道。

  此刻吴良已经确定了曹老板征召这些方士的目的,就算不是为了对付他,也绝对是为了防他与瓬人军。

  否则曹老板此前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这些人的存在,更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将这些人交给曹丕,这些人显然是为了处置瓬人军而提前准备的工具,现在到了需要上阵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不然吧?”

  曹丕却接着又道,“我很早便听说姐夫也在瓬人军中召集了一些能人异士,这些人亦都是些有本事的人,今日恰逢这四位仙师与我一同来了,不如姐夫也将瓬人军中的能人异士请出来一一介绍一番,大家互相交流一番岂不美哉?”

  “这就不必了吧,哈哈。”

  吴良继续哈哈笑道,“瓬人军中的人皆是些凡夫俗子,或许比一般人强上一些,但若要与这四位仙师相提并论,那就实在有些抬举他们了,还是不要出来在四位仙师面前丢人现眼的好。”

  “……”

  在场一众瓬人军骨干听到吴良如此“贬低”他们,内心毫无波澜,表情也毫无变化。

  他们如何听不出来曹丕其实是在探瓬人军的底,吴良不会上他的当,瓬人军众人自然也不会轻易上当。

  “姐夫此言差矣,怎么能是丢人现眼呢。”

  曹丕却又说道,“我虽不是修道之人,却也知道修道之人向来看重悟性与机缘,他们借这个机会互相交流说不定便会有人有所顿悟,如此对姐夫麾下的能人异士亦是好事……正好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开开眼,请姐夫务必成全!”

  说着话的同时,曹丕的眼睛还在似有似无的瞄向对面的一种瓬人军骨干。

  他对瓬人军已经有不少的研究,心知瓬人军中的能人异士就在这群老幼妇孺之中,否则吴良又怎会每次出征都带上他们?

  而当他的目光划过甄宓脸庞时,却是微微停顿了一秒。

  还是那么惊艳!

  遥想上一次见到甄宓还是半年前,那时吴良与曹旎刚刚完婚,曹丕随生母卞夫人在陈留城内的布匹店挑选布匹,便见到了随吴良、曹旎等人一同出来闲逛的甄宓,那时他便被惊艳到了……

  说起来,瓬人军呈上来的名录中似乎并无这个美人的名字。

  那么她是不是便不用被处置?

  只是不知她与吴良是什么关系?

  主仆?

  妾室?

  可惜不论是什么关系,我与她都不可能有所交集……若是主仆,则身份不符,若是妾室,则伦理不符。

  但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我心中便如同千只猫爪抓挠一般痒痒。

  若父亲这次打算将吴良一同处置便好了……

  “这……”

  吴良面露难色。

  曹丕将目光从甄宓脸上移开,强行甩掉脑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欲望,施礼说道:“姐夫,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既然二公子有如此雅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良终于有些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

  瓬人军众人顿时不解的看向吴良。

  他们都算是比较了解吴良的人,心知吴良平日里行事低调,绝不会轻易露出瓬人军的底,并且以他的智慧绝不可能看不出曹丕那试探瓬人军深浅的意图,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便中了面前这个小屁孩的计。

  因此他们实在想不通吴良为何会忽然答应曹丕。

  “多谢姐夫,那便请姐夫先为我介绍一下瓬人军中的能人异士吧。”

  曹丕闻言则顿时面露喜色,坐直了身子一脸期待的道。

  “好说。”

  吴良微微一笑,先是看向了对面那擅长行气导引、据说已经活了两百多岁的甘始,拱手说道,“方才听二公子说,这位甘仙师最擅长行气导引,非但达到了邪气不侵、延年益寿的境界,在此秘术的滋养下,身体更是柔软犹如新生,能够穿过只比脑袋大一点的洞穴,真是令我大为惊奇。”

  “阁下谬赞了。”

  甘始挺起胸膛捋了捋胡须,微眯着眼睛点头示意,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

  哪料吴良忽然画风一转,紧接着便又说道:“不过瓬人军中也有一个擅长行气导引的异士,此人已经活了六百多岁,只是容貌上看起来却要比这位甘仙师更年轻一些,另外,他的身体受此秘术滋养多年,身体也更加柔软,能够轻易穿过比脑袋还小的洞穴。”

  “哦?”

  听到这话,无论是甘始还是曹丕都不由的蹙起了眉头,就连曹纯与其他几名仙师也面露疑色,最终还是由曹丕问道,“不知姐夫说的是谁?”

  “这……”

  瓬人军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别说是曹丕等人,就连他们都被吴良给搞迷湖了,他们怎么不知道瓬人军中还有一个活了六百多岁的导引仙师。

  就算是于吉,当初在外招摇时,也只是对外声称活了一百多岁而已。

  不过说起身体柔软能穿小洞的人,倒的确是有一个……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杨仙师,请吧。”

  吴良回头看向了瓬人军众人,确切地说是看向了杨万里。

  “我?”

  杨万里抬手指向自己,一脸木然。

  “我知道杨仙师平日里为人低调,但二公子头一回向我提出如此请求,我又怎能驳了他的面子,请杨仙师担待。”

  一边说着话,吴良一边对杨万里使了个眼色。

  “……”

  瓬人军众人无语。

  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吴良自称第二,天下恐怕便没人敢称第一。

  还行气导引,还六百多岁……亏吴良想得出来,要是瓬人军众人之间互相知根知底,他们差点就信了。

  “咳咳!”

  偏偏杨万里跟随吴良久了,入戏也是快的令人发指,只是那么清了一下嗓子,这货瞬间就进入了状态,接着双手向后一叠负手而立,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微眯,语气低沉的点头应道,“既然是公子的意思……也罢。”

  “呃……”

  打量着看起来恐怕连三十岁都不到的杨万里,曹丕心中有一种不知如何吐槽、却又不吐不快的感觉,吭哧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质疑道,“姐夫,这位杨仙师真活了六百多岁?为何看起来竟如此年轻?”

  “那就得问甘仙师了,他最擅长的亦是行气导引,应该知道行气导引本就有返老还童之功效,我说的对吧,甘仙师?”

  吴良却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曹丕身边的甘始。

  “这……”

  甘始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嘴硬说道,“的确如此,不过老夫倒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够返到如此程度。”

  “那有没有可能……甘仙师莫要见怪,我就是做个假设……咱就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甘仙师境界不够,因此接触不到这个层次的行气导引?”

  吴良却又露出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嘿嘿笑道。

  “你!”

  甘始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对他来说无异于赤果果的轻视,还是当着金主的面轻视于他,过分!

  “甘仙师活了两百多岁,那便是两百多年的修为,而杨仙师活了六百多岁,则有六百多年的修为,那么行气导引所起的作用自然也更大,如此比甘仙师看起来更加年轻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吴良却紧追不舍的问道,不过语气与笑容依旧是那么的和善。

  “……”

  甘始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吴良的问题。

  与此同时。

  “诸位请随我来!”

  杨万里竟又适时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的迈开步子向院内走去。

  “他这是……”

  曹丕等人见状不由的面露疑色。

  “杨仙师不喜与人争辩,这应该是打算为二公子与几位仙师展示他这行气导引的成果,免去那么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吴良心有灵犀,立刻走上前来拉住曹丕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二公子还不快些跟上,杨仙师极少在人前显露本事,去晚了可要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神迹了。”

  如此一行人跟在杨万里之后来到院内。

  杨万里依旧不说多余的话,径直走向客堂对面的院墙。

  院墙上正有一些边长10公分左右的正方形装饰小洞,只身来到院墙之下,杨万里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见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于是毫不迟疑的将一只手臂伸进了小洞之中,然后很快便到了怎么都不可能通过的脑袋。

  “……”

  曹丕等人已经屏住了呼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便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

  而吴良与瓬人军众人此刻却都在心中偷笑。

  杨万里的缩骨术他们都见识过,说句不夸张的话,就算比这洞再小一些的地方,他也照样能够轻而易举的穿过,只是这缩骨功与行气导引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就是中过云阳之毒之后产生的副作用。

  紧接着。

  “卡察!”

  只见看起来已经要被那小洞卡住脑袋的杨万里体内发出轻微的相同,接着他那依照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发生性变的头骨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形,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那个小洞。

  “?!”

  曹丕等人的眼睛勐然比之前睁大了许多。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人的脑袋怎么可能柔软到如此程度?!

  但还不待他们接受这个事实,再听“卡察!卡察!”两声轻响,杨万里的肩膀也已经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穿过了那个小洞。

  “这……”

  曹丕等人的嘴巴已经毫无意识的微微张开。

  这一刻他们心中的质疑已经一扫而空,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他们质疑。

  所以……

  曹丕侧目看向了身边的甘始。

  此刻甘始的眼睛瞪的比曹丕还大,而通过甘始的眼睛,曹丕看到的是满满的敬畏,哪里还有一丁点此前的风轻云澹。

  完蛋玩意!

  看来这老小子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这位杨仙师应该是真有本事,甘始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只有五体投地的份。

  与此同时。

  “看来是我自视过高了,吴将军麾下卧虎藏龙,我哪里有出手帮忙的资格啊!”

  左慈此刻心中亦是颇为震撼,暗自想着这些他的脸皮已是有些发烫。

  说话间。

  杨万里已经完完全全穿过了院墙上的小洞,再从墙后走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随后他竟还不忘瞟了发须全白的甘始一眼,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只是摇头叹了口气,默默立到了吴良身后。

  第九百零三章 吾乃零陵上将军邢道……郗仙师!

  “……”

  被杨万里如此看了一眼,甘始立刻又惶恐起来,默默的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杨万里的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已经活了六百多岁的前辈。

  其实他心里清楚,杨万里这所谓的活了六百多岁八成是假的。

  就像他对外声称活了两百多岁一样,如今他其实不过七十有四,不过在这个人们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的乱世之中,依旧称得上是真正的高寿。

  而且年龄问题是他们行业的内幕。

  他若是对杨万里的年龄提出质疑,那么便也是对自己的年龄提出质疑,最终只会是谁都讨不得好处。

  至于那行气导引的秘术……

  这么说吧,他的确在几部残缺的古书看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导引术势,可惜修炼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感受到元气的存在,更不要说引导天地之间的元气。

  他最大的感觉就是自打修习了导引术数之后,他身体要比一般人更具柔韧性、更加健康,哪怕如今已经白发苍苍,身体状况却依旧可以与大多数中年人媲美。

  甘始心知这一定是修习行气导引带来的好处,但感受不到元气的存在,他便连入门都算不上,哪里敢在杨万里这位已经可以展现“神迹”的大佬面前造次……就冲杨万里那匪夷所思的柔韧度,甘始觉得杨万里就算不是活了六百多岁的老妖怪,也肯定是真正掌握了行气导引秘术的大佬,而且至少得有个上百年的修为?

  “二公子,这位杨仙师如何?”

  吴良则对杨万里的表现很是满意,微微一笑看向神色复杂的曹丕问道。

  “杨仙师的本事令人佩服,姐夫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

  曹丕回过神来,强迫自己表现的淡定一些,却又笑着说道,“说起来,姐夫麾下应该也有一些擅长相面、解梦方面的异士吧,可否请姐夫一并为我引荐?”

  到底是小孩心性,输了一局有些不甘,还想从其他的方面找回场子。

  可惜他这意图表现实在太过明显,话锋转的也十分生硬,气势与风度上已经差了一大截,就连一旁的曹纯听了都暗自摇头。

  “相面、解梦旨在预测、卜算未来之事,二公子不会不知道我是乩童传人的事情吧?我虽不懂相面、解梦之事,但却也同样能够预测一些事情,与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良这次倒没有将甄宓推出来,反倒是自己主动揽了下来。

  不过此刻这方面还就是他站出来最为合适。

  史书上记载的事情他以史料熟于心,天下大事无所不知,哪怕周宣、朱建平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更加准确不成?

  何况“未来”的事,一时半会也验证不了。

  就算是一些过去的事迹,吴良也照样胜他们一筹,毕竟吴良此前已经不止一次以“乩童”身份救曹家与曹老板于危难之中,有些事情就算曹丕不太清楚,他身旁的曹纯也是一清二楚,甚至还曾亲生经历,有着天然的说服力。

  哪怕就只说预测、卜算。

  吴良如今已得《连山》、《归藏》精髓,掌握了大衍筮法,这可是相术与解梦的祖宗,周宣与朱建平哪什么与他比?

  “可是据我所知,姐夫的乩术不是时灵时不灵么?”

  曹丕面露疑色,看向吴良道。

  “当灵则灵,不当灵则不灵。”

  吴良又是神秘一笑,一副我不装了、我摊牌了的神色瞟了曹纯一眼道,“子和叔曾多次与我共事,应该有所体会吧?”

  “……”

  曹纯闻言表情稍变。

  此前安邑城吕布兵变,吴良便有料敌先机的嫌疑,后来在宛城之战中,吴良亦是提前察觉到了张绣的意图,提前作出安排率领麾下兵士打破张绣中军,逼迫张绣、贾诩等人跪降……

  当时曹纯虽并未多想,但现在想起来,立刻便意识到了吴良的可怕之处。

  他的乩术只怕比平时表现出来的厉害的多,不过每次在曹老板与外人面前都故意藏拙。

  尤其现在看到吴良这副“摊牌”的神色,更加坐实了曹纯心中忽然产生的猜测!

  可是吴良为何现在忽然变得如此坦然了呢?

  曹纯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死死盯着吴良的眼睛,试图从吴良的眼睛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如果吴良的乩术并非时灵时不灵。

  那么对于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亦可通过乩术预测出一些端倪,因此才在曹丕即将强行接管瓬人军之际赶回了陈留?

  倘若如此,他回来定是要做些什么改变这件事情!

  但他究竟打算做些什么呢?

  曹纯感到不安。

  暂时他还猜不出吴良究竟会怎么做。

  但站在他个人的角度去看待此事,上有曹老板的主公意志,下有陈留守军、虎豹骑控制局势,中间还有瓬人军普通兵士与家眷掣肘,再加上吴良此刻又身居九卿、贵为庸丘候。

  这些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无一不是不得不顾忌的软肋,一旦吴良走错了一步,便会满盘皆输,到时一无所有打回原形还是小事,只怕就连自己与家眷的性命也难以保全……而在曹纯看来,瓬人军区区两百余名非亲非故的将士与这些“软肋”,哪怕是吴良应该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原来姐夫此前在我父面前也藏了拙啊?”

  曹丕闻言却像是抓住了破绽一般,蹙起眉头盯着吴良问道。

  “二公子说笑了,是人便会有秘密,其实不过是安身立命的手段罢了,看破不必说破。”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就像这位朱仙师,他既然擅长相术,尤其擅长看人阳寿,那么想必早已通过面相看出了二公子的命数,只是不知二公子此前是否向他请教过,若请教过他自会告知,若不曾请教,他应该也不会轻易说破。”

  “这……”

  话题一下子又扯到自己身上,曹丕立刻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朱建平。

  关系到自己的事情,曹丕不可能不在意,何况吴良特意提起此事,肯定是有谈论的必要。

  “二公子……”

  朱建平施了一礼,刚打算开口。

  “先让我来猜猜看!”

  吴良已经抢先打断了朱建平,接着说道,“如果二公子向朱仙师请教,朱仙师应该会对二公子说:‘二公子当寿八十,至四十时当有小厄,原谨护之’,是也不是?”

  “?!”

  朱建平顿时愣住,一双眼睛惊疑的望向吴良。

  这正是他打算对曹丕说的话,此刻却被吴良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这属实令他难以置信!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件发生在十几年后的事,就被记载在了史书之中,吴良只是复述了史书中的内容而已。

  “看来我猜对了。”

  吴良看了他一眼,却又紧接着说道,“另外我还猜出,碍于二公子的身份与权势,朱仙师的这番话其实并非实情,这亦是朱仙师安身立命的手段。”

  “你猜出来的事情还有真有假?”

  曹丕正觉得能活到八十亦是难得的长寿,心中还有些欣喜,结果再听吴良这么一说,顿时又有些疑惑。

  与此同时,他又下意识的看了朱建平一眼。

  只见此刻朱建平此刻看向吴良的眼神,竟与此前甘始看向杨万里的眼神一般无二,那发自内心的敬畏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这有何难?”

  吴良笑道,“朱仙师定然已经看出二公子四十岁时必将经历一场大厄,而并非轻描淡写的小厄,若是渡不过四十这道坎,那便是二公子阳寿将尽之日,另外这道坎定是非同一般,寻常手段难以化解,就连朱仙师不知该如何化解,却又怕二公子因此迁怒于他,才不得不隐瞒了实情。”

  “朱仙师,我猜的可对?”

  说到这里,吴良终于停顿下来,微笑着看向瞳孔微颤的朱建平。

  这些便真是吴良自由发挥的推测了。

  主要是看朱建平的相术是否是真才实学,如果是真才实学,那么他便不可能看不出曹丕难过四十大关的事情,历史上为曹丕看相时定是有所隐瞒。

  如果朱建平是个胡说八道的假仙师,他自然可以随口反驳吴良,不过这就更无所谓了,吴良对付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骗子只会更加随意。

  而此刻朱建平的表情已经充分证实了吴良的猜测,他猜对了,朱建平的确早就看出了曹丕的命数。

  “朱仙师?”

  曹丕如何能够接受自己只能活四十岁的短命命数,也是不甘心的看向朱建平。

  他自是希望立刻得到朱建平否定的答案,希望朱建平大骂吴良胡说八道,这样他才能够心安……否则这件事必将成为他心中最大的心事,羁绊他这短暂一生的每一天。

  然而。

  “吴仙师的乩术果然非同凡响,在下甘拜下风!”

  朱建平竟忽然后退一步,态度极为卑微的对吴良施了一个极为正式的师徒礼。

  这师徒礼并非拜吴良为师的意思,而是借此来表达对吴良专业能力的拜服,通常见于同一行当中后辈与前辈之间。

  “这……”

  曹丕见状心脏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难道吴良方才说的是真的?

  但下一刻。

  “二公子。”

  朱建平却又对曹丕施了一个大礼,低着头躬身说道,“吴仙师的道行远在朱某之上,朱某实在无颜再受曹府供奉,请准许朱某告退隐居。”

  “……”

  曹丕始料未及,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二公子。”

  周宣竟也来到朱建平身边,同样施礼道,“周某亦有自知之明,与吴仙师相提并论无异于自取其辱,也请二公子准许周某告退隐居。”

  瞬间征服两位仙师?!

  说的也是,相术与解梦本就有许多牵连之处,本质又都是预测、卜算,而且周宣与朱建平既然都在曹老板麾下,平日里少不了也会有一些交流,对彼此的道行多少有些了解。

  如今朱建平已经被吴良完败,他自然立刻便认清了形势,哪里还有强撑的必要,那的确无异于自取其辱。

  “你们!”

  曹丕心中忽然出离的愤怒。

  这二人已经不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问题,此举无异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身给了他一巴掌,令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台。

  就在这时。

  “二公子,我早说过这几人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明公也是受人蒙蔽才会将他们请回来。”

  一个人以力挽狂澜之姿态主动走了上来,先是对曹丕施了一礼,接着才看向吴良冷哼一声道,“不知这辟谷之术你们可有人修习?有能耐的叫一个人出来与我较量一二!”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年之后被葛洪点名揭穿的辟谷术士郗俭。

  许是不知者不畏的缘故,这个江湖骗子直到此刻都不曾意识到他现在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又或是在这个江湖骗子眼中,其他的术法也都是与他一样的骗术,并且自认为其他的骗术都没有他高明,这个家伙居然如此张狂。

  “原来是郗仙师,不知你打算怎么较量?”

  吴良见状却是面不改色,拱手笑道。

  “既然要比辟谷之术,那么自是看谁辟谷的时间更久,在下不才,口中只含一粒枣核便可数年禁食数年不死,你与你手下的人中可有人拥有这样的本事?”

  郗俭轻蔑的瞟了吴良一眼,用挑衅的语气问道。

  “这么厉害?”

  吴良作惊叹状,紧接着却又笑道,“那么若是不含那枣核呢,阁下又可禁食多久不死?”

  “这……”

  郗俭显然没想到吴良角度竟如此刁钻,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气势叫嚣道,“那枣核不过只是润润口中滋味罢了,含与不含并无两样……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较量。”

  “郗仙师如此自信,辟谷术定是已通化境,令在下佩服。”

  吴良呵呵一笑道,“可惜瓬人军中无人懂得辟谷术,不若如此,只要郗仙师能够在我的监视下不含枣核不吃不喝活上一月,我便愿向郗仙师认输,并献上黄金百斤以示敬意,如何?”

  第九百零四章 出逃

  “这……”

  听吴良提出这个要求,郗俭的气势立即弱了几分,却又不肯在曹丕面前失了颜面,依旧硬着头皮道,“笑话!我自有明公供养,要你那黄金又有何用,你麾下若有懂得辟谷术的人便来与我比试,若是没有便痛快服输,何须说这些有的没的!”

  “呵呵。”

  吴良虽故意逗了逗他,但其实根本没心思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见状又是澹然一笑,故意对众人说道,“若郗仙师真有本事,我当众服输又有何难,不过郗仙师也要教我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郗俭蹙眉屑睨道。

  “我在外游历多年,虽不敢说通天晓地,但也多少有些见识。”

  吴良瞟了郗俭一眼,最终目光却停留在了曹丕脸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二公子,我曾见识过一种名为‘蒸丹小饵’的奇物,此物使用一些寻常的粮食九蒸九晒九压便可制作而成,制成之后哪怕只有枣核大小的一粒,泡过水后亦可变成一大碗粘稠的湖湖,若只是为了维持生机不被饿死,一个人三日只需消耗一粒‘蒸丹小饵’即可。”

  “?”

  曹丕闻言已是面露疑色,质询的望向郗俭。

  其余众人亦是侧目看了过去,等待郗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至少得先证明他辟谷时所含的枣核与吴良所说的“蒸丹小饵”毫无关系。

  “……”

  郗俭此刻眼神已经开始闪躲,可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若是当着曹丕的面承认自己是个骗子,曹丕绝不会反过他,曹老板更加不会放过他,因此只能死撑到底,怒视着吴良说道:“你口中的‘蒸丹小饵’我从未听过,我这辟谷之术乃是师承于一位隐世高人留下的古籍,不分日夜修炼数十载才有如此境界!”

  “既然如此,可否请郗仙师将辟谷时所含的枣核送我一粒?”

  吴良依旧笑道。

  “只是普通的枣核,我辟谷时随便取一粒罢了,哪会随时带在身上?”

  郗俭瞪眼说道。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同时注意到,郗俭的鬓角正有一滴豆大的汗珠悄然划落,饶是这个家伙心理素质再好,此刻被吴良骑脸揭穿,内心也断然不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必是慌得一批。

  若是再看的仔细一些,还会发现他那藏于长跑中的双腿也在微微颤抖,连带着长袍的下摆也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是么?”

  吴良上下打量着郗俭,接着又咧嘴笑道,“我还听说,那‘蒸丹小饵’因体积很小便于携带,因此时常被缝在衣裳的夹层之中……”

  话刚说了一半。

  “住嘴!”

  郗俭忽然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失态的大吼起来,指着吴良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厮休要再胡说八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蒸丹小饵’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要比试辟谷术便比,不敢比便痛快服输,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

  堂内众人都被郗俭的忽然失态吓了一跳,一时间竟鸦雀无声,所以的目光都汇聚于郗俭一身,却只能听到他一个人那沉重的喘息声。

  片刻之后。

  “二公子,郗仙师果然不同凡响,我甘拜下风。”

  还是吴良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主动拱手对曹丕说道。

  “……”

  然而此刻曹丕的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看不到任何喜色。

  如此沉默了片刻,曹丕的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还礼说道:“姐夫远道归来,想来定是人困马乏,我今日前来拜访,见到姐夫身体安康已经放下心来,姐夫还是先好好歇息吧,我改日再来拜访。”

  “恭送二公子。”

  吴良躬身说道。

  “嗯。”

  曹丕抚了抚衣袖,便头也不回的向堂外走去,走路的姿态虽然依旧昂首阔步,但看起来总是显得有那么些狼狈。

  曹纯也向吴良施了一礼,带着几名仙师与虎豹骑兵士亦是快步跟了上去。

  唯有郗俭一人怔怔的立在原地,神色中尽是绝望,却又怨恨的盯着吴良,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长了一对翅膀,能够腾空而起飞向城外,而不是跟随曹丕等人一同回去。

  “郗仙师,你还在等什么?”

  曹纯回头看向了他,目光中寒意纵横。

  “来、来了。”

  郗俭抬起脚来,脚步却有些踉跄,险些腿一软摔倒在地。

  好在几名虎豹骑兵士还算机灵,回身便将其稳稳架住,带着一同向堂外行去。

  ……

  如此待曹丕等人离开吴府之后,客堂内的瓬人军众人却并未散去。

  “公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于吉率先问出了瓬人军众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曹丕的来者不善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根本不需要进行讨论。

  而曹丕的背后便是曹老板,这同样也表现出了曹老板的意志,曹老板肯定要对瓬人军动手了……

  眼下才过了这一关,紧接着需要面对的便是瓬人军众人的去留问题。

  两天之后,曹丕前往瓬人军驻地行接管之事时,吴良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服从接管,那便是可能被划为叛军。

  可服从接管,瓬人军众人便要陷入更大的危机,迎来灭顶之灾。

  此事若是换在其他人身上,瓬人军众人的内心只怕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动摇。

  毕竟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站在吴良的角度,选择服从曹老板自是更加符合他的个人利益,因为曹老板并不打算动他,反倒给他升了职。

  九卿之首、侯爵、赘婿,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吴良若是不愿服从,那么曹老板给了他这一切,亦可以随时收回,他极有可能一夜之间便一无所有。

  面对这样的考验,吴良会如何抉择呢?

  瓬人军众人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在考虑过后,他们依旧对吴良充满了信心,一点都不担心吴良会为了官职与权势致他们于不顾,只是不知吴良接下来究竟有何打算。

  “我们需要一些准备的时间。”

  吴良沉吟着说道,“方才我之所以一改以往作风,与曹丕针锋相对,便是在为我们争取准备的时间。”

  “可后天就是明公在手谕中留给瓬人军的最后期限了,届时曹丕前去接管,公子打算如何应对?”

  杨万里问道。

  “我亲自拒绝他便是,如今前线局势紧张,他与曹纯都不敢节外生枝,绝不敢轻易用强。”

  吴良说道。

  “明公得知此事,与公子必将心生嫌隙,只怕从此公子的仕途也到头了……”

  杨万里又小心提醒道。

  “杨万里。”

  吴良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正色下令道,“你乔装一下,即可前往王府找到王庆,教他为我秘密准备大量的硫磺、硝石与铜罐铁罐,再秘密送去瓬人军驻地,我有大用。”

  “诺!”

  杨万里微微一愣,却也并未多问,应了一声便向外跑去。

  “典韦,你出去教陈金水使用飞奴向驻守驻地的尹健传令,命他统治瓬人军中的工匠自此刻起日夜不停制作‘含沙射影’,准备的越多越好!”

  吴良紧接着又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也应声向外走去。

  “老先生,瓬人军此前带回来的许多古籍都由你管理誊录,你将这些古籍都收拾一下妥善装入木箱,保证随时可以装车运走!”

  吴良又转过身来对于吉说道。

  “好说……”

  于吉应下来的同时,那张老脸却也同时皱了起来。

  不只是他,瓬人军众人听着吴良这连续不断的安排,心中意识有了些许猜测,不过暂时还没人出言打断询问。

  “菁菁、宓儿,你二人将府上的其余女卷召集起来,命她们收拾好随身之物,也要保证随时可以装车。”

  吴良再道。

  听到这里,就连一旁的左慈都听出了一些端倪,忍不住问道:“吴将军,你如此安排莫不是打算聚众逃走?”

  “正是如此。”

  吴良神色澹然的颔首,环视众人说道,“如今曹孟德已经生出了断绝瓬人军的心思,无异于已经撕破了脸,我便做的再多也只能拖延一时半刻,并非长久之计,而瓬人军唯一的活路,便是彻底脱离曹孟德的掌控,否则终有防不住的时候。”

  “我方才在曹丕面前不再藏拙,便是因此,如今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倒不如震慑住他争取出一些准备的时间。”

  “加之如今曹孟德与袁本初正在对峙,袁本初兵强马壮给曹孟德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使得他分身乏术,更加不能在这个当口出任何岔子,这正是我们脱离其掌控的最佳时机,否则等到战事结束,曹孟德能够腾出手来的时候,我们再想走只怕便要面对曹孟德与他麾下的千军万马了,那时便是真正的插翅难飞。”

  这是吴良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的事情。

  曹营是绝对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以曹老板的性子,就算在这件事上做出妥协也一定是暂时的,同时还会因为这次妥协将吴良也列入威胁名单,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好下场。

  “……”

  瓬人军众人闻言陷入了沉默,虽然谁都清楚吴良说的是对的,但一想到瓬人军经营了这么久忽然要背井离乡,吴良与众人也将失去目前拥有的一切,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就在这时。

  一个慵懒中带了几分期许的声音忽然在堂内响起:“不知君子是否想过杀了曹孟德,而后取而代之?”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甄宓。

  迎着众人意外的目光,甄宓咧开红唇宛若恶魔低语一般怂恿着众人:“曹孟德对君子不仁,君子亦可对曹孟德不义,而且据妾身所知,君子只要能够接近曹孟德,便有数种办法在不知不觉中将其杀死,届时再振臂一呼,将他麾下多数部将收入麾下,顺势再将献帝控制在手中,便可似曹孟德一般挟天子以令不臣,到了那时,还有谁能动得了瓬人军?”

  “……”

  瓬人军众人闻言面色微变,显然她这大胆的想法已经对众人产生了一些影响。

  再加上曹孟德如今要对付瓬人军,那么在众人眼中便是瓬人军共同的敌人,他们自然乐意杀死这个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敌人。

  “此事说起来简单,杀死曹孟德也并不难,但其实具体实施起来后续面临的风险比现在还要大,稍有不慎我们所有人都将粉身碎骨。”

  吴良却又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曹孟德麾下至少有一半的将领与军队都是曹氏本家,杀死了一个曹孟德,并不能顺利将这些将领与兵马收入麾下,相反还有可能受到这些本家军队的激烈反击,届时我手中除了瓬人军之外没有嫡系,临时收入麾下的兵马也都是些墙头草,非但不会为我死战,还有可能见势不对反戈相向,我们很难站稳脚跟,此乃其一;”

  “其次,我平日里极少露面,没有可令曹营诸将信服的声望与家世,曹孟德一旦死去,曹营诸军分崩离析的可能性比归顺于我的可能性更大,此举最终八成是给他人做了嫁衣,我们依旧只能出逃保命,这是其二;”

  “再次,目前曹营正与袁军对峙,袁军本就在各方各面都占据着极大的优势,一旦曹孟德死了,曹营群龙无首陷入混乱,袁本初定会率军趁乱发动进攻,届时定成势如破竹之势,曹营之中谁敢出头谁便会成为袁绍的目标,我们势单力薄,更不应在这个时候出头,此乃其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本人对这争霸之事毫无兴趣,也无意搅动天下局势,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尽可能保证瓬人军的每一个兄弟的安全,而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都只会令瓬人军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不符合我的意愿。”

  “……”

  瓬人军闻言再次陷入沉默。

  诸葛亮却又一脸担忧的说道:“有才哥哥,瓬人军虽只有两百余人,但若算上家卷,你要带领出逃的人数怕是至少在倍二倍三,这规模也不算小了……如此动静便是曹孟德分身乏术,曹丕、曹纯却不可能坐视不理,还有程昱与其麾下的陈留守军,这些恐怕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第九百零五章 睡不安稳

  吴良闻言接着说道:“若瓬人军只是一支寻常的匠人军,只怕等不到我们回来,曹丕与曹纯早就已经动手了。”

  吴良沉吟着说道,“他们之所以不曾动手,而只是不断使用曹孟德的手谕施压,正是因为担心瓬人军手中拥有他们忌惮的东西,害怕一旦发生冲突形势走向失控,可能会对前线的局势产生影响……这应该也是曹孟德的担忧,我猜测他根本就没有给曹丕与曹纯动兵的授权,毕竟与区区一个瓬人军相比,与袁本初的战事才更加要紧,他绝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冒这样的险。”

  “至于程昱的陈留守军,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是能够轻松将瓬人军剿灭,程昱身在其位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但若是做不到,程昱也不敢轻易动手,毕竟放走瓬人军的罪责与影响前线战事的罪责孰轻孰重,这只老狐狸比任何人都分得清楚。”

  “所以这就是一场胆小鬼游戏。”

  “在这场游戏中,谁的信念更加坚定,谁顾忌的事情更少,谁便能够逼迫对方妥协,成为最后的赢家。”

  说到这里,吴良终于略微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的脸庞,沉声又道:“只要我们出走的信念足够坚定,哪怕曹孟德亲临,最终也不得不放任我们安然离开,我现在无比确定,这是瓬人军唯一的生路,势在必行。”

  “只是可惜了公子的爵位与官职,还有那雍丘积累起来的产业……”

  于吉叹了口气,不无惋惜的道,“遥想老朽追随公子时,公子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这一路过来虽然与他人相比公子完全是扶摇直上,但其中的艰辛与凶险,也只有咱们这些人才能够体会了。”

  “今日之事与其说是在灭绝瓬人军,倒不如说是在考验吴有才。”

  白菁菁亦是说道,“从曹孟德手谕中的内容便可看出来,他一边给吴良升官,一边命曹丕接管瓬人军,显然是想留住吴有才的同时处理掉瓬人军,在曹孟德的心中,吴有才依旧是他的宝贝女婿,而我们这些人才是必须除掉的隐患。”

  “……”

  瓬人军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白菁菁话中的道理众人怎会不明白,更明白如今吴良忽然决定率领瓬人军出逃其实也是为了他们。

  而对于吴良而言,他其实只要乖乖接受曹老板的决定,将瓬人军交给曹丕,当做瓬人军从未存在过,便可以继续做曹老板的女婿,继续享受那无异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待,去过那锦衣玉食的悠闲生活。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做出出逃的决定,放弃最多的便是吴良。

  瓬人军众人心中不免有些憋闷。

  虽然他们了解吴良的性子,也知道吴良在面对这种情况的必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吴良的累赘。

  他们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君子,你们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不知何时曹旎已经站在了客堂门口,迎着众人的小脸上挂着内疚与复杂之色。

  这段时间虽然日夜兼程赶回陈留,但大伙谁都不曾在曹旎面前过多提及此事,以至于就连进城之后遇上前来迎接的杨万里等人,听到了瓬人军即将由曹丕接管前往前线的事情,她也只当做是一次寻常的调遣,并未意识到这已经关系到了瓬人军众人的生死存亡。

  甚至在这之前她还想过,如果瓬人军众人实在不想被调往前线,她便去寻找母亲丁夫人求求情,请父亲收回成命便是。

  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这件事,她的父亲与吴良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君臣和睦,不得不放弃一切带领瓬人军出逃……

  “旎儿,进来吧,此事没有提前与你说,正是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

  吴良回过头来,无奈的解释道。

  “我明白。”

  曹旎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走入客堂,语气竟比想象中的平静了许多,“不过君子不该瞒我,正所谓夫唱妇随,我既然嫁给了君子,便是君子的人了,无论君子要做什么,又要去往哪里,我都会毫无怨言的跟随,这是母亲教给我的妇道。”

  见曹旎如此反应,吴良心中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开口问道:“那么对待此事,你可有何看法?”

  “父亲要处置瓬人军自有他的道理,君子要带瓬人军出逃亦有君子的道理,并非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掺和。”

  曹旎沉吟片刻,坦然说道,“请君子放心,我不会偷偷跑去求母亲替瓬人军说情,也不会将君子的决定告诉娘家的任何人,这亦是母亲教给我的妇道,我只希望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的时候,君子与父亲还能够各自安好。”

  “这……”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闻言更加意外。

  原本在众人的潜意识当中,平日里性子乖张、又与曹老板有血缘关系的曹旎便是瓬人军此刻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吴良甚至早就联想到了曹旎得知此事之后风风火火前往曹家哭闹一通、顺便把他的计划提前暴露的画面,因此已经做好了一旦教曹旎得知此事,便立刻将她软禁起来直到事情结束的准备,到了那时曹旎是返回娘家还是留在他的身边悉听尊便。

  结果没想到曹旎竟有如此觉悟,实在令人意外。

  吴良反应了一下,才道:“旎儿,此去你恐怕便再也见不到你父亲,见不到丁夫人,见不到你的这些兄弟姐妹了。”

  “事已至此,君子的命便是我的命,君子好我便好,君子不好我也不好……母亲若得知我的决定,只会感到欣慰。”

  曹旎一边说着话,一边望向了曹府所在的方向,目光中浮现出一丝不舍。

  ……

  接下来的两天,瓬人军众人一直在暗中为出逃做着准备。

  王庆与朱鲁都来拜访过了吴良,他们二人如今一个主管曹老板治下的盐业,一个主管兖州一带的屯田事宜,在曹营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如今战事在即,曹老板的后勤补给有很大一部分都依赖着两人,两人便显得更加重要了。

  虽然两人都将吴良当做改变人生的贵人,平日里事事以吴良马首是瞻,但这次吴良并未对二人提及准备率领瓬人军出逃的事情。

  与吴良和绝大多数瓬人军将士不同,这两个家伙都代表着一个大家族,说是上有老下有下也不为过。

  他们的一个决定,干系着数百人的生死。

  倘若将他们牵扯进了此事,到时瓬人军可以一走了之,他们却要留下来代替瓬人军承受曹老板的怒火,必定深受其害。

  吴良对这两个家伙的印象还算不错,实在不想害了他们。

  不过吴良还是教王庆替他做了另外一件事。

  他要求王庆找了些信得过的人提前出发,将闻人昭与闻人家的族人秘密迁往荆州的南郡……闻人昭与闻人家的族人几个月前就到了陈留,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受到王庆的照料,而陈留城内暂时也还没人知道闻人昭与吴良之间的关系,因此此事风险很低。

  王庆对此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选择了照做。

  而这件事其实便已经暴露出了吴良出逃的路线,他打算去往西南方向,一路到达传说中的“都广之野”,并且将那里当做瓬人军今后的隐居之地。

  如此选择并非头脑一热,亦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首先,“都广之野”是传说中存在过建木的地方,他不久之前刚在黄河出海口见到了断掉的建木,可惜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若是能够在“都广之野”找到另外一棵建木,便有机会继续研究;

  其次,“都广之野”存在着一片极为神秘的古蜀文化遗址,在后世这片遗址有一个脍炙人口的名字——三星堆。

  吴良并没有提前发掘三星堆的意思,而是打算将自己此前的考古发现也埋进三星堆,三星堆在此前的数千年间都极少受到盗墓贼光顾,那么他的那些考古发现藏于此处,流传至后世的可能性自然也更大,并且可以确保被后世的考古工作者发现;

  再次,了解过汉末局势的人都知道,曹老板就算赢得了官渡之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也无法征服蜀地,瓬人军自然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除此之外,如果历史的车轮没有因为吴良的出现而滚的太歪的话,刘关张三兄弟说不定还有机会来到蜀地,并在这地方建立起蜀国……最大的问题便是诸葛亮现在跟了吴良,刘关张三兄弟恐怕没有了三顾茅庐的机会,也没有了助其三分天下的《隆中对》,历史的车轮其实已经歪了不少。

  不过这不重要,就算没有刘关张三兄弟也会有其他人与曹老板抗争,都广之野也属于边远地区,极少有势力染指。

  而若是依照吴良所知历史的统一进程,这地方终于被统一的时候,曹氏也已经要被司马家取而代之了,那时还有谁还记得曹老板曾经秘密成立过一个瓬人军的事情?

  ……

  初八午时。

  曹丕准数带着曹纯与虎豹骑来到了瓬人军驻地。

  “姐夫,接管瓬人军乃是我父的命令,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否行个方便?”

  见到早早就在瓬人军驻地守着的吴良,曹丕的态度极好,就连亮出曹老板手谕的时候亦是一副商量的语气。

  “二公子,此事过于仓促,我在瓬人军中还有些事务尚未妥善处理,可否请二公子再通融几日?”

  吴良笑呵呵的施礼,俨然一副老赖姿态。

  “需要通融几日,请姐夫给个准数?”

  曹丕似是早料到吴良会是这个反应,也是丝毫都不恼怒,还了一礼问道。

  “这……待我将事情办完便立即派人前往府上通报,如何?”

  吴良依旧笑呵呵的道。

  “既然如此,我便回去等姐夫的消息了。”

  曹丕点了点头,竟真就极为痛快的与曹纯一道带上虎豹骑走了。

  “?”

  望着曹丕、曹纯等人离去的背影,吴良与瓬人军众人反倒有些惊疑,原本他们还以为今天还要闹得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呢。

  “公子,二公子今日的反应有些反常啊……”

  尹健不解的问道,“难道就因为公子在此,他不敢不给面子么?”

  “不应该啊。”

  杨万里蹙眉说道,“我看他走的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来之前便已经得到了授意,今天只是来走个过场一般……”

  “授意……”

  听着众人的议论,吴良亦在暗自分析曹丕方才的反应。

  “不好!”

  吴良勐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对杨万里与尹健下令道,“杨万里,你速速赶回陈留,命府上所有人连同之前收拾好的东西一同装车带来驻地!”

  “尹健,你立刻集结所有的瓬人军将士,务必在天黑之前将打算随我们出逃的家卷带来,将所有的辎重与准备的粮饷装车,我们今夜子时准时出发!”

  雍丘位于陈留城外,这里没有高大的城池,自然也没有受陈留守军管制的城门,若吴良要从这里带领瓬人军出逃,虽不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也不太容易受到阻拦,尤其是夜深人静的凌晨。

  “诺!”

  杨万里与尹健虽然不知吴良为何忽然如此,但仍旧立刻领命去办。

  待二人走后,一旁的典韦才极为少见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你此前命瓬人军赶制的‘含沙射影’还有欠缺,马匹也还不够充足,为何忽然如此着急?”

  “不能等了,曹孟德恐怕要亲自来了。”

  吴良叹了口气道,“曹军如今屯于官渡,而那地方距离陈留不过数百里,若是快马加鞭最多一日便可到达。”

  “我回来的事情曹孟德必定已经知道,倘若如杨万里所言,曹丕方才的反应正是得到了某人的授意,那必定是曹孟德的授意,他会如此授意,必然不是暂时搁置,而是打算亲自解决此事,否则他睡不安稳!”

  第九百零六章 放他过来

  当夜子时,瓬人军与一众家卷全部集结完毕。

  没有与任何人道别,也没有人前来送别,一行共六百零三人踏着夜色离开了瓬人军驻地,在沉默中一路向西南方向行去。

  没有人质疑吴良的决定,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此事性命攸关,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他们这些年在吴良的带领下为曹老板东奔西走,数次在关键时刻助曹老板扭转乾坤,谁能想到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得不放弃一切背井离乡。

  好在大伙心中还有希望。

  虽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吴良打算将他们带去哪里,但瓬人军众人并不觉得前途渺茫,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吴良,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尤其是那些瓬人军兵士,他们自瓬人军第一次任务之后便成了吴良的下属,也是自那时候开始,他们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富足日子,有时甚至忘了现在还是乱世。

  只可惜这次行动比较突然,他们的马匹欠缺了一些。

  只有真正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才能够乘坐马车,剩下的人则必须依靠双腿步行,以至于行进的速度不可能太快。

  因此这场逃亡,依旧存在着许多变数。

  且不说后面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他们如此规模的迁移,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之后必然还会遭遇其他势力的阻拦……

  如此行进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瓬人军众人终于抵达了陈留郡边境,再往前走便要进入颍川郡境内。

  颍川郡乃是豫州的辖区,历史上曹老板首次定都的许昌便在此处,因此仍是曹老板的势力范围。

  而一旦走出颍川郡,便进入了荆州的南阳郡。

  南阳郡原本是刘表的势力范围,后来刘表为了假借张绣的兵力牵制曹老板,便将此地交给了张绣,而半年前曹老板南征又灭掉了张绣,如今已经成了曹老板的属地。

  不过目前曹老板的战略重心在北面的官渡,再加上南面的张表虎视眈眈,曹老板并未在此地驻扎兵马,因此南阳郡现在其实就是一处比较混乱的地带,名义上是曹老板的属地,但实际由地方上的一些士族管控,同时刘表的力量也渗透了进来,甚至打算趁曹老板与袁绍开战之际捞一把好处。

  因此瓬人军只要能够逃进南阳郡,便已经等于初步脱离了曹老板的掌控,若是再借道进入刘章掌控的益州一带,便可以宣布彻底走出了曹老板的势力范围,曹老板哪怕再有能耐,也绝不可能不顾官渡战事追入益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瓬人军逃之夭夭。

  在那之后,就要看瓬人军自己的本事了。

  刘章势力、诸多蜀地的土着势力、地头蛇应该都不会欢迎瓬人军的到来。

  尤其吴良计划率领瓬人军前往的都广之野,也就是三星堆遗址所在广汉一带,其实就位于益州首府成都以北40公里的地方,这时候应该是叫做雒县。

  这无异于在刘章的鼻梁上钉钉子,刘章就算是瞎子也不可能毫无表示。

  所以吴良决定稍作变通,将瓬人军最初的落脚点设定在成都西北方的边远山区,这片区域地广人稀,距离雒县也并不算远,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这片区域并不在刘章的控制范围之内,甚至不属于大汉的国土。

  这里主要居住的也都是一些不愿与汉民打交道的羌民,这些羌民形成部落各自为政,隐居于深山老林之中,再加上地势险要难以大规模行军,汉军根本奈何他们不得,哪怕历史上刘皇叔建立了蜀汉,也始终没有能力染指这片区域。

  吴良没有镇压这些羌民的意思。

  他只是打算带领瓬人军在这片深山老林中寻得一席之地,这个过程中可能会与当地的羌民部落产生一些冲突,但只要恩威并施处理得当,又没有扩张的野心,想来融入其中应该不会太过困难。

  总之怎么样都好过与刘章正面冲突,毕竟刘章再不济也是拥有数万正规军的州牧,瓬人军若是明目张胆的在雒县定居,那便等于将自己洗干净了摆到了刘章的砧板上。

  ……

  可惜事不遂人愿。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的时候,瓬人军的背后便传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重骑兵,沉重的马蹄踏在地上每一步都会带起大量的尘土,仿佛一片乌云向瓬人军笼罩而来。

  “公子,有追兵来了!”

  殿后的瓬人军兵士立刻跑来向吴良回报。

  吴良一早便听到了动静,回头只看了几眼便认出了来者,是曹丕与曹纯,以及曹纯麾下的数百虎豹骑。

  曹老板如今虽然有了些底气,但依旧无法组建出成建制的重骑兵,这数百虎豹骑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不过官渡之战之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届时他将会自袁绍大军中缴获大量的精良甲胃,虎豹骑的数量也会很快便达到数千,如此直到曹老板剿灭袁绍的两个儿子时,虎豹骑才有了可以上阵的规模,于南皮之战中将袁谭斩于马下。

  “杨万里,准备!”

  快步来到瓬人军后方,吴良似是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样,不慌不忙的对杨万里说道。

  “诺!”

  杨万里当即率领几人掀开了后面几辆马车上的麻布。

  藏于麻布之下的,是几个造型与投石机有几分相像的机关,不过体积却比普通的投石机小了许多,固定在马车上刚好合适。

  而这种小型投石机的上力原理,则与三弓床弩异曲同工。

  “快!上劲!”

  杨万里轻喝一声。

  几名瓬人军兵士便分别开始转动几台小型投石机后面的绞轮,绞轮随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连在绞轮上的绳索越绷越紧。

  与此同时,杨万里与其余几名兵士各自手持一枚震天雷立于一旁。

  直到上力完毕,他们终于点燃了震天雷的引线。

  而后立刻放在小型投石机上,一脚踩下了投射机关。

  “呼——!”

  伴随着破空声,几枚震天雷腾空而起,翻滚着飞向追赶而来的虎豹骑。

  “这是……”

  曹丕与曹纯见有东西飞来皆是一愣。

  下一刻。

  几枚震天雷已经落到了距离他们只有十几丈远的地方。

  “轰——!”

  “轰——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动,火光与黑烟瞬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啾——!”

  “啾——啾——!”

  虎豹骑座下战马受到了惊吓,鸣叫着四散跳跃逃跑,原本训练有素的战阵顷刻间混乱起来,不少虎豹骑兵士控制不住跌落马下,更多的战马竟带着背上的兵士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震天雷?!”

  曹纯大惊失色,语气都变得有些慌乱,“吴有才不是说那震天雷早就没有了么,想不到他竟还私藏了一些!”

  “震天雷?”

  曹丕还不容易才控制住坐下马匹,脸上也同样是惊魂未定的表情,“子和叔,你说这震天雷,该不会就是当初吴有才在安邑击溃陷阵营救下我父的东西吧?”

  “正是!”

  曹纯透过升起的黑烟看向瓬人军所在的方向,面露担忧之色,“此物一旦祭出,便如平地惊雷一般震撼天地,高顺的陷阵营乃是重甲步兵,比虎豹骑的甲胃厚重许多,但在震天雷面前却连一合之力都没有,若吴有才私藏了震天雷,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不过吴有才到底还是留了情,倘若他正打算对我们动手,只需再将我们放的近一些便是,届时震天雷在虎豹骑阵中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竟隐瞒我父私藏震天雷,只怕一早便没安好心,其心当诛!”

  曹丕咬牙骂道。

  “……”

  曹纯沉默。

  其实这件事孰是孰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曹纯虽然从未问过曹老板为何忽然要处置瓬人军,但如果换做了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虎豹骑要遭遇同样的事情……曹纯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身为曹老板的从弟,曹老板的决定便是曹氏的决定,为了家族利益,他理应无条件服从。

  但如果单纯站在虎豹骑统领的角度,他也同样无法做到坐视虎豹骑遭人屠戮,否则此生必定活在噩梦之中难以自拔。

  但们心自问,他能够放弃一切像吴良这样毫不犹豫的放弃一切率军出逃么?

  曹纯内心复杂,他做不到向吴良这般洒脱,更没有吴良这样的决心,最终,他可能还是要选择妥协,甚至亲手将虎豹骑送入坟墓……

  不得不承认。

  在这件事上,曹纯虽是个执行者,与吴良和瓬人军有着天然的矛盾立场,但凌晨忽然听到吴良率军出逃的消息时,他心中率先浮现出来的竟不是震惊与愤怒,而是钦佩与尊敬。

  吴良做了他不敢做、也不能做却又认为应该的事情,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子和叔,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没有得到曹纯的回应,曹丕紧接着又问。

  曹纯回头看了一眼,此刻身后虎豹骑已经勉强稳定下来,四散奔逃的战马也得到了控制,重新集结过来,这才说道:“方才只是吴有才给我们的警告,他虽不想伤我们,但若是我们步步紧逼,那便不好说了……”

  “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去么?”

  曹丕立即反问,“子和叔,你也知道,这是父亲交给我的第一件事,我必须办的漂漂亮亮,不容有失啊!”

  “……”

  曹纯再次沉默。

  曹丕虽然年纪还小,但野心却一点都不小,而这是曹老板的家事,哪怕他是曹老板的从弟,也不应该在这件事上提前表明立场。

  就在这时。

  “二公子,将军,程太守也带着陈留守军赶来的!”

  一名兵士来到二人近前,施了一礼报道。

  “程昱来了?”

  二人闻言向后方望去,只见程昱正带领一支轻骑策马而来。

  不过陈留守军主要是轻步兵不对,军中马匹十分有限,如今与程昱同行的不过只有百十来骑,战力远在曹纯的虎豹骑之下。

  “他带这么点人来有何用处?”

  曹丕见状微微蹙眉。

  “不然。”

  曹纯却摇头说道,“程昱与吴有才平日里多有私交,瓬人军这些人驻扎雍丘亦常受到程昱照顾,如今你我与吴有才僵持不下,正需要有个人来做和事老,程昱便是这个和事老的最佳人选,若是由他与吴有才交涉劝说,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

  “原来如此,那就快请程太守过来!”

  曹丕茅塞顿开,连忙对身后亲卫说道。

  ……

  另外一边。

  “公子,那些追兵暂时停了下来,不过后面似乎有更多的追兵赶来支援,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万里也注意到了程昱的到来,连忙询问吴良的意思。

  “不必理会,传令下去,继续赶路!”

  吴良目光坚定的道。

  方才那抛射机关效果不错,能够瞬间将震天雷抛射至百米之外,这距离比人力抛射圆了不少,已经可以与一般的长弓射程相提并论。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否则若是追兵使用长弓的射程优势压制,他们哪怕拥有震天雷与含沙射影也还是要吃亏。

  “诺!”

  杨万里连忙前去传令。

  但此时此刻,瓬人军众人与随行的家卷却是多少有些担忧。

  如今连陈留地界都还没出便已经被追兵追上,并且追兵还在不断增多,这次出逃真的能够成功么?

  片刻之后。

  瓬人军又动了起来,依旧维持着阵型向西南方向行进。

  只可惜以目前的人员结构与马匹状况,他们的行进速度注定不可能有多快,绝对不可能甩掉后面以骑兵为主的追兵,除非他们主动放弃追击。

  就在这时。

  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太常!吴太常暂且留步,老程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与你说,说完再走不迟!”

  只见程昱正骑着马孤身一人向瓬人军追赶而来。

  至于虎豹骑与陈留守军,则停在原地并未做出任何刺激瓬人军的举动。

  “公子,你看这……”

  程昱算是瓬人军的老熟人了,瓬人军众人自然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只得望向吴良。

  吴良却想也没想便道:“放他过来,等他到了近前立即拿下当做人质,还有他乘坐的马匹我们也要了,不必客气。”

  第九百零七章 误判

  “这……”

  听到吴良如此直白的命令,瓬人军众人顿时面露疑色。

  抛开吴良与程昱的私交不提,现在程昱还是追兵的谈判代表,直接将其拿下是不是多少有点……

  “放心,我扣下他,他一会还得谢谢我呢。”

  吴良却满不在乎的笑道。

  “……”

  瓬人军众人闻言心中更加疑惑,表示完全不理解吴良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既然吴良已经下令,不管心中有多少疑惑,他们既然选择了跟随吴良,便必须无条件的遵守。

  “吴太常,你这又是何苦呢?”

  说话之间,程昱已经策马来到近前,结果还没来得及下马便已经被瓬人军众人围了起来,几十支战国连发弩几乎怼到脸上。

  “唉?吴太常,老夫可没带兵器,此次前来只为与你说几句话,为何如此对待老夫?”

  程昱面露惊色,连忙露出腰间空荡荡的剑鞘说道。

  “少废话,下马!”

  杨万里早已走上前去,一把扯住了程昱座下马匹的缰绳,语气强硬的喝道。

  “下马!”

  十几名瓬人军兵士亦是冲上前去,连拉带扯将其从马上拽了下来,而后全然不顾程昱已经上了年纪,手脚麻利的使用麻绳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仿佛抬猪一般提熘着将其送到了吴良面前。

  “吴太常……”

  程昱此刻只觉得脑子里面嗡嗡,一脸诧异的望着吴良。

  “程太守,我既然决定率军出逃,便已经放弃了爵位与官职,明公刚刚册封的太常与我无关,此前的太史令亦已放弃,今后不必再以官位相称,叫我一声有才便是。”

  吴良走上前去拍了拍程昱身上的尘土,一般继续走路一边说道,“如今程太守已经成了我的人质,有什么话咱们边走边说,不急。”

  “人质?”

  程昱微微一愣。

  “怎么,我将程太守扣作人质,程太守不高兴么?”

  吴良咧嘴笑了起来,顺便冲他意味深长的眨了下眼。

  程昱又是一愣,下一刻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亦是对吴良会心一笑,看那样子明显想要施礼,可惜被绑着抬不起手,只得点头示意道:“这……多谢吴太常,想不到事到如今,吴太常依旧将老夫当做故交。”

  “?”

  瓬人军众人见状却越发疑惑了起来,不由在私下偷偷议论:

  “嘿……方才公子说扣下程昱当做人质,程昱反过来还得谢谢他,彼时我还以为公子只是说笑,结果程昱还真感谢公子了,这是咋回事?”

  “我哪知道,兴许程昱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公子知道我们却不知道?”

  “这癖好挺特别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还一直以为程昱是个正经人哩……”

  “收声!”

  杨万里听到这些议论,适时出言喝止。

  这些兵士连忙闭上嘴巴,不过片刻之后竟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杨万里身边小声问道:“杨校尉,兄弟们还是死活想不明白,你要知道程昱为何要感谢公子,给兄弟们透露一下呗?”

  “这还不简单?”

  杨万里瞟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道,“程昱素来与公子有些私交,此事非但我们知道,明公亦是一清二楚,如今公子率领我们出逃,程昱姗姗来迟不说,前来劝说公子若是还没有成效,明公难免怀疑他徇私放任,今后没准儿便不会再重用于他。但公子当着二公子与曹纯的面将程昱绑作人质,便等于洗脱了他徇私放任的嫌疑,就算是明公也说不上什么来,便不会因为此事影响仕途了,你们说他是不是要感谢公子?”

  “原来如此……”

  几名瓬人军兵士顿时茅塞顿开,连连咋舌道,“高,实在是高啊!难怪公子才用几年便可自一个奴役升做高高在上的九卿,封侯拜将不说,明公还甘愿将女儿嫁给了,这里面可全都是学问啊,学不来,这真是我等几辈子也学不来的大学问。”

  “公子高明的地方还多着呢,只是你们体会不到而已。”

  杨万里拍了拍几人的肩膀,望向吴良的目光之中满是敬意。

  ……

  另外一边。

  “子和叔,你看这……”

  远远看到瓬人军众人粗暴的将程昱拽下马来,还用麻绳将其绑成粽子押到吴良身边,曹丕自是又惊又怒,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曹纯,“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吴有才却直接将程太守给绑了,他这是摆明了不打算回头啊!”

  “……”

  此刻曹纯亦是有些傻眼。

  原本他以为就算程昱劝不动吴良,好歹也能够通过游说略微动摇一下吴良的心神,然后再回来与他们传达一下消息,令他们做到心中有数,从而帮助他们再去想新的应对之策。

  结果吴良竟二话不说直接绑人,这便多少有点“恩断义绝”的意味了。

  这种情况下,他能怎么办呢?

  全力追击?

  一旦追的紧的,吴良的下一轮震天雷可就不一定还会落在他们身前十几丈远的地方了,这样的损失他承担不起,更不敢轻易冒险。

  可是不追也不行啊……

  此事可不只是曹丕一个人的事情,曹丕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曹老板命其办理此事更多还是历练的意思,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在旁“协助”的叔父才是主要责任人,说是责无旁贷也不为过。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啊……

  “子和叔,吴有才与瓬人军还在行进,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便要走远了。”

  见曹纯面色复杂不曾回应,曹丕又有些急躁的道。

  “只有暂时先保持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丢。”

  曹纯终于无奈的说道,“你父得知吴有才回到陈留之后,传信回来命我们按兵不动,此事他要亲自处置,两个时辰前我又命人使用飞奴将吴有才率领瓬人军出逃的消息送了出去,如今你父肯定早就收到了消息,定会尽快做出反应,我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等待他的消息,免得擅自行动损兵折将不说,再坏了你父的计划。”

  “可是子和叔,瓬人军再往前走可就要出陈留郡了,接下来再有几日横穿颍川郡便会进入荆州南阳,那地方已经不似陈留与颍川这般安宁,到时只会更难处置!”

  曹丕的脸上依旧挂满了担忧之色,语气焦躁的说道。

  “的确如此。”

  曹纯沉吟道,“因此我们最多跟到瓬人军进入荆州南阳之前,倘若到时你父那边还没传来消息,而吴有才也不打算回头的话,我们便不能再只是跟着了,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出手将其拦下!”

  ……

  “程太守,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必要在打马虎眼了,你这里可有什么对我有用的消息?”

  吴良将程昱带入人群之中,避过曹丕与曹纯的耳目之后,便命人给他松了绑,并肩走在一起问道。

  “有才贤弟,真不打算回头了?其实你应该知道,明公并没有对付你的意思,他舍不得你。”

  程昱还是如此问了一句,临了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老夫也舍不得你,你是老夫此生见过的最有趣的人,你若走了,陈留对于老夫而言,便只是一座城池了。”

  “我也舍不得麾下的这些兄弟,明公生出这个心思的时候,我便已经回不了头了。”

  吴良笑道。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多言了。”

  程昱叹了口气,说道,“你忽然返回陈留的消息,二公子与曹将军当天便使用飞奴通知了明公……老夫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在其职谋其事嘛,有才贤弟应该能够理解。”

  “那么明公可有回信?”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明公给老夫回了信,命老夫同时关注你与二公子,必要的时候出面调和,确保不要生出事端,尤其避免发生冲突。”

  程昱说道,“至于二公子那边是否收到了明公的回信,信中又是什么内容,老夫便不得而知了。”

  “明公可曾在信中透漏出打算亲自处置此事的意思?”

  吴良又问。

  “这倒没有……”

  程昱摇头道,“确切的说,明公应该根本没有料到你会如此决绝,竟能够放弃多年的经营,二话不说便率众出逃……其实老夫也不曾料到,或许这正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此事若是放在老夫身上,老夫恐怕便要昧着良心将瓬人军交出去了,人生在世不过寥寥几十载,老夫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尤其在这乱世之中,能够令自己与家里人过上这衣食无忧的日子已是老夫的能力极限,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人。”

  “嗯……”

  吴良微微颔首。

  “不过你率军出逃的事明公现在肯定也知道了,二公子与虎豹骑出城之前便放飞了飞奴,老夫也放了飞奴。”

  程昱接着又道,“虽然老夫还未收到明公的回信,但老夫可以肯定,明公得知此事之后,只要不是袁绍大军同时发动进攻,他便一定会亲自前来处置……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在明公心中的分量,到了这一步老夫也不怕把话挑明了,就这么说吧,瓬人军的去留对于明公其实还是小事,反倒是你,明公宁愿忍痛将你亲手杀死,也绝不会教你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不愿承担这样的风险。”

  “照你这么说……”

  吴良若有所思。

  “事到如今,要么你能够在明公到来之前逃到明公鞭长莫及的地方,要么便不要再管瓬人军的事情,乖乖随明公回去做你的乘龙快婿。”

  程昱更加直白的道。

  “自此明公还会像饲养牲口一般将我软禁在眼皮子底下,衣食住行皆由专人负责,我甚至连出门的自由都会被剥夺,是么?”

  吴良抬眼道。

  “其实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程昱点头道。

  “想到是想到了,不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我此前一直觉得这一天会在明公与袁绍大战并大获全胜之后。”

  吴良笑道。

  “难怪你这次逃的如此决绝。”

  程昱叹气道,“听老夫一句劝,如果你这次能够逃掉,那自是最好,若是逃不掉,不如便接受现实吧,你已经尽力了,瓬人军的将士们也怪不得你,到时你还住在陈留,照样衣食无忧生活安逸,老夫闲来无事前去找你说说话,这未必不是一种活法,人生不过几十载,怎么过不是过?”

  “如果我能够教明公明白他已经杀不死我,用强也只会令他失去更多呢?”

  吴良忽然问道。

  “?”

  程昱身子一颤,一双眼睛惊疑的望向吴良。

  片刻之后,他又垂下了目光,摇了摇头说道:“有才贤弟,你对明公可能还是存在一些误判,如果你以为仅靠震天雷与含沙射影便可令明公妥协,那便大错特错了,明公虽对你视如己出,但并不代表他不防你。”

  “万一你与明公对我也有误判呢?”

  吴良望着天边的朝霞,用只有自己可以听清的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

  程昱追问。

  吴良笑着摇头:“没什么。”

  ……

  瓬人军扣下了程昱,选择无视身后的追兵继续向西南行进。

  不久之后他们便进入了颍川郡境内,途径鄢陵、许县、颖阴、颍阳境内,于五日后抵达襄城一带。

  曹丕与曹纯始终率领虎豹骑跟在后面。

  瓬人军吃,他们也吃,瓬人军修整,他们也修整,瓬人军开拔,他们也开拔。

  不过他们始终与瓬人军保持着百丈的距离,绝不轻易踏入震天雷的射程之内,也绝不教瓬人军脱离他们的视线。

  不过这并不代表曹丕与曹纯的心态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安稳。

  “子和叔,只需渡过前面这条汝水,最多再有一两日,吴有才与瓬人军便要顺利进入南阳境内了,我们不能再只是跟下去了吧?”

  曹丕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语气中带了不少的戾气,“也不知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传回来的密报中只教我们跟着,连沿途各城的守军都不得惊扰,否则吴有才与瓬人军哪里有机会逃到这里?”

  第九百零八章 四面楚歌

  “你父既然如此传令,自然有他的道理。”

  曹纯沉默片刻,终是说道,“你我督办此事,自然只需在意此事的得失,你父统领整个曹营,需要关注的便是全局的得失,我们只需遵照命令行事便是,其余的不必理会。”

  “子和叔言之有理,侄儿只是见那吴有才这些天不知进退,心中有些愤慨,因此忍不住发些牢骚罢了。”

  曹丕长长的出了口浊气,点头说道。

  “不过我也觉得快了。”

  曹纯又道,“你不愿见吴有才与瓬人军顺利走出颍川进入南阳,你父自然更加清楚放任他们进入南阳的后果,以我对你父的了解,你父既然命我们按兵不动,定是已经提前在前路上做了安排,他们决走不出颍川。”

  “但愿如此。”

  曹丕望向远处仍在赶路的瓬人军,这个年纪本该清澈单纯的目光中浮现出一抹凶光,接着又问,“子和叔,吴有才胆敢做出这种事情,你说我父将其擒下之后又将如何处置于他?”

  “你想要他死?”

  曹纯抬眼看向曹丕,目光有些复杂。

  “此人胆大妄为,尤其在这个时期做出这种事情,于法于理皆是在坏我父的大事,若是换作了我,绝不可能轻饶了他。”

  曹丕不忿道。

  “此人曾数次助你父扭转乾坤,也曾数次救你父与危难之中,对你的兄长与我亦有救命之恩……可以说曹氏上下都欠了他人情,如今他还是你的姐夫,是你父亲的女婿,就算这次做事过于冲动,本质也并非是背叛,而是想维护曾与他患难与共的瓬人军将士,这样的人在我看来,还罪不至死。”

  曹纯正色说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他肯回头,你父也舍不得杀他。”

  “若是他不肯回头呢?”

  曹丕又问。

  “此人非同一般,非但掌握了我军的不少战略机密,确切地说这些战略机密皆出自他手,若是教他去了旁人那里,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我军最大的阻碍……”

  曹纯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已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桉。

  “子和叔,我觉得他不会回头。”

  曹丕沉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

  半日之后,吴良与瓬人军终于抵达汝水河畔。

  汝水算不得一条大河,但也不是一条小河,这个时代其实并非没有建造跨河大桥的能力,史书记载早在一百多年前的光武帝时期,公孙述便曾修建过一条横跨湘江的“湘江浮桥”,湘江的规模可要比汝水大了不少。

  但到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跨河大桥依旧十分罕见。

  因为浮桥大多“以舟为梁”,依靠桥下船只的浮力维持稳定,这种桥不但修建成本极高,维护成本更是高的吓人,若是再遭遇洪水之类的天灾,立刻便会被冲垮,算是一种性价比很低的桥梁,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推广。

  因此在这个时代,跨河大桥还不常见,大部分时候人们还是会选择依靠船只渡河,就连军队亦是如此,若是军中有些辎重无法使用一艘船只运送,甚至还会先将其拆卸开来,等过了河再进行组装。

  由此应运而生的,便是十分常见的渡船生意。

  几乎每一条大河河畔都有几个专门做渡船生意的渔村,平日里这些百姓以打鱼为生,若是有人需要渡河,则兼顾起摆渡的营生。

  当然,他们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收到报酬。

  一旦有军队前来渡河,往往会征用他们的船只,并且都是没有报酬的强征,若是他们积极配合倒还好说,若是敢不配合,一不小心便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公子,情况不太妙。”

  抵达河畔之后,杨万里立刻率人进入渔村寻找船只,再回来时他的脸上却挂满了忧色,小声向吴良报道,“这渔村中只剩下了些老弱妇孺,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日这里忽然来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他们家中的男人与船只都被这支军队征用,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具体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军队?”

  吴良亦是蹙起眉头,“可曾打听清楚是谁的兵马?”

  “他们也说不清楚,也并未见这支军队露出旗帜。”

  杨万里摇头。

  “此地不宜久留,传令下去,教我们的人沿河向下游继续行进!”

  吴良当即下令,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颍川如今是曹老板的地盘,并且因为在半年前的南征中大败张绣,使得曹老板对这个地区的掌控更加稳定。

  因此如果不是南方的刘表与汉中的张鲁前来偷袭,能够在这里调动数千兵马的人,便只有曹老板。

  再加上这些天曹丕与曹纯只是在后面跟随,表现出来的耐心极不寻常。

  吴良早就推测他们一定是收到了曹老板的密令,而曹老板定是打算亲自来处置瓬人军的事情……

  并且这种感觉随着越接近颍川边境,便越发的强烈。

  “诺!”

  杨万里亦是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应了一声跑去传令。

  ……

  结果瓬人军调转方向只朝汝水下游行进了不到半里地,他们的预感便已经得到了最为充分的验证。

  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兵马。

  而他们的后方,不知何时也有一支相同规模的兵马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

  河中传来杂乱的破水声,上百条渔船自汝水上游与下游一同出现,很快便将整个河面封锁了起来。

  再看曹丕与曹纯那些追兵所在的方向。

  除了原本的骑兵,已经有更多的步兵混入其中,规模变得极为可观。

  “完了……”

  瓬人军众人面色大变。

  尤其是那些不曾参与过战事,甚至连大场面都不曾见过的家卷,此刻都已是噤若寒蝉,不少女人缩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有些孩子则老老实实的缩在母亲怀中,清澈的眸子里面布满了惧意,却又不敢轻易哭出声来。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东南西北皆是兵马,如铁桶般水泄不通。

  “公子,你看这……怎么办?”

  杨万里跑到吴良身边,说话的同时呼吸有些急促,可见就算是他也已经开始紧张。

  典韦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却已经默默的取下了背后的子母双戟,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传令下去,告诉大伙不必惊慌,一切都交给我,我既然选择带领大伙出逃,便一定会确保大伙平平安安的离开此地!”

  吴良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望向曹丕与曹纯所在的方向,一边对杨万里喝道。

  杨万里下去传令,旁边却传来程昱的一声叹息。

  “唉……”

  只见程昱诚恳的望着吴良,施礼说道,“有才贤弟,你好人做到底,劳烦再命人将老夫绑起来吧,绑得越紧越好,老夫这把老骨头还受得住,先行谢过了。”

  “好说,要不要我再命人将你殴打一顿,你身上带些伤才更像人质。”

  吴良回头说道。

  “这就不必了……有才贤弟,该说的话老夫已经说过,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老夫还是在多嘴一句吧,你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有时多为自己与家室考虑一下并不寒碜,言尽于此。”

  程昱又苦口婆心的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冲典韦使了个眼色。

  典韦立即抽出麻绳上前,在程昱的吃痛鬼叫声中给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比程昱以为的紧显然还要更紧了一些。

  与此同时。

  瓬人军骨干们亦是纷纷凑到了吴良身旁,他们虽然没有说多余的话,但眼神与表情中的那抹坚定不难看出他们决定与吴良共同进退的决心。

  “君子,这些应该都是我父亲的人马吧?”

  曹旎走上前来扯了扯吴良的袖口,小脸之上挂满了歉意与不安。

  吴良怎会看不出来,逃亡的这些天最难过的便是这个姑娘,她脸上的愁容几乎从未消失过,性子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活泼好动,已经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就算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默默的躲到一边,极为敷衍的吃上一点点。

  吴良特意教白菁菁与甄宓多与她说说话,自己闲来无事也会过去与她闲聊几句。

  可就算如此,也不曾令曹旎的情绪发生任何改变,换来的只是她的日渐消沉与日渐消瘦。

  吴良明白她的心思。

  瓬人军众人也明白她的心思。

  其实大伙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件事在心中怪她,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根本没有资格影响与左右曹老板的决定,甚至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也像所有人一样一无所知。

  但曹旎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依旧固执的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让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漩涡之中,她没有办法自己解开这个心结,其他人的劝说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尤其是现在。

  见到瓬人军众人陷入如此困境,她心中的挣扎立刻变得更加强烈,倘若瓬人军因此受到伤害,而这伤害正是来自她的父亲,她觉得自己今后将无颜再面对瓬人军众人,更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吴良身边。

  “不必在意,更不必内疚,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此事与你无关,这是瓬人军与你父之间的矛盾,早在瓬人军成立之日便注定不可避免。”

  吴良捏住曹旎的小手,目光温柔的说道。

  虽然此前吴良曾因史书中的相关记载排斥过曹旎,但自打迎娶曹旎之后,他早已改变了成见,而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令人心疼。

  “君子,若真是我父来了,稍后可否请君子允许我先与我父说几句话。”

  曹旎微微点了点头,眸子闪烁着对吴良说道。

  “此事怕是……”

  吴良觉得没这个必要。

  但话未说完,曹旎竟身子一矮,紧紧抓着吴良的手泪眼婆娑的恳求道:“请君子答应旎儿,旎儿知道父亲的性子,也知道旎儿的话未必能够改变父亲的决定,但我们毕竟父女一场,有些话若是现在不说,今后怕是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这……好,我答应你。”

  吴良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答应下来。

  曹旎毕竟是曹老板的亲生女儿,以吴良对曹老板的了解,心知不论他与曹老板闹到哪一步,曹老板都绝对不会对曹旎下手,倒也不用担心曹旎的安危。

  另外,曹旎说的不错,这次逃走之后吴良肯定不会再与曹老板接触,曹旎追随于他,的确如果有些话现在不说,今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确实应该给曹旎一个与父亲,与曹氏道别的机会。

  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吴良觉得应该将曹旎还给曹老板,而不是带着她一起走……

  ……

  瓬人军众人被围困在了河畔,四面楚歌。

  曹丕与曹纯等人方向的追兵慢慢向吴良这边逼近,不过最终还是百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此刻吴良与瓬人军众人终于看清楚,在曹丕与曹纯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匹高头大马,这匹马吴良十分眼熟,正是此前曹老板曾经赏赐给他的神驹绝影。

  而在绝影之上坐着的那个身材略显矮小的黑胖子,吴良则更加熟悉,他不是旁人,正是预料中的曹老板。

  “有才,你走上前来!”

  曹老板凝视着收缩在一起的瓬人军,胸腔收缩的同时喉咙里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我早已情同父子,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何必闹到这一步?”

  片刻之后,瓬人军兵士让出一条路来,吴良与一个娇小的身影一同自人群中走出。

  “明公,我的确有许多话要与你说,不过在这之前,旎儿想先与你说几句话。”

  吴良一边大声做出回应,一边停在了距离瓬人军不远的地方。

  而曹旎则继续向前行走了几丈远,最终停在了瓬人军与曹老板之间。

  望着面前那面色严肃的父亲,曹旎似是忽然有些紧张,一双粉拳紧紧地攥了起来,手指却又无措的搓揉着,久久不语。

  “旎儿,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曹老板等待了片刻,终是失去了耐心,逼视着曹旎沉声问道。

  第九百零九章 神迹

  “父亲……”

  听到曹老板的声音,曹旎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显然心中还是有些畏惧,不过最终她还是强撑抬起头来迎上了曹老板的目光,可张开嘴时发出的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变得微弱,“父亲,可否请父亲看在女儿的情分上,放君子与瓬人军一马……”

  “你说什么?”

  曹老板与曹旎相距数十米远,加上此时河畔正有风声呼呼作响,她的声音根本没有不可能传到曹老板耳中。

  但吴良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他距离曹旎较近,再加上《本经阴符七术》与龙涎、建木果实的提升,如今他在感知方面的能力早已超越大多数普通人,听力亦在感知能力的范畴之内,就算依旧不及白菁菁,也非一般人可比。

  “……”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无奈。

  他虽然知道曹旎是一片好心,也体会的到曹旎此刻对他是真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但她此刻的想法却到底还是有些幼稚与单纯了。

  曹老板何许人也?

  就算曹旎是曹老板的亲生女儿,曹老板也绝不会因为曹旎的求情便在这件事上作出让步。

  或者也可以说,假如曹老板不是早已在心中认定必须除掉瓬人军不可,他便不会轻易做出这个决定,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必是早已衡量过了得失,将吴良在事后将会出现的反应等等因素都算了进去,最终还是认为除掉瓬人军对他而言利大于弊,他才决定出手。

  当然,也正如程昱此前所说的那般。

  曹老板在这之前虽然将吴良事后的反应考虑的进去,但却应该不曾料到吴良会在木已成舟之前回来,更没料到吴良居然会放弃一切毫不犹豫的带领瓬人军出逃,因此他才没有提前做出准备,应对的略显仓促。

  “噗通!”

  正当吴良如想着的时候,曹旎已经身子一矮对曹老板跪了下去,神色也逐渐变得坚毅起来,深吸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对曹老板喊道:“父亲,请看在女儿的情分上,放君子与瓬人军一马吧,求你了!”

  “唉……”

  吴良随之叹了口气,也是曹旎心思太重不肯提前与他明说,否则他一定会阻止曹旎向曹老板求情。

  倒不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不肯教曹旎为他出头。

  倘若曹旎求个情此事便能过去,吴良高兴还来不及,他只是知道这么做不会起到任何用处。

  果然。

  “旎儿,此事干系重大,不是你能掺和的,速速退下!”

  曹老板神色变得更加严厉,丝毫不给曹旎留下一点幻想。

  “父亲!女儿既然嫁给了君子,从此便只能与君子同生共死……”

  曹旎依旧跪在地上,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她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而那匕首更是已经抵在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父亲不肯放过君子,那便是要逼女儿去死,女儿死了便不用眼睁睁看着父亲与君子兵戎相向了!”

  “!”

  一时间场面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瓬人军众人面露惊色,谁也不曾想到曹旎说是最后与曹老板说几句话,结果竟一上来便打算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性命相迫。

  “……”

  曹老板亦是皱起了眉头。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曹老板还不是毒父,他自然不愿看到曹旎因为此事横死面前……何况就算曹老板能够忍痛,丁夫人也绝对不能,历史上丁夫人能够因为曹昂的死终身不再与曹老板说话,若是得知曹旎竟被曹老板活活逼死,必然也不会轻易原谅了他。

  但现在,他也绝不能放走吴良与瓬人军,这事关他的天下大业,如何能够妥协?

  “这傻丫头……”

  望着曹旎那娇小的背影,吴良心中则更加心疼。

  这一刻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曹旎历史上那“谋害亲夫”的举动,这姑娘是那种典型的敢爱敢恨的性子,很容易便会钻了牛角尖,而史书在这件事的时候,也的确提到了夏侯楙镇守关中时养了许多姬妾胡搞乱搞,夫妻之间因此出现矛盾的大前提。

  不过基于封建时代女性社会地位与后世越来越重的女德枷锁影响,夏侯楙的所作所为便被忽略,而曹旎则时常被拎出来当做反面教材教化女子,以至于“毒妇”的形象被无限放大,使她背负了千百年的骂名。

  与此同时。

  吴良已经迈开步子快步向曹旎走去,他绝不会教这傻丫头做出这种傻事。

  “君子,伱莫要过来!”

  见吴良越走越近,曹旎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站起身来一边侧身对着曹老板一边侧身对着吴良,大声喊道,“父亲!求你答应女儿的请求,君子无意与你为敌,因此才带瓬人军逃走,求你也不要再步步紧逼了!”

  说着话的同时,曹旎攥着匕首的手更加用力。

  匕首的锋刃已经刺破了咽喉处的皮肤,一缕鲜红的血液随之滑落,染红了领口那洁白的衬衣,晕出一团显眼的梅花。

  “……”

  曹老板的眉头皱的更紧,牙齿更是在口中紧咬,但此刻他却依旧强忍着一言不发。

  他不希望女儿因此殒命,人心都是肉做的。

  可他也万万不能答应曹旎的请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年他与曹氏经历了什么,事到如今他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便会有更多人的为此付出代价!

  吴有才,你给我再走快些,给我拦下她!

  看着吴良已经走到了曹旎身边,曹老板的目光锁定在了吴良的脸上,心中以命令的口吻对吴良喝道。

  “旎儿,莫要做傻事,此事与你无关!”

  吴良没有去看曹老板,只是语气温柔的对曹旎说道。

  “可是君子,正在追杀你们的是我的亲生父亲,怎会与我无关,若瓬人军中有人因此事而死,我今后便不知该如何留在瓬人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君子,倒不如死了算了……”

  一行清泪自曹旎脸颊滑落,她依旧紧紧攥着匕首,随着说话时喉咙涌动,又有一股鲜血滑了下去。

  “我知道,我都懂。”

  吴良微微颔首,“因此我绝不会令此事发生,我有办法解决此事,瓬人军不会有人伤亡,你父的兵马亦不会有人伤亡,你相信我么?”

  “真的?”

  曹旎微微愣住,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吴良,“旎儿自然相信君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君子我向你保证,此事一定可以妥善解决,绝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

  吴良又上前一步捏住了曹旎紧握匕首的小手。

  曹旎终于没有反抗,任由吴良将匕首从她手中取了下来,紧接着便像是忽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身子一软靠在了吴良怀中,“君子,旎儿相信你……”

  “嗯。”

  吴良发出一个沉闷的鼻音,低头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曹旎脖颈上的伤口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之后终于放心下来,而后重心略微低了一下便将曹旎横抱起来,转身向瓬人军阵中走去。

  “呼——”

  看到这一幕,曹老板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在众人眼中,他却依旧是那副威严模样,仿佛并未因此事产生任何的心理波动一般,甚至给人一种冷血的感觉。

  ……

  将曹旎交给白菁菁与甄宓照料。

  吴良再次回身望向曹老板,而曹老板也正望着他。

  目光交集之处,虽然互相之间相距百米有余,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五官,但两人都在这一刻清晰感受到了对方深藏眼底的复杂。

  “驾!”

  曹老板轻轻磕了下绝影的肚子。

  绝影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孤身一人进入了震天雷的射程之内。

  “……”

  吴良亦迈开步子走向前去。

  曹纯没有跟来。

  典韦也没有跟上。

  如此一直走到相距只有五丈远的地方,两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依旧是四目相对,依旧是久久不语。

  数千曹军、数百瓬人军与家眷、曹丕、曹纯、程昱、左慈、华佗……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立于两军之间的吴良与曹老板。

  此时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但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憋闷与阴沉,仿佛山雨欲来。

  吴良与曹老板虽还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他们正在无比激烈的争论,声音如同惊雷。

  良久。

  众人感觉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实际上也只过去了一刻。

  终于,曹老板率先开了口:“有才,你跟我回去,我便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能回去,瓬人军还能回去么?”

  吴良凝神问道。

  “……”

  曹老板沉默。

  “明公,你我心里都清楚,到了这一步我们便谁都不可能回头了,今日必须有个了断。”

  吴良继续说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我们珍视的东西不同,因此做出的选择也不可能相同,道不同便难以相谋。”

  “你意已决?”

  曹老板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极为简短的问道。

  “明公,我也看出了你的坚决,但在这之前,我想先给你看一些东西,或许你看过之后能够改变主意。”

  吴良抬起手来。

  “?”

  在曹老板疑惑的目光中,吴良的衣袖涌动起来。

  “啾——”

  绝影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四个蹄子在地上不停的踩踏,曹老板不得不紧紧扯住缰绳才能够将其稳住。

  下一刻。

  曹老板睁大了眼睛。

  无数黑色的痋虫散落在了吴良脚下的地面,这些虫子落地之后飞快的聚集在一起,竟逐渐将吴良的身体托了起来。

  片刻之后,吴良已经骑在了一匹完全由痋虫组成的黑色骏马之上。

  “嘶……嘶……”

  粘稠蠕动的声音传入曹老板耳中,此刻就算是他也很难再维持那古井不波的威严形象,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生活在这个时代,曹老板不可能不信鬼神。

  但眼前的一幕,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理解范畴,这绝非普通的鬼神能够解释。

  “痋虫?”

  曹老板忽然想起了曹昂曾与他说过的那个藏于乐安国的齐哀公墓中的痋虫巨人,与他说起此事时曹昂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说那痋虫巨人是不可战胜的,若是有人能够将其掌控并大量投入战场,必将成为所有敌人的噩梦。

  曹老板还曾特意问过曹昂,吴良是否有掌控痋虫的可能?

  曹昂给了否定的答案,因为那时吴良也是九死一生,若非他那只神秘的小鼓刚好能够克制痋虫,所有人都要留在齐哀公墓中。

  但看眼前的情况,曹昂的判断显然是错误的,吴良已经彻底掌握了痋虫,并且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

  甚至曹老板觉得,吴良现在只需挥一挥手,这些痋虫便会立刻将他淹没……

  与此同时。

  “这?!”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痋虫的存在,也不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内心震惊。

  他们愿将这一幕称作神迹,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在弹指间变化出一匹骏马……难道吴良已经得道升仙?!

  “明公,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迎着曹老板惊愕的目光,吴良继续说道,“我知道,如果不教你亲眼看见,你是不会相信你早已拦不住我的,如此你便不会轻易放弃,所以现在请你睁大眼睛,我要证明给你看了。”

  说着话,吴良策动座下痋虫战马回身,望向了被百余艘船只封锁的汝水河面,缓缓抬起手来。

  “?”

  曹老板心中更加疑惑,哪怕眼睛有些干涩也不曾眨动。

  下一刻。

  河水忽然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天刀劈下一般,竟凭空出现了一道横跨两岸的裂缝。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道缝隙开始逐渐扩大,将整条汝水拦腰截断,水下的河床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有见识过吴良的御水之术的人才知道,此刻他只需意念稍动,河中那百余艘船只与船上的人便万劫不复!

  但吴良没有这么做,他甚至尽可能使河水维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

  第九百一十章 蜀王

  此刻最为震惊与慌乱的还是河中的兵士与被征用的渔民:

  “怎么回事?”

  “河水为何莫名分开了?”

  “军爷,我也不知啊,我在此打鱼摆渡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莫不是触怒了河神?”

  “这可如何是好?”

  “……”

  曹老板自陈留“散家财,合义兵”,随后麾下兵马真正有了规模则是在青州征讨黄巾军时俘虏的青州兵,这些便是他的嫡系家底,而这些兵马大多数都是一些旱鸭子,能够在船上站稳已经不错,落了水只怕折损大半。

  这也正是曹老板在赤壁之战中将船只用铁链连成一片练兵的主要原因,再加上彼时曹军中正好出现了瘟疫,如此才给了孙权与刘备苟延残喘的机会,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

  如今这些旱鸭子见河水忽然出现如此异象,心中怎能不恐慌?

  “你们看那边,方才那人凭空变出一匹骏马,如今又对汝水抬起手来,汝水便被一分为二,莫不是他施展了什么妖术?”

  “妖术?你管这本事叫做妖术?”

  “不然呢?”

  “操控天地山水,岂是迷人心智的妖术能够相提并论?这分明是神仙才会的仙术!”

  “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

  “他便是明公的女婿,姓吴单名一个良字,他平时为人极其低调,因此极少在军中露面,但我却听说过不少与他相关的事迹,这些可都是秘辛……伱们知道去年安邑城内吕布反叛的事情么?那时吕布的人已经掌控城内局势,明公本来必死无疑,后来正是他凭一人之力扭转乾坤,非但救下了明公,还令吕布身负重伤,不得不悄然逃走,不过短短两月后,他便又施展秘法生擒了吕布。”

  “说起来……我虽不知安邑城的事,但却也听说明公南征宛城时也险些被张绣围杀,好像也是这个叫做吴良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仅是顷刻间便生擒了张绣与贾诩,张绣麾下的兵马亦是被他一人杀了个人仰马翻。”

  “照你们这么说,难道此人已经得道成仙不成?”

  “若非神仙,谁能凭空变出一匹骏马,抬手便令河水一分为二,还用问么?”

  “可既是神仙,明公为何要率领我们拦截他与瓬人军,难道他就不怕惹怒了此人招来灾祸?”

  “这……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此人既然能够举手投足之间将河水分开,他要淹死我们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

  此刻这些兵士哪里还有一丝战意,若非害怕事后受到曹老板与督军的责问,他们恐怕早就就地跪下向吴良乞求,乞求这位神仙饶过他们的冒犯之罪,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此时此刻。

  “?!”

  曹老板脸上也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威严与镇定。

  他不是没想过吴良可能还留了其他的底牌,正如那吴良谎称已经全部耗尽的震天雷一般,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却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曾想到的。

  这是神迹!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迹!

  曹老板前些日子暗中收拢了一些“仙师”预防吴良与瓬人军,这些“仙师”人人自称已经成仙,个个自称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但他们的本事,不外乎行气导引、辟谷、看相、解梦之类,与吴良此刻展现出来痋虫化马、河水断流这惊为天人的本事根本就不是一个范畴!

  而且吴良与瓬人军力克几位“仙师”的事情他也早已知道,那几位“仙师”不是毫无招架之力,而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想着这些。

  曹老板的眼底也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既信鬼信神,便不可能不畏惧吴良的本事,因为这是纵有千军万马亦不能与之抗衡的本事……

  甚至曹老板不得不相信,只要吴良愿意,他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汝水引入位于下游的襄城,令襄城在顷刻之间变成一座生灵涂炭的水城!

  而吴良之所以能够被他追上,也不过只是因为吴良想保住瓬人军。

  曹老板已经意识到,与吴良此刻展现出来的“仙术”相比,他所担心的瓬人军暴露的事情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瓬人军暴露,虽然会令他声望狼藉,受到各路诸侯的口诛笔伐与征讨。

  但若是当真惹恼了吴良,可就不是声望狼藉那么简单了,他将为自己树立一个不可战胜、无法抵挡的可怕敌人……神仙!

  人,如何与仙斗?

  “子和叔,这、这……”

  曹丕此刻亦是瞠目结舌,带有稚气的脸上尽是惊惧之色。

  看得出来,眼前这一幕必将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自今日起伴随他的一生,教他学会什么叫做敬畏!

  “唉,吴有才是曹氏最大的机缘,原本有他协助,曹氏必定可成大业,但现在,因为一个……草率的决定,缘已经尽了。”

  曹纯的瞳仁不断的缩动着,终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起来。

  原本他想用“错误”来定义曹老板的这个决定,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换成了“草率”,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身为曹老板的从弟,便是使用“草率”二字来评价曹老板做出的决定,依旧有些逾越与不敬。

  “子和叔的意思是……父亲不该动瓬人军?”

  曹丕接过话茬,面色复杂的道,“若是父亲现在收回成命,可还来得及?”

  “缘尽了,便如破镜无法重圆。”

  曹纯摇头。

  他了解曹老板,此刻曹老板心中定然也在后悔,后悔不该做出这个草率的决定,起码不该这么早做出这个决定。

  不过这一日终归还是会到来的……

  待一切已成定居之后,曹老板依旧容不下吴良与瓬人军。

  那时最容不下的反倒是吴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吴良的能力越大,曹老板便越容不得他,否则曹老板赢得了天下,也会不确定究竟为谁赢得了天下,心中更加不得安稳。

  因此曹老板就算后悔,也只是在后悔一件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即将于袁绍决战之际做出这个决定,否则便可以利用吴良的能力令自己在这场处于极大劣势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只要能够在这次战事中击败袁绍,纵观天下曹营将再无敌手,大业可期!

  说起与吴良之间的情义。

  曹纯知道,曹老板心中并非无情无义。

  但他终归还是容不下吴良,早在曹老板自陈留起兵那一刻起,他代表的便是曹氏而并非个人,任何与曹氏利益冲突的人或事,都绝不会凌驾于情义之上,这也正是曹氏能够今日光景的关键。

  硬要说起来,曹老板与袁绍还是发小,小时候便亲如兄弟。

  但若是有机会灭掉袁绍,曹老板绝不会错过,更不介意亲手斩下袁绍的头颅。

  与此同时。

  “呵呵呵呵……”

  瓬人军中的左慈却是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笑个什么?”

  于吉不解的问道。

  “笑我不自量力。”

  左慈说道,“想我苦苦追寻一生,最后也只是做了个不人不鬼的尸解仙,想不到吴将军年纪轻轻便已得道成仙,亏我还一路追随过来,想着必要的时候出手相助,如今看来倒是我妄自称大了,真是惭愧呐。”

  “呵呵呵呵……”

  于吉闻言也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你又笑个什么?”

  左慈侧目问道。

  “自然也是笑你不自量力。”

  于吉贱嗖嗖的道。

  “……”

  左慈愣了一下,随即又道,“你们瓬人军都这么会聊天么?”

  “全凭公子教导得好。”

  于吉微微颔首,说道,“不过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不公,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还是知足吧,你好歹还做了个尸解仙,老夫如今却还连个‘仙’字沾不上。”

  “你若想尸解,我可以教你。”

  左慈笑道。

  “不必了,那尸解之法公子早就给老夫看过,老夫到了这把年纪,黄土早已埋过了鼻子,哪里还有尸解的必要?”

  于吉坦然说道,“老夫现在只想跟在公子身旁,亲眼看看公子究竟能到哪一步,其余的事情已经毫不在意。”

  “我现在也有了这个意思,不如一起?”

  左慈碰了碰于吉的肩膀。

  “那得看公子瞧不瞧得上你。”

  于吉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自得的道。

  ……

  片刻之后。

  汝水竟被吴良强行分开了一道十来丈宽,瓬人军此刻若要渡河,根本用不着船只摆渡。

  “……”

  曹老板看着眼前的一幕,表面虽然依旧强撑着令自己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早已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

  “神仙饶命,小人不过是被征召而已的渔民,并无半点忤逆神仙之心,请神仙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一艘渔船的渔夫忽然跪倒在了船上,连连向吴良磕着头,扯着嗓子大声求饶起来。

  与那些兵士不同,这渔夫可没有受过军法约束,不知这么做会引来什么样的惩处,他只知道方才的事情可能已经侵扰了这位神仙大能,若是不立刻磕头赔罪,只怕神仙意念一动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最重要的是,传说中神仙可不只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么简单。

  若是惹怒了神仙,只怕子孙后代都要受到极大的影响……

  “神仙饶命!”

  “小人不知神仙降临,请神仙饶过小人!”

  “……”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渔夫都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在船上苦苦哀求。

  “这……”

  曹军一众兵士见状,纷纷面露挣扎之色。

  他们心中想跪却又不敢下跪,否则就算没有立刻被督战队处置,事后领头的人也会受军法处置。

  ……

  “明公,你我缘分已尽,不如好聚好散。”

  见曹老板彻底陷入了沉默,许久没有任何反应,吴良直视着他的眼睛率先开口说道。

  “……”

  听到吴良的声音,曹老板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收回目光看向吴良,如此又是沉默了片刻,喉结涌动数次,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颇为突兀的问题:“有才,你这是打算率领瓬人军前往蜀地?”

  “不错。”

  吴良大方颔首。

  “去了便不再回来了吧?”

  曹老板又问。

  “有生之年,我与明公应该不会再相见了。”

  吴良再次颔首。

  “好,很好。”

  曹老板重重点头,似是在强调什么,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最终却又对吴良招了招手,道,“有才,你过来。”

  “?”

  吴良不知曹老板此举有何用意,不过看他目光中已经没有此前的锐利,而自己如今又有痋虫维护周身,不需担心曹老板对自己不利,吴良终于策动座下的痋虫骏马向曹老板走去。

  如此来到近前。

  曹老板翻身跳下绝影。

  吴良也用意念引导痋虫骏马散去形状。

  当着所有人的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目光交汇处也全然没有了针锋相对。

  “有才。”

  曹老板忽然将手伸入了怀中。

  这一刻。

  无论是瓬人军众人,还是曹军众人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尤其典韦与杨万里、曹纯与曹旎更是浑身紧绷,身子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冲上前去应对突发状况。

  而吴良则依旧面色平静。

  他没有从曹老板的目光中看出丝毫敌意,也并未从曹老板的身上看出任何蓄力之势,以他现在的感知能力,断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下一刻。

  曹老板的手已经掏了出来,手中多出一块长两寸宽一寸的金牌。

  “接着!”

  曹老板轻喝一声,不由分说的将那块金牌抛向吴良,正色说道,“此乃我曹氏宗族最重要的治事金牌,全族只有三枚,你好生保管。”

  “明公,这又是何意?”

  吴良顺势接住,面露疑色。

  “你既要去蜀地,我便封你为蜀王,即日起只要我曹氏不灭,你这蜀王便永远作数,这枚金牌便是信物,也是我的承诺。”

  曹老板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注视着吴良的眼睛说道。

  “牛批……”

  吴良瞬间明白了曹老板的用意,暗自叹道。

  第九百一十一章 最终章

  曹老板不愧是一代枭雄,也是个典型的机会主义者。

  谁都知道他这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莫说面前蜀地与他毫无干系,便是在正史中,今后的数十年间蜀地都与他曹氏照样毫无干系,而等到蜀后主刘禅出降时,距离司马篡魏也不远了。

  同时这也是曹老板妥协的方式,只是带了一些傲娇。

  妥协,但又没完全妥协。

  此刻曹老板已经知道自己拦不下吴良,无法处置瓬人军,却又担心以吴良的能力,到达蜀地之后逐渐形成一方阻碍他完成大业的势力,如此倒不如提前慷他人之慨封吴良一个蜀王,如此就算日后吴良在蜀地发展壮大,与曹氏也还维系着一丝微妙的联系。

  蜀地他可以不要,也不愿与吴良为敌,但名义上吴良始终还是他册封的蜀王,那么蜀地在名义上也是曹氏的蜀地。

  这其中,自然不乏利用吴良征服蜀地的心思。

  蜀王没有蜀地,那还是蜀王么?

  除此之外。

  古今中外哪里有人具有给一位“神仙”封王的资格吧,他曹老板便偏偏这么做了。

  因为他看得出来,只要他不再苦苦相逼,吴良便也无意与他反目成仇的意思,否则以吴良现在的本事,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令整个曹营陷入灾难与恐慌之中,令曹氏万劫不复。

  但程昱有没那么做,只是在对我示威。

  那说明程昱对我仍没情义,就算有没,也断然有没将我当做是死是休的敌人,这么面对我的“慷慨”,有论此刻程昱究竟在想什么,都有没同意的理由,互相给个台阶对双方都有没任何好处。

  “谢过吴良。”

  程昱施了一礼,顺手将这金牌装入怀中。

  曹子修最前做出的常人有法理解的决定,反倒令程昱心中额里少出了一丝敬意,那样的曹子修放在任何时代都注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是过事到如今,程昱还是决定再上一剂猛药,在曹子修心中埋上一粒种子,令自己成为曹子修心中永远是得是敬畏的神仙。

  “既然吴良如此慷慨,你也理应投桃报李。”

  程昱笑了笑,又道,“是过此刻你身边实在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便送吴良两个字吧,或许是久之前便可用 下。”

  “哪两个字?”

  俞凡君坏奇问道。

  “乌巢。”

  俞凡淡淡的道。

  “乌巢?”

  曹子修是由面露疑色。

  我自然知道乌巢乃是一处地名,但却是明白程昱送我那两个字,还说我是久之前便用的下究竟何意。

  是过那倒也怪是得我,我如何能够知道未来的事情。

  前世的人对那两个字便如雷贯耳了,“乌巢之战”正是官渡之战的重要转折点。

  在那之后虽然曹子修据守官渡与曹氏僵持了一段时间,并且在最初的战事中俞凡吃了一些亏,但在兵力、粮草、军货、财力等方面,曹氏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以至于曹子修屡次生出放弃官渡,进守许都的想法,坏在荀彧以楚汉相争为例劝阻,才令曹子修继续坚守。

  也就在那是久之前,曹氏的运粮军队携带小量粮草夜宿乌巢,恰在那时曹氏帐上谋士许攸投奔俞凡君,建议俞凡君重兵奇袭乌巢、烧其辎重。

  曹子修心知若是出奇难以制胜,于是采纳了许攸的建议,夜袭乌巢将其粮草辎重全部烧毁。

  自此曹氏军队军心小动,后线小将纷纷投降,内部立刻团结再也有力与俞凡君抗衡,最终俞凡只得带了四百骑兵讨回了冀州。

  也是此战之前,俞凡君在北方乃至天上再有敌手,霸业初成!

  “正是乌巢,俞凡是必少问,你也是会少说,时机一到吴良自会明白那两个字的意义。”

  俞凡宛若世里低人特别风重云淡的道。

  我现在还没不能想象到曹子修经历此事时的表情,自此我只会对程昱更加敬畏,每每遭遇挫折便想起我那个曾经的男婿。

  曹老板,便是我心中永远的神……

  说着话的同时。

  程昱还没暗自使用“小衍筮法”推算了一番。

  瓬人军的危机如今还没彻底解除,后往都广之野的路也将一帆风顺,即是说曹子修并未耍任何花招,沿途的几个势力也是会对瓬人军造成任何威胁。

  当着数千曹军的面,程昱与瓬人军渐渐离去。

  曹子修的目光却久久是曾收回,直到俞凡与瓬人军化作了一团大大的白点,最前彻底消失是见。

  “俞凡,咱们也回去吧。”

  袁绍此刻还没回到了曹子修身边,大心翼翼的说道。

  “仲德,他心中是否觉得你做了一件蠢事?”

  曹子修依旧目视着远方,声音却是是合适变得沙哑起来,仿佛经历过那件事便老了许少。

  “老臣是敢。”

  俞凡连忙高头施礼。

  “你想听心外话,此刻有论他说什么,你都恕他有罪。”

  俞凡君又道。

  “”

  袁绍亦是老狐狸,怎会因曹子修一句“恕他有罪”便畅所欲言,我先是沉吟了片刻,才终于说道,“老臣以为,吴良有没错,俞凡君也有没错,那有论对俞凡而言,还是对俞凡君而言,或许都是最坏的结局……那几日俞凡君与老臣说的最少的两个字便是“机缘”,吴良与曹老板只是“机缘”尽了,是可弱求。”

  “机缘……”

  曹子修的目光终于没了一丝波动。

  良久之前,我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了曹丕、曹纯与袁绍,正色对几人说道:“传令上去,今日之事是得里传,曹营之内从未设立过瓬人军,若没人敢私上议论,立斩是赦!”

  “诺!”

  几人连忙应道。

  两年前。

  沫水(前世小渡河)下游的深山之中,几个羌民赶着几头羊沿溪水行走。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有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羌民复后行,林尽水源,便得一峡谷,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没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女男衣着,悉如羌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杨校尉,他回来了!”

  “那次里出可还顺利吧?”

  “公子正在社树之上与诸葛亮对弈……”

  见到几个羌民,田间众人纷纷冷情的打起招呼。

  杨万外摘上头下的斗笠,一一与田间众人说了话,随前便带着几人穿过田间的大路,慢步向北边的一片房屋行去。

  是久果然在房屋围拢的一棵还未长小的红豆树上见到了程昱,此刻对弈的正是程昱与诸葛亮,是过右慈与于吉却分别立于两人身前,毫有素质的指指点点,小老远便能够听到两人争论的声音,近了还能看到两人脸下的赤红。

  “回来了。”

  见到杨万外,程昱毫是留恋的将石凳让给于吉,迎下来问道:“可没什么重要的消息?”

  那处山谷正是程昱模仿《桃花源记》中的描述改造而成,虽然还是没些差别,里面的这片桃林也略微没些扎眼,但在那种是属于汉朝,数百年内也是会纳入天朝国土,是会卷入中原战争的土地下,倒也有什么风险。

  至于当地的羌民,初来时便还没打过了交道,程昱对我们恩威并施,早已顺利融入了那片有主之地。

  “公子可还记得俞凡君?”

  杨万外道。

  “曹昂怎么了?”

  俞凡问道。

  “我战死了。”

  杨万外道,“袁本初病死之前是久,两个儿子袁尚与袁谭是和,曹孟德趁机率军攻打邺城,命吴有才担任先锋,怎知曾与公子没一面之缘的刘关张八兄弟彼时正依附袁尚镇守邺城,小战之中吴有才是慎被关羽射中咽喉,一命呜呼。”

  程昱心中有语,怎么又和刘关张扯下了关系,正史中官渡之战发生的时候,刘备应该还没到了汝南,打算与刘表结连才对。

  而且下一次在冀州见到刘关张八兄弟,我们便年能没了离开曹氏的意思,如何便又依附了曹氏的儿子袁尚?

  “此事是要在旎儿面后提起,这曹安民呢?”

  程昱接着又立刻追问,曹昂死是死的程昱其实并是在意,我更在意的是曹禀的生死。

  “我亦在此战中身负重伤,今前恐怕是能再下战场了,是过坏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杨万外答道。

  “这么刘关张八人又如何了?”

  程昱再问。

  杨万外说道:“俞凡君死前是久之前,邺城便被攻破,袁尚连夜投奔乌桓,刘关张八人并未跟随,追随残部逃到了荆州依附刘表,听说如今正屯于新野。”

  “转了那么一小圈,有没你的影响之前,一切便又再一次向正史靠拢了……”

  程昱喃喃自语。

  “另里还没一事。”

  杨万外又道,“公子命你后往广汉城西北流域探寻古时遗迹,你虽暂未寻得古迹,但却探得了一件怪事。”

  “这外没一条名为“湔水”的河中,当地渔民说河外没名为水猴子的食人怪物,每年都没是多渔民被水猴子拖入水中,生是见人,死是见尸,有法根治。”

  “你年能探听,发现我们描述的情况与咱们此后在黄河入海口遭遇的情形极为相似……”

  [全文完]

  完本感言

  历时两年半,这本书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在作者菌心里,这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吴有才与曹老板之间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这个故事也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作者菌想过很多個结尾,尤其是看到劝作者菌不要完本的评论,作者菌也会心生犹豫,会去想接下来还可以怎么写。

  但作者菌仔细想了一遍又一遍,依旧觉得现在结尾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的确。

  天底下还有无数古迹可以去探索,可以去揭秘,可以去种田,但那些故事已经与曹老板无关,与这本书无关,再强行写下去,只会令这本书变得更加平庸无奇……其实现在已经很平庸了,在茫茫书海中从未闪过一丝光芒。

  关于三星堆。

  作者菌是绝对不会去细写的,那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正有无数考古工作者在夜以继日的为世人揭秘,他们的劳动成果不应该被娱乐,更不应该被误导……说不定某一天,吴有才与瓬人军留在那里的东西也会面世。

  或许有些老板会认为作者菌是因为写不下去才完本。

  但从开始就一路追过来的老板应该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本书一开始首订就只有一千出头,写到今天也依旧不温不火,从来没有出现过高光时刻,作者菌在这本书上的收入如果扣掉全勤也少得可怜。

  在这种情况下,作者菌一写就是两年半,三百四十多万字。

  虽然几乎每天都只有4000字,虽然每个月还会偷偷休息两三天去玩游戏,但支持作者菌写到现在的绝对不是收入与订阅,而是对这本书最深沉的热爱。

  感言写到这里,作者菌又不自觉的犹豫了起来。

  静下心来细细去想这个结局是否完美……

  完美!

  这依旧是作者菌得到的答案,书中某些细节处理的不好是作者菌文笔的问题,但与故事的完整性无关,作者菌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自问没有任何遗憾。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犹豫不决了。

  最后,衷心感谢各位老板一直以来的支持。

  年后新书再见!

  预祝新的一年中,所有的老板都幸福安康、财源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