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崇祯:朕就是盛世之君【完结】>第二百章 召见祖大寿

  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忠诚不是朝夕养成的,西苑讲武堂的一切,尚处在摸索前进的阶段,要好好的夯筑基础才行。

  “陛下,讲武堂的高级将校班,为何府军前卫的子弟,进去的那般少?”朱纯臣跟在崇祯皇帝身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府军前卫才是对陛下最忠诚的,乃我大明的栋梁,是不是……”

  崇祯皇帝看向朱纯臣,说道:“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吗?”

  对朱纯臣那点小心思,崇祯皇帝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想叫他成国公府,还有与之亲近的勋戚,能多些子弟有个好前程。

  “臣不敢!”

  朱纯臣忙低头道:“臣就是说一句,绝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最好。”

  崇祯皇帝登上龙辇,撩了撩袍袖道:“朕当然知道,府军前卫的勋戚子弟,是对朕最忠诚的。

  那你们就不忠诚了吗?

  别忘了,朕在西苑创设讲武堂,是为提升我大明军队的战力,然现在这帮勋戚子弟,多数还太年轻了。

  一个个盛气凌人,连心性都没打磨成熟,就叫朕做拔苗助长之事,你觉得可能吗?

  还是说……你们这些正当年的勋戚,不想替朕多分忧,一个个都想赋闲在家?过悠闲的养老生活?”

  跟着龙辇的朱纯臣,忙解释道:“是臣考虑不周,没想到陛下所虑,臣等还想多为陛下分忧,多替社稷分忧。”

  对朱纯臣所解释的这一套,崇祯皇帝表面没有变化,然心里却冷笑不断,就大明现在的勋戚群体,不提南直隶的那帮子,能堪重用的少之又少。

  一个个顶着世袭罔替的爵位,累世积攒的家财,早就叫他们成了大地主,为自己分忧,为社稷分忧,那纯粹是一句空话,屁话。

  要不是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很少,对勋戚子弟中的遴选、洗脑还没达到一个阶段,依着崇祯皇帝的性子,早就把朱纯臣这帮家伙替换掉了。

  想想甲申国难之际,朱纯臣、汤国祚那帮贪生怕死的勋戚,所做出的种种行为,崇祯皇帝就恨不能将他们全部罢黜掉。

  可现在终究不是那个时期,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该提防提防,该用还要用,至少没有新队伍顶替前,不能做一刀切的事情。

  “京卫都督府这边,所整理的名册怎么样了?”

  从西苑回到军机处这边,瞧见恭敬候着的祖大寿时,崇祯皇帝走下龙辇,对随行的朱纯臣询问道:“戍守宫城和皇城的上直卫亲军,乃我国朝的根本,那是一个也不能少,家底必须清白。

  要是敢叫朕知道,你们京卫都督府这边,有人敢把什么歪心思,算计到这上面来,就休怪朕无情了。”

  “陛下放心,京卫都督府这边,正在加紧操办此事。”

  朱纯臣微微欠身,跟在崇祯皇帝身后,说道:“定编一事,乃陛下钦定,谁敢做欺君罔上之事,臣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喝兵血、吃空饷之事,在现阶段的大明治下很严重。

  就连戍守京畿的三大营,在里面任职的勋戚都敢行此等事情,崇祯皇帝不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大明各阶层群体,所不敢去做的。

  当前想在大明各地,严抓喝兵血、吃空饷,或者整肃吏治之事,是不现实的,事情要一步步的做。

  等身边的这些问题,得到相应缓解后,那才能一步步谋划改变,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用心办,别叫朕失望,京卫都督府这个担子,要替朕扛起来。”对朱纯臣虚伪的点拨后,崇祯皇帝来到公事房这边,见到祖大寿准备向自己行礼,开口道:“祖卿,随朕进来,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臣领旨!”

  祖大寿忙拱手应道。

  ‘现在陛下做事,真是够雷厉风行的啊。’

  停下脚步的朱纯臣,双眼微眯,心里暗暗感慨道:‘看来京卫都督府这边,必须要尽快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

  不然以后想得到更多的权柄,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陛下现在跟外朝的那帮文官,可是斗起来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把握好。’

  自从崇祯皇帝敲打了朱纯臣,叫京卫都督府这边,每天都有人在自己身边,这也叫朱纯臣这帮在京卫都督府任职的勋戚,一个个心思都变得活泛起来。

  前两日聚集在午门的言官御史,包括通政司那边收到的奏疏,有些都涉及到此事,可崇祯皇帝根本就置之不理,朱纯臣他们是清楚的,这也叫他们都看到了希望。

  顶着个空头爵位,哪怕是国公爵,那也没有手里握着实权好啊,毕竟有了权力,一切不都有了吗?

  “祖卿,近些时日在京城住着,可还算习惯?”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面露微笑的看向祖大寿,关切的询问道:“朕给你赐的宅子,一应所需都不缺吧?”

  祖大寿闻言忙拱手道:“谢陛下厚爱,臣很习惯,没有缺的。”

  “那就好。”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说道:“此前大朝议授赏中,祖卿已被授予神枢营右副将。

  在神枢营那边任职,可遇到什么刁难?

  朕也知道,眼下这京营啊,有着种种的问题,朕将祖卿从辽东调来京城任职,就是想叫祖卿,能将辽东的铁血风气,能带到京营来。”

  讲这些违心话时,崇祯皇帝是起鸡皮疙瘩的,但考虑到现阶段的局面,还不是动辽东将门的时候,像这些话还要多说。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召见祖大寿,就是想在锦衣卫审办袁崇焕一案时,能安抚下他的心,别叫他胡思乱想。

  倘若辽东将门在辽前闹腾起来,那对大明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崇祯皇帝也没多余的兵力去平叛。

  就辽东将门那帮家贼硕鼠,其名下拿着国朝的钱粮,所招募的精锐家丁,真要是做起乱来,雄踞整个辽前,外加一个山海关,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也是崇祯皇帝想叫讲武堂能出些成绩的缘由。

  第二百零一章 抽底

  若想做好大明的皇帝,要比文官群体更不要脸皮,更厚黑,要比武官群体更不择手段,更狡黠,要比建虏更狠,更凶残。

  要向一切挑衅皇权的造反派,飙演技,推心置腹,在所握政治资本不多的时候,绝不能一刀切。

  “陛下……神枢营乃戍守京畿的精锐,臣……能做的事情不多。”祖大寿心里犹豫再三,拱手作揖道:“臣想为大明社稷分忧,想为陛下分忧,孙督师出镇辽东,乃陛下英明所定,臣愿在辽东为马前卒,替我大明……”

  祖贼,你这是想跑啊。

  辽东就别再想着回去了。

  朕好不容易才逮住机会,将你这个辽东将门的头头,从辽前一带抽离出来,调到朕眼皮子底下。

  想跑?

  不可能!

  崇祯皇帝脸上笑意不见,缓缓站起身来,朝喋喋不休的祖大寿走来,伸手托住祖大寿的双臂,语重心长的说道:“祖卿的忠心耿耿,朕哪里会不清楚呢?”

  “祖卿,朕知道你在神枢营这边,眼下很难打开局面,原因嘛,祖卿不愿说,是不想招惹是非。

  朕也能猜想到一二。

  此前祖卿在辽前为朕分忧,可眼下朕更需要祖卿,在京营这边,多多的为朕分忧啊。”

  听着崇祯皇帝的这番话,祖大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天子越是这般,他越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眼下被关押在诏狱的袁崇焕,开始被锦衣卫审办了,甚至午门那等重地,都贴上了袁崇焕的告罪疏。

  倘若这袁崇焕嘴上没个把门的,将他们牵扯进来,那后果……

  “诸卿,这次建虏侵犯我大明疆域,接连攻破数处要隘,突进我大明京畿要地,杀我大明将士和子民。”

  崇祯皇帝继续动容道:“若拱卫京畿的京营,真的能堪重用的话,那朕也不必调遣各地大军,不必抽调辽东强军,朕更不必御驾亲征。

  若非有祖卿你们这些悍将,统率着麾下强军,勤王救驾赶赴前线战场,只怕我大明社稷危矣啊。”

  当前祖大寿表现出这等状态,与正在进行的袁案有着莫大联系,在袁崇焕所写告罪疏中,就涉及到祖家,尽管写的都是些皮毛,尚没崇祯皇帝知晓的更清晰,但崇祯皇帝依旧没打算除掉祖大寿。

  等大明新军初具规模时,辽东将门就是新军要砍的第一刀,崇祯皇帝要用辽东将门,震慑一下大明各特权派群体。

  “陛下,臣所做的那些,都是身为臣子该做的本分。”被崇祯皇帝这般夸赞,祖大寿忙欠身道:“与孙督师、卢总督他们相比,臣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啦,我们就不说这些了。”

  崇祯皇帝拉起祖大寿,神情淡然道:“神枢营这支兵马,朕就交由祖卿了,朕准许祖卿向朕荐才。

  当前国朝局势不定,京营必须安定下来,绝不能捅出任何乱子。

  这样吧,三名参将,十名游击将军,祖卿尽快替朕选好,叫他们赴京协助你,掌握神枢营局势。”

  和祖大寿这样的老狐狸,跟建虏私下牵扯不少,且背后的辽东将门,还在辽前有着不小的势力,把持着不少军队,那就要一点点的拉扯。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倘若祖大寿还推辞的话,那就太给脸不要脸了,况且祖大寿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臣领旨!”

  犹豫再三的祖大寿,最终还是有了决断,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毕竟天子都说了这么多,要是他敢再拒绝,那难保天子心里没有怀疑。

  真要是惹怒了天子,将他也抓进诏狱的话,纵使祖家在宁远势力不小,可有孙承宗出镇辽东,还有马世龙、满桂这等悍将,手握重兵紧挨着辽东,真要比划的话,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定。

  尽管大明的皇帝不好当,但同理也给崇祯皇帝带来不少便利,至少在这表面上,不管是谁,都要表现出俯首称臣的姿态。

  对崇祯皇帝来讲,这些就足够了,等北直隶这个基本盘,被他打造经营出来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做了。

  皇权不下乡,皇命出京城大打折扣,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那便权当没有就是了。

  但‘大一统’这个天然法理,必须牢牢把控在手中,有了这个天然法理,等他稳住局面后,再一笔笔的算账就是了。

  “祖卿能这般说,那朕就放心了。”

  崇祯皇帝面露微笑道:“祖卿,那你就尽快谋定此事,叫那些悍将赴京,多多替朕分忧吧,朕要忙着处理朝政了。”

  “臣告退!”

  祖大寿走了,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军机处,尽管他的内心深处,非常想离开京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崇祯皇帝表露出的态度,还有对他的那种信任,叫他根本就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留在京城。

  抽调一批悍将赴京,这件事情需要做,不管怎样先向天子表明态度,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祖大寿打定的注意。

  但他也要好好想想,怎么叫辽前乱上一乱,等到了那时候,自己再向天子请缨赴辽,想来崇祯皇帝为了辽前的局势安定,定然会批准他离京赴辽的。

  怎奈祖大寿并不知晓,崇祯皇帝已在谋划布局,围绕辽前所打造的防线,转为战略防御态势,以东江军为核心削弱建虏,降低辽前的战争频率。

  ‘祖家这个造反派,就是大明的毒瘤,已深埋到辽前了。’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眉头紧锁的暗暗说道:‘想要除掉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对现阶段的大明来讲,绝对是一场大手术,稍有不慎的话,就会引发大崩血,所以必须要谨慎对待。’

  当前的大明啊,那就是一帮野心家,在相互试探,相互探底的地方,崇祯皇帝身为最大的地主头子,要跟这帮背后牵扯很多的大小地主,明里暗里进行的博弈,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多。

  所以当下的崇祯皇帝,必须趁着所处局势还算稳定,多拉一些人补进帝党,在自己前面形成一个拱卫皇权的屏障才行。

  第二百零二章 户部事,毕卿要担起责任

  “到底还是需要银子啊。”崇祯皇帝微微摇头,囔囔说道:“要是国朝财政,没有那么多问题,朕又何须这般谨慎呢。”

  大明当前所遇到的情况,说的再天花乱坠,归根到底还是国库的银子不够,但凡赋税体系没出现问题,那遇到的困境再多,也能一一铲平。

  “王德化,毕卿到什么地方了?”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皱眉看向外面,朗声道:“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毕卿!”

  本在公事房外候着的王德化,忙走了进来,拱手道:“回皇爷,毕尚书已过皇极门,稍候就能赶来。”

  “知道了,退下吧。”

  崇祯皇帝眉头舒展开,随口说了句,便拿起一份奏疏翻看起来,当前内廷这边,正按照自己的谋划,在做着各种事情。

  尽管外朝受袁案的影响,出现了一些波动,但对崇祯皇帝来讲,有些地方可以乱,但有些地方却不能乱。

  户部,掌大明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应财政事宜。

  当前大明的财政,是存在极大问题的,且大明还处在上下摆烂的境遇,想要解决财政问题,并非朝夕能有所改变的,不过崇祯皇帝已在心里打定主意,要选定一名能臣,来遏制住这种不好的趋势。

  御极大明的压力,不能都堆在自己身上,要选一些帮手,来帮自己分担子。

  像兵部尚书王洽,户部尚书毕自严,他们所坐的位子要稳,倘若能多借他们之手,去逐步打破大明僵局,就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当前王洽在军机处担任要职,其在朝堂上的政治分量,无疑增加了不少,崇祯皇帝现在要做的,便是增强毕自严的政治分量,让其能多为自己分担子。

  “臣毕自严,拜见陛下!”

  公事房内响起的声音,叫崇祯皇帝从思绪中回归,看着拱手作揖的毕自严,脸上露出了微笑。

  “毕卿来了,快快免礼。”

  崇祯皇帝伸手示意道:“前些时日,朕忙着处置建虏进犯事宜,归朝后又忙着其他要务,一直也没抽出空来。

  趁着眼下得空,朕想跟毕卿,聊聊户部事,来人啊,给毕卿赐座,斟茶。”

  毕自严的神情有些复杂,看着面露笑意的崇祯皇帝,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前锦衣卫督办的袁案,这几日闹的风波,已叫国朝生出风波,此刻天子召见自己,想聊聊户部事,毕自严真怕天子想再摊派辽饷。

  王德化走进公事房,指挥着几名宦官,给毕自严搬来凳子,崇祯皇帝却在想着,该怎样跟毕自严聊。

  “毕卿啊,你觉得国朝所摊派辽饷事,如何?”崇祯皇帝想了想,见毕自严坐下后,便开口说道。

  “陛下!国朝不能在摊派辽饷了。”

  心里一紧的毕自严,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道:“自陛下御极以来,为辽东事,国朝数次摊派辽饷,致使……”

  “毕卿,你曲解朕的意思了。”

  见毕自严这般激动,崇祯皇帝打断道:“朕没想再摊派辽饷,甚至有意废掉辽饷,你觉得这件事情,在国朝会引起风波吗?”

  “……”

  毕自严愣住了,他没想到天子会讲此言,辽饷,是为解决辽东事,平定建虏叛乱,而特设的。

  不过这些年下来,大明所摊派的辽饷数额,实在太多了,致使缴纳赋税的群体,背负着沉重的负担。

  关键花费这么多粮饷,大明在辽前一带,所取得的成效,根本就不成正比,一些正直的朝臣,对摊派辽饷事多持反对态度。

  “陛下,若是废掉辽饷事,只怕国朝会出些声音。”

  毕自严稳了稳心神,对崇祯皇帝拱手道:“毕竟牵扯到辽东,牵扯到平辽事,仅依着国库的银子,想支撑辽前部署,只怕很难……”

  “辽东的事情,毕卿无需太过担心,朕有自己的想法。”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朕是想问问毕卿,倘若没了辽饷,毕卿能尽快恢复户部事吗?

  先前毕卿所做的那些事务,受此次建虏进犯的影响,不少都被迫停了下来。

  可自建虏被国朝击退后,朕就没有收到毕卿,收到户部,有关增加盐引,令商人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各项事务的奏疏。

  毕卿,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作为财政口的能臣,毕自严初任户部尚书时,向崇祯皇帝所提解决财政困难的措施,是可以持续推动下去的。

  至少崇祯皇帝未来几年的执政方针,涉及户部这方面的事务,他要全权交由毕自严去主抓了。

  毕竟国库的财政收入,想大幅度的回弹,是不现实了,但至少遏制住下跌的趋势,崇祯皇帝还是可行的。

  在支持毕自严所行措施,崇祯皇帝可根据所遇情况,在灵活的进行整改,这样大明崩溃的财政,才有可能逐步凝聚起来。

  与此同时,崇祯皇帝要借助大内行厂,依托整饬后的皇庄,创办内廷直属经济体,以此增创内帑收入,等大明新军扩编成势,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陛下,臣……”面对天子的询问,毕自严思绪有些乱,踌躇一二后,拱手道:“臣并非不想……”

  “毕卿的难处,朕明白。”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再度打断毕自严所讲,面露微笑的缓步向前走去,说道:“这户部事,毕卿要担起责任啊。

  不要因为国朝的一些影响,就叫那些良策就搁下去。

  朕此次召见毕卿,就是想跟毕卿强调这些,不管谁反对毕卿所做之事,朕都会支持毕卿的。

  既然毕卿是我大明的户部尚书,那就要管好分内之事,至于其他的事务,就别掺和太多了。”

  毕自严心里有些抓狂,这哪里是询问他的意思啊,这分明就是一言堂啊。

  关键天子的意思很明白,老毕啊,以后这户部事,朕都支持你去做,哪怕遇到的反对声再多,朕都无条件信任你。

  “陛下,臣要谏言!”

  毕自严轻呼一声,迎着崇祯皇帝的目光,拱手作揖道:“袁崇焕一案,不可交由锦衣卫督办啊。

  眼下锦衣卫所做之事,还在午门重地竖牌,张布那莫须有的……”

  “毕卿,这似乎并不在你职权之内吧?”

  崇祯皇帝脸上笑意不减,又打断了毕自严的话,说道:“好啦,毕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但是袁崇焕一案,不能叫三法司督办!

  这里面牵扯到的事宜很多,不要觉得锦衣卫张布的那些,就是其威逼利诱袁崇焕,或者上酷刑,才逼迫着袁崇焕写出来的。

  毕卿,你是我大明的臣子,是朕的臣子,跟袁崇焕没有关系,朕也不希望,毕卿跟袁崇焕有过多的牵扯。

  行了,若没其他事情,毕卿就先退下吧。

  朕要去文华殿了。

  这户部事,毕卿多想想怎么当好家,国朝开源节流之事,朕就交给毕卿了,望卿家别辜负朕啊。”

  崇祯皇帝的这番话,叫毕自严的心里很是复杂,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毕自严的内心深处涌现着。

  这天子不听谏言,又给自己增担子,这谁顶得住啊。

  第二百零三章 文华殿理政

  崇祯皇帝坐在龙辇上,想起毕自严的神态变化,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在大明这个多数是务虚、打嘴炮、贪婪、谋权夺利的官场上,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增重那批务实、有操守、肯做实事的官员权柄。

  既然大明的体制,都步入到腐朽的阶段了,与其费尽心思的,去和那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勾心斗角,亲自下场进行博弈。

  倒不如多重用一些能臣,通过一场场政治博弈,叫他们相互间争斗起来,自己稳坐钓鱼台,利用争取的时间多布局。

  像增强厂卫势力,健全讲武堂进修机制,培养职业军人,内帑增加创收,逐步控制舆论权,接触西洋势力,培养火器人才,培育红薯这类高产作物……

  崇祯皇帝所能想到的种种谋划,有很多都是需要时间去沉淀,去引导,既然大明都上下摆烂了,又何必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他就是要利用大明兴起的党争,来慢慢的布局腾挪,等北直隶这个基本盘,被真正打造建设起来,那掀桌子的时机,才算真的到来了。

  在这一期间,他更像是一位游戏作弊者,利用所知的游戏规则,去借势修正弊端,去搅浑局势,去稳住想崩盘的大明时局。

  叫有操守、务实、肯做实事的能臣,多担起些担子,叫他们去做想做的事情。

  倘若是受朝局的影响,因心里恪守的规矩,想要规谏自己的话,就表明‘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态度。

  在不具备‘陛下何故造反’的条件前。

  对那批受用的能臣,在职权之内的事情,任由你去做,去折腾,出了事儿大家一起设法解决。

  如果迫于所谓舆情压力,主动上书请辞,那不可能,撑死就是个留中。

  在崇祯皇帝眼里的那帮造反派,想要达成他们的政治谋划,是不现实的,毕竟熟悉现有这套游戏规则的能臣,就那么多一点,全都罢黜掉了,谁跟造反派斗争?

  叫自己当光杆皇帝,那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自己重用的这帮能臣,职权之外的事情,就别过多干涉了,毕竟大明的水很深,你们把控不住,朕支持你们也是顶着巨大压力的。

  “王德化,这几日外朝受到影响,在文华殿理政的那几位,是否都安心处理朝政?”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倚靠在靠垫上,对随驾的王德化说道:“韩卿近来的状态如何?他这个内阁首辅,想来最近压力不小吧?”

  王德化微微欠身道:“回皇爷,据文华殿值守宦官来报,内阁的几位阁老,精气神都不是很足。

  尤其是韩元辅,长吁短叹多了不少,通政司转递到司礼监,经皇爷明确,交内阁票拟的奏疏,不少都没有及时回递到司礼监这边。”

  崇祯皇帝想了想,说道:“看来韩卿养气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啊,区区一个袁案,就叫他这个内阁首辅,表现的这般。

  朕去了文华殿,要找韩卿好好谈谈,不要觉得自己是袁崇焕的座师,就一定会牵扯到其中嘛。”

  王德化识趣的没有搭话,微微欠身跟着龙辇,对不在他职责内的事情,其表现得很谨言慎行。

  自崇祯皇帝凯旋归朝,在内廷做的那些事情,叫曹化淳这帮太监群体,一个个都提着心谨慎办差。

  一个整饬内廷名下皇庄,便叫不少人都吓破胆了,大内行厂、西辑事厂的设立,让很多人都感到了危机感。

  毕竟他们服侍的皇爷,不再像先前那般不重视内廷了,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权力,可都得到不小的增幅,但这期间内廷死掉的人,同样也不少啊。

  “臣等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来到文华殿,提前知晓消息的韩爌、李标等一众内阁大臣,一个个按序排列好,拱手作揖道。

  “都免礼吧。”

  崇祯皇帝缓步向殿内走去,伸手示意道:“韩卿啊,朕怎么觉得你精神不好?可是对朕这几日,没来文华殿理政,有什么怨气吗?”

  “臣不敢!”

  韩爌忙回道:“陛下忙于军机要务,这些臣等都是知道的,臣其实是……”

  “好啦,一个个都别站在这里了。”见韩爌想对自己提袁案,崇祯皇帝笑着说道:“走吧,有什么政务,到殿内再议吧。”

  跟大明的文官群体,想要斗起来,就要走他们的路,叫他们无路可走,该装糊涂的时候,必须装糊涂,该狠的时候,要叫他们胆寒!

  “韩卿,司礼监转的蓟密永三协所呈奏疏,内阁这边票拟了没?”走进文华殿,坐上那阔别已久的龙椅,崇祯皇帝开口道,没给韩爌、李标他们,想劝谏自己的机会。

  其实有关蓟密永三协,所呈递的奏疏内容,崇祯皇帝早就通过卢象升所呈密奏,掌握的差不多了。

  根本还是要银子。

  蓟密永三协所辖要隘、要镇、防线,想确保相应的安定,就必须扩编兵源,毕竟先前的汰兵减饷,已叫上述区域的戍守力量,被削减很多了。

  “陛下,蓟密永三协的奏疏,内阁皆已进行了票拟。”韩爌上前说道:“臣这就拿来供陛下御览。”

  不过韩爌这样说着,刚走两步,在旁候着的内阁中书舍人,就撩了撩袍袖,前去拿崇祯皇帝要看的奏疏。

  ‘明明能好好利用他们,为何定要自己勤政克己呢?’瞧见此幕的崇祯皇帝,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暗暗说道:‘大明天子是要主抓统御全局的,啥事都想着自己做,费尽心思所谋之事,涉及既得利益群体的核心利益,那出了京城就大打折扣,意义是什么?’

  既然内阁是大明的权力中枢,就不该陷入到频繁更替内阁大臣的怪圈,这不仅仅打击内阁,还变相削减了天子威仪。

  像韩爌这个内阁首辅,崇祯皇帝就没想过要罢黜,不过借着锦衣卫督办袁案,李标这个内阁次辅,先前的挺袁派,就别想着再当了,留给毕自严吧,另外内阁大学士也要多补进几位才成。

  第二百零四章 涌动之反击

  “几位卿家,你们先去忙吧……”在韩爌几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伸手示意道:“王德化,去给韩卿他们,上些茶水和糕点。”

  言罢也不管殿内众人作何反应,便聚精会神的看起手里的奏疏,他很是好奇韩爌这帮人,关于蓟密永三协事,是如何票拟处理意见的。

  在大明被建虏乘虚进犯,造成国朝大动,由此可见在蓟密永三协,落实袁崇焕所呈汰兵减饷一事,是不正确的。

  平辽事固然很重要,然京畿的安全要更重要些,倘若老巢都叫建虏端了,你就算把辽东全收复了,那政治意义是什么?

  一地换一地吗?

  ‘这韩爌的票拟意见,守旧稳妥之风,一眼就能瞧出啊,削减他处开支,增补蓟密永三协钱粮,从北直隶治下卫所,筛选一批卫所兵,优先补充到要隘、防线中,各处要镇徐徐图之。’

  在叫司礼监向内阁这边,转递蓟密永奏疏时,崇祯皇帝特意交代,命内阁所有大臣,票拟各自的意见。

  由此也能看看韩爌、李标、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几人,哪些算有些真本事,哪些算是务虚派代表。

  既然要增重务实、做实事的能臣权柄,崇祯皇帝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将他们增补到内阁,以内阁大学士之位,实管各摊子的事务。

  这样一切才能变得有意义起来。

  ‘李标,你这票拟意见,不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照你所说,抽忠勇军精锐,补到蓟密永三协去,那朕积攒的新军苗子,就全撒出去呗。’

  看过李标的票拟意见,崇祯皇帝冷芒一闪,心情有些不爽,对这个昔日挺袁派的代表,他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在崇祯皇帝翻阅着这些奏疏,韩爌、李标等一众内阁大臣,并没有太多心思,处理眼前的事务。

  毕竟当前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搅得朝堂是起了风波,眼下天子好不容易才来文华殿理政,那有些人肯定想借此机会规谏。

  比如韩爌。

  比如李标。

  而诸如周道登、何如宠之流,想的却是怎么不叫自己牵连其中。

  ‘看来袁案要加快进程了。’看完几人的票拟后,崇祯皇帝眉头紧蹙,心里暗暗说道:‘除了韩爌这个人,出于稳朝局的政治目的,可以继续留任外,李标、周道登之流,都要清除出内阁才行。’

  官僚做派过重。

  真才实学过少。

  这是崇祯皇帝在看了票拟后,对李标、周道登几人,所做出的评价,像他们继续留在内阁,纯纯是浪费名额。

  ‘在不具备去和官绅、读书人群体,按照自己意志做事之前,内阁这边,看来真的要维持‘一主,一副,七群辅’的政治格局了。’

  崇祯皇帝拿着手里的奏疏,心里却暗暗思量着:‘尽管这样会出现多数意见不合,但是也总好过叫一帮滥竽充数之辈,把持着这等重权。

  大明的守旧派势力庞大,想短期内就打压下来,根本不现实,不然也不会出现频繁更换内阁大臣,想以此杀猴儆鸡的怪象。

  务虚、打嘴炮之风,已然盛行大明官场,真一下子罢免很多朝臣,必然会引起政治事件的,就他们背后的势力群体,肯定会作出幺蛾子的。’

  大明文官群体,所掌握的权势,其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网,是难以想象的存在,玩强压那一套,只能闹出更多事情。

  “陛下……如今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太过偏激。”

  李标的声音响起,叫崇祯皇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见李标拱手作揖,向自己劝谏,崇祯皇帝的眉头微蹙起来。

  “在午门这等重地,骆养性竟纵使锦衣卫竖牌,张布没有任何依据的罪名,这分明是骆养性,想以此从快从重查办此事。

  陛下乃大明仁君,圣君,不该偏信锦衣卫之言,应将袁崇焕从诏狱移交刑部,并着三法司会审。

  当前朝堂被假借皇命的锦衣卫,搅扰的生出风波,若长此以往的话,恐……”

  “够了。”

  面对李标吹捧自己之言,想以此劝谏自己,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崇祯皇帝神情淡漠的说道:“你身为大明内阁次辅,不想着如何帮朕分忧,却一门心思的钻到袁崇焕身上,朕想问问你,你是袁崇焕的次辅吗?”

  “臣未曾有过这等想法啊!”

  李标神情大变,行跪拜之礼,看着崇祯皇帝激动道:“臣所讲之言,句句皆是为社稷虑啊,臣……”

  对李标所讲这些话,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有听,那冷厉的目光,看向韩爌、周道登、何如宠等人,眉头紧蹙起来。

  “陛下,臣觉得重用锦衣卫,乃本末倒置之举。”

  见崇祯皇帝的眼神,看向自己,韩爌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道:“李次辅方才所说的这些,都是出于国朝局势安定,出于自己公心,绝非为了自己的私利。

  陛下,您难道忘了,前朝魏阉所把持的厂卫,给国朝带来怎样的危害和动荡了吗?您当初御极……”

  魏阉,魏阉。

  那是皇权的延伸!

  难道什么事情,全都听你们文官群体的,才是叫大明强盛吗?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各种弊政集中爆发,各地灾害频发,官官相护,官绅勾结,阶级矛盾激化,土地兼并严峻,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难道朕不比你们看得清楚?

  要真是什么都听信你们的,那朕何必折腾这些事情,直接把皇位让给你们,上山打游击得了。

  崇祯皇帝眸中闪烁着精芒,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听着李标、韩爌他们所讲,看着低头不言的何如宠等人。

  此时此刻,崇祯皇帝对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算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皇权与臣权,于王朝统治来讲,根本就没有相安无事之意,想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就要一次次的产生碰撞,这也注定皇权是孤独的,皇位是高处不胜寒的,此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第二百零五章 涌动之借力打力

  “那要不然……朕坐的这个皇位,就交由我大明群贤轮流来坐?”崇祯皇帝面露微笑,看着李标、韩爌说道:“李卿啊,朕觉得你这般出于公心,为我大明社稷虑,不坐这个皇位来辅政,真的是亏了。”

  “陛下!臣万没有这等想法啊!”

  李标跪倒在地上,行跪拜之礼,情绪激动的说道:“陛下说这等气话,分明是想置臣于不忠不孝……”

  “够了!”

  崇祯皇帝冷冷道:“身为大明的内阁大臣,不想着多为社稷做实事,不想着怎么去为朕分忧,却一门心思放到袁案上。

  朕倒是想问问你们,朕何时重用厂卫了?

  难道抓欺君罔上的奸臣,就是重用厂卫了?!

  难道杀内廷治下的家贼硕鼠,就是重用厂卫了?!

  是不是朕做任何事情,只要不去听朝中大臣之言,不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办,那就是无道昏君了?

  袁崇焕犯下什么罪行,朕说的不对,锦衣卫说的也不对,非要你们说才对。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朕干脆退出朝政,身居内廷,也学学皇祖父他老人家,把一应事宜悉数交给你们来办,来做,可好?”

  韩爌、李标这些内阁大臣,一个个都露出惶恐难安的神情,他们没有想到,天子会这般直白的讲这些话。

  “臣等惶恐!”

  听着这样的答复,崇祯皇帝眉头紧蹙,大明为何上下摆烂,不就是文官群体的势力过于庞大。

  他们背后支持的士绅、读书人群体,想牢牢把控着自身利益,不叫盘剥的那些财富,以各种名目缴纳赋税吗?

  “是不是除了惶恐,你们就不会说别的了?”

  崇祯皇帝抓起眼前的奏疏,看向韩爌他们几人,说道:“除了韩卿的票拟意见,朕觉得还能解决实际。

  你们几个呢?

  一个个官僚作风严重,不从实际出发,这就是你们为社稷分忧?出于公心?!”

  皇权和臣权之争,除非哪天大明叫人干掉了,否则就别想消停下来,统御幅员辽阔的疆域,就必然用读书人为官,不然怎样叫大明的秩序安定?

  这人啊,只要活一日,就必然被各种因素所牵绊,有名声,有前程,有亲情,有钱财,有……

  大明皇帝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制衡出身不同、地域不同、派系不同的各个群体,以此来达到统御大明,叫王朝长治久安,不被别人干掉。

  “蓟密永三协的奏疏,朕拿走了。”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手里拿着奏疏,看着惶恐难安的众人,冷然道:“朕会参考韩卿的票拟意见,略作修改,叫司礼监进行批红,到时由内阁下派兵部着办。

  韩卿,朕不希望看到,就因朝中生出的一些风波,连正常的朝政都推动不下去。

  要是这样的话,干脆放开蓟密永三协防线,叫建虏再度打进来的好。”

  言罢,崇祯皇帝一甩袍袖,便朝文华殿外走去,不给韩爌、李标他们,任何多说其他的机会。

  这还好是设立了军机处,真要没军机处,去总揽大明突发战况,叫内阁全权负责大明军政,那崇祯皇帝还怎么开展工作。

  现阶段大明的文官群体啊,就是享受的特权,享受的成一种习惯,以至于出现任何不利于他们的情况,都会出现应激反应。

  从文华殿回到军机处这一路,崇祯皇帝没有讲话,这叫王德化他们,一个个都老实的随驾而行。

  “去把骆养性给朕叫来。”

  回到军机处这边,崇祯皇帝将手里的奏疏,递给王德化,说道:“还有把这些奏疏,都交给徐卿他们。

  军机处这边,要参考韩爌的票拟意见,立足蓟密永三协联防大局,给朕重新拟定一份票拟意见,着司礼监批红!”

  “喏!”

  王德化忙上前接过,随后便去忙自家皇爷所下旨意,有现成的军机处不用,崇祯皇帝才是有问题。

  先前就蓟密永三协重建,崇祯皇帝就召军机处大臣,进行了研讨,自己的一些意见,军机处这边很清楚。

  倘若连这件事情,徐光启都不能办好的话,那他就别待在军机处了,直接负责武备院就是了。

  ‘看来除了要张贴大字报外,掌控舆情的谋划,也要推进了,这舆情始终掌握在文官手里,风向被一帮清流把持着,那必然会影响到朝局走势,这不好,很不好!’

  独自一人待在公事房,崇祯皇帝就当前的朝局,做出预判,并想好了相应的措施,准备好好杀一杀,某些造反派的气焰。

  ‘大明的清流和读书人,不是喜欢评议朝政吗?好啊,既然这样,那朕就给你们玩玩戏说朝政。’

  “拜见陛下!”

  骆养性的行礼声,叫崇祯皇帝拉回现实。

  “现在袁崇焕的状态怎样?”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瞅着骆养性说道:“有没有对其滥用私刑?方才朕去文华殿理政,这内阁对你们锦衣卫的意见,可是很大啊。”

  “陛下,袁崇焕状态很好。”骆养性忙拱手作揖道:“锦衣卫绝没有滥用私刑,臣等一切以陛下旨意来定。”

  自兴起袁案后,骆养性便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想不丢掉手里的权势,除了依附天子,尽忠职守外,再无任何可能。

  “嗯,这是要贴的第二份,第三份大字报。”

  崇祯皇帝抽出一份文书,敲击着龙案,冷冷道:“你回去了以后,一字不差的全部誊抄下来,张贴到午门。

  另外在京城治下各坊,去招一批说书人,记住了,要客客气气的请,别以权压迫,之后要做什么,朕会再吩咐你。”

  “臣领旨!”

  既然大明的舆论权,被文官群体、清流、读书人掌控着,想要夺取舆论权的主导优势,那就要另辟蹊径。

  靠笼络上述群体,来帮自己分忧,崇祯皇帝觉得难度太大,也没有必要,刚好趁着此次掀起的袁案,执行一次大练兵,通过自己的想法,逐步夺取舆论权的主导优势,这样后续才能不那般被动。

  第二百零六章 崇文门税关

  “陛下,当前辽东那边,自来犯建虏被我大明强军重创击退,辽前一带就未再出现袭扰之事。

  孙督师出镇辽东以来,按照此前军机处前指所定,以辽前几处重镇为基准,组织人手挖设坑道,并布置大量的陷马阵、陷阱等……”

  “陛下,此前奉戡乱救国之诏,勤王救驾的各地援军,皆已回撤,所封赏一应钱粮,等西厂事了,从急处置。”

  “陛下,当前山海关这边,总兵官满桂,按军机处指示,着手盘查所属军队,并对一片石口、道关等要隘进行勘察……”

  “陛下……”

  在军机处公事房这边,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等,参加崇祯皇帝特召军机会议,将他们分管的相应差事,向崇祯皇帝进行细致汇报。

  得益于军机处的创立,使得辽前、山陕等地所生战情,可随时随地直呈兵部,并转交到军机处这边,方便崇祯皇帝掌控局势。

  倘若没有军机处的话,想要以这般快的速度,就能了解到种种情况,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王在晋他们几人,何时能抵达京城?”

  了解相应军机要务后,崇祯皇帝看向王洽几人询问道:“当前军机处这般繁忙,又是辽东事,又是山陕事,仅靠几位卿家是不行的。”

  “回禀陛下。”

  今日轮值领班军机大臣周延儒,上前拱手道:“最多再有五日,王在晋几人,便可抵达京城。”

  “嗯,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点头应道,随后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沉吟片刻说道:“最近这朝局不太平,朕也清楚,你们中的人,有难处。

  但是这袁案一事,不在军机处职权之内,所以当好军机处的差事,就够了,至于别的不要掺和。

  袁崇焕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事,朕要比你们更清楚,行了,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

  相比较于内阁、六部等处事宜,这新设的军机处,崇祯皇帝还是能完全掌握的,且擢升在内的几位大臣,都承担着相应的职责的,敢有任何懈怠之意,必然会受到相应惩罚的。

  权力与责任是对等的,不要想着只享受权力的种种好处,却不想承担相应的责任,天底下可没这样的好事。

  崇祯皇帝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扭转先前不好的风气,大明的文官群体,多数就是只想享受权力,却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哪怕大明出现任何问题,就算是亡国灭种了,跟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大不了磕头换个主子就是了。

  “陛下,户部尚书毕自严,顺天府尹孙传庭求见。”

  韩赞周恭敬的走进来,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二人是为崇文门税关一事,想对陛下禀明一些事宜。”

  孙传庭的动作够快啊,朕才递条子多久,便找到毕自严那里了。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说道:“宣!”

  崇文门税关是京城税收的总驻地,所在地崇文门,距通州直输京城的东便门所在通惠河码头最近,京城内外城门所设税收机构,皆归崇文门税关管辖,是京城有数的位卑权重的肥差。

  “拜见陛下!”

  毕自严、孙传庭走进公事房,拱手作揖道。

  “两位卿家此来,所为何事?”崇祯皇帝故作不解,看向毕自严、孙传庭说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毕自严、孙传庭相视一眼,在一番眼神交流后,毕自严上前道:“陛下,臣等此来,是为崇文门税关一事。

  孙府尹此前找到臣,言崇文门税关虽所征各项税收,是我大明治下各处税关之首,然内部却存在各种混乱。

  此为孙府尹与臣所想呈奏疏,还请陛下御览。”

  孙传庭,朕果真没看错你啊,是个肯做实事的主。

  这才递条子多久时间,便付出实际行动,还将查明的结果,拿去说服毕自严,看来整饬崇文门税关,势在必行了。

  “呈上来吧。”

  感慨之余,崇祯皇帝说了一句,在旁候着的韩赞周,忙将所接奏疏,恭敬的转递到自家皇爷手里。

  对崇文门税关所征税收,每年都未突破十万大关,崇祯皇帝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明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重心,京城上下更有百万众人口,就征收这么一点赋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甚至不用去特别调查,把底层逻辑想清楚,便知这崇文门税关的正、副监督,及下辖的一众官吏,必然跟京城的权贵、官绅私下存在利益输送,拿着国朝的银子,来中饱自己的私囊。

  大明的财政收入崩溃,最根本的一点,不就是官官相护,官绅勾结所致。

  倘若没有这一根本原因,就依着大明幅员辽阔的疆域,哪怕是有频发的灾害,也不该出现收支失衡的。

  在孙传庭、毕自严的注视下,崇祯皇帝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针对崇文门税关一事,他已经想好了整改措施。

  不过这具体的事宜,崇祯皇帝不准备亲手操办,而交毕自严兼管,孙传庭主管,打响整改大明税收的第一枪。

  这大明其他地方的赋税,天高皇帝远的,崇祯皇帝没想着着急去插手,叫毕自严按部就班的推进就行,但是京城这边,包括日后北直隶这边,他都要插手去管的,既然是自己的基本盘,那就要好好的管管才行。

  “两位卿家,你们所呈递的奏疏,朕看了。”崇祯皇帝放下奏疏,边想边说道:“朕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崇文门税关,在天子脚下,竟存在着这么多问题。

  先前朕心里还觉得,崇文门税关作为我大明治下税关之首,所征税收最多,不会存在任何问题,可细细盘查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对此两位卿家,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想叫自己的整改措施,叫毕自严他们听从,并严格按照此项推进,那就要辩证,叫他们对比出优劣性。

  倘若崇文门税关的所征税收,能从不足十万两关口,突破到一百万两关口,这对于国朝财政来讲,无疑是非常解渴的。

  第二百零七章 以小见大

  “陛下,臣有话要说。”

  孙传庭拱手作揖道:“崇文门税关是京城的税收总地,京城内外各门所设税局,皆由崇文门税关管辖。

  按理来讲,历年来崇文门税关,所征的各类税收,确属我大明治下所设税关之首,为国库收的不少税收。

  然在近几日的暗查中,臣通过各种记录的文书比对,却发现崇文门税关,存在着严重的中饱私囊,公器私用,偷税漏税的现象。”

  毕自严眉头紧蹙,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听着孙传庭所说的这些,此次错非是孙传庭来找的话,他还真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毕竟在大明治下所设的税关中,崇文门税关排列头筹,为国库上缴不少赋税,但按照孙传庭的盘算,这崇文门税关所征税收,至少能翻上两番才对。

  “孙卿所说的这些,其实是客观存在的问题。”

  崇祯皇帝拿着手里的奏疏,看向孙传庭说道:“然简单的更换税关官吏,惩处那批贪官污吏,虽说能叫税收提升至少两番,但是这在朕看来,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之策。

  甚至经此一事后,你顺天府衙这边,还将背负横征暴敛的骂名,毕竟两位卿家心里也都清楚,能涉足其中的人,非富即贵。”

  孙传庭、毕自严相视一眼,便知天子很重视崇文门税关一事,甚至还想好了相应的对策,以改变崇文门税关现状。

  “陛下,哪怕是背负所谓的骂名,然崇文门税关的乱象,也必须要出手整治。”毕自严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当前国库这边,所存银子不足,若崇文门税关一地,每年能增十几万两银子,这对国朝都是有好处的。

  此次臣愿和孙府尹一道,负责整治崇文门税关一事,还望陛下恩准。”

  怎么会不去恩准呢。

  只是你们的心,所想的太小了。

  堂堂大明国都所在,居住着百余万众人口,仅仅是这京城一地,便超过建虏八旗核心人丁了,哪怕大明重农抑商,二十几万两银子,未免也太少了些。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毕自严说道:“毕卿,整治崇文门税关一事,是肯定要去做的,这点毋庸置疑。

  事关国朝的税收,谁敢偷税漏税、中饱私囊,那便是跟朝廷作对,跟大明法纪作对,朕必然严惩不贷。

  然两位卿家所呈奏疏,上面所写的整治措施,朕觉得还不够完善,存在较大的纰漏,韩赞周,将这份文书,还有缴税报表,交给两位卿家看看。”

  说罢,崇祯皇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整改文书,及制作的缴税报单,在毕自严、孙传庭的疑惑下,韩赞周恭敬的接过后,便转身递到二人面前。

  “京城乃我大明国都要地,居住着众多的人口,单单是每日的吃喝拉撒、各项用度,那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在毕自严、孙传庭二人,看着自己所写整改文书时,崇祯皇帝淡然道:“崇文门税关所辖之事,所存在的最大问题。

  就在于运输这些所需的车队,真要细细盘查下来,会造成京城内外各门的堵塞,耽误百姓出行。

  但是不进行盘查吧,就难免出现混淆之事,这也是所谓中饱私囊、偷税漏税的根源。

  制度出现了问题,就算再怎么更换官吏,也解决不了实际弊政。

  或许是刚开始的时候,在更换完一应官吏后,这崇文门税关所征税收,能有小幅度的回弹。

  然要不了多久,随着人的惰性,加之私下存在的拉拢收买,一切又都会回到原点。

  想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实现人和物的错峰进城,给盘查运进京城的各类所需,留下相应的盘查时限。”

  毕自严、孙传庭翻看着手里的文书,听着崇祯皇帝所讲,眸中皆闪烁着精芒,露出恍然的神情来。

  对啊。

  之所以有中饱私囊、偷税漏税的情况,那根源不就在于此吗?

  倘若不会造成京城各门闭塞,耽误百姓出入的话,那利用这一情况,去打掩护,糊弄了事的现象,岂不就从根源解决了?

  “只是陛下,要叫运进京城的各类所需,在宵禁后进城,是否会出现一些隐患?”毕自严开口说道。

  “能有什么隐患?”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道:“此事叫顺天府衙跟九门提督府,提前做好交涉,针对此事定下相应规矩,各司其职不就行了?

  九门提督府负责各门守备,针对税收之事,可赋临时抽查的权力,事后可递交到顺天府衙这边。

  若是没有问题就一切照旧,倘若出现问题,顺天府衙这边,可以根据九门提督府所递公函,对涉及到的人员进行惩处。

  与此同时,崇文门税关下设税丁队伍,专司盘查所运货物,收缴进城税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辖职权。

  孙卿所拿的那份缴税报单,是需进城的运货车队,提前根据所运之物的数量,如实的填报上去,倘若存在所递报单与所查不符,那就是偷税漏税,按章办事就是了。”

  “陛下英明!”

  孙传庭眼前一亮,拱手作揖道:“陛下所定整改措施,是重设了崇文门税关制度,从根本解决了问题,还引入九门提督府、顺天府衙交叉监督。

  如此一来,即便某一衙署的人被拉拢收买,但其他衙署的人,发现其中存在的问题,就能第一时间进行处置,对涉事之人进行严查严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若是不进行这样的整改,难免会受到所谓利益牵扯、人情往来的影响,继而导致中饱私囊、偷税漏税的情况发生。

  所以只有从源头着手整改,才能解决实际问题,这个缴税报单,是减轻崇文门税关的关键,可大批进行刊印,一切照章办事。

  朕前两日算了一笔账,若是照此进行整改,仅崇文门税关一地,每年所征税收,可破百万两税收大关,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本该国朝收缴的税收,绝不能再落入个人腰包,对先前在崇文门税关的官吏,都必须严厉追查。

  还有这整改崇文门税关一事,你二人必须要负责好,毕卿分管,孙卿主抓,遇到问题可碰头研讨,若遇不能决之事,可向朕禀明情况。

  九门提督府那边,朕会下一道口谕,叫孙祖寿配合好。”

  毕自严、孙传庭此时的心思,全集中到每年可破百万两税关上,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这对国库而言,无疑是件大好事啊。

  从先前不到十万两,到破百万两,这中间的跨度太大了,以至于毕自严的心里,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然对孙传庭来讲,他却相信崇祯皇帝所讲,毕竟此次崇文门税关一事,是天子事先给他指的方向。

  若是没有天子的指点,孙传庭绝不会注意到崇文门税关,大明对商税一事,历来都不是很重视的。

  不过孙传庭也清楚,真要做整改崇文门税关一事,必然会牵扯到很多人,也将触碰到众多群体的利益。

  “两位卿家,放心大胆的去做。”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孙、毕二人走来,面露肯定的说道:“这件事情能否做好,将关系到我大明所设税关,后续推动整改一事,一个崇文门税关,都牵扯到这么多利益,那别的税关呢?

  若是国库每年能增收几百万两税收,朝廷又何须拆东墙补西墙,行摊派之事?

  此乃国本所在,望两位卿家能明晓其中利害,不必担心其他,朕会给你们撑腰的,涉及到谁,该惩罚惩罚,该处置处置。”

  “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

  毕自严、孙传庭忙拱手作揖道。

  叫肯干实事的人,多做实事,给予他们相应的特权和底气,是崇祯皇帝定下的标准,这样出现任何问题,他也能从容的去应对。

  第二百零八章 猜不透的天子

  崇文门税关整改一事,是崇祯皇帝收拢京城掌控权的第一步,相比较于京城警备权柄的约束掌控,涉及京城税收、民生、经济、卫生等多领域的掌控,这才是更重要的根本所在。

  一座百余万众的超级大城,哪怕不少的人口,是聚集在京城之外区域的,若不能管控好的话,那也是会出现大问题的。

  像受时局的影响,导致物价哄抬之事,像疫病防控之事,像治安管控之事,像火灾防范之事,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

  ‘通过这次顺天府衙,介入崇文门税关整改,要逐步开展改造京城的谋划。’看着离去的孙传庭、毕自严,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说道:‘趁着当前朝局不定,先解决一些眼前的问题。

  内厂和西厂查办皇庄一事结束,便要着手在京城治下各坊,开办平价的连锁便民铺,解决粮食、盐、棉布等流通商品,被各方权贵、官绅所掌控的商贾,想通过时局变化,趁机敛财的问题了。’

  想要解决大明现存的各项弊政,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需要去一步步的谋划,不能有丝毫心急,分阶段解决问题,继而调整这种不好的风气。

  在大明文官群体掌握很强的权势,在官绅、读书人群体,享有各种特权的背景下,大明主要的生产资料,是被上述这些特权派把持着的,而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导致各地灾害频发,又加剧了土地兼并、阶级矛盾激化、赋税体系崩溃,越是心急的想解决所有问题,那只会叫大明内部越是混乱。

  崇祯皇帝看向一旁的韩赞周,神情正色道:“韩赞周,眼下内厂和西厂这边,查办皇庄一事,进度如何?”

  想要在短时间内,就扭转大明的财政状况,是不符合大明现状的,也不现实的。

  只是另一方面想统御大明,想解决大明弊政,又离不开钱粮的支持,所以内帑收入的大幅提升,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大明,处在灾害频发的小冰河时期,想要去提升内帑收入,崇祯皇帝就要搭建以内厂所控皇庄的国营经济体。

  通过提高生产力,改变生产模式,开辟更多新颖产品,来逐步涉足到大明现有商业,并开辟一些新的行业,以此增加内帑收入比重。

  韩赞周忙拱手作揖道:“回皇爷……根据司礼监这边,所收内厂和西厂,近些时日呈递的奏疏整理。

  北直隶治下八府的皇庄,凡涉及贪污的掌庄太监及大小管事,皆已全部被控制起来,目前内厂和西厂,正在盘查这些家贼硕鼠,这些年来所贪墨的银子、田产、各类产业。”

  “嗯,司礼监着人,给王伴伴他们,去一道口谕。”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说道:“叫他们切实做好监察事宜,让内厂和西厂好生办差,若谁敢染指这批家贼硕鼠所抄家财,下场是一样的!”

  “喏!”

  得益于崇祯皇帝先前出手,对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这边,执行严查严办的策略,极大震慑了内廷的那帮太监群体,短时间内他们不敢行贪墨之事。

  当然这仅限于在京的太监群体,像外派的镇守太监群体,却不在这一范畴之内。

  不过崇祯皇帝并不着急,等此次查办皇庄事了,西辑事厂切实搭建起来,并行使所掌监察职权,在逐步完善就是了。

  这出手整饬内廷上下,与整饬外朝不同,不管崇祯皇帝做出任何事情,内廷这边,除了承受之外,再没任何别的法子。

  被抓住的那些太监也好,宦官也罢,一经查明,所贪家财全部查抄,再根据所犯罪行,或杖毙,或处置,敢有蹦跶的,那纯粹是在找死。

  说到底,内廷这边的宦官群体很庞大,想料理自己的家奴,崇祯皇帝不用去跟任何人商量什么。

  想上位的宦官众多,只要确保服侍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宦官,是绝对忠诚的,内廷主要衙署,是由信任的太监掌管,想什么无缘无故暴毙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崇祯皇帝身上。

  所以崇祯皇帝格外重视内书堂,凡是通过他考察的宦官,只要有能力的,便会被选进内书堂,成为太监群体的储备力量。

  ……

  “元辅,您说陛下到底是何意啊!”

  刘宗周情绪激动,紧握着双拳,皱眉对韩爌说道:“面对国朝这等舆情,陛下却一意孤行,听信身边小人谗言。

  骆贼所领锦衣卫,近期张布数条袁崇焕的罪行,眼下一些大臣,都开始在心里泛起嘀咕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还有本官从户部那边得知消息,毕尚书跟那孙传庭走的很近,要针对崇文门税关,进行相应的整改。

  这件事情不能不管啊,这崇文门税关,每年所征的税收,都在十万两徘徊,要是那孙传庭胡作非为,导致所征税收锐减,这对……”

  “起东兄,你先别这般激动。”

  韩爌走上前,拉住刘宗周,朝一旁走去,皱眉道:“难道你现在还没有看明白,陛下是借袁崇焕一案,想整肃朝堂吗?

  现在国朝上下,多半的大臣,都关注到此事上,可朝政怎么办?越是在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沉得住气。

  当前陛下受袁崇焕一事,可谓是陷入到震怒的境遇下,时间……”

  “韩元辅,这些本官又怎能不知啊!”

  刘宗周难掩激动的说道:“可越是这样,我等就越不能由着陛下的性子,罔顾大明法纪,叫陛下重用厂卫啊。

  倘若长此以往的话,那我大明可还有希望?

  魏阉在天启朝横行,提拔奉承他的小人,打压一心为朝的良臣,那些年我大明处在怎样的境遇,难道韩元辅全都忘了吗?”

  “唉……”

  韩爌轻叹一声,眉宇间生出了忧色,他怎么会忘记这些呢,可当前这样一种朝局,尤其是锦衣卫张布的罪名,都得到天子的批注,且天子还是那般强势的态度,这叫他这个内阁首辅,真的不知该怎样去做了。

  “起东兄,就先这样吧。”韩爌沉吟片刻,摆手说道:“本辅现在真是猜不透天子,这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先前天子前来文华殿理政,狠斥了汝立兄一通,对我内阁所做之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现在袁案一事,我内阁已不……”

  “哼!内阁不能管,我都察院不能不管!”

  刘宗周一甩袍袖,沉声道:“本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明法纪被厂卫肆意践踏,此事绝不能这般下去,不然我大明朝纲必乱!!”

  第二百零九章 议政之风

  读书人出身的文官群体,绝大多数都喜欢犯一个毛病,便是一味地喜好去拿,他们恪守的那套礼仪、圣贤之道,去约束、规劝帝王。

  不可否认的一点,以儒家为主的那套思想,的确是最佳的王朝统治工具,可那也仅仅只是工具,执掌此物的应该,也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但是总有那么一批文官,想以此来约束住天子,这便有悖天子之尊的跟脚了,君权与臣权的争斗,就必然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陛下……此为从遗孤之中,所遴选出的第一批名单,共计有七百一十八人。”曹化雨双手捧着一份奏疏,恭敬的向崇祯皇帝汇报道。

  “等后续遗孤抵达京畿一带,臣还会着手展开第二批、第三批遴选,眼下这些通过遴选的遗孤,尚无可安置的地方。”

  “就近安排到京城一带的皇庄,此事司礼监会办好。”

  崇祯皇帝接过这份奏疏,随手翻看起来,对曹化雨说道:“你所经手培养的遗孤,是专门给锦衣卫培育的后备力量。

  期间不管是缺什么,还是需要什么人手,皆可找司礼监着办。

  等朕这段时间忙完手头政务,会特意去该地视察,见见这些遗孤,他们的父辈,为我大明社稷尽忠职守,战死在了沙场上。

  所以绝不可有任何苛待,敢叫朕知晓有此等事情,不管涉及到谁,朕绝不会轻饶!”

  “喏!”

  供养战死将士的遗孤,是崇祯皇帝想用自己的方式,培养出大明的羽林军,从小接受军事训练,并传授课业,等他们长大成人,便是大明军队的骨干力量,对自己是绝对的忠诚。

  而从现有的遗孤中,特别遴选出一批遗孤,是给锦衣卫培养后备力量,好叫锦衣卫能成为真正的国之利刃。

  骆养性也好,曹化雨也罢,亦或者李若链、吴孟明之流,充其量就是旧派锦衣卫,现阶段用着顺手就行。

  但是之后的锦衣卫,必须稳步朝着专业化、规模化的道路迈进,这样才能扛起大旗,从小培养的锦衣卫,才能担负起这样的期许。

  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疏,抽出一份文书,看向曹化雨说道:“这是朕构思的锦衣卫培养计划。

  你根据朕所拟定的这些领域,聚拢相应的人才,编撰出相应的学科书籍,以培养这些锦衣卫的苗子。

  你可以先看看,有任何不懂的地方,皆可问朕。”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一旁的韩赞周,忙恭敬的接过文书,随后踱步向曹化雨走去,将手里的文书地上。

  既然锦衣卫要成为国之利刃,那内部就要下辖各个分属机构,以此协同配合,达到崇祯皇帝相应的标准,诸如情报、反侦察、暗杀、预审等等机构,想要开设起来,就需要进行相应的专业知识。

  依着现阶段的锦衣卫,还达不到这种标准,好在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他想要的锦衣卫出现。

  曹化雨翻看着手里的文书,双眸微张,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有些惊异,这份内容详细的文书,叫他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

  倘若真的能按照这一标准,来培养现有遴选的这批遗孤,那等他们招募进锦衣卫,将会是何其强大的存在。

  “陛下,臣没有疑惑。”收敛心神的曹化雨,拱手作揖道:“这份文书所写很详细,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崇祯皇帝颇为赞许的点头道:“嗯,那你先下去吧。”

  身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的心里,最喜欢的就是像曹化雨这样,肯做事,又懂得如何开展工作的人。

  倘若大明能多一些像这样的人才,那又何以至此会遭遇这样的处境,他又怎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境遇?

  “陛下,骆养性求见。”

  曹化雨前脚刚离开没多久,骆养性后脚就赶来了,听闻韩赞周所禀,崇祯皇帝陷入到沉思中。

  是袁崇焕又折腾事情了?

  还是朝中文官折腾事了?

  “宣吧。”

  崇祯皇帝心里也清楚,在袁案不落下帷幕前,类似这种断续过来汇报,是不会结束的,毕竟袁崇焕一人,背后牵扯到的官员不少。

  之所以不快刀斩乱麻的处置袁崇焕一案,崇祯皇帝就是想用此案,来转移多数文官的注意,好叫他想谋划的事情,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陛下……当前京城之中,有不少读书人议论袁案,且还有一些清流参与其中。”骆养性在行礼后,向崇祯皇帝表明此来目的:“据锦衣卫所查,这些人的背后,牵扯到朝中一些官员。”

  到底还是来了。

  大明政坛最常规的一种操作。

  舆情导向。

  “袁崇焕怎么样了?”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骆养性说道:“有没有再寻死腻活了?”

  “没有。”

  骆养性拱手道:“袁崇焕这几日,都很安静,送吃的就吃,送喝的就喝,整个人很是平静。”

  这是彻底放开了啊。

  崇祯皇帝嘴角微扬,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既如此,那就拉出来游街吧,想通过控制舆情导向,来逼迫朕就范,真真是叫人觉得可笑。

  把先前张布到午门的大字报,着人背熟,先每天游街一次,要是这帮清流文人,还不依不饶的话,那就增加游街次数。

  另外朕叫你聚拢的说书人,叫他们根据所张布的大字报,给朕编撰成一个个小故事,派到街边免费说书。

  袁崇焕不是想要名望吗?

  好啊!

  这次朕叫他出个大名,叫他先在京城出名,再到整个大明出名,文官靠吹捧养望,朕就给他提提名望!”

  “臣领旨!”

  骆养性心思杂乱,忙拱手应道,他没有想到当今天子,竟会想出这样的手段,来应对清流文人,所操控的舆情导向。

  “记住,说书人所做之事,跟你们锦衣卫无关。”崇祯皇帝特别强调道:“具体怎么去做,不用朕教你吧?”

  “臣明白!”

  大明的多数文官,包括清流、读书人在内,对于自身名望的看重,甚至要高过自身的性命,倘若有机会彰显名望,以规劝天子,获得青史留名的机会,那一个个就像是疯了一般,前仆后继的冲上去。

  崇祯皇帝知道这帮人,一个个心里是怎么想的,想以此来博取名望,好叫自己所在宗族传承增威,他是绝不会再给这样的机会了。

  争夺大明的舆论权,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然后续做的事情越多,那遇到类似的事情就越多,真要遇到颠倒黑白的主,想刻意抹黑自己的话,那对自身威仪来讲,绝对是不小的影响。

  第二百一十章 游街示众

  “指挥使,您真要这般做吗?”

  吴孟明紧跟着骆养性,走在这阴暗、潮湿的廊道,皱眉说道:“眼下这袁崇焕一案,虽是我锦衣卫督办。

  但在朝中掀起怎样的风波,您心里要比谁都清楚,袁崇焕是阶下囚不假……可毕竟身份不同啊,这拉到京城各坊游街,未免……”

  “未免什么?!”

  阴沉着脸向前走的骆养性,停下脚步,冷冷的看向吴孟明反问道:“你是想违抗旨意不成?”

  “不!”

  吴孟明脸色大变,忙伸手解释道:“下官从没此意,只是现在京城的清流,还有读书人都议论起此事,若……”

  “难道陛下会想不到这些吗?”

  骆养性垂着的手紧握着,冷冷道:“想想你这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怎么当上的,别怪本官没提醒你。

  要是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别说是你,就连本官在内,这锦衣卫上下,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是!”

  吴孟明忙抱拳应道,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自家指挥使做这等事情,是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将袁崇焕押出诏狱游街,若是有别的可能,骆养性绝不会这般做,但当前这样的朝局,他除了按旨办事,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知不觉间,在崇祯皇帝的谋划下,骆养性跟大明文官群体,已成为敌对般的存在,仅仅是张布的大字报,凡是掌握些实权的官员,都知那是骆养性亲笔所书。

  崇祯皇帝就是用这样一种阳谋,叫骆养性明确知道,自己在一步步抽掉他的退路,且在锦衣卫这边,也有他安插的信任者,若是骆养性不好好当差的话,那这锦衣卫指挥使就当到头了。

  一个李若链,一个曹化雨,且都在锦衣卫内身兼要职,倘若骆养性有政治嗅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崇祯皇帝凯旋归朝,所做出的种种谋划,还有所达成的那些政治目的,叫骆养性在很多时候,都忘却崇祯皇帝才年仅二十岁。

  “拜见指挥使!”

  “拜见指挥佥事!”

  负责看押袁崇焕的锦衣卫,见骆养性、吴孟明结伴而来,忙快步跑上前,恭敬的抱拳行礼道。

  垂手而立的骆养性,那双虎目,死死盯着牢房内,神情略显呆滞的袁崇焕,眉头微蹙了起来。

  跟刚关进锦衣卫诏狱有所不同,那时的袁崇焕满是愤慨,动不动就喊冤叫屈,要不然就是绝食。

  可在被按照天子所下旨意,将袁崇焕关进特制的牢房,用封闭、没有光亮的环境,不叫袁崇焕睡觉,不断说着袁崇焕所做之事,短短数天时间,袁崇焕的心神就崩溃了。

  “打开牢门。”

  “喏!”

  空旷的牢房内,响起铁链发出的‘哗啦~哗啦~’声,盘膝而坐的袁崇焕,有了一丝神情变化。

  “沙沙~”

  骆养性走进牢房内,盯着袁崇焕,冷冷道:“袁崇焕,看来你状态还不错嘛,走吧,本指挥使亲自押着你,到京城各坊逛逛。

  也叫那帮被你收买的大臣,为你喊冤的清流、读书人,都见见你袁崇焕,究竟有没有被动私刑!”

  “不!本督不出诏狱!!”

  听完骆养性所讲,袁崇焕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瞪眼咆哮道:“杀了本督,快杀了本督!!”

  “哼~”

  骆养性冷哼一声,伸手示意,在外候着的锦衣卫,冲进牢房内,控制住情绪激动的袁崇焕,便架起袁崇焕的双臂,准备抬出牢房。

  “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本督!!”

  奋力挣扎的袁崇焕,额头青筋暴起,咆哮道:“本督就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为何要这般羞辱本督啊!!”

  听着袁崇焕所喊,跟着走出牢房的骆养性,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现在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可惜太迟了。

  敢做出欺瞒圣上,拿国朝粮饷笼络朝臣,行矫诏这等僭越之事,整个大明,除了你袁崇焕敢做,谁还敢做出这等事情。

  “给老子老实点,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现在敢做不敢当了!”

  “快放开本督,士可杀不可辱……”

  “袁崇焕,老子给你脸了是吧,给老子消停会儿!还他娘的以为自己是督师呢,姥姥!”

  骆养性、吴孟明负手而立,瞅着被锁在囚车中的袁崇焕,甚至连嘴里都塞进了布团,防止其咬舌自尽。

  “调北镇抚司的精锐过来,陪着本指挥使,拉袁崇焕游街。”见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骆养性冷冷道:“要是袁崇焕敢有任何意外,我们就等着被砍脑袋吧。”

  “喏!”

  吴孟明忙抱拳应道。

  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当前锦衣卫的权柄,并非完全掌握在骆养性之手,任何势力,内部都要制衡,才能避免内外勾结的事情。

  锦衣卫后备力量没被培养出来前,崇祯皇帝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调教锦衣卫,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进展。

  想做吃里爬外的事情,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吱吱~”

  “哒哒……”

  囚车发出的声响,伴随着马蹄声,在北镇抚司驻地响起,骆养性骑马走在前面,吴孟明在旁随行。

  数以百计的锦衣卫校尉、力士,以袁崇焕所乘囚车为核心分散开,十余名锦衣卫千户、百户分别负责一处,敢出现任何意外发生,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铛……”

  “瞧一瞧,看一看,大明第一罪臣袁崇焕,欺君罔上,道德败坏,刚愎自用,阳奉阴违,党同伐异……”

  在道道铜锣声和喊叫声下,骆养性、吴孟明神情冷然,骑马向前走着,这首站便直奔大明门而去。

  “指挥使,您为何不叫上李若链?”吴孟明向前探身,看向骆养性说道:“袁崇焕游街这等大事,他也是锦衣卫指挥……”

  “收起你那点心思吧。”

  骆养性皱着眉,看向吴孟明说道:“李佥事有他要做的事情,你真的以为,天子只是叫袁崇焕游街那般简单?

  有些事情本指挥使不能明说,不代表天子没有想到,不想引火上身的话,就老实当好自己的差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戏说袁案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纵使是在锦衣卫这边,在一片平静的背后,亦是藏着相应纷争的。

  当初建虏进犯大明,崇祯皇帝开始重用锦衣卫,除骆养性之外,诸如吴孟明、李若链这帮锦衣卫高层,先前都是在底层担任职务,为了能保住自身地位,继续赢得天子的信任,一些内斗也是存在的。

  被骆养性这般一番敲打,吴孟明收起心里的那点小心思,生怕叫骆养性对自己失去耐心,这就太得不偿失了。

  只是吴孟明还是很好奇,被天子倚重的李若链,这个时候究竟在干些什么,有什么样的事情,能比押解袁崇焕游街示众更重要?

  “李佥事,按理说咱们领着差事,可为何咱们却这种打扮?”穿着一身便服的百户郑广泰,面露不解,看向靠窗而坐的李若链说道:“这要是出现什么事情,就那帮被挑选的说书人,别被……”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李若链面露轻笑,随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真要出现什么问题,他们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咱们当下的任务,就是盯着这帮说书人,看他们是否真的卖力,别叫所谋之事出岔子就行了。”

  说着李若链便透过眼前所开窗户,朝底下那热闹街道看去,却见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说书摊子,一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个扇子,声行并茂的侃侃而谈。

  “书接上回……那袁崇焕自知天恩浩荡,以口若悬河之言,吹捧出五年平辽之说,骗取了天子信任,然自赴辽以来,袁崇焕……”

  在这说书摊子前,所聚一众百姓,聚精会神的聆听着,那说书人所讲之言,为了能叫所编小故事,能吸引到人,不叫旁人打断,那里面掺着太多戏说之言。

  “娘的,这老李头真是够能瞎扯的,连老奴托梦之说,都能编撰出来。”看着底下的说书摊,郑广泰嘴角抽动起来,说道:“佥事,咱要不是清楚,那袁崇焕干了什么,还真叫这家伙唬住了。”

  “瞎扯吗?”

  李若链眸中闪过一道冷芒,嘴角露出轻笑,冷冷道:“跟朝中一些文官,包括京城的所谓清流、读书人相比,本官倒是觉得这帮说书人,依托袁崇焕自述的罪行,所编撰出的那些说书段子,要靠谱很多。

  明明袁崇焕犯下了累累罪行,单单是欺君罔上,行僭越之事,这搁到旁人身上,那都是处以极刑的惩罚。

  可偏偏却有那么多人,要跟陛下对着干,还拿我大明法纪,拿他们恪守的圣贤之道,一次次的行弹劾、规谏之举。

  是……我们锦衣卫在此之前,的确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在袁崇焕一案上,却是半点手脚都没做!”

  对李若链来讲,他先前在锦衣卫内,只是个小角色,就算有本事,但没有门路,就只能熬着,至于能熬出什么结果,是谁都不清楚的事情。

  但被崇祯皇帝亲自点名简拔,后随驾出战,立下不小的战功,这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算是叫他给坐稳了。

  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李若链明显能猜到天子之意,尤其是朝堂之上,出现种种风波后,也叫其更坚定天子所谋之事。

  这帮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尤其是先前在朝中力挺袁崇焕的,见他们所谋没能达成,那一个个就蹦跶起来了。

  “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袁崇焕赶赴皮岛,当众杀毛文龙,原来不是奉天子旨意行事,而是自己矫诏所为啊,这他娘的不就是目无圣上吗?”

  “谁说不是啊,先前我听人说,袁崇焕杀那毛文龙,是毛文龙目无圣上,意图谋反,谁他娘的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啊。”

  “喂……老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别他娘的是哄骗我等,故意编撰出来的吧?”

  “诸位客官,老夫从不打诳语,至于真假,那还需诸位来辨别了,老夫可是听说,那袁崇焕今日被锦衣卫押着,要在京城游街示众啊……”

  聚在这说书摊前,在听完那说书人所讲后,一个个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有相信其所讲的这些,有质疑其所说的这些,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这李生忠也算是个人才。”

  李若链站起身来,瞅了眼街边躁动的人群,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将其收为锦衣卫的外编人员。

  陛下先前讲过,朝中的那帮文官,还有清流、读书人,之所以能左右朝堂局势,便是靠着被他们所掌握的舆情导向。

  咱们锦衣卫这边,也要有自己能掌握的舆情导向,日后配合陛下所谋之事,走,我们到其他地方看看去。

  这戏说袁崇焕之事,关系到后续的袁案进度,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的马虎,不然就等着受惩吧!”

  “喏!”

  想要真正掌握大明舆情的话语权,在崇祯皇帝的眼里,从来都不止是那一小撮拥有传承的饱读圣贤书的群体。

  在大明治下的广泛文盲群体,也就是在官绅、读书人眼里,从来都不配称之为‘民’的底层百姓,才是要去争取的对象。

  若没有他们缴纳赋税,就依着大明的情况,想要解决一个个麻烦,那纯粹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只是受小冰河时期的影响,在频发灾害的大背景下,大明的自耕农群体,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削减,而他们名下的田产,却被一帮享有特权免税的群体兼并。

  趁着此次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崇祯皇帝要借助此次政治事件,来将自己所谋划的事情,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锦衣卫控制的说书人群体,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以信息高度集中的报纸,也将出现在大明治下。

  眼下在京城这边,出动的锦衣卫,押解着袁崇焕游街示众,四出的说书人,讲述着编撰的一个个说书段子,这使得原本还算平静的京城,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朝着一个风口而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平地起惊雷

  “皇爷,皇后娘娘差人命奴婢,去取银耳莲子羹,还有几样糕点,您吃一些吧。”王德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对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说道:“皇爷都忙这么久了,也要适当的歇息歇息,保重龙体啊。”

  “拿出来吧。”

  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道:“皇后的身体近来怎样?太医院那边所记脉案如何?”

  “皇后娘娘的凤体很好。”

  王德化边取东西,边说道:“太医院所记脉案,皆言皇后娘娘的脉象很好,不过皇后娘娘却很记挂皇爷的龙体。”

  “是吗?”

  崇祯皇帝端起那碗银耳莲子羹,边吃边说道:“说起来最近几日,朕忙着处理政务,没顾得上回坤宁宫,一直都在乾清宫歇息了。

  这样吧……今夜记得提醒朕,去皇后那边就寝。”

  “喏!”

  别看崇祯皇帝一直说,不太勤政克己,但真正接管大明后,许多事情都要处理,尤其是他谋划的那些事情,必须一一落实下来。

  许多时候忙起来时,就直接去乾清宫歇息了。

  “顺天府衙那边,开始行动没?”崇祯皇帝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咀嚼着,喝了口银耳莲子羹,说道:“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吧?”

  “是的皇爷。”

  王德化微微欠身道:“司礼监这边,没收到孙府尹呈递的密奏,不过袁崇焕游街一事,在京城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样啊……”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瓷碗,眉头微蹙道:“那孙伯雅这边,估计也快要展开行动了。”

  崇文门税关整改一事,关系到后续掌控京城各个领域,还有大明各税关整改,所以崇祯皇帝对这件事情,有着极大的重视。

  反倒是对袁崇焕游街一事,说书人戏说袁案一事,崇祯皇帝并不是特别关心,毕竟朝中的文官群体,还有那帮清流、读书人,一旦知晓此事的话,必然是会有强烈反响的。

  事实上,跟崇祯皇帝预想的一样。

  “锦衣卫飞扬跋扈,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真真是可恶至极啊。”

  国子监祭酒顾锡畴,情绪激动的握拳喝道:“我等身为大明忠良,绝不可对此坐视不管,纵使那袁崇焕犯有罪名,也不该被锦衣卫接管,当由三法司督办才是!

  尔等,都是我国子监的良才,若在尔等的心中,还有一丝良知的话,就随本官一道,去午门劝谏陛下!”

  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国子监在大明有着超然的地位,尤其是这祭酒一职,非德高望重者不可担任。

  “顾祭酒所言甚是,我等皆是饱读圣贤书,恪守圣贤之道,今天子听信小人谗言,放任锦衣卫胡作非为,倘长此以往的话,那我大明法纪何在?那我大明天威何在?”

  “没错,纵使袁崇焕犯有罪名,也不该任由锦衣卫这般凌辱,叫京城的百姓对此指指点点,此有悖法理啊!”

  被顾锡畴所召一众博士,多数皆情绪激动的阐述着内心想法,随后便在顾锡畴的带领下,国子监的博士,还有不少监生,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午门重地而去。

  在这个时候,不止是国子监一地,都察院、六科等衙署,在知晓袁崇焕被锦衣卫押解着,于京城各坊游街示众,那不少人都激动起来了。

  锦衣卫行此等事情,分明就是想戳破他们文官、读书人的脸皮,纵使是袁崇焕犯下了累累罪行,那也不该由你锦衣卫这般对待啊。

  袁崇焕游街示众一事,就像是平地起惊雷一般,在朝野间引起轩然大波,也叫很多人汇聚午门而去。

  ……

  “成国公……这可怎么办啊。”

  轮值的汤国祚,站在这午门城楼处,看着逐渐增多的人群,摊手说道:“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不少官员,开始汇聚在这午门外,一个个面目可憎的盯着那帮锦衣卫。

  看眼前这架势……只怕要不了多久,还会有大批的官员过来,甚至锦衣卫那边,还特别传来消息,说有不少国子监的人,朝着午门这边赶来啊。”

  “这骆养性是想搞什么鬼!”

  不知真相的朱纯臣,神情凝重,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说道:“去,再派一批上直亲卫军,给本公保住那帮锦衣卫。

  他们所护之物,乃张布袁崇焕罪行的,敢叫这帮文官、国子监的读书人,一拥而上将其摧毁,那你我就等着挨罚吧。

  本公即刻面见天子,你小心在此看顾好,记住,绝不可在午门处发生冲突,发现这样的苗头,就差人将其分隔开来。”

  “成国公……”汤国祚还想说些什么,但朱纯臣哪里理会其丝毫,快步就朝乾清门那边赶去。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

  瞅着离去的朱纯臣,情绪激亢的汤国祚,忍不住骂了一声,随后便沉声喝道:“快,派一批人,去午门那边,给本侯护着锦衣卫。

  还有,从其他地方抽调上直亲卫军,赶来午门这边,随时待命,快他娘的去啊,看本侯干什么!”

  “喏!”

  袁崇焕游街示众一事,午门齐聚大批官员、读书人一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内阁、六部等各个衙署。

  “韩元辅,您说这算什么事情啊。”李标紧皱眉头,情绪激动的说道:“骆养性这般飞扬跋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分明是想践踏我文人的尊严啊。”

  “够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掺和了。”

  韩爌眉头紧蹙,看向李标说道:“前几日,清流、读书人聚在一起,评议朝政,你敢说你不知情?

  骆养性胆子再大,他敢做出这等会引起朝野震动的事情吗?

  这背后代表着什么,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原本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件事情捅出来后,只怕……”

  “我……”

  听着韩爌所讲的这些话,李标欲言又止,眉宇间生出忧色,评议朝政一事,他的确是知情,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出好戏

  “陛下……午门那边出事了!”

  朱纯臣神情凝重,快步走进公事房,便看见崇祯皇帝正在接见徐光启,心里一紧,忙拱手道:“臣圣前失仪,请陛下……”

  “徐卿啊……武备院这边,还要多操些心。”

  崇祯皇帝看了眼朱纯臣,对眉头微蹙的徐光启说道:“等所召的人才,悉数抵达京城后,要向朕禀明此事,朕到时要召见他们,尤其是那帮西洋传教士,朕要跟他们好好聊聊,看看大明之外,究竟还拥有那些好的东西。”

  徐光启忙拱手道:“臣领旨!”

  对现阶段大明以外的世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秩序,又处在何种境遇下,崇祯皇帝的心里是清楚的,也明白大明之后要做哪些改变。

  然在大明的内部,对此知晓的却并不多,崇祯皇帝要用自己的方式,叫大明跟世界联系起来。

  受上朝天国思想的影响,大明的一种主流思想,便是觉得大明之外的世界,没有什么好探查的。

  即便外面的疆域再怎么广阔,那也没有大明富饶,可事实上并非是这样的,倘若能逐步真正意义上开放海禁,国朝所面临的压力,就能相应减轻很多很多。

  谁又能想象的到,在大明朝廷于开海、禁海这件事情,反复横跳之际,离南洋最近的大明东南之地,民间盛行走私海贸之事,凭借瓷器、茶叶、丝绸等海外热销之物,每年赚取多少银子。

  只是这些赚取的银子,多数没有在大明流通起来,相反都被窖藏了起来,要不就购置田产。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大明东南治下的权贵、官绅、地主、商贾,那多数都是造反派,银子银子没少赚,享受着赋予的特权,关键还他娘的骂朝廷暴政,不该于民夺利,这不就是纯纯的精致利己群体吗?

  “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看向朱纯臣说道:“能叫你这个大明国公,京卫都督府左都督,表现得这般慌张,是有人聚众造反了?还是想冲击宫廷呢?”

  朱纯臣忙拱手道:“回陛下……是锦衣卫押解袁崇焕,在京城各坊游街示众,导致朝野间不少人,对此很是愤慨,说锦衣卫……”

  “他们倒是愤慨起来了,朕还没愤慨呢。”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冷然道:“锦衣卫督办袁案,是奉朕的旨意,锦衣卫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这有些人啊,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国朝的风气,要是再不改一些,那迟早是要出大事。

  走,朕倒是想要看看,这帮人能闹到什么程度,徐卿,去叫上军机处所有人,陪朕去午门那边,看看这难得的盛况。

  王德化!你派人去文华殿,叫韩元辅、李标他们,全都去午门,也叫他们这帮内阁大臣,都好好陪朕看看!”

  “臣领旨!”

  “奴婢领旨!”

  就近段时期京城的舆情导向,崇祯皇帝清楚是怎么回事,若是没有朝中大臣的支持,仅靠一帮清流和读书人,想要知晓那么多内部,肯定是不可能的。

  读书人参政议政,在历朝历代都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但在大明这边,渐渐的却成了一种风气,甚至还能影响朝堂。

  虽说崇祯皇帝清楚大明的文官群体,是很庞大且盘根错节的存在,但是想要单独收拾一些人,那还是能办到的。

  叫骆养性押着袁崇焕游街示众,叫聚拢的说书人编排小故事,崇祯皇帝的后手,便在等候着合适的机会出击了。

  “陛下,您不该这般放纵厂卫啊,骆养性乃是奸贼臣子,此举置我国朝之威,大明法纪,于何地啊!”

  “你们难道眼睛都瞎了吗?为何要跟这帮锦衣卫狼狈为奸,快放开我等,诸君,匡扶社稷的时候到了!”

  乱糟糟的午门外,一帮情绪激动的官员、国子监监生,冲击着挡在他们眼前的人墙,想要打杀尽忠职守的锦衣卫,毁掉竖立起的木牌,撕毁张布的大字报。

  “娘的,这帮家伙都是疯了!”

  站在午门城楼的汤国祚,在见到眼前那混乱的场景,急的额头冒汗,骂骂咧咧道:“快……再他娘的抽调些人手,稳住局面啊。”

  汤国祚心里那叫一个气,自己这好端端的来轮值,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情,这要叫驻守午门的锦衣卫,被这帮官员和读书人揍了,捅到天子那边去,事情就大发了。

  “这动静还真不小啊~”

  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午门城楼上时,汤国祚整个人一愣,瞪大眼睛的转过身,见崇祯皇帝被一帮人簇拥走来,慌忙跑上前,拱手道:“臣汤国祚,拜见陛下。”

  “嗯,免礼吧。”

  崇祯皇帝一摆手,神情看不出喜悲,说道:“诸卿,朕叫你们来看一出好戏,这在我大明,应该也算很少见吧。”

  跟在身后的韩爌、李标等一众内阁大臣,以及徐光启这帮军机处大臣,一个个神情各异,不少额头都冒出汗珠。

  “这算是在向朕宣威吗?”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看了眼午门外的情况,转身看向韩爌他们,说道:“一次简单的表明锦衣卫,没有向袁崇焕动用私刑,叫京城上下的百姓,知道袁崇焕是怎样欺君罔上,怎样胡作非为的。

  朕也算是开了眼界了,竟然有这么多人,聚集在午门重地,一味地亮明他们所谓的那套主张。

  李标,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臣……”

  被当众点名的李标,身体一颤,忙拱手道:“陛下……臣不明白,陛下……”

  “不明白?不知情?”

  崇祯皇帝笑了,伸手指向李标,说道:“李标啊李标,你是不是在心里觉得,整个大明除了你聪明,你精明,其他人都是傻子啊?

  你前段时间做了什么,难道都忘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李标额头冒出冷汗,低着的脑袋,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难不成自己私下做的事情,天子都清楚?

  垂手站着的韩爌,此时心里燥乱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天子这是要出手了。

  “韩卿啊,午门外发生的事情,朕就交给你这个内阁首辅来办了。”

  崇祯皇帝看向韩爌,神情淡漠的说道:“朕不管他们为何而来,受谁挑唆,也不想听他们讲的那些话。

  这朝堂上的有些人,想将袁崇焕从锦衣卫拉出来,移交三法司督办,且还这般的迫不及待,就愈发叫朕在心里觉得,袁崇焕先前究竟背着朕做了多少事情。

  李标,你自己主动上疏请辞吧,朕给你留些脸面,不然就到刑部交待吧,别以为朕身居内廷,就不清楚外面的事情了。”

  李标傻眼了。

  韩爌愣住了。

  在场的其他人,或惊愕,或难以置信,或错愕,不敢相信他们所听到的话。

  “成国公,你留在这里。”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看向错愕的朱纯臣,说道:“协助韩卿平定午门之乱。

  要是有人敢顶撞韩卿,敢藐视大明法纪,那就都抓起来,移交刑部!”

  “臣领旨!”

  崇祯皇帝走了,根本就没理会李标他们,昂首阔步的便走下午门城楼,就好像他不曾来过这里一般。

  先前骤起的舆情导向,崇祯皇帝清楚是刘宗周、李标这些人,背地里搞的鬼,但更多有谁参与其中,并没有打探清楚。

  朝中的一些大臣,以为掀起了舆情导向,就能倒逼着自己退让,那纯纯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之所以叫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崇祯皇帝就是想借助此案,斗垮一些务虚、不做实事的大臣,用他们奉行的游戏规则,叫他们先下台,然后在根据袁崇焕交代的论罪。

  虽说李标的名望,比不上袁崇焕吧,但毕竟是内阁次辅,没有任何理由的罢黜,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但他既然参与其中了,就别想着随便了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孙传庭挥刀

  大明官场的风气,很早就被带跑偏了,尤其是万历朝、泰昌朝、天启朝持续的党争,加剧吏治腐败,这是一个系统的群体性现状。

  以权谋私、权钱交易、官绅勾结盛行的大环境下,靠频繁更换几个内阁大臣,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

  毕竟大明地方上的那帮官员,多数都是一丘之貉,不利于他们的政策,纵使在朝堂上形成,出了京城以后,又有多少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通过此次兴起的袁案,换掉一批醉心于权谋算计、务虚、打嘴炮的大臣后,且此案叫文官群体无话可说,那朝堂上基本的政治格局,短时间内就不会再轻易去动了。

  怎么获取更多的钱粮,怎么壮大新军的规模,怎么打造基本盘,才是摆在崇祯皇帝眼前的事情。

  “在你们聚在一起,熟悉掌握整改崇文门税关,所需各项制度时,朝中的局势出现了一些起伏。”

  孙传庭坐在官帽椅上,看着他挑选的崇文门税关的大小官吏,神情正色道:“有关举荐你们的奏疏,本官还没有呈递给陛下。

  要是心里有反悔的,现在可以向本官讲明,脱掉身上穿的官服,直接离开就是,本官也不会怪罪你们。

  毕竟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在朝野间引起不小的争论与风波,对此事本官不想过多的评判。

  昨日于午门外,聚集了不少大臣和国子监监生,甚至最后都惊动了韩元辅。

  本官向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势必会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若没太强的决心,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你们先前都是顺天府衙这边,能力不错但却没有门路的人,机会就这么一次,能否把握住,就看各自的选择了。”

  言罢孙传庭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没有去理会堂内所聚众人,这些都是孙传庭挑选出来,要去顶替崇文门税关及京城内外各门税局的官吏。

  想整改崇文门税关,达到崇祯皇帝所定标准,就必须先将各项准备做扎实,不能一上来就横冲直撞,不然出了乱子,影响到京城各坊,就会被巡城御史抓住把柄。

  “府尹,下官等不退缩!”

  叫孙传庭觉得欣慰,他所挑选的这批官吏,并没有一人退缩,一个个神情坚定的沉声喝道。

  毕竟在此之前,在京城没有门路的他们,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做,功劳苦劳都叫旁人占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们又怎会把机会白白从手边溜走呢?

  “好,本官果真没看错你们。”

  孙传庭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说道:“尽心办差,恪守崇文门税关所定新规,只要能办好此事,陛下不会看不到的。

  走,随本官一道去九门提督府,准备领着新编的税丁,接管各处。”

  “喏!”

  既然是整改崇文门税关,为避免在接管期间出现问题,孙传庭还是采取稳妥的法子,从孙祖寿所领忠勇军,从先前随驾出战致残的将士中,遴选了一批断手、断臂的将士,以他们充当骨干,又挑选一批新募将士,组建起直属崇文门税关的税丁队伍。

  妥善安置伤残将士的政治任务,崇祯皇帝先前在归京时,便特别向孙传庭、孙祖寿他们交代过,而参赞大臣金声、申甫,奉旨督办顺天府、永平府卫所事,也是在具体负责这件事情。

  让那些给大明流过血、受过伤的将士,纵使是致残的将士,无需担心自己日后生计,甚至能凭本事赚银子养家糊口,就是崇祯皇帝要坚持做的事情,与其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笼络那些文官,倒不如多多笼络这些文盲将士来的实际。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孙府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挎刀而出的孙祖寿,面露笑意的朝孙传庭走来,抱拳一礼道:“可是有什么事情,需本官去做啊?”

  瞧见孙传庭身后所跟众官吏,孙祖寿心里就知道怎么回事。

  “孙提督,先前陛下传口谕,叫九门提督府,协助本官整改崇文门税关。”孙传庭抱拳还礼道:“此前一直都不是最佳时机,不过眼下本官觉得是时候了,不知直属崇文门税关的税丁队伍,孙提督整饬的怎样了?”

  “早就整饬好了。”

  孙祖寿面露笑意道:“本官一直都在等孙府尹消息,接下来怎么做?需要九门提督府这边,做些什么?”

  “一切照章办事就行。”

  孙传庭神情淡然道:“还请孙提督即刻差人,去给京城内外各门的守将下道指令,维持好各门秩序。

  剩下的事情,交由各处所派官吏办理即可。”

  “没问题。”

  孙祖寿笑着点头道,随后转过身去,沉声喝道:“来人啊,即刻传本提督令,命各处守将严守职责,维持好各门秩序,敢出现任何异动或混乱,以军法从事!”

  “喏!”

  将京城守备事,交由特设的九门提督管辖,对崇祯皇帝来讲,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针对京城的各项谋划,一旦要步入到落实阶段时,不会出现大的混乱。

  倘若先前凯旋归朝之际,崇祯皇帝若是没有挟大胜之威,命孙祖寿这个九门提督,率部接管京城内外门守备事,之后再想谋夺此事,必然会生出很多风波。

  “孙府尹……眼下京城这边,动静可是不小。”

  孙祖寿走上前,对孙传庭小声道:“这个时候你便插手崇文门税关,只怕那几个巡城御史公署,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啊。”

  “这些事情,本官已与毕尚书商量好了。”

  孙传庭撩了撩袍袖,神情自若道:“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不叫你九门提督府过多在官面上涉足,不然就依着科道那帮言官御史的脾性,定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孙祖寿一听此言,眉头微挑,心里也是暗暗庆幸,幸好孙传庭为人不错,不然想给自己下绊子,那出了什么事情,他还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第二百一十五章 风向标

  大明‘文武失衡’的政治生态,已形成特有的风格,即便是独领一部的总兵官,在见到比他官阶低的文官,都要毕恭毕敬的对待,不然就等着被弹劾吧。

  虽说于统治层面来讲,防范武将势大是对的,但现阶段大明的风气,俨然已到了畸形的阶段。

  其实不单是这方面,在别的方面同样如此。

  像大明的文官群体,为何忌惮厂卫势力做大做强,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就是想堵住皇权的延伸。

  天子稳坐内廷,大事小情多听大臣意见,天下一切太平,这不就是文官嘴里的盛世王朝吗?

  “韩卿,朕明说了吧。”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着韩爌说道:“李标犯了什么罪,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朕已经很克制了,胆敢操控舆情导向,想倒逼着朕退让,以达到叫三法司,获取督办袁案之权,这是在藐视皇权。

  韩卿觉得,若这件事情公布出来,有些人的官帽子,还能保得住吗?”

  韩爌的鬓角,被汗水浸湿,他没有想到当今天子竟知道这么多,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他此来为李标求情,真真是愚蠢啊。

  “陛下……”

  想到这里韩爌,忙拱手作揖,想要解释什么。

  “好啦韩卿,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崇祯皇帝摆摆手道:“这些话,韩卿就不必讲给朕听了。

  好好在内阁做好该做之事,切实担负起首辅职责,才是韩卿该向朕表明的态度,而不是左右摇摆。”

  要不是锦衣卫这边,并没掌握确凿的证据,朕岂会这般轻拿轻放,不过借午门聚众闹事之势,先撸掉李标的官帽子,还是不错的。

  瓦解你们东林党在朝之势,重用仅有的那些务实派东林党官员,叫你们内部分化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崇祯皇帝嘴上敲打着韩爌,心里却暗暗说道,当前的锦衣卫啊,还远没达到太祖高皇帝时期的程度。

  不然就依着崇祯皇帝的性格,定要叫刘宗周这帮蹦跶的大臣,也一一抓起来,狠狠的杀杀他们的气焰。

  不能为天子所驱使的大臣,纵使真有一些本事,那也不能用,想要稳住国朝层面不动荡,就必须制衡朝堂才成。

  “皇爷……孙府尹呈递密奏,言……”高时明匆匆走进东暖阁,手里捧着一份奏疏,见到韩爌后,闭上了嘴。

  垂手而立的韩爌,眉头微蹙起来,看着高时明将所捧奏疏,恭敬的递到崇祯皇帝跟前,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

  孙传庭这个时候又闹出什么动静了?

  崇祯皇帝接过奏疏之际,瞥了眼韩爌,故意开口说道:“是崇文门税关整改的事情吧?”

  ‘崇文门税关整改!?’

  韩爌心里一紧,心里却暗暗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端端的,天子为何要整改那里。

  “韩卿啊,你先下去吧。”崇祯皇帝打开奏疏,被挡着的脸,露出一抹笑意,说道:“等朕处理好手头政务,会去文华殿理政。”

  “臣告退!”

  想跟大明的文官群体斗争,就要有一个好心态,被誉为权谋天子的嘉靖皇帝,都用各种手段,来跟文官作斗争,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崇祯皇帝又怎会心急呢?

  毕竟当前的大明,论及处境,论及局势,论及家底,都远比不上嘉靖皇帝时期,所以他必须更有耐心才行。

  若是能稳住大层面的局势,制衡好朝堂各方势力,那上山打游击之谋,就藏在心里便是了。

  “这孙伯雅到底是老辣啊。”

  在韩爌离开东暖阁后,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笑道:“呵呵~朕果真没有看错他啊,这顺天府交到他手里,朕很放心。

  选择在这个特殊节点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叫遴选的那批新官吏,领着组建起的税丁队伍,接管各处,将一应旧官吏抓进顺天府大牢,这做的好啊。”

  在旁候着的王德化、高时明二人,见到自家皇爷这般高兴,相视一眼后,便纷纷低下脑袋。

  “王德化,你说此事要叫朝中大臣知道,会掀起风波吗?”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看向王德化说道:“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回皇爷……应该会掀起风波吧。”

  王德化向前欠身,边想边说道:“毕竟这崇文门税关,牵扯到不少所征税收,只怕京城的勋戚、官绅,在见到张布的告示后,都会去找孙府尹吧。”

  “那就要看孙伯雅如何应对了。”

  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微微一笑道:“朕相信孙伯雅,这等小事他能处理好,不过朕也要替他撑撑腰。

  高时明,你现在就出内廷,去顺天府衙一趟,告诉孙伯雅,言朕心甚慰,若所遴选之官吏,能稳定住崇文门税关局势,则他们全部录用。”

  “喏!”

  高时明忙拱手应道。

  对待自己倚重的大臣,该撑腰的时候,就要撑腰,不能因为所谓的名望,就不想着替手下人解压。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等等……顺便再去九门提督府一趟。”

  想到什么的崇祯皇帝,伸手对高时明说道:“告诉孙祖寿,要是这期间有人敢闹事,全部都抓起来,送进顺天府大牢去,直属崇文门税关的税丁队伍,毕竟是新组建起来的,要给他们适应环境的时间,去吧。”

  “喏!”

  这麾下有一帮务实、肯做实事的能臣悍将,叫崇祯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错,若真是什么事情,都靠自己解决的话,那就算是把自己累死,也解决不了大明的现状。

  眼下他所提拔起来的那些人,在各个领域都开始挑大梁,帮自己分担压力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亦或者厂卫势力,唯有围绕着皇权而转,那才能起到相互制衡、相互制约的作用。

  被掰弯的大明风向标,也是时候该一点点拨正回来了,不然想处理摆烂的大局,无疑是逼张飞绣花。

  第二百一十六章 横财

  大明官场现行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只要有利可图,只要能博得名望,谋得名利双收的话,便会有大批的人前仆后继,敢舍得一身剐,挑衅皇权。

  对于崇祯皇帝来讲,他当前所处的境遇,纯粹就是一个烂摊子,套着另一个烂摊子,层层环套之下,叫你老实待在深宫就成。

  “伯雅……朕听说这几日,去你顺天府衙的人不少?”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笑着对孙传庭询问道:“朕心里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运筹帷幄,叫那帮家伙,都老实按照崇文门税关的新规,行事的?”

  “还请陛下问罪。”

  孙传庭拱手作揖道:“臣并没有跟他们多浪费什么口舌,只是选了一些背后有门路的商贾。

  只向他们强调了一点,是否遵循崇文门税关颁布的新规,这决定权取决于他们自己。

  若是遵守新规,被抓的那批贪官污吏,只在顺天府大牢待着,经顺天府衙受审即可,贪污多少银子,就定什么罪。

  若是不遵守新规,那就只能将那批贪官污吏,移交到锦衣卫之手了……”

  “哈哈~”

  崇祯皇帝大笑起来,指着孙传庭说道:“伯雅啊伯雅,没想到你也会有所变通,不错,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能够将京城内外城各坊治下,所需要的粮食、盐、布匹等各种日常所需,这样流水很大的产业,从京城之外搞到京城这边,但凡是有些势力的商贾,谁敢拍着胸脯说,背后没有勋戚、权贵、官绅撑腰?

  孙传庭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接着当前锦衣卫掀起的风波,叫那些背后的人,心里都有所忌惮,先稳住京城各坊的秩序再说。

  “陛下,臣心里还有些担心。”

  孙传庭微微欠身,说道:“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等他们清楚崇文门税关颁布的新规,还有例行的抽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定然会用各种手段来反击。

  到时京城这边,必然会生出一些风波。

  臣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能否由顺天府衙这边,挑选一些有良知的商贾,从旁处给予他们些好处,在出现哄抬粮价、盐价等市面不稳时,叫他们……”

  “伯雅,你能想到这个层面,是好事。”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笑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朕有更深的考虑,也在做一些谋划,你就不必担心了。

  真要是出现这种事情时,会有人来治他们的,眼下你要做的,便是将当前的崇文门税关秩序,真正变的扎实起来。”

  “臣明白了。”孙传庭拱手作揖道:“陛下……若无其他事情,臣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京城对整个大明来说,是具有非凡意义的,治下敢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那都是大事,让某些既得利益群体,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利益,松手上交给朝廷,那无疑像是在割他们身上的肉,肯定都是不甘心的。

  掀起价格战,搅动京城秩序,就成了倒逼政策退步的唯一手段,不过崇祯皇帝并不惧怕这些。

  “沙~沙~”

  孙传庭刚离开没多久,情绪激动的韩赞周,便匆匆走进东暖阁,对崇祯皇帝拱手道:“皇爷……王太监、方太监他们回宫了,眼下就在殿外候着。”

  终于回来了。

  看来查抄那批内廷的家贼硕鼠,大方向的事情,都处理妥当的,剩下的多是一些善后事宜。

  “宣!”

  崇祯皇帝眉头微挑,嘴角扬起笑意,说实话,他的心里很好奇,藏在皇庄的那批家贼硕鼠,究竟能贪多少银子,能贪多少田产。

  一直以来,关于皇庄这一块,就不在大明法纪制约下,相反皇庄名下的田产,还在不断地增多,而历代大明天子,对皇庄这里的账,又是一本糊涂账。

  明明拥有那么多良田,但是给内帑上缴的子粒银,却又是很少的,一句年景不好就糊弄过去了。

  这不是糊弄鬼的吗?

  “奴婢王承恩,拜见皇爷!”

  “奴婢方正化,拜见皇爷!”

  看着脸色沧桑不少的王承恩、方正化二人,崇祯皇帝便猜到此次查抄行动中,二人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甚至碰到不少叫他们震惊的事情。

  “都起来吧。”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王伴伴、方正化,这一路辛苦你们了,说说这次的情况吧。”

  王承恩、方正化相视一眼,在方正化的眼神示意下,王承恩向前走了数步,拱手道:“能为皇爷分忧,是奴婢等的本分。

  皇爷,这是内厂和西厂,在此次查抄皇庄行动中,要呈递的奏疏,请皇爷御览。”

  说这些的时候,王承恩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恭敬的双手捧着,在旁的王德化,忙踱步走来,接过这份奏疏,转身呈递到崇祯皇帝面前。

  接过奏疏的崇祯皇帝,在王承恩、方正化几人的注视下,便翻阅起来,本不带喜悲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触目惊心!

  崇祯皇帝的心里,除了用此来形容外,根本就想不出其他来形容。

  “被抓的那批掌庄太监,还有一应涉案家贼硕鼠,都抓回京城没!!”崇祯皇帝抬起头来,看向王承恩说道:“好啊……这还真叫朕开了眼啊,竟抄出五百七十余万两银子,两百多万石的粮食,还有合计一万三千七百余顷的良田,哈哈……这帮家贼硕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啊。”

  内廷名下的皇庄,遍布整个北直隶治下八府,每处皇庄都设有掌庄太监,还有其他官校、庄头等,一个皇庄或许查的不多,但是归拢到一起后,绝对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皇爷息怒。”王承恩忙拱手道:“涉案的所有家贼硕鼠,正在朝京城这边押解,到时……”

  “好!”

  崇祯皇帝一甩手中奏疏,沉声道:“等这批家贼硕鼠,全部押回京城后,是主要首脑的,手上沾着命案的,全部处以极刑!

  剩下的那些人,都给朕集中起来,朕要叫他们拿命去往死里劳作,来赎罪!”

  第二百一十七章 剑指晋商

  被抓的这批家贼硕鼠,多数都是从天启朝就外放出去的,先前谁查过皇庄,银子孝敬上去,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贪腐成风这个现象,不单体现在大明官场,就连大明内廷也很严重,而崇祯皇帝御极以来,心里忌惮魏忠贤那种权阉,加之朝中大臣不断劝谏,就约束着厂卫势力,对皇庄那一块就没管过。

  此次崇祯皇帝发起的皇庄查抄行动,幸好是特设起大内行厂和西辑事厂全权负责,但凡敢换上东辑事厂,只怕通风报信的一大堆。

  毕竟内厂和西厂的太监、宦官,多数跟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都是新人,想向上爬的。

  尽管现在查抄出这么多家财、粮食、田产等,但是崇祯皇帝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

  是。

  这批查抄的家财,将悉数充入内帑,如此会极大的缓解,崇祯皇帝手头紧的窘迫,可这背后所带来的逻辑,太坏了。

  天子所在的北直隶,还是天子名下的家奴,一个个都这般丧心病狂的贪腐,那别的地方会怎样?

  触目惊心啊!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立时就联想到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内廷名下负责皇庄的这批太监、宦官,一个个都这般肆无忌惮了。

  那天高皇帝远的八大晋商,又将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作为建虏八旗,在大明分销战争缴获,提供粮食、铁料等各项所需的白手套,只怕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官场,将会被渗透的不成样子!

  “先前朕叫你们筛选接管皇庄的人,还有要搭建起的各级框架,都怎么样了?”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另外这查抄的田产,是否都划归到所在皇庄名下?”

  王承恩忙拱手作揖道:“回皇爷,各府的总管掌庄太监,皆已明确下来,并由他们主持各府治下,所辖的那些皇庄。

  按照皇爷先前的旨意,各项制度都在完善中,查抄的田产,除有争议的那批田产,其他皆划归到所在皇庄名下。”

  作为自己实际掌控的田产,崇祯皇帝不准备将皇庄名下的田产,划拨到各地官府充当官田了,他要牢牢掌握这些皇庄,帮助自己赚取更多的银子,收获相应的粮食,安置遗孀遗孤所用。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对王承恩说道:“等此事明确下来后,叫各府总管掌庄太监,对各府治下皇庄的田产,重新登记造册。

  日后以此为基准,内廷名下皇庄的田产,一亩不准多,一亩不准少,至于别的,等框架搭建起来再说。

  走,摆驾西苑,朕要见讲武堂的人!”

  关于内廷名下皇庄一事,崇祯皇帝将以此次查抄家贼硕鼠的田产,作为最后的补充,此后不再扩张皇庄规模。

  专管皇庄事的大内行厂,会将自己所定的规矩推广下来,同时也叫西辑事厂,在旁监察分散各府的皇庄,要是在此期间,敢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那一切就按照规矩办事。

  该给的银子和前途,他这个大明天子不会吝啬,但他不给,底下的宦官不能要,这性质就发生改变了。

  王承恩、方正化神情各异的紧跟在后,他们心里不是很清楚,自家皇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西苑那边,召见讲武堂的人?

  难道是对他们办的差事不满?

  难道是他们负责此事期间,还有什么遗漏?

  “方正化,西厂跟你回京的人,有多少?”坐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看向随驾而行的方正化询问道。

  “皇爷,有四百余众。”方正化忙上前说道:“西厂其他的人,眼下在各府治下,协助内厂稳定秩序。”

  “此次你们西厂和内厂,负责督办皇庄一事,差事办的很好。”

  崇祯皇帝不加吝啬的夸赞道:“叫西厂的人,全部回京,剩下的事情,交给内厂负责善后即可。

  赏赐等你们西厂这边,再办一件事情,一块恩赏。

  朕这里有件大事,要你领着西厂全体,和朕从讲武堂挑选的将领,一块协助完成。”

  “奴婢领旨!”方正化忙欠身应道。

  这次拿内廷的家贼硕鼠,好好练了一次手,关于抄家的专业经验,向来西辑事厂积攒了不少。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也是时候除掉他们了,且名头,崇祯皇帝都想好了。

  将他们并入到袁案之中,以袁崇焕的口吻,指明范永斗这帮叛逆分子,背着大明,暗中勾结建虏八旗,做着祸害大明的事情。

  或许对这件事情,袁崇焕并不知情,但袁崇焕押在锦衣卫诏狱,崇祯皇帝想借他的名义办些事情,那还是可行的。

  “韩赞周,你先去西苑那边。”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看向随驾的韩赞周说道:“叫讲武堂的高级将校班,全部集合,朕要在御台接见他们。”

  “喏!”

  既然决定除掉八大晋商这一庞然大物,彻底敲掉建虏的隐藏臂膀,那就必须把事情做到圆满。

  崇祯皇帝都想好了,以特别考核的名义,叫周遇吉这帮悍将,以周遇吉为主,陈继盛为辅,统率勇卫营,另外从天雄军抽调一批精锐,赶赴到张家口那边。

  等出动的各部精锐,还有西厂的人,全部抵达位置后,再由方正化传达旨意,针对覆灭八大晋商制定作战计划。

  不过真要动八大晋商,那山西官场,甚至是宣府镇这边,都会出现震荡,这样一来的话,内廷除了派方正化所领西厂,专办查抄八大晋商之事,还要再派一人,负责安稳当地的局势才成。

  王承恩眼下肩负着要职,不能轻易离京,如此就派曹化淳,领着东厂的人,在周遇吉他们之后离京赴山西吧。

  赶赴西苑御台之际,崇祯皇帝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完整计划,以确保自己除掉八大晋商的动荡,能最大限度的降到最低。

  纵使范永斗这些汉奸走狗,在山西官场影响力不小,可跟皇权相比,那依旧是脆弱不堪的存在,不能大批杀特权派,干掉一些商贾家族,崇祯皇帝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崇祯点兵

  “末将等拜见陛下!”

  在这不小的西苑御台,以周遇吉为首的众将校,向崇祯皇帝行军礼,个个看起来精神焕发。

  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对眼前所聚众将的变化,很满意,这才是他想要的强军模样。

  有这批接受讲武堂洗礼的将校,等他们摸索出培养脱产军人的体系,大明军队必然能一改先前颓势。

  “这才多久没见,诸卿就有这样的变化了。”崇祯皇帝面露笑意,赞许道:“不错,不错,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意了。”

  面对天子的夸赞,周遇吉、陈继盛这帮高级将校班的将校,一个个都或多或少露出了笑容。

  尤其是对张世泽这些勋戚子弟。

  说实话,当初被选进高级将校班,在对比一番后,他们都承受不小的压力,论天赋比不过周遇吉、曹文诏、左良玉这帮人,论指挥比不过陈继盛、毛承禄这帮人,论身手比不过孔有德、黄得功、耿仲明、尚可喜这帮人。

  也幸好他们是崇祯皇帝从府军前卫遴选的,拥有这一自带的光环,叫他们平日里向周遇吉等一众人请教,都能得到耐心的指点,才使得他们能在后面慢慢追赶。

  都是男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先前随驾出征的那段经历,叫张世泽这帮勋戚子弟,一个个所带的傲气、娇贵,全都被崇祯皇帝磨掉了。

  那些不堪重用的勋戚子弟,不可能进入到府军前卫,现在于西苑创设的讲武堂,府军前卫的人,多数都在中低级将校班进修。

  “一个个在西苑这边,操练的感觉怎样?”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扫视着眼前众将校说道:“朕这段时间忙于政务,朝中事情也不少,没太多时间过来看看你们。

  趁着眼前有些时间,也许久没过来了,想着过来西苑这边,看看你们的成果,没想到变化都挺大的。”

  崇祯皇帝这种平易近人的姿态,叫周遇吉这帮将校,内心都格外激动的,能得天子这般关心,他们绝对是独一份的。

  尤其是对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这帮原东江将校,他们更清楚天子忙于什么,每日传来的一些消息,就有关于锦衣卫督办的袁案。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被天子点名随驾归朝,那心里多泛起嘀咕,惧怕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现在他们就再没这种患得患失的想法了。

  “报告!”

  黄得功挺胸抬头,在队列中朗声道:“在讲武堂的各项操练都好,就是不能领兵操练一番,末将等有些心痒。”

  “呵呵~”

  崇祯皇帝叉腰笑了起来,看了眼黄得功,又看向众将校,说道:“你们中的这些人,可有黄得功这样的想法?

  朕想听实话。”

  信任是相互的,是需要时间的,作为他亲选的第一批高级将校,像周遇吉他们,日后都要到各处统兵的,不可能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有隔阂,就消除隔阂。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除非是那种冥顽不灵者,崇祯皇帝不介意多花费些时间,毕竟对他而言,时间还算是充裕的。

  “报告!”

  “报告!”

  在这队列之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怒吼声,周遇吉、曹文诏、左良玉、张世泽、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一名名熟悉的将领,都纷纷喊了起来。

  或许在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这些原东江将校的脸上,崇祯皇帝看到些许迟疑,但他们还是都喊了出来。

  这代表自己立起的袁案,打开了他们封闭的内心,开始真正与自己建立信任,这是一个好的表现。

  “敢有自己的想法,不错。”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这样的话,索性朕对你们高级将校班,来一次特别的考核吧。

  若这次能在考核中,表现不错的,在之后进行的考核,会有相应的加分,你们想接受这次特别考核吗?”

  周遇吉这帮将校,听闻此言,脸上先是露出错愕的神情,紧跟着被激亢所替代,纷纷怒吼道:“想!”

  自凯旋归朝后,他们便待在西苑讲武堂,一直进修着各种学科,还要领队操练中低层将校班。

  这突然有机会参加特别考核,那一个个肯定都是愿意的。

  看着众将校的反应,崇祯皇帝心里很满意,有这帮悍将负责带队,率领勇卫营、部分天雄军精锐,长途跋涉赶赴张家口等地,除掉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他不觉得镇压那些汉奸走狗,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随行的西厂队伍,等周遇吉他们带队镇压后,负责之后的抄家事宜,相互间都不会受到影响。

  范永斗,叫你们这帮汉奸走狗,承受大明未来的悍将群体,所策划的锄奸行动,你们到了黄泉路上,也该感到庆幸。

  “好,那朕讲一下。”

  “啪!”

  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便听到整齐的并脚声,看着那一双双灼热的眼神,崇祯皇帝满意的开口道:“高级将校班全体,以周遇吉为主将,陈继盛为副将,离开西苑讲武堂,两天的准备时间。

  统率勇卫营全体,配足各式军械、弓弩、火器等,展开一场远距离行军,且需要昼伏夜出,不准惊动地方官府,若有违反上述旨意者,则判定此次特别考核失败。

  期间你们的一应表现,将会由周遇吉、陈继盛核准登记在册。

  另朕会叫西辑事厂全体随同,行军区域为张家口一带,在全体抵达后,方正化会传达朕的旨意。”

  “喏!”

  尽管不清楚天子为何下达这样的旨意,但周遇吉、陈继盛这帮悍将,一个个都中气十足的应道。

  若是在这次特别考核中,他们能取得相应的成绩,那之后要进行的最终考核,他们将会有不错的加分项。

  能顺利从讲武堂毕业,那他们必然会得到天子的重用,对于能统兵的机会,肯定要尽最大努力争取啊。

  只是周遇吉他们哪里知道,崇祯皇帝要通过这次特别考核,来达到铲除叛逆分子的政治目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锦囊妙计

  看着情绪难掩激动的众将离去,为秘密离京,赶赴张家口一带做准备,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笑意。

  有这么一批悍将在前顶着,只要自己能调教好,能用好,那日后面临的压力再大,也能给他卸掉。

  不管大明内的秩序,再怎么乱下去,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无非就是多耗费些时间。

  大明天子这个特殊的身份,能给自己带来相应的政治优势,当然也带来了不少的掣肘与麻烦。

  “方正化,两天的时间,你们西厂这边,能回京多少人?”崇祯皇帝缓步朝御台池边走去,看着眼前那碧绿的池水,对身后随行的方正化询问道。

  “回皇爷,大概有千余众吧。”

  方正化微微欠身,回道:“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所派厂番,能全部赶回来,但其他府县的人,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样啊……叫朕想想。”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你到时先领着聚集的人,听从周遇吉他们的安排,赶赴到张家口一带。

  至于西厂剩下的人,叫郑忠负责统筹调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张家口一带。

  周遇吉他们要做什么,你们西厂要做什么,朕会写个锦囊妙计给你,等全员抵达张家口后,你再拆开宣读旨意。”

  说着,崇祯皇帝便转过身去,快步朝御台走去,这叫本想领旨的方正化,忙跟着就走过去了。

  来到御台这边,王承恩便欠身开始研墨,崇祯皇帝拿起毛笔,看着垂首而立的方正化,说道:“此次西厂要把差事办好,等这件事情办好了,连带着先前查抄皇庄一事,朕会一并赏赐的。”

  既然决定铲除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在没有展开相应的行动前,必须要保障消息不会走漏。

  不然范永斗他们,敢听到任何风声的话,定会做出相应反抗,甚至严重的话,还会加剧流寇之势,造成山陕两地进一步动荡。

  这一点,不管是对周遇吉为首的高级将校班,还是对方正化为首的西厂,崇祯皇帝还是很信任和充满信心的。

  他们跟朝堂的牵扯不深,甚至不少都是没有太高前途,可因为自己的重用,使得他们前途一片光明。

  赶赴张家口一带的途中,崇祯皇帝心里并不认为,方正化敢私自拆开所持锦囊,对方正化的忠诚,还是有信心的。

  且当前方正化拥有的地位和权势,崇祯皇帝并不觉得他会背叛自己,或者阳奉阴违自己吩咐的旨意。

  “皇爷~”

  王承恩放下手中墨块,微微欠身提醒道,崇祯皇帝顺势坐了下来,提笔蘸墨,便开始奋笔直书。

  以王承恩、方正化为首的众人,纷纷低头向后退了数步,该避嫌的时候,就要懂得避嫌,这样才能在内廷待的长久。

  自御驾亲征去跟皇太极所领建虏八旗,真刀真枪干了一仗后,包括这前后所做的种种谋划部署,姑且不提在外朝怎样,单单是这内廷上下,那没有不惧怕崇祯皇帝的。

  尤其是设立大内行厂、西辑事厂,将刀砍向了内廷名下皇庄,使得以司礼监为首的十二监四司八局,都不敢有丝毫别的想法。

  重用像王承恩、方正化这样忠心耿耿的太监,敲打像曹化淳这些能驱使,值得调教的太监,逐步清理表里不一的太监群体,在内书堂培养有潜力的太监队伍,就是崇祯皇帝对内廷这边的用人方针。

  毕竟内廷跟外朝不同,内廷庞大的太监、宦官群体,就是依靠皇权才能风光下去的,敢阳奉阴违的杀了就是。

  有十二监四司八局,东辑事厂,大内行厂,西辑事厂,这相对完善的体制框架,想完全掌控内廷,并非是件什么困难的事情。

  在将写好的东西,装进王承恩递来的锦囊里,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对方正化说道:“方正化……这个锦囊你拿好。

  你从即日起,就不必待在内廷了,先前要说的,朕都讲给你了,这次差事办好了,朕会重赏,别叫朕失望。”

  “奴婢领旨!”

  方正化恭敬的接过锦囊,拱手作揖道,随后小心的放进怀里,便匆匆离开御台,准备去办自家皇爷所交代的差事。

  铲除、抄家的谋划,算是安排妥当了。

  不过摆在崇祯皇帝的面前,还有两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个是安抚山西官场的秩序,毕竟八大晋商能屹立不倒,必然是暗中大搞利益输送,那涉及到的人肯定不少。

  但是考虑到大明的整体局势,还有山陕两地的情况,崇祯皇帝不会动他们,这一动,那才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件事情可交由曹化淳去办,将八大晋商牵扯到袁案中,这样能安抚一部分人,等后续机会成熟了,再办他们不迟。

  一个是八大晋商被铲除掉后,该怎么替换这帮叛贼暗中扮演的角色,如何能叫国朝和内廷,都能获得相应的收益。

  看来之后要找毕自严,谈谈重开榷场一事了。

  倘若不这样的话,过不了多久时间,还会再出现新的八大晋商,甚至是更多的晋商涉足其中。

  “王伴伴,派人去召曹伴伴,朕要见他,现在就回乾清宫。”

  “喏!”

  在心里打定主意的崇祯皇帝,没有在西苑御台停留,跟王承恩吩咐后,便要回乾清宫那边。

  眼下可不是享受的时候,等什么时候大明的秩序,能真正被他掌控住,那才是能享受的时候了。

  当前摆在他面前的顽瘴痼疾,还有很多很多,若不将这些东西解决好,就唯有上山打游击这条路了。

  随着自己先前的种种谋划部署,一点点落实下来,崇祯皇帝发现上下摆烂的大明,并非没有逐步替换梁柱的可能。

  只要自己足够谨慎,将走的每步路都走对,那还是很有希望的,至少此刻的他,心里很是期待,八大晋商一旦被铲除、抄家,自己又将斩获多少的财富。

  第二百二十章 内厂,要扛起担子

  王承恩、王德化待在东暖阁外,神情各异的站着,不过二人此时心里所想,却是不一样的。

  “王太监……您说皇爷他召曹太监进去这般久,到底所谓何事?”王德化踱步朝王承恩走去,低声询问道:“会不会是为方太监所做之事,在吩咐……”

  王承恩皱眉打断道:“皇爷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岂是我等所能妄加揣测的?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忘了?”

  “是是。”

  王德化闻言心里大惊,忙解释道:“咱家就是关心皇爷,您也知道,皇爷自凯旋归朝以来,就忙于处理政务……”

  “这些话,王太监就别讲给咱家听了。”王承恩上前说道:“咱们所拥有的这些,都是皇爷赐予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咱们可都要牢记于心啊。”

  王德化连连点头称是,不过这心里却略有不喜。

  同在这司礼监当差,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私下多透点底,你好我好大家好,这难道还有错了?

  别看现在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被崇祯皇帝借着王承恩、曹化淳之手,已经全部都替换一遍。

  但是随着这批太监群体,开始适应自己的位置,那一些小的心思,便在他们内心深处生出,这些都是想得到崇祯皇帝更多的宠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纵使是被割掉子孙根的宦官,那同样也是有着江湖的,谁都想继续向上爬。

  “吱……”

  本紧闭的殿门,此时被曹化淳打开,王承恩、王德化见状,便整理所穿蟒袍,准备进殿服侍崇祯皇帝。

  “王太监,你不必进去了。”跟王承恩微微点头示意,曹化淳看向王德化说道:“皇爷命你随咱家一起办差。”

  “喏!”

  王德化心里一喜,忙拱手应道。

  要跟着提督东辑事厂的曹化淳,一起去办差,直觉告诉王德化,定然是有大事,不管怎样,都要将差事办好,这样才能赢得皇爷更多的信任。

  在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任职,倘若没了天子的信任,纵使是当上掌印太监,那说给你撸下来,就给你撸下来。

  内廷远比外朝更现实。

  王德化的心里怎么想,曹化淳并不在意,此时的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出来,毕竟要赶赴山西那边,完成皇爷所交代的差事,这要是敢办砸了,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想起内厂和西厂,这段时间办的差事,内廷所掌的皇庄,纵使遍布北直隶治下八府,但也还是被狠狠筛了一遍,被抓那么多掌庄太监、庄头等,这给曹化淳他们所造成的冲击,是极大的。

  经此一事的震慑,内廷的这帮太监群体,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家皇爷的确要重用他们,但是相应的条条框框不能违背。

  敢触碰者,死!

  “皇爷,您喝些茶水,歇歇吧。”走进东暖阁的王承恩,手里端着茶盏,递到崇祯皇帝跟前,说道。

  “嗯。”

  接过跟前的茶盏,崇祯皇帝呷了一口,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当前这内廷名下的皇庄,算是被细细的梳理了一遍。

  有关皇庄的各项规矩,也都在明确之中,朕想了一下,内厂除了管皇庄事外,还要肩负起更多的职责。”

  在小冰河时期的背景下,分布北直隶各府的皇庄,这名下的田亩不少,若只是单一的从事种植产业,这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其实是件获益最少的选项。

  谋划铲除八大晋商一事中,包括当初决定整肃皇庄时,崇祯皇帝就想好了,要依托皇庄所掌田亩,打造一个经济体,叫内帑收入翻倍增长。

  “皇爷,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王承恩欠身道:“此次督办整肃皇庄事,在顺天府等地,奴婢就发现那些皇庄,名下所掌田亩很好,但是却存在不少问题。”

  听着王承恩所讲,崇祯皇帝心里想到了一些问题,无非是灌溉设施损毁严重,缺少耕牛、各式农具等。

  先前几乎算是散养的皇庄,名义上归内廷所有,但实际负责相应事宜的,却是那些个掌庄太监。

  对这些贪婪的家伙,在各自负责的皇庄里,便是土皇帝般的存在,能借着内廷之威,大肆的敛财,谁会去管皇庄究竟怎样呢?

  “朕有一些想法。”

  崇祯皇帝放下茶盏,伸手对王承恩讲道:“现在你就有两件事情要办,一个是以内厂实际掌控,但是表面却要撇清关系。

  就先在京城治下各坊,开设起相应规模的便民铺,对准京城治下的百姓群体,主要售卖平价的粮食、盐、棉布等各项日常所需。

  先前朝堂每逢出现些风波,京城就会受到影响,有些贪婪的家伙,便会趁机哄抬粮价、盐价等,好大肆敛夺百姓之财,造成京城的混乱。

  便民铺以薄利多销为宗旨,且并不具备任何所谓的特权,一切都要按照规矩行事,但若是有人敢算计或针对便民铺的话,那内厂该出面就出面。

  另一个你先跟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的掌印太监谈谈,详细了解上述三局,名下究竟有多少懂得纺纱、织布等匠户,朕准备在皇庄创办一批作坊,专门从事棉纺织业、成衣等行当。”

  “奴婢领旨!”

  既然内廷名下皇庄狠狠筛了一遍,藏着的家贼硕鼠被一一揪出,那关于国营经济体的谋划,也到了逐步落实的阶段了。

  现阶段这一国有经济体的基本盘,就是大内行厂实际管辖的皇庄,在皇庄里面随便去折腾,外朝的那帮大臣也管不到。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专一只服务皇室,未免有些太浪费了,倘若能很好地利用起来,以大内行厂为首,十二监四司八局为辅,打造一个涉足多领域的国营经济体,那定然能叫内帑实现巨大创收,这手里只要有了银子,那遇到任何的问题便都能解决,同时谋划对外贸易之事,他还就不相信解决不了大明的顽瘴痼疾。

  第二百二十一章 垄断的魅力

  大明是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的封建王朝,虽说在大明江南那边,萌生了一些所谓的资本萌芽,只是在崇祯皇帝的眼里,依旧是很脆弱的存在。

  面对各特权阶层势大、复杂多样的政治格局、自然灾害频发、内部阶级矛盾激化、土地兼并严重、反叛势力觉醒的不利局面,作为大明的天子,想着手破局的根本,便是要先掌握一定的资本。

  崇祯皇帝缔造国营经济体的内核,除了增加内帑创收之外,还有便是想打造专业的,高效率的产业线。

  唯有不断提升生产力,在某一领域不断前进,那才能形成垄断地位,继而赚取更多的银子,倒逼着生产力持续提升。

  “王伴伴,还有一件事情,以司礼监的名义督办起来。”崇祯皇帝神情正色,看向王承恩说道:“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尤其像兵仗局这类,凡治下管理有匠户的,要重新进行登记造册。”

  “尤其是像雇匠这一特殊群体,要仔细甄别梳理,朕要在半个月内,知道一个确切的数字,以便内厂在皇庄这边,能开辟更多的作坊。

  另给北直隶各府的皇庄,以内厂的名义通传,叫各地的管庄太监,开始着手聚拢匠户,收容民间的孤儿和乞索儿。”

  “喏!”

  既然在大明治下还没什么像样的垄断势力,崇祯皇帝就要依托内廷势力,打造属于自己的垄断组织。

  眼下内帑的银子和粮食,算是比较充裕了,搭建起培养工匠、财会等领域的人才体制,也该着手办理了。

  按照崇祯皇帝的设想,若真想打造以内厂为首的国营经济体,就离不开各领域人才,既然有了根底,那从此刻着手奠基,总是没错的。

  “皇爷……奴婢有一事不明。”王承恩犹豫再三,最终开口道:“聚拢匠户一事,奴婢是明白的。

  但收容民间的孤儿和乞索儿,这件事情一旦要做的话,只怕所收容的人数,不会少于数万众,甚至会更多,这对内廷的压力,是不小的。”

  几万张嘴,每天所吃掉的粮食,那都是笔不小的数目。

  面对王承恩的询问,崇祯皇帝没有任何不快,对这一忠心耿耿的忠仆,他还是愿意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来点拨的。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收容孤儿和乞索儿,是朕想从小培养他们,能有个一技之长。

  像财会、冶炼、锻造、棉纺织等各个领域,没有相应时间的培养,是不可能精通这些专业领域的。

  之所以要去做这些事情,一个是朕乃大明君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

  一个朕准备让内厂,通过所辖皇庄,多多的兴建起一些作坊,好垄断一些行业。

  说来你跟在朕身边也不短了。

  心里应该清楚国朝的赋税状况,需要银子的地方很多,但征收的赋税却很少,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因素有很多。

  纵使想整饬这些不良现状,除掉那些顽瘴痼疾,也是一个长期的事情。

  但各地频出的灾害,各地军饷调拨,山陕一带的反叛,辽东的平叛……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银子?”

  听自家皇爷这般讲,王承恩有些明白了。

  皇爷这是想要通过内厂,将北直隶各府的皇庄,给有效的管理起来,并兴建起相应规模的作坊,给内帑赚取更多的银子。

  与其将内帑仅有的钱粮,被外朝以各种名义申请走,看似是解决问题,实则多数却被各级贪官污吏盘剥,真正落到实处的却很少,这样还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将外朝的烂摊子,甩给外朝的文官群体去管。

  若是崇祯皇帝能在数年内,将以内厂为首的国营经济体打造好,垄断一些领域,到时开启海上贸易,那很多问题就能解决了。

  处在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继续走小农经济这条老路,根本摆脱不了实际问题,崇祯皇帝做的再多,那只是续口气罢了。

  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走工业化路线,但这其中涉及到的专业领域,又不是崇祯皇帝全部都懂的,那便只能摸索着向前走。

  提升生产力,积极对外开拓贸易,在绝对的利益之下,逐步倒逼大明前进,这样才有可能摸索出工业化。

  “行啦,你先将朕交代给你的差事,办好再说。”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对王承恩说道:“等这些都做好了,朕会给你一份《内厂开拓产业指导书》,到时再一一给你讲明,好叫内厂有更好的发展。”

  “喏!”

  打造国营经济体一事,急不得,毕竟这一口吃不成胖子,作为大明最大的地主,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在自己的自留地上,逐步兴建起流水线作业的作坊,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进吧。

  反正大明都这样摆烂了,不能成功就上山打游击呗。

  跟王承恩讲了这么多,解决了内厂的一些问题,崇祯皇帝便离开乾清宫,摆驾坤宁宫,准备去见见他那抠门岳父了。

  都说婆媳关系很紧张,那翁婿关系也很难啊。

  周皇后怀有身孕,最近思念起自家老爹,作为丈夫的崇祯皇帝,也不能拒绝吧,不过一想到自己那抠门岳父,所做出的种种事情,崇祯皇帝就颇为无奈。

  韩赞周见崇祯皇帝眉头紧蹙,小心翼翼的上前说道:“皇爷……是否要奴婢派人先行坤宁宫通禀一声,您要……”

  “不用。”

  崇祯皇帝摆手道:“先叫皇后跟岳父多聊聊吧,直接去坤宁宫就行。”

  “喏!”

  此时崇祯皇帝的心里在想,自己那抠门岳父,颇有几分山西老抠的风采,要是自己能好好敲打一番,利用他那层国丈的身份,开启票号行业,是否可行。

  毕竟票号这个行业,若是能提前在大明降临,那其中的暴利是难以想象的,毕竟最赚银子的,其实就是金融业。

  不过这件事情想要谋划成功的话,不把周国丈治理的服服帖帖,对自己言听计从,还犯先前的老毛病,那肯定是不成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岳父,你怎么看

  坤宁宫。

  周皇后的脸上带着笑容,跟自家父亲能见一面,让她很开心,自己不过是在皇上面前提过一句,没多久,自家父亲便进宫了,这让周皇后的心里,能感受到皇上对她的宠爱。

  “皇后,你眼下怀有龙种,可要小心才是。”

  周奎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女儿,便开始说道:“不过太子那边,还是很年幼的,你也要多照看才是,当初在国朝动荡之际,陛下决意御驾亲征,以迎战进犯的建虏,册封太子以正国本,足以看出对皇后的宠爱啊……”

  “父亲,女儿知道了。”

  见自家父亲讲这些,周皇后脸颊微红道:“烺哥儿那边,女儿一直都照看的很好,身体很壮硕。”

  “那就好。”

  周奎面露笑意,看向周皇后说道:“这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当朝国丈,太子的外公……皇后啊……你看什么时候,向皇上提提,是否敕封我个爵位,毕竟……”

  周皇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着自家父亲喋喋不休起来,原本愉悦的心情,这一刻也消失不见了。

  原本她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跟自家父亲聊聊,毕竟很长时间没见,但她没有想到自家父亲,竟张口要自己向皇上吹吹风,敕封爵位这等大事。

  ‘不愧是吝啬抠门、鼠目寸光的岳父大人啊,属实是叫朕开了眼啊,摊上这样的爹,皇后也真是挺尴尬的。’

  刚来到坤宁宫这边,崇祯皇帝还没进去,便听到自家岳父喋喋不休的讲着,这哪里是关心自家女儿啊,分明是以此为旗号,想给自己谋些好处啊。

  在旁站着的韩赞周等人,此时低头不言,假装没听到当朝国丈所言,毕竟敕封爵位之事,于国朝而言可不是什么小事。

  “皇后……朕回来了。”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脸上露出微笑,撩了撩袍袖,先是开口说了一句,接着便抬脚向前走去。

  “这手头有些政务,处理到现在才解决好,跟国丈聊的怎么样?国丈还没走吧?”

  尽管知道自家抠门岳父,是怎样的德性,但毕竟是周皇后的父亲,总不能祭天吧,还装糊涂,还是要装糊涂的。

  “皇上~”

  “拜见陛下!”

  听到崇祯皇帝的声音,周皇后扶着肚子,缓缓站起身来,而周奎则迅速的站起身,对走进来的崇祯皇帝行礼。

  “国丈不必多礼。”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走上前搀扶着周奎的双臂,笑道:“难得国丈能进宫一趟,皇后……是否派人去尚膳监传膳?”

  “还没……”周皇后回道,只是这话还没讲完,就被周奎开口打断,“陛下不必这般麻烦,陛下日理万机,老臣就不在宫里久留了。”

  “国丈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难得进宫一趟,多陪皇后聊聊,朕也很高兴。”

  老东西,朕要不给调教好,那这大明天子就算白当了。

  不过这抠门、精于算计的本性,倒是挺适合开票号的,要想办法吓吓这抠门岳父,再派忠诚可靠的宦官监视,这样内帑也能再多一个财源。

  在这深宫之中,别讲什么感情,除了周皇后之外,崇祯皇帝不会溢流丝毫真情,纯粹是一种浪费。

  “皇上,先坐下歇歇吧。”周皇后扶着肚子,缓步走上前,眉宇间透着小欢喜,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要多照料好自己才是。”

  “叫皇后费心了。”

  崇祯皇帝当着周奎的面,拉住周皇后的手,笑道:“朕不碍事的,走吧,别站着了,小心身子。”

  周皇后微微低头,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跟着崇祯皇帝向前走去,而这一幕叫周奎见到后,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皇上跟自家女儿这般恩爱,这是好事啊,这要是叫自家女儿多说几句,那自己爵位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国丈,你也坐。”坐下的崇祯皇帝,笑着对周奎说道:“朕听说这些时日,国丈也想替朕分忧?”

  “……是!”

  本顺势想坐下的周奎,一听这话,当即拱手道:“老臣自知能力有限,但身为大明的皇亲国戚,理应为陛下分些忧。

  若陛下……”

  听着自家抠门岳父,那侃侃而谈,表面笑意不减的崇祯皇帝,心里却冷笑起来,就你那抠门的劲头,还想分忧?

  骗三岁小孩呢?

  不就是想得个爵位,然后好暗中敛财嘛。

  “国丈有这份心,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身旁的周皇后,对周奎说道:“眼下烺哥儿还小,若是他知道自家外公,能替朕分忧,想来也是很开心的,不过国丈,朕现在还真有件愁事。这先前跟建虏交战,朕招募的那些强军,眼下还拖欠一批粮饷……”

  “这户部是干什么吃的?”

  周奎皱眉道:“皇上,要说这户部的官员,拿着国朝的俸禄,吃着皇粮,怎一个个这般不懂替陛下分忧啊,这……”

  “呵呵~”

  崇祯皇帝笑了,听着侃侃而谈的抠门岳父,就是只字不提,要自己掏银子,帮自己解决问题,心里不由得吐槽起来。

  跟山西老抠相比,那也是有一拼啊。

  崇祯皇帝缺钱粮吗?

  还真不缺。

  先前查抄皇庄的家贼硕鼠,得到那么多家财,要是有计划的用,他根本就不会为银子而犯愁。

  之所以对周奎讲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事实证明,想要叫醒装睡的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国丈啊……朕有个想法。”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周奎,笑道:“不知国丈能否在私下里,组织起一批人手,前去江南一带运输粮食,当然朕会按照市价,从国丈手里购买,也算帮朕解决一桩心事,国丈,你怎么看?”

  叫周奎贩卖粮食是假,想挖坑叫自家抠门岳父跳里面是真,不这样做的话,怎么行敲打之事?

  只有抓住了把柄,那谋划票号一事,才能逐步实现,不然就依着那抠门的特性,想为自己所用,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忽悠,接着忽悠

  周奎神情有些激动,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若是真像天子所讲的那般,自己去组织一批人手,前去江南一带,那就可以打着皇亲国戚的旗号,去大宗的低价收购粮食。

  对,可以只购买陈粮啊,这样粮价可以更低,到时谎称新粮就成,购买的陈粮多了,在里面掺点沙子。

  一群丘八而已,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不过从江南那边起运回京,这耗费的银子也不少啊,有了,等会儿向天子求个恩典,借用漕运的官船不就成了,这可是妥妥的一本万利啊!

  崇祯皇帝的一句话,就将周奎搞的兴奋极了,这哪里是叫他帮忙分忧啊,这摆明是给他狠赚一笔银子的机会啊。

  且依着周奎心里的盘算,倘若自己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叫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好,内廷太监也罢,好好的帮自己美言几句,天子一高兴,自己说不定还能敕封爵位。

  “国丈……”

  看着面露笑意,眼睛放光的周奎,坐着的崇祯皇帝,便知鱼儿上钩了,故作不知的开口叹道:“倘若国丈觉得此事难办,那就当朕没有说过吧,想想也对……”

  “不难办,这怎么能难办呢!”

  回过神来的周奎,蓦然听到崇祯皇帝所讲,心里那叫一个急啊,这到嘴边的鸭子,怎能叫它飞了啊。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周奎急道:“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老臣的本分,陛下既然都那样说了,纵使是千难万难,老臣也定会排除万难,替君分忧啊。

  不过陛下,这买卖……这运输粮食的事情,要维系多久?老臣心里也好有个数,好多帮陛下分忧不是?”

  这奸商的嘴脸就出来了?

  岳父啊岳父,你这未免也太鼠目寸光了点吧。

  见周奎这般激动,讲到激动处,甚至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崇祯皇帝强忍着想笑的情绪,故作沉思。

  一旁的周皇后,瞧见眼前这一幕,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有意想提醒崇祯皇帝,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当然是越长时间越好啊。”

  就在周皇后准备开口,崇祯皇帝却叹道:“国丈你心里也知道,我大明戍边的军队有多少,户部的一些官员呢,包括兵部,动不动就向朕哭穷,扰的朕是不胜其烦,国库没银子,就只能支内帑的银子。

  与其将内帑的银子,被户部、兵部挪作他用,朕打算每年从内帑这边,支出一笔银子专门购买粮食。

  日后哪处边镇、军镇缺少粮食,便叫西厂的人押运过去,以解燃眉之急,省的再闹出蓟镇兵变这等扰乱国朝的大事……”

  这可是大买卖啊!!

  情绪激动起来的周奎,对崇祯皇帝之后所讲之言,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心里此刻所盘算的,是怎么把利益最大化。

  只是他哪里又会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些,全被崇祯皇帝猜到了,甚至是以此准备狠狠敲打自己呢。

  见周奎又不说话了,崇祯皇帝也不心急,在周皇后担忧的注视下,端起身旁茶盏,呷了一口,心里却暗暗说道。

  就这个盘算劲儿,吝啬劲儿,要是能发挥到正道上,想不赚银子都难,票号生意这等暴利行业,非周国丈莫属。

  不过在谋划这件事前,要抓住命脉,就是那种抖出来,就能要他小命的才成,不然震慑不住啊。

  “为君分忧,乃老臣的本分。”

  周奎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见天子放下手里茶盏,静静的看着自己,忙拱手道:“不过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从江南起运粮食,需要大批的漕船,老臣想多多为陛下分忧,所以能否请陛下降恩典,允许老臣用官船,尽早尽多的向京城运输粮食?”

  “可。”

  崇祯皇帝没有多想,说道:“国丈都这般讲了,若朕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恩准的话,那岂不是在打击国丈之心嘛。”

  “皇上,此事……”周皇后忍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崇祯皇帝提醒道,可这话还没讲出口,周奎却开口道:“陛下,若是这般的话,那老臣就先告退了,早做准备,尽快为陛下分忧。”

  自家女儿是什么脾性,周奎比谁都清楚,但这等赚银子的买卖,他可绝不能叫搅合了。

  “好。”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国丈,此事就多多麻烦你了。”

  “这都是老臣该做之事,老臣告退。”

  周奎走了,带着种种的算计和激动,离开了坤宁宫,准备好好谋划此事,毕竟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他要不尽快做起来,万一崇祯皇帝反悔了,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皇上,您所言皆国朝要事,且还牵扯到内帑支出的银子,不该叫……”周皇后眉宇间透着忧色,看着崇祯皇帝说道。

  “皇后,国丈难得有心为朕分忧,怎能打消他的积极性呢?”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抓住周皇后的手,轻拍道:“这件事情叫谁做,都是做,相比较于外人,朕更相信国丈一些,此事就不必再说了。”

  大宗收购粮食进行存储,崇祯皇帝的确是要进行的,毕竟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粮食是绝对的硬通货。

  面对上下摆烂的大明,崇祯皇帝心里可不确定,大明的那帮贪官污吏,会做出怎样罄竹难书的事情。

  为避免自己需要大批用粮的时候,出现无粮可用、无粮可调的情况,崇祯皇帝有意先在皇庄这边,建立起一批粮仓分散储粮,每月谴派西厂的人,不定期进行抽查,避免盗卖粮食的事情。

  而对周奎讲这件事情,就是他这个当女婿的天子,想算计一下自己的岳父,以捏住抠门岳父的命脉,好彻底震慑住抠门岳父,帮自己多多的赚银子。

  票号生意在一定的周期之内,不能以朝廷的名义开启,不然就依着那帮贪官污吏的德性,能通过他们的手,玩出各种花样出来,到时好的事情,就会成为拖垮大明的负担。

  “皇上……若是这样的话,那内廷最好谴派人手,跟随监察才行。”周皇后依旧有些不放心,开口劝道。

  “好,好,一切都依着皇后的。”

  崇祯皇帝心里很是满意,轻拍周皇后的手,笑呵呵的说道:“皇后这般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啊。”

  在这问题多多的环境下,周皇后这般深明大义,崇祯皇帝还是很感动的,至少他不必为后院担心什么。

  也正是因为周皇后的品性,崇祯皇帝才没想过要叫抠门岳父祭天,而是想着废物再利用,不过在没有调教好,没有震慑住以前,肯定是不能轻易去用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涌动之博弈

  大明的天子,当起来大不易啊,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被人算计,像皇亲国戚、勋戚、文官,甚至是内廷宦官,看起来都臣服于天子脚下,可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人心隔肚皮,谁能确保表面看起来忠诚,张口为了大明,闭口为了大明,就真的是为了大明呢?

  重用能用的人,分化、打击不能用的人,这便是崇祯皇帝的用人之道,也是制衡朝堂的帝王之术。

  “皇爷,李标上疏请辞,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波动。”韩赞周微微欠身,跟随崇祯皇帝所乘龙辇,禀道:“据文华殿那边来报,韩元辅他们,近两日情绪都不是很高涨,想来受此事影响,还有袁案影响,都不小吧。”

  “嗯,朕知道了。”

  闭目养神的崇祯皇帝,应了一声,就没再多说其他,随着摊子的铺开,这内廷的太监群体,凡是忠心耿耿的,都被崇祯皇帝委以重任。

  想不被外朝的文官群体掣肘,或者被他们蒙蔽双眼,崇祯皇帝通过实践渐渐发现,将内廷的太监群体,用对了地方,就是件很不错的选择。

  也不知道方正化所领西厂,跟着周遇吉、陈继盛他们,现在谋划的怎样了,若拿下八大晋商一事,能顺利得手的话,短时间内就不必为钱粮犯愁了。

  统御上下摆烂的大明,想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其实只要能紧抓钱粮这一点,并叫实控的强军规模增长,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

  为此崇祯皇帝所谋的两条腿交替并行战略,就显得尤其重要。

  一条腿在内廷,一条腿在外朝。

  用前期抄家所得钱粮,综合打造国营经济体,实现内帑的逐年递增,自己手里的银子不少,很多事情才不被外朝所制约。

  重用以毕自严为首的实干派,叫他们坚守主张,改善国朝的赋税征收境遇,同时自己再顺势提些改变税收的点子,一步步扭转收支失衡的财政压力。

  一个内库,一个国库,要是一切都能朝着好的境遇发展,那摆在大明面前的事情,就不算事情了。

  “陛下,兵部和户部这边,还有六科,转递了一些公函,内阁这边拿不定主意,臣整理了一下,还请陛下御览。”

  崇祯皇帝刚来文华殿没多久,这屁股还没有坐热,韩爌就拿着一封奏疏,向自己汇报情况了。

  “拿来朕看看。”

  崇祯皇帝见韩爌眉宇间透着忧色,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依着朝中一些大臣的德性,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只看了一眼,崇祯皇帝就直呼好家伙。

  要钱粮的啊。

  更有意思的,这些韩爌整理的公函,都是先前堆积的,有九边拖欠部分粮饷的,有山陕赈灾后续索要的,有平流寇反叛所需的。

  关键这些转递的公函,没经户部尚书毕自严,没经兵部尚书王洽,没经兵部侍郎李邦华,就转移到内阁这边。

  可真细想下来,这些都是经办此事的户部、兵部官员,还有六科那边,用合理合法的途径,在为国朝‘尽忠职守’啊。

  直觉告诉崇祯皇帝,先前安静下来的朝臣,定然是有不少私下碰面了,向以此表达内心的不满情绪。

  想想也对,锦衣卫督办袁案一事,惹得朝中不少大臣人心惶惶,内阁次辅李标,已然‘主动’上疏请辞,离开了内阁。

  面对这等扑朔迷离的局面,又不能抢夺走会审袁崇焕之权,那就只能拿朝堂上的朝政,来进行博弈了。

  ‘韩爌啊韩爌,你这被两边夹着烤的境遇,也不是很好受吧。’

  这一刻,崇祯皇帝心里有些明白,方才韩爌流露出那样的神态,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这些事情,韩卿去找毕卿他们研讨,不就行了?”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疏,看向韩爌说道:“等你们内阁票拟出意见,呈递到朕这里就行,具体该怎么解决,照章办事就行了。”

  说起来大明现有的朝廷运转机制,有不少都是挺不错的,比如内阁,从先前扮演皇帝秘书角色,只有建议权,没有任何别的权力,逐步演变成协助皇帝治理天下,帮助皇帝分忧的重要角色。

  只是这再好的机制,也是人与人配合完成的,现阶段的大明,坏就坏在受党争影响,官场风气日渐败坏,许多时候暗中下绊子、行掣肘之事,那可谓是数不胜数。

  纵使是大明天子,敢做出违背总体意愿的事情,同样敢做阳奉阴违之事。

  遥想万历皇帝外派镇守太监,想通过征收矿税,以此来缓解缺银窘境,这一设想初衷是好的,但坏就坏在用错了人,用错了方法,导致江南一带抗税风气,最后闹了个虎头蛇尾的狼狈局面。

  “陛下……国库这边,恐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出来。”

  韩爌踌躇再三,硬着头皮说道:“原先许多定下的政务,就支出了不少钱粮,国库剩下的银子,不多了。

  若是挪用那些银子的话,万一国朝再遇到个突发状况,拿不出来银子救急,只怕到时问题会……”

  “韩卿,你不用说这些了。”

  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先按照朕的意思办吧,有什么具体问题,有什么具体难处,等跟毕卿他们研讨后,一并向朕禀明就是了。”

  既然是想向朕示威,那就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呗,一块拿出这些公函,转递给内阁,那不就是摆明想把手伸到内帑呗。

  崇祯皇帝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些官员,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也想看看韩爌,毕自严、王洽、李邦华他们,能否顶住大的压力。

  毕竟按照崇祯皇帝的谋划,等袁崇焕一案落下帷幕后,这内阁也好,军机处也罢,包括都察院、六部等,都是要换一批官员的。

  日后外朝这边,除非是自己掀起的权力斗争,会罢免掉一批不听话的官员,剩下的都要叫他们好好当差,自己专心搞好内帑经济,顺带解决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崇祯皇帝不可能把宝贵的精力,全都浪费到处理众多奏疏上去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涌动之放温体仁

  大明天子统御天下,其实是有着两套班底的,一个内廷,一个外朝,职能不同,但当天子遇到一些问题时,这个不能出面解决,就用那个出面解决。

  这也使得大明的文官群体,一直都是很排斥宦官群体的。

  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觉得这种相互制衡的模式,是很不错的,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官群体势大了,开始不听话了,这也使得一些权阉出现了。

  ‘这户部有些不听话的官员,要设法替毕自严排除掉才成。’在韩爌离开以后,崇祯皇帝就暗暗盘算起来,‘大明日后的财相,要是手底下的人,都像这样,那以后还怎么改变大明崩坏的财政。’

  对崇祯皇帝来讲,有件事情他一直很反感的,既然分了内帑和国库,那在处理一些政务时,就不要动不动想着划拉内帑的银子。

  但大明的文官,一个个却都不这样想,在他们看来,天子动用内帑的银子,解决国朝遇到的问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内帑却不能拿国库的银子。

  若是没有吏治腐败这一问题,向自己申请动用内帑银子,解决实际问题,崇祯皇帝是没有意见的。

  可偏偏大明的贪官污吏太多,往往用于各项急需的银子,真的落实到用处时,经层层盘剥之后,能有一两成到位,都算是不错的了。

  “韩赞周,去将温体仁召来。”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对身旁服侍的韩赞周说道。

  “喏!”

  面对外朝某些大臣,向自己施压的举动,崇祯皇帝是不能就此作罢的,必须要相应的行动才行。

  但是直接罢黜吧,显得太突兀,也太过儿戏。

  在合理的规则之内,既要达到自己的政治主张,又要将自己跟此事撇开,那叫精通此道的人出面,就显得尤为合适了。

  温体仁何许人也,背刺过周延儒,搞走过钱谦益等一众大臣,算是把大明弹劾那一套,玩的信手拈来的主。

  有些时候在这朝堂之中,若是没一些用的顺手的奸臣,也是不成的。

  “臣,拜见陛下。”

  得天子传召,匆匆赶来的温体仁,微微有些气喘,对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恭敬的拱手道。

  在等待温体仁的这段时辰,崇祯皇帝处理了一些政务,这也愈发坚定了他想改组内阁的想法。

  要是照这样一种势头,单单是每日批阅的奏疏,都足以累坏他,也能将他约束在文华殿这边。

  “起来吧。”

  放下手中的奏疏,崇祯皇帝抬起头来,看着温体仁说道:“温卿啊,先前朕叫你做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陛下……臣在着手办理之中,近几日便准备呈递奏疏。”温体仁微微欠身道:“山东巡抚和登莱巡抚,乃策应辽东之要职,绝不可空悬太久。”

  “不过当前朝局不定,臣担心朝中的一些大臣,尤其是科道这边,若是知晓此事的话,会从中阻挠。”

  “那便是温卿的事情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温体仁说道:“他们既然能从中阻挠,那温卿为何就不能想想办法呢?

  若是什么事情都叫朕去想,去谋划,那温卿这军机处大臣,当起来未免也太容易了些吧?”

  温体仁闻言,连忙拱手应道:“是,是。”

  当初御驾亲征战胜进犯大明的建虏,崇祯皇帝便开始着手谋划,改变大明对辽东过重的一种情况。

  在大明新军没有操练起来前,拿着宝贵的钱粮,喊着平辽的口号,行大肆摊派辽饷,但实际却不能收复一寸疆域,甚至还频频失利的状况下,崇祯皇帝必须叫停这一不好之事。

  就因为一个平辽事,大明从朝堂到辽东本土,存在多少利益派,单单是近些年来,借着平辽事,而暗中膨胀起来的辽东将门,那处置起来都是极为棘手的。

  这也是当初崇祯皇帝,为何定要借着凯旋归朝的背景,将祖大寿带着进京,并调到京营任职的缘由,而不是手起刀落,就除掉祖大寿。

  真敢这样做的话,前脚杀了祖大寿,后脚辽东出现众多造反的,倒戈到建虏麾下的,没有什么事情,是辽东将门做不出来的。

  只要违背他们的实际利益,该做的事情都会做。

  “这户部啊,兵部啊,还有六科,有些官员做起事来,太过为所欲为了。”瞅着温体仁,坐着的崇祯皇帝,感慨道:“这不……就在刚刚,韩卿就向朕禀明一些事情,背着毕卿他们,转递一些公函,明面上是想解决国朝问题,可实际上干什么,他们心里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天子这是叫我以此出手破局吗?

  可是这些人都是谁?

  若真是弹劾他们的话,那刘宗周那些东林党官员,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面对崇祯皇帝所感慨的这些,温体仁在听了以后,陷入到沉思之中,开始暗暗盘算起来了。

  “行了,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见温体仁这般,崇祯皇帝便知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开口道:“温卿,关于辽东策应的事情,要办好,眼下建虏安静了,辽东没有太多事情,但不代表着之后就没有事情,同理,朝堂这边也一样。”

  “臣……告退。”

  面对天子这般隐晦的敲打,温体仁揣着复杂的情绪,拱手作揖道。

  想赢的天子的信任,想叫自己的仕途更广,对于崇祯皇帝交代的事情,温体仁必须要想尽办法去做。

  看着离去的温体仁,本拿着奏疏的崇祯皇帝,却陷入到沉思之中,周延儒、温体仁这两个人,不能都呆在军机处。

  要叫他们发挥好鲶鱼效应。

  一个放在军机处,一个放在内阁,这样才能更有利于自己制衡朝堂,先看看温体仁这次的投名状怎样。

  若是能帮毕自严他们,解决一些不听话的官员,并同时将自己于辽东的谋划,全部落实下来的话,那授予温体仁内阁大学士之职,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才济济

  凛凛朔风呼啸而过,吹动下了一夜的白雪,不管这外朝的局势怎样,内廷的局势很是稳定。

  “皇爷,高级将校班所领勇卫营,方太监所领西厂,已顺利离京启程。”韩赞周微微欠身,向崇祯皇帝禀道:“依陛下旨意,兵仗局调拨棉甲等御寒之物。”

  “嗯。”

  崇祯皇帝点头道:“这次行军赶赴张家口,对出动的勇卫营、西厂,都是一次不小的考验啊。”

  作为崇祯皇帝缔造的强军,其作战意志相比普通明军,要强上不少,不过在隆冬时节开拔行军,还要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张家口,这的确不是件易事。

  对周遇吉、陈继盛这帮将校来讲,此番长途跋涉的行军,将面临诸多的问题,但崇祯皇帝对他们充满信心。

  倘若连这样一次行动考验,都没办法圆满完成,那日后如何重用他们,如何依靠他们扩大新军规模。

  “徐卿他们过来没有?”

  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对韩赞周说道:“武备院筹备至今,也算召集进京些人才了,朕要见见他们。”

  韩赞周低首道:“回皇爷,乾清门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不然奴婢跑一趟,去……”

  “启禀皇爷,徐枢辅领武备院全体,求见。”韩赞周的话还没讲完,在殿外的宦官,便匆匆走进东暖阁,向崇祯皇帝禀道。

  “宣!”

  对崇祯皇帝来讲,逐步去制衡朝堂,是他要做的事情,改变内廷框架,是他要做的事情,同理,培养大明的科学体系,也是他要做的事情。

  想改变大明摆烂的境遇,就必须要掌握真正的兵权,扩编崇祯皇帝想要的新军,而非当前糜烂的明军。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他斥巨资缔造的新军,必须装备质量硬、性能强的各式火器,成为碾压这个时代的军队。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关于火器、火炮的发展进程,崇祯皇帝是了解一些,诸如线膛枪、燧发枪、后装燧发枪之流,再比如威力更强的黄火药等等,这些名字,崇祯皇帝全都知道,但是具体如何研制,他却不清楚里面的奥秘。

  武备院创建的意义,这不就凸显出来了,研制各式火器、火炮,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在此基础上,对天文、地理等等学科,都可以进行拓展。

  科学研究是极为耗费银子的,但崇祯皇帝同样清楚,没有进步的大明,难以摆脱衰亡的命运。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臣……李之藻,拜见陛下!”

  “臣……熊明遇,拜见陛下!”

  “学生……宋应星,拜见陛下!”

  “学生……焦勖,拜见陛下!”

  “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龙华民,拜见大明皇帝!”

  一道道行礼声,打断了崇祯皇帝的思绪,看着眼前这帮人,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尽管大明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将火器这些领域,打上所谓不入流的标签,但也有那么一些开明的人,愿意研究这些。

  倘若崇祯皇帝心里不清楚,日后定是热武器的时代,真理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那他面对眼前的烂摊子,定不会耗费宝贵的银子,去砸到耗时耗力的科学研究上。

  “都免礼吧。”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伸手示意道:“来人啊,给徐卿、李卿赐座,李卿,近来病情如何了?

  这些时日朕忙于朝政,没注意到李卿的病情,韩赞周,等稍候你去太医院一趟,派人给李卿诊治一二。”

  李之藻,那可是明末的科学大牛,与利玛窦关系很近,主张西法,精通天文学、数学等领域。

  与徐光启、宋应星、孙元化等并列,都是享誉盛名的存在。

  其实真要论起来的话,在火器方面的研究,大明并没有落后于世界,但是受大明吏治腐败的影响,在实际生产的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锻造出的火铳,没打两枪,就他娘的炸膛了,那谁能受得了啊。

  叫崇祯皇帝觉得可惜的是,这些精通火器领域研究,对西洋的文明不排斥的大明本土人才,并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重用。

  倘若他们能聚集在一起,不必被研究经费所苦恼,多与西洋各领域科学家,进行碰撞,那科学的火种,必将在大明熊熊燃烧!

  专业的事情,交给徐光启他们来办,其他的事情,他这个大明天子来解决,崇祯皇帝就不相信了,武备院会没有突破性进展。

  患病的李之藻要保护好,不能叫他在崇祯三年就去世,像这样的人才,能多活一年,对大明都是有好处的。

  “想来你们再来之前,关于武备院的事情,徐卿都讲给你们了。”

  崇祯皇帝面露微笑,看着李之藻他们说道:“朕创设武备院,想精进我大明在火器领域的研究,与此同时,在别的领域的研究,也是大力支持的。

  先前因建虏进犯一事,被迫停下的编撰新历一事,朕觉得可以重启了,对武备院日后的发展,不知诸卿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既然要重视科学研究,那同徐光启他们的交流,就不能独断乾纲,科学的事情,要多听科学家的意见。

  “陛下,我大明对火器、天文、地理等领域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李之藻脸色有些苍白,站起身来,拱手道:“若是陛下真想叫武备院变得更好,还请陛下能多招收些传教士,同时允许他们在京城传教。

  与此同时,可招收一些无心于仕途的学子,将他们集中在武备院这边,分属到陛下划分的各个学科组,进修相应领域的知识。”

  徐光启面露忧色的看向李之藻,他没有想到李之藻会提传教一事,这对大明来讲,是相对难办的事情。

  遥想万历四十四年,发生的南京教案一事,那对天主教的打压和破坏,不可谓是不大的啊。

  崇祯皇帝对西洋传教士,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徐光启心里是没底的,同样没底的还有邓玉函、汤若望等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主啊,东方才是天国

  “李卿,你先坐下吧。”崇祯皇帝面露笑意,伸手对李之藻说道:“你所讲的那些事情,其实朕之前就都想过。”

  听天子这般一说,徐光启、李之藻提起精神,邓玉函、汤若望等耶稣会传教士,紧张的握起拳头。

  想在大明进行传教,仅在民间接触一些官绅,进行自主的发展,终究是会受到种种的限制的,若能得到大明皇帝的支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李卿你的格局小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所讲的话出来,叫李之藻他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大明治下的佛教、道教,算是昌盛吧?”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说来邓玉函、汤若望他们,所信奉的天主教耶稣会,传进我大明的时间,也算不短了吧?

  甚至在南方的几处地方,还有在京城这边,也都发展了一些信徒。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大明治下,对信奉天主教,包括基督教,受众面一直都不广吗?”

  对西洋衍生出的教派,崇祯皇帝并不感兴趣,然为了大明的科学领域发展,适当的给予一些希望,崇祯皇帝觉得是有必要的。

  毕竟大明需要外面传进来的思想,来逐步引导启蒙运动,为后续的改革科举制度,创造相应的条件。

  作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要清楚,仅靠固化的八股取士,给国朝进行选材,这有些太过于落后了。

  想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改变摆烂的境遇,就必须设法掐住士绅、地主出身的读书人群体命脉,唯有做到这一步,才能取得相应的效果。

  在地方为官也好,在朝为官也罢,就靠着几篇八股文,便能稳坐官位,那未免有些太单薄了。

  “关于李卿所提的这些,朕先前想了一些解决办法。”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徐光启他们,说道:“其一,准许来明的传教士大批进京,当然必须要对火器、天文、地理等领域擅长一门,对这批传教士可授予武备院官身。

  其二,几位卿家,可将我大明治下,精通上述各个领域,或对此有所涉及的致仕和丁忧的官员,包括学子等,全都邀请到武备院来。

  其三,朕会下达旨意,在四夷馆增设欧罗巴各国分馆,通译语言文字,聘请各国的传教士,传授他们的文字,通译西洋典籍。

  其四,朕准备在京城择址,开设京师大学堂,另再择一处皇庄,开设小学堂,开设起天文、地理等各个学科,京师大学堂,可自主招收我大明学子进修,而在小学堂这边,朕会安排一批遗孤进修。

  想在我大明从事传教之事,没有接触西洋的人群基础,纵使你们这些西洋传教士,将信奉的教义宣讲的再好,也不会有人去相信的。

  邓玉函、汤若望、罗雅谷、龙华民,就你们这些年的经历,觉得朕说的对与不对?”

  外来信仰这种东西,想在大明传递开来,必须要经历相应的改造,去除不好的东西,留下好的东西,像佛教不就是外来的吗?

  可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和演变,最终不也是化作本土派了?

  “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您说的太对了。”邓玉函情绪有些激动,向崇祯皇帝行礼道:“若您所讲的这些,真的都能一一实现的话,我等愿意将毕生所学,都奉献给大明。”

  汤若望紧随其后道:“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您说的那些,要是真的能实现的话,只怕需要花费不少银子,若是……”

  “银子这方面,你们不用多考虑。”

  听到汤若望所讲,崇祯皇帝摆手道:“通译你们欧罗巴各国的典籍,开设京师大学堂,还有小学堂,包括想进京的各地传教士,朕都会从内帑调拨银子,来帮助你们推动这些事宜的落实。

  不过有一点朕要强调,做这些事情的前提,武备院所进行的领域,必须要取得相应的进展。

  同时你们必须招收一批精通火器方面的人才来京,到武备院这边进行研究,有关火器、火炮等领域,要叫朕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相应的成果。

  甚至有必要的话,可以通过在蚝镜(澳门)的西洋船队,回欧罗巴各国,多多的招募相应的人才来明。

  朕会毫无保留的资助武备院五年,需要多少银子,朕就给你们多少银子,但如果说五年之内,朕没见到想看到的,那不仅资助没有了,朕还会全面驱逐你们,从此传教就在大明自绝了。”

  听着崇祯皇帝所讲,徐光启、李之藻、宋应星这些亲近西洋科学的人也好,包括邓玉函他们也罢,内心都是很激动的。

  需要多少银子,就资助多少银子,那纵使遇到再多难关,在火器、火炮领域,他们也是能一一攻克的。

  “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我等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好您交代的差事。”邓玉函恭敬的行礼道。

  对邓玉函他们的保证,崇祯皇帝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自己给出的善意,足以叫他们拼尽一切的去努力。

  强调五年的时间,是要叫他们感受到压力,总不能自己银子花了,却没得到相应的,那他不成了冤大头了。

  “徐卿,武备院的事宜,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崇祯皇帝拿起一摞文书,递给徐光启说道:“这是朕对武备院的一些构想,还有关于火器、火炮的一些想法,你拿下去认真翻看后,便开启相应事宜吧。”

  “臣遵旨!”

  用五年的时间,来搭建属于大明的科学框架,若是那时大明的问题,能够解决一部分的话,必然会有不小的改变。

  等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必将拥有一批具备专业素养的人才队伍,对大明的各个领域,掀起新的浪潮,届时不断提升生产力的同时,趁着大航海时代的末班车,叫大明积极地对外拓展出去,如此大明的顽瘴痼疾,才能全部铲除干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抗税(1)

  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崇祯皇帝作为大明天子,只要懂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即可。

  倘若什么事情,都叫他这个大明天子来做,崇祯皇帝不觉得大明还能长久,甚至甲申之变的惨剧,将会更早的发生吧。

  “韩赞周,武备院这边的事宜,要在司礼监这边列为第一档。”看着徐光启他们离开以后,崇祯皇帝强调道:“不管有任何需求,有任何事宜,必须第一时间向朕禀明,记住了没有?”

  “喏!”

  韩赞周忙拱手道。

  对欧罗巴本土各国的详细情况,崇祯皇帝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关于印度、南洋等地的西洋各个势力,崇祯皇帝还是比较清楚的。

  处在这样一个大时代下,倘若有朝一日能解决大明内患,除掉大明的外患,顺势开启海上扩张之路,想想都是叫人兴奋的。

  “皇爷,出事了。”

  神情凝重的王承恩,匆匆从殿外走进来,对崇祯皇帝拱手道:“眼下在东便门那边,形成严重的淤堵情况。

  并且有不少的商贾,聚集在崇文门税关静坐抗议,控诉顺天府尹孙传庭,横征暴敛的情况。”

  本畅想着大明龙旗插遍寰宇的崇祯皇帝,听到这样的事情后,眉头紧蹙起来,大明的内部矛盾,还是很尖锐的存在啊。

  “这哪里是在控诉啊,这分明是在示威啊!”

  崇祯皇帝冷芒一闪,看向王承恩说道:“孙卿是否知晓此事?顺天府衙这边,采取了什么措施?”

  当初重改崇文门税关,想进一步完善各项征收税目,以此扩充京城税关收入,崇祯皇帝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能在京城这边,形成规模生意的商贾,背后定然有勋戚、权贵、官绅的支持,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白手套。

  叫他们将吃进去的利益,攥在手心的利益,且还是常年都有的,突然间选择吐出来、叫出来,那肯定是不行的。

  崇文门税关,作为大明治下税关之首,年征收税银不到十万两,这对崇祯皇帝来讲,肯定是不合理的。

  “孙府尹已然知晓此事。”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不过他却没有前去崇文门税关,甚至顺天府衙这边,也没有任何行动。

  皇爷,眼下闹出这样抗税的举止,若时间长的话,必然会叫京城秩序动荡,这件事情不能不管啊。”

  孙传庭并没有采取行动?

  难不成他是想进一步扩大影响,好钓出背后鼓捣这一切的大鱼?

  崇祯皇帝陷入到沉思之中,就崇文门税关出现抗税现象,进行认真的分析,直觉已然告诉他,这一抗税情况,必定跟朝中的某些大臣有关。

  联想到自己前去文华殿理政,韩爌呈递的那封奏疏,崇祯皇帝便知这是个组合拳,目的是想逼自己就范啊。

  核心要点还是袁案。

  “便民铺一事,内厂这边筹办的怎样了?”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王承恩道:“既然孙卿没动,那朕就先不理会此事。”

  “已经联系到一些商贾,相应的人手也在抽调之中,不过规模还不是很大。”王承恩欠身说道:“但在粮食、盐这两大类,不存在任何问题,即便是现在于京城各坊开设,还是可行的。”

  “去操办此事吧。”

  崇祯皇帝指示道:“不足的可以慢慢改进,但是平价的口碑,可通过这次风波彻底打出来。

  王伴伴,尽快去办此事吧。

  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些家伙,在背地里暗中鼓捣这一切的。

  韩赞周,你跑一趟锦衣卫,告诉骆养性,朕要知道参与抗税一事的那些商贾,背后是哪些人。”

  “奴婢领旨!”

  王承恩、韩赞周当即拱手应道,随后便朝着东暖阁外走去,准备去完成自家皇爷,所交代的相应差事。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着离去的二人,崇祯皇帝嘴角微扬,心里暗暗道:‘一个锦衣卫督办的袁案,竟叫朝野间这么多人,都表现得这般关注。

  看来在这背后啊,藏着不少的秘密啊,简单粗暴的将袁崇焕定罪,或者处以极刑,只会叫那些藏在幕后的人高兴。

  可要是一点点的挖,哪怕是只挖出一部分,这拔出萝卜带出泥,也能叫这些家贼硕鼠,被曝光出一部分来。’

  其实对于现阶段的大明而言,之所以在建虏一事上,频频表现出失利的态势,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暗地里牵扯到的利益太多。

  以李永芳为首的汉奸走狗,背叛大明,投奔到建虏麾下当奴才,那可是没少从隐秘战线上,收买、拉拢、策反大明的官员和将领啊。

  不光是在辽东那边,甚至是在京城、北直隶、九边等地,都存在着这样的情况,不然大明的一些实况,建虏是怎么知晓的那般清楚的?

  一切都是值得去怀疑的。

  ……

  “孙府尹,您就这般的坐着?”孙祖寿眉头紧皱,看着伏案忙碌的孙传庭,急道:“这东便门淤堵一事,那可不是小事啊。”

  “还有聚集在崇文门税关的那帮家伙,摆明就是在抗税啊,这件事情要是捅到陛下那边,万一京城秩序出现混乱,那……”

  “孙提督,大可不必这般激动。”

  孙传庭放下手中公函,微微一笑道:“区区一些小鱼小虾,还不至于能办到搅乱京城秩序的地步。

  再者说,前两日内廷的王太监,找到了本官,陛下要在京城各坊开设便民铺,只要粮食和盐,不出现短缺的话,京城就乱不了。

  想来这个时候,陛下已经知晓此事了,若是本官猜的没错的话,筹备的便民铺,便可借助此次风波,提前打出好的口碑来,这可是利国利民的事啊。

  不过孙提督,你可要确保京城内外各门的秩序,绝不可出现作乱的迹象,这样本官会在合适的时候,出手解决此事的。”

  本内心急躁的孙祖寿,听完孙传庭所讲之言,也就跟着安定下来,心里也生出感慨,这文官的花花肠子,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抗税(2)

  京城这座大明的国都,藏着太多的秘密和潜规则,也藏着太多的人情世故,想玩转京城大不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咋都聚在这崇文门了……乖乖,崇北坊那几位有头有脸的老爷,全都跑来了啊。”

  “小点声……别叫人家听到了,瞧你那点见识,崇北坊的算什么,瞧见没,宣北坊那边的也都来了。”

  “我咋有些闹不懂了,这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都席地而坐,堵在这崇文门税关了啊?”

  进出崇文门的人群,不少听闻崇文门税关所闹之事,纷纷都自发的聚集过来,小声议论着眼前所瞧见的。

  处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没有秘密可言,谁都清楚,能叫这么多有实力的商贾,抛头露面做这样的事情,必然都是有着目的的。

  “我说蒋税监啊,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哪怕是一点啊!”李可为面露忧色,急的一脑门子汗,攥拳急道:“那么多人,聚在你崇文门税关外,这要是惊动巡城御史公署,到时参上一本,该如何是好啊。”

  作为大兴县的县令,执掌一县的父母官,李可为本该享受权力带来的种种好处,但是好死不死,却在这附郭京县任职,头上除了顺天府衙外,还有众多的衙署,虽说官阶比寻常县令高一些,但是这其中的难受,唯有李可为的心里最有感触。

  “惊动就惊动吧,本官巴不得巡城御史公署的人来。”

  蒋广顺丝毫不急,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公函,开口道:“这些人哪里是在抗议啊,分明就是在抗税,想挑衅我大明法纪啊。

  李县令,这可不是我一家之事。

  说来也是,本官都瞧了一遍了,在外面聚着的,可不止有你大兴县的人,还有宛平县的人啊。

  怎么没见章县令过来呢?”

  那该死的老狐狸,恨不得死在宛平县衙,就差叫人披麻戴孝了,怎么可能会倘眼前这浑水啊。

  还有你蒋广顺,也他娘的是死脑筋,你倒是把事情甩给顺天府衙啊,叫孙府尹过来啊。

  现在倒好,难题都留给本县了。

  李可为这心里骂了无数句,看着还在整理公函的蒋广顺,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道:“蒋税监,这事儿不是你这样办的啊。

  咱们这交情也不浅啊,你为何要这般害本县啊,惊动了南城巡城御史公署,你或许是没事,那本县呢!

  当初你在顺天府衙当差的时候,本县可从没坑过你啊,还逢人就夸,眼下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要解决啊,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啊。”

  巡城御史公署,那可是直通最高层,敢叫他们递上弹劾奏疏,纵使先前做的再好,被存档了,那一切都完蛋了。

  李可为心里明白,现在的蒋广顺,跟先前不一样了,靠上顺天府尹孙传庭了,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有人替他顶着。

  可他没有啊。

  “我的李县令啊,你就别在本官这儿拱火了。”

  蒋广顺放下手里的公函,轻叹一声站起身,朝李可为走来,伸手去拉李可为,神情淡然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件事情跟你大兴县衙,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巡城御史公署,若真呈递了弹劾奏疏,本官定会亲自去顺天府衙一趟,向孙府尹陈述此事。

  有些事情,现在本官还不能明说。

  我崇文门税关的人,当前正在统计这些过来示威抗税的人员名单,查查他们背后的人都有谁。

  一次过来这么多人,牵扯到这么多人,李县令的心里,难道就一点不奇怪吗?”

  不奇怪!

  一点都他娘的不奇怪。

  被按在官帽椅上的李可为,看着眼前的蒋广顺,心里暗暗骂道,谁他娘的不知道,你这一上任,就要推翻先前的那套东西。

  能叫那帮家伙聚在一起,来你崇文门税关,那肯定是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了,还是很大的那种!

  “这个本县就不清楚了。”

  李可为轻咳两声,拿起身旁的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既然蒋税监都这般说了,那本县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件事情没解决前,本县就留在你崇文门税关了。

  刚好也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这些商贾聚在你崇文门税关,到底是受何人指示,到底意欲何为吧。”

  老狐狸,你这是怕走了以后,本官将事情全都推到你大兴县衙吧。

  老狐狸,本县算是跟你耗上了,顺便也看看那帮贱商,到底想闹哪般。

  能在这天子脚下做官的,那就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尤其是像李可为、蒋广顺这种位卑权重,但头上还顶着无数衙门的,要是不长个八面玲珑的心,分分钟就会被当成背锅的。

  眼前这个时候,无数道眼睛全都盯在崇文门税关这边,背后究竟牵扯到什么,又将会朝怎样的局面发展,谁都说不准。

  “提督……顺天府衙那边,还是不作为吗?”李明忠看着回衙的孙祖寿,皱眉道:“现在崇文门税关那边,聚着太多的人,末将担心会……”

  “不是不作为,是还没有到时候。”孙祖寿挥手打断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多想其他,管好崇文门那边就行。

  对了,你派可靠的人,去丰台大营一趟,这是本督的手令,抽调八百精兵过来,就暂驻到东便门那边。

  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九门提督府这边,恐要协助顺天府衙,将这帮闹事的家伙,全都抓进顺天府大牢。”

  李明忠忙抱拳道:“喏!”

  别看孙祖寿跟孙传庭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是凭借他对当今天子的了解,既然孙传庭能稳坐顺天府尹之位,那必然是深得天子信赖。

  眼下崇文门税关这边,闹出来这档子事情,孙祖寿不相信崇祯皇帝不知情,只怕在自己回来时,孙传庭的奏疏就呈递到天子御前了。

  文官的花花肠子他不懂,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维持好京城的秩序,准是没有错的。

  第二百三十章 优胜劣汰

  “这孙祖寿做的不错,知道提前从丰台大营调兵,预防突发事件发生。”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奏疏,面露赞许的说道,随后看向骆养性道:“骆养性,你锦衣卫这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陛下,皆已查明。”

  骆养性忙捧起手里的奏疏,恭敬道:“前去崇文门税关的那帮家伙,背后都是有所倚仗的,且有几个来头还不小。

  请陛下御览。”

  韩赞周见状,忙踱步向骆养性走去,接过所呈递的奏疏,准备呈到自家皇爷跟前御览。

  “最近在午门那边,还有被锦衣卫组织起来的说书人,有什么新的情况吗?”翻看着手里奏疏的崇祯皇帝,对骆养性说道:“另外京城上下的舆情,出现什么新的方向没?”

  “陛下,午门这边倒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骆养性拱手作揖道:“只是负责宣讲袁崇焕事迹的说书人,近几日失踪了几个。”

  “竟有这种事情。”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放下奏疏,看着骆养性道:“此事你们锦衣卫查了没有,这几人是死是活?”

  “查了!”

  骆养性忙道:“此事是李佥事负责调查的,人已经被杀了,但是调查的结果,却叫臣有些不解。

  谋划此事的人,好像是李家的人。”

  “是奏疏上的这个李家吗?”

  崇祯皇帝举起奏疏,死死盯着骆养性道:“那几个被杀的说书人,生前都讲了什么,又编撰了什么?”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原本组织一批说书人,在京城治下各坊,宣讲袁崇焕的累累罪行,是为打击被操控的舆情,却不成想钓出一条大鱼。

  “是那个李家!”

  骆养性拱手道:“不过那些说书人,生前讲了什么,又编撰了什么,臣并不是太清楚,此事一直是李佥事负责的。”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奏疏,递给韩赞周说道:“骆养性,你现在就去办两件事情。

  一个继续张布袁崇焕的罪行,说书人那边,要派人保护好,叫他们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一个派人去告诉李若链,让他拿着这份奏疏,去顺天府衙一趟,告诉孙伯雅,敢挑衅大明法纪的,该抓就抓。”

  “臣领旨!”

  骆养性忙拱手应道。

  ‘没想到钓到这条大鱼了。’看着匆匆离去的骆养性,坐着的崇祯皇帝,手指敲击着龙案,暗暗道:‘已故宁远伯李成梁的李家,其子李如桢,乃李家当代家主,在府上戴罪,被杀的说书人,到底讲了什么扯故事的话,刺动到李家的神经了?’

  对李成梁这个人,崇祯皇帝可不陌生,其镇守辽东期间,帮助大明稳定边疆局面,但值得诟病的地方,同样也不少。

  努尔哈赤的崛起。

  遍布朝堂、辽东的门生故吏。

  辽东将门雏形的缔造者。

  这人一旦上了岁数啊,就难免会为子孙后代考虑,李成梁就算其中之一,大明在辽东地区被打的颜面尽失,以李成梁为代表的的李家,是要负一定历史责任的。

  尤其是在府戴罪的李如桢,犯了那么大的罪过,导致大明损失惨重,却没被砍掉脑袋,这里面要没有猫腻,崇祯皇帝肯定不信。

  “皇爷……王太监派人传来消息,言第一批便民铺,已处理妥当。”韩赞周微微欠身,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朕知道了。”崇祯皇帝点头道:“韩赞周,你去将高起潜给朕叫来。”

  “喏!”

  既然有鱼主动跳了出来,那崇祯皇帝肯定不会放过,他要查清楚一些事情,眼下曹化淳、方正化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有些事情还是要叫特别的人去办。

  ……

  “王太监,咱家有些不明白,您为何不将所有便民铺,全都开起来?”卢九德面露不解,看向王承恩说道:“眼下是多好的机会,京城这边的粮价、盐价等,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增长,这都是拜那帮家伙所赐,要是……”

  “卢太监,有些时候太急躁了,并不是件好事。”

  稳坐官帽椅上的王承恩,端起身旁的热茶,吹着冒起的热气,呷了一口,说道:“那些便民铺,很多人,很多事,都没安排妥当。

  贸然将那些便民铺开起来,必然会出现很多麻烦,你不要忘了,皇爷叫我大内行厂,控制这些便民铺,目的是什么。”

  “咱家明白了。”

  被王承恩这般一提点,卢九德明白了,点头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位,倘若因为些许的小事,导致所在坊的百姓,不相信便民铺,那便错失了这次机会。”

  “你说的只是一方面。”

  王承恩放下手中茶盏,接着又继续说道:“咱家要通过第一批便民铺,叫有些人跟着乱起来。

  同时筛选一批商贾,好将他们捆绑在便民铺之下,充实便民铺对外售卖之物,那帮抗税的家伙,不管背后是什么来头,必然会受到严惩。

  但京城治下各方所需之物,却不会随着他们被抓进大牢,就彻底停摆了,所以尽快抢占这些产业,便是咱们要做的事情。”

  作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人,又兼管着大内行厂,王承恩明白自家皇爷,对内厂是极为看重的。

  但若是什么事情,都靠他自己去管,就算是累死,也不可能做好所有事情,所以他要调教卢九德,还要调教一批可靠、可信的宦官,日后分管大内行厂下辖各摊子事情。

  现在便民铺一事,头已经打出来了,该给卢九德讲的话,全都讲明了,所以王承恩准备将这件事情,交给卢九德来办。

  “卢太监,便民铺一事,咱家就交给你主抓了。”

  王承恩站起身来,神情正色道:“你可要把这件事情管好了,任何岔子都不能出,不该做的事情别做,别怪咱家没提醒你。

  眼下大内行厂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咱家去管,这件差事办好了,功劳都是你的,但要是办砸了,那咱们就等着受惩吧,尤其是你!”

  对王承恩所讲的这些,卢九德当即便表明自己的态度,事情都铺到这一步了,他要是再办不好的话,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惯的毛病,抓起来!

  京城无小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带着前因后果的,都是暗藏杀机的,崇文门税关闹这么一出,后手也在悄然布下。

  “真是够可以的,南城巡城御史这边,没有呈递弹劾奏疏,反倒是都察院那边,有些御史忍不住了。”孙传庭面露笑意,看向陈延生说道:“陈同知,我顺天府衙沉默三天了吧,你觉得该不该亮亮招了?”

  “府尹,下官觉得可以了。”

  陈延生微微一笑道:“陛下将这些弹劾奏疏,全部留中,且派韩太监亲来府衙,便是想告诉我等,该做的事情,就要做了。”

  “那就做!”

  孙传庭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神情冷然道:“去,派人去找孙提督,叫九门提督府那边,协助我顺天府衙,抓人!

  本官倒是想要看看,这帮家伙闹这么一出,准备怎么收场。”

  言罢,孙传庭猛甩袍袖,快步朝正堂外走去,他要亲去崇文门税关一趟,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闹腾的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的朝野间,其实出现了很多波动,孙传庭的心里很清楚,崇文门税关所闹抗税之事,其实背后还掺杂着其他政治目的。

  别以为找了一批商贾,折腾出这样的声势,还暗地里哄抬粮价、盐价等,想趁机搅乱局势。

  这不是单单针对崇文门税关,也不是针对顺天府衙的,这纯纯是针对锦衣卫负责督办的袁案的。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他不想掺和太多,袁崇焕该怎么处置,那是天子做主的,这点是改变不了的。

  朝堂上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但要是影响到京城秩序,影响到崇文门税关的税改,那肯定是不行的。

  “快,尽快赶到崇文门!”

  “闪开!闲杂人等都闪开!”

  由李明忠所领八百忠勇军,步伐一致,神情冷厉的快步向前跑着,沿途走动的百姓,见到这阵仗,吓的朝两边躲闪,生怕惹怒这帮军爷。

  “乖乖,这帮军爷真够吓人的,咋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这是闹出什么事情了?难不成京城这边,发生什么大事了?”

  “谁说不是啊,不过看这架势,是朝崇文门那边去的,莫不是要抓那些在崇文门税关前抗议的家伙?”

  “真的假的啊,那些人的来头可不小啊,这要是抓的话,那咱京城的粮价、盐价等,岂不是要跟着飙升了?”

  “飙?飙他奶奶个腿!你难道忘了便民铺了?这几日,他们对外售卖的粮食、盐等物,可都比其他铺子低上不少啊。”

  “话是这样说的,这动静要真是闹大了,难道他们会不想多赚银子?不行!老子要去多买点粮食去。”

  随着李明忠所领忠勇军,朝崇文门方向赶去,沿途百姓瞧见此幕后,也闹出了一些风波出来。

  这年头,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生活大不易啊,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最容易受到无妄之灾的,当属他们这帮底层的平头百姓。

  “拜见孙府尹!”

  “拜见孙提督!”

  闻讯出来的蒋广顺、李可为,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对赶到崇文门税关的孙传庭、孙祖寿拱手作揖道。

  “大明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如叫我等坐死在这里吧。”

  “是啊,是啊,大明的天,真的是太黑了啊,根本就不给我们活路啊……”

  这孙传庭刚要说话,被一帮税丁围着的商贾队伍,便吵闹开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出来。

  挎刀而立的孙祖寿,眉头紧皱的扫视着那帮商贾队伍,眸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帮贪婪的家伙,还有脸讲这些话。

  “快!都他娘的给老子跑快点……”

  远处,李明忠的声音响起,一队队忠勇军将士,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速度极快的朝崇文门税关跑来。

  “孙提督,你麾下的人,动作还真是够快的。”孙传庭面露笑意,看向孙祖寿说道:“不愧是随驾出战的强军,忠勇军,真不愧是我大明强军啊。”

  孙祖寿正色道:“陛下将忠勇军交本提督统辖,万不能有丝毫懈怠啊。不过孙府尹,眼下这局面,你打算怎么做,要跟这帮家伙说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

  孙传庭神情冷了下来,不带感情的说道:“就他们还好意思说大明王法,他们这些天做的事情,便是在公然顶撞王法。

  来人啊,与忠勇军一道,将这帮违法乱纪的奸商,全都给本官抓起来,押进顺天府衙受审!”

  “喏!!”

  由陈延生所领的顺天府衙差役,纷纷沉声喝道,随后便在陈延生的带领下,准备缉拿这帮商贾。

  “府尹,这全抓会不会太过了?”李可为走上前,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孙传庭说道:“毕竟这些人,在京城各坊都有着……”

  “过吗?”

  孙传庭一甩袍袖,看向李可为道:“李县令可是在担心,我京城治下各坊,因他们都被抓进大牢,也跟着乱起来呢?

  放心,京城还到不了这一步!

  这帮人的想法,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一个个都是惯的毛病,本官可不受此威胁!”

  面对孙传庭强势的一面,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喝骂声、咒骂声不断,李可为的内心怕极了。

  孙传庭当众抓捕那么多商贾,要送进顺天府大牢,只怕后面将有一场风暴,在迅速的酝酿出来啊。

  “蒋税监……这过来闹事的人,本官都给你抓走了。”没理会眼前的李可为,垂手而立的孙传庭,看向蒋广顺道:“这崇文门税关,先前所定的事情,你要是做不好的话,那这位置就趁早别做了。”

  “府尹放心,下官会做好的。”

  蒋广顺忙拱手道:“这段时间我崇文门税关上下,加强了巡查力度,尤其是在税丁这边,紧急加强了关于盘查细则的进修。”

  对蒋广顺的表态,孙传庭很是满意,他相信经此一事后,谁敢在这方面折腾,那要掂量下后果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记吃不记打

  “臣孙承宗于宁远呈报,今辽前局势已定,建虏自被陛下亲征击退,败退以来,未再对辽前展开袭扰之势……然近期随辽前所挖坑道增多,我大明戍守辽前各部兵马,加之所征壮丁,使得辽前所备粮草日益减少……”

  “臣刘兴祚于东江镇呈报,承蒙陛下信任,得擢东江镇总兵官一职,臣定当为陛下,为大明效死……皮岛移民一事,关系国朝对辽南所展攻势,臣在积极筹备此事,然东江镇移民所需海船不足,还望陛下……”

  “臣金声于顺天府呈报,臣所领整顿卫所事,今已接近尾声,所缺卫所官位皆已补齐,并按陛下旨意,命各处卫所积极展开生产,顺天府治下卫所正在……”

  “臣申甫……”

  在军机处的公事房内,一道道语速极快的宣读所呈奏疏的声音,叫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的聆听着,心里却在暗暗盘算起来,当前内厂、西厂所抄的钱粮,是否能解决眼下这些问题。

  都说治国如烹小鲜,可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来讲,关于军队方面的开支,想叫外朝那边足额兑付,只怕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情。

  随着军机处开始稳定下来,抓起辽东、山陕等地的军事主导权,许多问题能直观的摆在崇祯皇帝面前。

  说到底大明军队持续孱弱,且频频失利的背后,最直观的一点,就在于朝廷所调拨的军饷、军粮等,不能足额发到底层将士手中。

  “王卿……这么大的粮饷开支,兵部那边是什么意见?”听完这些奏疏后,崇祯皇帝神情不变,看向王洽说道:“军机处这边,是否将详细的粮饷开支细则整理出来?”

  “陛下,详细的粮饷开支细则,皆已整理出来。”

  王洽拱手说道:“想解决现有的这些问题,确保辽前、蓟密永三协、东江镇等地的局势安定,至少需调拨三百五十余万两银子,四百七十一万石粮草,这还没算上军械、甲具等各类军需。

  眼下已不是兵部有何意见,而是国库这边,根本就没这么多银子和粮草,内阁和户部那边……”

  没钱啊!

  说来说去,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

  在大明财政逐步崩溃的背景下,国朝每年的收支是失衡的,想解决实际问题,除了行摊派之事,拆东墙补西墙外,根本就没别的办法。

  但是对崇祯皇帝来说,这种方式方法,只会加剧大明内部的阶级矛盾,就像是一剂慢性毒药,蚕食着大明的生命力。

  “国朝真是养了一些废物!”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故作愤慨道:“明明当下需要解决的问题众多,朕就不明白了,在崇文门税关推动税改期间,竟闹腾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根本就不是在抗议,这分明就是在践踏我大明王法,想以此来倒逼朝廷,都察院那边的人,还敢上书弹劾,真真是可笑!”

  以王洽为首的军机处官员,纷纷低下了脑袋,对天子所讲的这些,他们是清楚的。

  自崇文门税关全面更换官吏以来,便闹出静坐抗税的闹剧,虽说顺天府尹孙传庭,事后将那些商贾全部抓进顺天府大牢,但却也在国朝引起不小的波动。

  仅仅是最近几日,弹劾孙传庭、孙祖寿,还有崇文门税关的奏疏,就像是雪花一般,不断递到御前。

  但无一例外全被崇祯皇帝留中不发。

  “行了,不说这些闹心的事情了。”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神情冷厉道:“眼下这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必须尽快得以落实才行。”

  “朕可不希望上述之地,再闹出先前蓟州镇兵变的状况,这些钱粮便有内帑划拨分发下去吧。

  军机处这边,选一批参赞大臣,准备随军负责押运,朕会谴派四卫营具体押解,外加厂卫监督,亲自发放下去。

  另外以军机处的名义,向辽东、蓟密永三协、东江镇等地,明发一道上谕,着各处筹设军饷司、军粮司,负责发放粮饷事宜,要切实做到台账登记,定期上交到军机处这边。

  日后上述之地,将定月调拨粮饷,不再以年来调拨粮饷,你们军机处这边,要筹建相应的机构对接,朕会定期谴派、更换监察人员,督办此事。”

  在大明吏治腐败、贪婪成风的大环境下,崇祯皇帝不希望自己辛苦得到的钱粮,被一帮贪官污吏,或贪婪的将领,给上下其手装进自己腰包。

  没有改变这一情况下,对一些特殊的地方,崇祯皇帝要采取特殊的办法,虽说他所讲的这一办法,不能绝对确保贪污腐败的情况消散,但却能相对限度的解决一些,到时真出现问题的话,也能及时追责到相应的人员。

  至于说这一过程会很繁琐,那就没有办法了,既然选择当了官员,就要承担相应的压力,毕竟这俸禄皇粮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王洽踌躇再三,还是讲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陛下,若是这样的话,那军机处的人手只怕……”

  “人手短缺那就去招。”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针对这一块,不光要从你们兵部召,也要从户部去召,切实确保此事能推动下去。

  朕就明说了吧,日后国朝针对发放粮饷之事,肯定是要变的,看看顺天府、永平府两地的卫所,都崩坏到何种境遇了,由此可见整个大明,又是怎样的情况,你们这些军机大臣,都要心里有数才行。”

  大明所存在的顽瘴痼疾众多,想一口气全部都解决,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围绕着北直隶、辽东等地,崇祯皇帝必须要先一步解决些问题。

  同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北直隶这个基本盘打造出来才行,不然想跟庞大的文官群体对弈,那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切合实际的。

  “沙沙……”

  就在王洽这些军机处官员,思索天子所讲之言时,司礼监随堂太监李凤翔,行色匆匆的走进公事房。

  “皇爷,出事了,都察院那边,聚集十几名御史,跪在午门那里,言明要弹劾顺天府尹孙传庭,九门提督孙祖寿,意图在京图谋不轨,恐对国朝不利,若陛下不听取他们的谏言,则国朝必将……”

  讲到这里的时候,李凤翔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而在旁的王洽等一众军机处官员,脸色大变,心里生出阵阵惊骇。

  怎敢这样啊!

  “好啊,这一个个都是记吃不记打啊。”崇祯皇帝冷着脸,拍案而起道:“必将怎样?必将倾覆吗?他们可真是敢说这等祸乱朝纲之言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廷仗

  通过近期崇文门税关,发生静坐抗税一事,以及袁案带出的部分涟漪,崇祯皇帝更加清晰的认识到,大明朝堂上所存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有别于天启朝初期,这崇祯朝的东林党,在京为官的虽多,但却不像先前那般,能牢牢地掌握着所有。

  藏在当今东林党锋芒之下,还有这众多的派系,这些能在朝为官的群体,背后可都代表着一个个地方士绅、地主群体。

  大明的朝堂和地方,看似是两个割裂的区间,但是凭借师生、门生故吏、姻亲等多条关系的延展,可不就罗织了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只要是活生生的人,便会有相应的需求,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亦或者物质上的,在所难免的就会靠拢在一起。

  君权与臣权的交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纯粹的利益之争,皇帝得到的多了,那相应的他们就得到的少了。

  “王卿,你们先退下吧。”见王洽他们露出忧色,崇祯皇帝挥手道:“把军机处现有之事,都一一妥善解决好。”

  “……臣等告退。”

  王洽这些军机处官员,纷纷拱手作揖,随后各怀心思的离开,不过直觉告诉他们,天子定不会简单的处置此事。

  “那些跪在午门的官员,都记清楚是谁没?”在王洽他们离开后,崇祯皇帝看向李凤翔说道:“朕不想找他们的麻烦,一个个反找起朕的麻烦了。”

  “皇爷,奴婢都记下来了。”

  李凤翔忙拱手道:“这外朝的一些大臣,总是无视皇爷的仁慈,想挑衅皇爷的底线,奴婢心里……”

  听着李凤翔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眼前这个李凤翔,可不是什么好货色,放出去就是毁坏大明的家贼硕鼠,但留在自己身边当个恶犬,还是可行的,大不了用到最后杀了就是。

  “去,从司礼监那边,找些体格健硕的宦官。”崇祯皇帝神情冷然,看向李凤翔说道:“你负责此事,叫锦衣卫负责监刑,给朕狠狠的打,敢讲出这等祸乱朝纲之言,朕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屁股硬,还是廷仗硬!

  一个个想以此博取名望,好啊,那朕就满足他们,别打死了,朕要叫他们活着,朕要叫他们看着自己身败名裂,却没有任何办法。

  等此事做好了以后,你亲自跑一趟锦衣卫,将所知官员的名单,叫骆养性给朕好好的查查,这些官员都靠着谁了。”

  “奴婢领旨!”

  李凤翔眼前一亮,忙拱手应道,那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自家皇爷将这等重要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若自己能办好的话,日后定然能受到重用。

  只是他哪里会知道,自己在崇祯皇帝的心里,已然打进了冷宫,纯粹就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掉。

  大明现在的这种风气,很不好,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在地方为官,亦或者各地的将领,包括厂卫势力,做任何事情都带着各种盘算。

  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一个个都表现得极为积极,反之就是另一种境遇了,这便是党争所带来的余毒。

  也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先前做了种种事宜,极大的震慑住厂卫势力,使得现阶段内廷这边,锦衣卫那边,不敢有任何暗藏私心的行迹。

  “韩赞周,王大伴那边,所谋划的事情,是否差人呈递有消息?”有些心累的崇祯皇帝,揉着太阳穴,对一直沉默的韩赞周说道。

  “回皇爷,眼下还没收到王太监的消息。”韩赞周微微欠身道:“要不要奴婢派人,去询问一下王伴伴?”

  “询问就不必了。”

  崇祯皇帝轻叹道:“派人告诉王大伴,先前所定的差事,抓紧办好,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喏!”

  内厂和西厂刚抄的一批家财,还没在崇祯皇帝怀里焐热,就要拿出来多半,用于解决军机处所遇问题。

  尽管周遇吉所领队伍,赶赴张家口一带,准备解决八大晋商,到时会抄出一笔惊人的家财。

  包括眼下在京城这边,一些在暗地里算计的人,也难逃被抓的命运,但这抄家所得的钱财,终究比不过持续性的财源收入啊。

  大明是结构框架出了问题,若只是不断地行抄家之事,必然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甚至严重的话,各地将出现严重的暴乱。

  所以想从根本解决问题,就必须尽快的壮大,以内厂为首的国营经济体,相辅相成的迈步前行,才能稳定大明的基本秩序。

  “你们这些奸宦,快放开本官,你们想要干什么,不要以为你们出言蛊惑陛下,本官就怕了你们了。”

  “陛下啊,您难道真的就不辩忠奸了吗?”

  就当崇祯皇帝思索着,后续要展开的种种谋划之际,彼时的午门重地,由李凤翔所带队的宦官队伍,抓住了那帮想以此博取名望的都察院御史。

  其实有明以来,可出过很多头铁的文官,为了博取名望,为了达成某种政治诉求,便会激怒当朝天子,以行廷仗。

  廷仗,在天子眼里是以正君威的手段,但在朝中文官的眼中,却是一种暴政,但也是刷声望的好去处。

  “皇爷有旨,狠狠地打这帮搅乱朝纲的奸臣!”被十几名御史怒视而骂的感觉,叫李凤翔心里气急了,当即便沉声喝道:“敢讲出社稷倾覆之言,尔等真真是可恶至极。”

  “啪!”

  “啊……”

  就在这些被按在长条凳上的文官,想怒斥李凤翔之际,那些操着板子的宦官,一个个收着劲儿的怒砸下去。

  在内廷有着一帮懂得杖刑生死的宦官,打生,打死,皆在他们一念间,别看李凤翔话说的狠,但在来午门前,李凤翔就特意跟这些行刑的宦官交代过,廷仗可以,但不能将这些文官打死了。

  看着眼前这些惨叫不断的官员,垂手而立的李凤翔,脸上露出一抹轻笑,一个个不是能骂吗?

  好啊!

  咱家叫你们一个个好好的骂!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朝堂纷扰(1)

  “韩副宪,出大事了!”

  张哲林提着手,行色匆匆的跑进韩继思的公房,神情激动道:“前去午门,行规谏的那些人,皆遭廷仗之罚了。”

  韩继思听闻此言,手上一顿,抬头对张哲林说道:“是谁监刑的?刘总宪那边,知晓此事没?”

  “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李凤翔。”张哲林皱眉道:“下官不是很清楚,刘总宪是否知晓此事,眼下他那边……”

  “都廷仗了,他怎会不知此事。”

  韩继思站起身来,神情严肃道:“不要掺和这件事情,此事与袁案没有半点干系,别被人混淆了视线。

  先前本官就觉得崇文门税关一事,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现在陛下不问缘由,在当下这种朝局下,便命李凤翔带人廷仗,那肯定是有猫腻的。

  抛开其他的不谈,倘若崇文门税关之事,真能想他们张布的告示那般,每年单单税收这一块,定能增加不少税银的。”

  “韩副宪,既然陛下是英明的,为何却在袁案上这般行事啊。”张哲林上前询问道:“那锦衣卫是什么货色,朝野间没有不清楚的,真要是屈打成招,搅得国朝人人自危,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或许陛下真有什么考量吧。”

  韩继思拿起书案上的文本,递到张哲林眼前,说道:“你先看看这份文书,这是本官私下调查的,就当前所张布的那些袁崇焕所招罪名,没有一个是没嫌疑的,甚至这些都可能是真的……”

  听闻此言的张哲林,脸色微变,忙接过眼前的文书,在韩继思的注视下,便直接翻看起来。

  “自袁崇焕赴任以来,其所上奏的奏疏,包括在辽东做的那些事情,无独有偶,全都有相应的朝臣力挺。”

  韩继思皱眉道:“先前我们没有把注意放在这上面,可仔细对比之后,这里面便藏着太多难以琢磨的情况。

  尽管叫锦衣卫督办袁案,有悖我大明法纪,但站在陛下的角度,面对先前朝中那样的势头,纵使陛下有意想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会审,然也不会再那样做了。”

  “这……”

  张哲林指着手里的文本,难以置信的看向韩继思,显然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

  但见到韩继思微微点头,那坚定地神情,张哲林的内心,像是受到巨大的冲击,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看不懂,当前的朝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在大明的官场中,虽说有大批的贪官污吏,但同样的也有一批有着操守的良臣,只是奈何官场风气使然,能说会道的,懂得奉承的,肯背地里花银子的,纵使没有真才能,但官运却很亨通。

  不管是哪个派系,哪个小圈子,都是有好有坏,只不过坏的比好的多,如何能挑出好的来用,把坏的压制住,打压下去,便考验当皇帝的本事了。

  “孙提督……现在你还担心吗?”

  孙传庭撩了撩袍袖,端起茶盏,面露笑意的说道:“这大明的天啊,不是某些人,想鼓捣些什么歪门邪道,便能随意就变了的。

  在当前这样的朝局下,天子还敢命内廷出人,廷仗那些颠倒黑白的御史,这便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支持我等啊。

  对协助我顺天府衙,查封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那些人名下产业,孙提督考虑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呷了一口茶,平静的看着孙祖寿。

  “孙府尹,这件事情你可要想好了。”

  孙祖寿皱眉说道:“眼下你还没给这帮人定罪,甚至还没有审出有用的东西,就做这样的事情。

  纵使午门那边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要是有人揪着咱们做的事不放,只怕这件事情,便不会轻易过去了。”

  “为什么要轻易的过去?”

  孙传庭放下手中茶盏,神情冷厉道:“给这帮人再多的胆子,仅凭他们自身的意愿,断然是不敢公开叫板,在崇文门税关行抗税的闹剧,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

  本官就是要杀鸡儆猴!

  本官倒是想要看看,这些人的背后,究竟都是哪路神仙,天子有意整肃朝堂,身为大明的臣子,难道我们不该做些什么吗?”

  回想起先前在顺天府大牢,自己见到那帮被抓进去的商贾,那一个个傲然的神态,孙传庭便知事情没那般简单。

  要是背后没人的话,笃定自己不敢惩办他们,那这帮商贾断然是不敢这样的。

  但越是这样一种情况,孙传庭越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要是不震慑到那帮家伙,日后抗税之事,定然还会再发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办!”

  孙祖寿神情严肃道:“不过顺天府衙这边,必须要控制好,我忠勇军进出内外城的数量才行。

  本身是件好事,是铲除一批违法乱纪的家伙,但要是被人诬陷成预谋不轨,捅到天子那边就不好了。”

  自统兵打仗以来,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别的地方,孙祖寿明白一个道理,能不得罪文官,千万不要得罪。

  就文官的那张嘴,上嘴皮碰下嘴皮,什么话都敢讲出来,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讲成黑的。

  “这点孙提督放心。”

  孙传庭微微一笑道:“我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查抄,叫想要找事的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只要是在京城内的,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本官倒是想要看看,这帮被抓的家伙,背后到底站着哪些人。”

  听着孙传庭讲的话,看着其脸上露出的笑容,孙祖寿的心里略有寒颤,这是赤果果的阳谋,引蛇出洞啊!

  幸好自己所处的位置,跟孙传庭这边没有任何冲突,相反还是相互配合的关系,不然真要是犯到他的手里,情况怎样还真不好说啊。

  经历这些事情以后,孙祖寿算更坚定一个信念,做好自己的本职,完成好天子交代的差事,不然真要遇到麻烦,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朝堂纷扰(2)

  大明藏着太多的秘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多年传承下来,江山还是那座江山,但人却不一定了,仅仅是在京城这边,就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午门外上演的那场廷仗,便像是在一滩深不见底的水中,投进去一块石头,表面来看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但在水下面却形成了旋涡。

  “照锦衣卫所查,这李如桢在府戴罪期间,小日子过的比朕还好?”崇祯皇帝举着手里的奏疏,看向骆养性说道:“要是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李家各房的子弟,不少都恩荫指挥佥事、千户等职吧?”

  “是的陛下。”

  骆养性拱手道:“李如桢虽说是在府戴罪,但在李府那边,每月都有不少人,前去登门拜访。

  据锦衣卫多方查证,祖大寿在京营任职后,就曾去李府拜访过李如桢,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李太监交到锦衣卫的名单,所涉及的那些官员,明面上跟李家没有关系,不过其中有两个人,却藏得很深。

  李家各房的子弟里,的确有不少被授恩荫,甚至有些李家子弟,还顶着参将、游击将军衔,在三大营那边有缺。”

  这李成梁所培植的关系网,还真是够可以的啊,都死掉这么长时间了,在朝堂上销声匿迹的李家,私下还藏着这样的关系。

  不简单啊。

  真要是说起来的话,在天启朝逐步崛起的辽东将门,其势力于万历朝末年,就初具规模了,毕竟李成梁没死之前,坐镇辽东的那些年,可提拔不少本土武将啊。

  那时李家在辽东的话语权,绝对是很强的存在,不然在府戴罪的李如桢,还有畏罪自裁的李如柏,不会都掺和辽东事。

  常言道老子英雄儿好汉。

  死掉的李成梁,只怕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生前给李家铺设的路,他活着的这些子嗣没有一个争气的。

  “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攥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看向骆养性,道:“这李如桢罔顾君恩,无视大明法纪,明明在府戴罪,但却做出这等事情来。

  很明显李如桢的心里,对崇文门税关那边,是不满的,是想强力反抗的,这样的人,朕该怎么处置呢?”

  李家这条潜藏着的大鱼,必然不是那般简单的,别的姑且不论,单说李成梁晚年坐镇辽东,所做的那些骚操作,使得努尔哈赤逐步变强,便藏着很大的猫腻。

  只不过双方当事人全死了,纵使崇祯皇帝想要细查下去,也不可能查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要办李家啊。

  垂手而立的骆养性,心里怕极了,听天子这意思,是要办李家啊,但李家还真不是那么好办的啊。

  已故的宁远伯李成梁,在朝野间的名望不低,且李家的势力还是有些的,真要办李家的话,稍有不慎,便会在朝野间引起风波。

  可要是不表态办了李家,那天子就要办了自己啊。

  “陛下……这件事情臣觉得不能急。”

  骆养性一咬牙,上前拱手道:“依着臣的意思,先叫锦衣卫继续暗查下去,搜集李如桢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另对李家各房的子弟,也进行秘密的调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出动厂卫,将犯事者全部逮捕!”

  果然,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崇祯皇帝很满意,骆要是调教好了,便是自己麾下的一条恶犬,能帮自己解决不少自己不能出面的人或事。

  看着作揖的骆养性,放下手中的奏疏,崇祯皇帝开口道:“起来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不过别牵扯到别人,尤其是祖大寿,只限定在李如桢及李家,这些不用朕再教你吧?”

  “臣明白!”

  骆养性忙欠身道。

  就李家在辽东的关系,必然跟辽东将门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现在的辽东将门,是以祖家为首了。

  但李如桢不争气,归不争气,可谁叫他摊上个好爹呢,生前所营造的关系网,保李家富贵是没事的。

  不然李如桢犯下那样的罪过,坐视建虏侵犯辽东,虽说自家皇兄想杀了他,但最后却不了了之,那肯定是当时有不少大臣劝谏。

  “李凤翔……被廷仗的那些官员,有被查出来的事情没?”见骆养性离开后,崇祯皇帝看向李凤翔说道。

  既然现在的朝局不定,那索性就叫他继续浑下去吧,一个个不是都想掰腕子嘛,好啊,那便奉陪到底吧。

  “皇爷,都查明了。”李凤翔上前道:“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有着各种问题,奴婢全都写了下来,皇爷……”

  “朕就不看了。”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看着李凤翔所捧奏疏,说道:“把这些查明的东西,都给朕摘写下来,全都贴到大明门那边去。

  一个个自己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还有胆在这里劝谏起朕来了,要朕来看啊,他们一个个都是心怀异心的奸臣!

  朕要叫我大明的百姓,一个个都看到他们的罪行。

  对了,凡是涉及到的官员,都给朕造一块牌匾,你差人去送到他们府上,敲锣打鼓的去,把他们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都好好宣讲出来。”

  “喏!”

  李凤翔忙拱手应道。

  大明的官员,没有不看重自身名望的,有些甚至为了博名望,那真可谓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扬名立万,名留青史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他们眼前,难道他们会因为死亡的威胁,就胆怯吗?

  死了我一个,幸福千万家,还能名留青史,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崇祯皇帝心里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便留那帮示威的官员一条命,崇祯皇帝要叫他们活着,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名声臭掉。

  以此来告诫外朝,有些事情最好别轻易做,不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待在这内廷就觉得心躁。”崇祯皇帝站起身来,一甩袍袖道:“走,朕要出宫,即刻去办!”

  跟朝中这帮大臣,整日勾心斗角,崇祯皇帝也有烦躁的时候,尤其是见到那些脏的东西,就更是这样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视察慰问

  “哒哒……”

  热闹的街道上,马蹄声被淹没,坐在马车里的崇祯皇帝,换了身缎面衣装,手里捧着暖炉,看着外面的景物。

  ‘这京城的卫生环境,尤其是外城这边啊,还真是够堪忧的。’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心里暗暗思量着:‘等朝中的局势定下来,崇文门税关明了了,便要出手好好整治一下了。

  住着这么多人,流动性这么大,真要爆发疫病,那绝对是一死,死一片啊!京城绝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处在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算是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这水灾、旱灾、地震、蝗灾就像是变戏法一般,接踵而至,且每每出现这些灾情,必然造成灾区的尖锐矛盾,而死的人到一定程度,必伴生疫病出现。

  天灾人祸,这两个词汇组在一起,便完美诠释了大明官场的恶劣风气,及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吏治腐败。

  “皇爷……要不要再叫忠勇军抽调些精锐,随驾?”韩赞周面露忧色,看向沉思的崇祯皇帝说道:“仅从四卫营抽掉的这点人手,还有成国公他们……”

  “担心什么?”

  崇祯皇帝皱眉打断道:“这次是微服出宫,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你想叫朝中的那帮大臣,都知道朕出宫了?”

  “奴婢不敢!”

  韩赞周忙欠身道。

  身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就明白一点,不能时刻都待在深宫里,要时不时的微服出宫看看。

  就大明这样的情况,若不能自己明辨真相,仅靠外臣或身边人,传递过来的消息,肯定是不行的。

  放下手中的暖炉,崇祯皇帝看向韩赞周说道:“要去的那座皇庄,里面豢养的遗孀遗孤,都是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战死儿郎的亲眷吗?”

  “是的。”韩赞周忙回道。

  此前与进犯大明的建虏一战,大明出战的各部大军,战死了不少的将士,尤其是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这边。

  处在这多灾多难的世道下,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这些遗孀遗孤的处境。

  尽管大明每天都在死人,但他这个大明天子,所能做到的事情,是先照顾到为国捐躯的家眷。

  他要用豢养遗孀遗孤的方式,叫幸存的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的将士,都清楚的感受到,哪怕有朝一日真战死沙场了,他们所效忠的大明皇帝,也绝不会忘记他们的。

  “忠烈碑和忠烈庙,现在修建的怎么样了?”

  崇祯皇帝接着又询问道:“内廷这边,必须要重视起来,若是仅靠工部督办,依着那帮文官的德性,定然不会尽心办差。”

  “皇爷放心,司礼监这边,每天都派人盯着。”

  韩赞周低首道:“眼下忠烈碑和忠烈庙的地基,皆已挖设妥当,最迟半年的时间,忠烈碑和忠烈庙都能修建起来。”

  传统建筑工艺的效率,真的是够慢的,看来等王承恩那边,第一批要谋划的作坊,全部落成后,要设法把研制水泥的事宜,尽快落实下来。

  这水泥的原材料都是什么来着?

  崇祯皇帝陷入到沉思之中,其实就当前大明的情况,唯一能挽救的办法,就是积极提高生产力,积极对外展开贸易往来,积极增加粮食篮子、菜篮子的来源,积极……

  总之要积极地事情有很多。

  人手不够用啊!

  越想越多的崇祯皇帝,心里生出了感慨,自当上这大明天子后,他算是明白高处不胜寒的意义了。

  明明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明明想改变大明的国运,但奈何人心向背,在这朝堂上,在这地方上,怀着自己小心思的人太多了。

  “陛下,卢沟桥一带的皇庄到了。”在马车外的朱纯臣,在翻身下马后,恭敬的对着马车行礼道。

  在马车里坐着的崇祯皇帝,在韩赞周的服侍下,走出马车,看着不远处那座皇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走吧,进去看看。”

  走下马车后,崇祯皇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缓步朝前走着,他想看看在这座皇庄里,豢养的遗孀遗孤。

  其实经军机处督办,接到京畿一带豢养的遗孀遗孤有很多,但忙于政务、忙于应对朝局的崇祯皇帝,不可能每个皇庄都去看一看。

  “这几日,你们司礼监这边组织一下,备足米面油,还有棉布。”缓步向前走着的崇祯皇帝,对随驾的韩赞周说道:“你们这些内廷十二监的太监,到每个豢养遗孀遗孤的皇庄,去慰问他们。

  以后每三个月的时间,就要去组织慰问一次,所需一应之物,皆由大内行厂提供,把这些话传到司礼监那边。”

  “奴婢领旨!”

  韩赞周忙欠身应道。

  虽说他心里不是很明白,自家皇爷为何要这样做,但既然下达了旨意,那他唯有无条件服从。

  反倒是随驾的朱纯臣,心里有些明悟了,天子的手段真是高明,既笼络了那些无依无靠的遗孤遗孀,收下了他们的忠心,还叫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这些强军,都知晓天子做了什么。

  “都把腰板挺直了,现在都学会偷懒的话,那将来怎么效忠天子,效忠大明?你们的父辈都是好样的,难道你们想给他们丢人吗?”

  “不想!”

  “一个个都没吃饱饭吗?老子听不见,记住了,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像娘们一样。”

  “不想!!”

  在走到这座皇庄前时,庄内传出的呵斥声,怒吼声,叫崇祯皇帝一行,都听的真切,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奴婢李大全,拜见皇爷!”

  闻讯得知崇祯皇帝,来到他所管的皇庄,李大全匆匆跑了出来,情绪难掩激动的拱手作揖道。

  “起来吧。”

  看着年轻的李大全,崇祯皇帝便知这是王承恩所筛选出任掌庄太监的一员,先前被杀的那批掌庄太监、庄头等,在内廷这边可是引起不小的震动,也叫这帮新任的各级掌庄太监,一个个都不敢有别的想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把眼泪擦干

  “你所管辖的皇庄,豢养多少遗孀,多少遗孤?”

  在李大全的陪同下,崇祯皇帝走进皇庄,看着不远处的建筑,说道:“所需的一应御寒之物,还有其他用的,是否都给他们备齐了?”

  处在北疆的京畿一带,尤其还是小冰河时期下,这冬季是最难熬的,稍稍不注意,便会冻伤,严重的话还会冻死。

  即便是在京城这座四九城里,那些家境贫寒的百姓,或者行乞的乞丐,每每到了冬季的时候,便会有在睡梦中被冻死的。

  李大全微微欠身道:“回皇爷,奴婢所负责的皇庄,收容的皆是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三部战死英杰的遗孀遗孤,临近的几处皇庄也是一样。

  截止到今日,在这处皇庄里,共计豢养七百一十九名遗孀,两千一百八十九名遗孤,各项所需皆已备齐。

  并按照先前皇爷所下旨意,每日三餐,顿顿吃饱,每七日吃肉一顿,奴婢这边都详细……”

  听着李大全喋喋不休的讲着,崇祯皇帝并没有打断,尽管清楚李大全是想表现表现,但不表现的内廷太监,是好太监吗?

  只要他们能做得好,给予他们相应的前程,对崇祯皇帝不算什么,毕竟日后需要内廷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随驾的朱纯臣,心里却生出惊意,这天子是下了血本啊,每日三餐还吃饱,七日还能吃顿肉,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皇庄。

  这豢养遗孀遗孤的皇庄,可是有很多的,人数更是不少,单单是这样的吃法,内帑真的能支撑下来吗?

  朱纯臣不是很明白,就是一帮卑贱的群体,只是为收买人心罢了,天子为何要对他们这么好呢?

  只是朱纯臣哪里会知道,崇祯皇帝将他豢养的遗孤,当做了大明的羽林军,当做了大明提升生产力的人才梯队。

  每天喊着效忠天子,效忠大明的话,叫他们吃饱饭,叫他们野蛮体魄,叫他们识文断字,等他们长大成人后,这里面培养出的人才,必然是坚定的帝党派。

  相比较于大明现有的勋戚,包括官场的多数官员,或者统兵的将领,崇祯皇帝更相信他养大的羽林军!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要筹建的学舍,建造的怎么样了?”崇祯皇帝接着又问道:“要切实做到,叫每一名遗孤,都能进学舍识文断字。”

  “皇爷放心。”

  李大全忙回道:“学舍已规划好区域,目下正在挖设地基,等开春了便能建造起来,眼下唯一存在问题的,是负责传授课业的学师不够。”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校场,说道:“朕会叫内厂解决的,到时少不了你们所需的学师。”

  虽说大明的文盲率很高,但是想找一些贫瘠的读书人,还是能找到了,京畿一带不够的话,就到整个北直隶去找,总之培养遗孤脱盲的读书人队伍,必须要招募够,且不要那种有偏激观念的。

  崇祯皇帝下血本,投入时间和精力,来豢养这帮遗孤队伍,是要叫他们重塑认知,日后为自己驱使的,他可不想叫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粥,那便违背他的初衷了。

  “陛下!!!”

  “陛下!!”

  在崇祯皇帝沉思之际,一道道激动的怒吼声,在眼前这校场响起,却见数十名或双臂缺失,或双腿缺失拄着拐杖,快步朝自己跑来的大汉,崇祯皇帝神情变了。

  “你们不用跑来,朕过去。”看着这些原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的健儿,崇祯皇帝伸手道:“朕命令你们停下!”

  这些伤残的健儿,都是在战场上跟建虏浴血奋战,幸存下来的,但是却也永远失去了他们的双臂或者双腿。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成为这样的残疾,除了等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活路,但崇祯皇帝却给他们活路。

  “原勇卫营,李石头,拜见陛下!”

  “原勇卫营,陈二生,拜见陛下!”

  “原天雄军,张广民,拜见陛下!”

  “原忠勇军……”

  一道道怒吼声响起,崇祯皇帝看着这些单膝跪地,甚至斜拄拐杖保持平衡的健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起来,快起来。”

  崇祯皇帝走上前,伸手去扶这些健儿,与此同时转过头来,冷厉的眼神,看向韩赞周、朱纯臣他们,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朕过来扶起他们!!”

  在朱纯臣他们的眼中,这些致残的将士,无非就是卑贱的存在,但对于崇祯皇帝来讲,他们却是最可亲可近的好儿郎。

  他的羽林军,他的人才队伍,需要这些好儿郎,来帮着自己来培养,发挥他们最后一点余热。

  “在这里,住的还算舒心吗?”看着眼前这些红着眼眶的健儿,崇祯皇帝面露关切的说道:“你们的家眷和子嗣,都接过来了吗?”

  “舒心!”

  “都接过来了!”

  以李石头为首的致残健儿,情绪激动的喊叫着,这一幕,叫聚集在校场的众多遗孤,一个个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们不明白,他们眼里冷酷的教官,为什么现在却这般的激动。

  “陛下……我没用,不能再为你效忠,为大明尽忠了,我……”

  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李石头,看着大明的天子,忍不住哭嚎起来,这一哭,叫身边的众致残健儿,一个个都跟着嚎哭起来。

  他们效忠的天子,没有因为他们致残而抛弃他们,相反还把他们都接到皇庄,还叫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是他们先前所没想到的。

  “把眼泪擦干!”

  崇祯皇帝走上前,轻拍李石头的肩膀,看着眼前的众健儿,动容道:“谁说你们不能再为朕效忠,为大明尽忠了?

  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为朕效忠,教好这帮你们袍泽的子嗣,你们就是大明最大的功臣。

  一个个在战场上,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到朕面前了,却都成了软蛋了,想哭,都给朕忍着!憋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明的脊梁,不能弯!

  大明从不缺敢拼命的健儿,纵使是在当前这种氛围下,建虏虽强,但也没强到可以横推大明的程度。

  只是一次次被出卖,一次次被抛弃,一次次被盘剥,使得大明健儿的血,渐渐的也冷了下来。

  当吃饱、穿暖、拿足粮饷这些硬性要求,都他娘的成了一种奢望,谁愿意给大明去卖命啊!

  “替朕带好这些遗孤,他们不该浑噩,没有盼头的活着。”

  看着眼眶微红的李石头等人,崇祯皇帝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们的父辈,都是我大明的英杰。

  都说虎父无犬子,朕不希望我大明英杰的子嗣,最后都成了废物,那就对不起他们战死的父辈。

  在旁人的眼里,你们是致残了,但是那又怎样,依旧改变不了,你们先前英勇杀敌的一面。

  尊严是自己争取的。

  在朕的眼里,你们比任何人都要健全,将先前在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所学、所见、所感,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这些英杰的子嗣。”

  “喏!”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从李石头这帮致残将士的口中喊出,那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叫朱纯臣、韩赞周、李大全等人,一个个心里生出感触。

  看着眼前这帮致残将士,那流露出的坚毅神情,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满意,有这帮上过战场,活着下来的老兵,来帮自己培养集中的遗孤,他相信等到三五年后,便能拥有一批思想坚定,忠诚度高的人才队伍,更能拥有一支打不垮的大明羽林军!

  明知道大明上下都摆烂了,与其将宝贵的银子、粮食等资源,投进那没有任何回报的无底洞中,倒不如放到有价值、有获益的谋划中。

  崇祯皇帝甚至相信,哪怕真有一日,自己不能待在京城,要上山打游击了,那他豢养的大明遗孤,将坚定地跟随着他而去。

  像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帮流寇,所玩的那套流寇战法,真要跟自己所领的游击队伍掰掰腕子,那根本就不是对手。

  干掉他们的老营,所谓的流寇队伍,顷刻间就会四分五裂。

  不过对现阶段的崇祯皇帝来讲,崇祯二年即将过去,崇祯三年马上到来,自己所面临的局面,还远没有到那等恶劣的地步。

  只要谋划得当的话,制衡住朝堂,遏制住党争,稳定住局势,想在四下摆烂的背景下,再开辟出几个摊子,先挖挖新地基,日后重建大明框架,还是大有希望的。

  “陛下,眼前这些少年,是现有十个营校的轮值百户和副百户。”李石头面露笑意,对崇祯皇帝汇报道:“年纪最小的才十二岁,不过他们的能力,都是最杰出的,平日进行各类操练,都是他们协助进行的。”

  看着眼前这些面露怯意,又带着些许亢奋的少年,崇祯皇帝缓步向前走去,在随驾众人的注视下,给这些少年整理衣衫,擦去脸上的汗迹。

  对崇祯皇帝的这一举动,那些个少年,一个个昂首挺胸的站着,身体蹦的很硬,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走,陪朕看看校场上聚集的少年郎们。”

  崇祯皇帝露出微笑,伸手拉住临近的两名少年郎,说道:“看着你们现在这么有朝气,朕的心也算定下来了。

  过去的事情,就叫它慢慢过去吧,在朕的眼里,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要懂得承担起家里的担子。”

  “……是。”

  “是……”

  被崇祯皇帝拉着的周狗蛋和钱二生,紧张到不能再紧张了,即便是回的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这可是大明的天子啊!

  是他们在来到这皇庄以后,一直要喊着效忠的天子!

  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天子,会拉着他们,这般亲切的跟他们说话。

  这样的一种境遇,纵使是在家乡的地主老财,一辈子也没遇到过的吧。

  “羽林军全体,紧急集合!!”

  在崇祯皇帝拉着周狗蛋他们,朝校场这边走来时,先一步跑去的李石头,此刻强压内心激动,开口喝喊道。

  “紧急集合……”

  “咚咚咚!”

  原本分散在校场各处的遗孤队伍,在各自什长的指挥下,开始朝着李石头所在,快速的集结过来。

  而原本跟随崇祯皇帝的那帮少年郎,一个个先是拱手作揖,随后目光坚定的快步朝所在营校跑去。

  纵使是被崇祯皇帝拉着的周狗蛋和钱二生,他们在犹豫片刻后,亦坚定地挣脱天子的手,在拱手作揖后,便朝各自营校跑去。

  “动作都快点!”

  “报数……”

  在朱纯臣、韩赞周这些随驾之人,略带惊愕的注视下,本分散在各处的遗孤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方阵。

  ‘这真的只是一帮遗孤吗?’

  朱纯臣双眸微张,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心里暗暗说道:‘娘的,单单是这样的反应速度,都他娘的快赶上,我京卫都督府的上直亲卫军了。’

  朱纯臣的内心是震惊的。

  觉得眼前所看见的这一切,是不可思议的,一帮毛好没长齐的小崽子,居然有这样的反应速度。

  但是他哪里又会知道,为了教这帮遗孤,能够学会队列集合,李石头这帮致残将士,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

  手把手教各营校的代理百户、副百户,还有那些什长,然后由他们带领着,再去教各自管辖的遗孤。

  这帮不认字的遗孤,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当初为教会他们认清左右,在这大冷的天,李石头这帮人,亲自领着他们,左脚穿鞋,右脚不穿鞋,一点点的教他们。

  “陛下万岁!!”

  当崇祯皇帝走到队列前,看着眼前这帮昂首挺胸的遗孤,一道振聋发聩的怒吼,便在耳畔回荡起来,尽管这道声浪中,有不少都是稚嫩的童音,但却是那般的坚定。

  “羽林万胜!!”

  对这些遗孤的问候,崇祯皇帝给予回应。

  凡是安置在皇庄的遗孤,皆以羽林军称呼,皆以羽林郎来叫,崇祯皇帝要从小培养他们的骄傲。

  崇祯皇帝所处的这座皇庄,在这里生活的遗孤,都清楚在他们所在之外,也有着一群群和他们一样的羽林郎。

  在平日里的操练中,李石头这些致残将士,也会跟他们讲,同为羽林军的一员,要懂得信任你们的袍泽。

  “来这里之前,朕心里还在担心,我大明的羽林郎,是否会受到苛待,是否会浑噩的活着。”

  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扫视着那一道道坚毅的目光,面露骄傲的说道:“但今天在见到你们后,朕心里很开心,也很高兴。

  因为在你们的身上,朕感受到你们的父辈,那坚韧不屈,那骄傲,那泰山压顶不弯腰,你们都是好样的。

  在你们的身上,朕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大明的脊梁,不会弯,也不能弯,你们要好好的长大,都听明白了没有?”

  “效忠天子,效忠大明!!”

  “效忠天子,效忠大明!!”

  在崇祯皇帝话音刚落,一道道怒吼声响起,或许在眼前这些羽林郎心里,还没真正明白效忠是什么。

  但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随着他们见到的东西越多,他们渐渐就能明白,效忠二字所带来的含义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孤勇者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忠诚的,所谓的忠诚,就是受大环境的影响,在一步步的成长中,慢慢体悟到的。

  现阶段大明所存在的问题,是搭建起的晋升渠道,被一帮特权派把持着,有勋戚,有官绅,有地主,挣扎在底层的人才,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

  这一根本核心不能解决,想获取更多人的忠诚,对崇祯皇帝来讲,断然是没有任何可能的。

  “老孔,你他娘的够阴的啊,跟老子玩起这一套了。”黄得功有些气喘,放光的虎目,死死盯着孔有德,说道:“咱俩同为先锋军领队,是说要较量一番,但你不能给老子玩虚的啊。”

  “老子怎么跟你玩虚的了?”

  孔有德瞪眼喝道:“老子不就顺手干掉几股匪寇,叫他们编成辅兵,帮着我部分担辎重运输,你他娘的也可以这样做啊。

  这话咱可要说清楚了,当初老子是跟你打赌了,但可从没说过干别的啊,你自己没回过味来,怪老子了。”

  当崇祯皇帝忙着视察慰问,独属于他的大明羽林军,奉旨离京的勇卫营、部分天雄军,在高级将校班的统领下,秘密朝宣府镇治下的张家口一带行军。

  “你……”

  被噎的没话说的黄得功,瞪眼看着孔有德,心里纵使有很多憋屈,可也无法发泄,毕竟这次赌约,是他输了。

  “你什么你,愿赌服输。”孔有德面露轻笑,瞅着黄得功说道:“你要是没卵子的话,就当先前讲的话,是放屁了。”

  “你他娘的才没卵子!”

  黄得功瞪眼道:“不就是他娘的归京后,伺候你个狗日的十天吗,算个屁,老子说到做到。”

  “哈哈……”

  孔有德仰天大笑起来,叫骄傲的黄得功,伺候自己十天,这想想都觉得他娘的高兴,要不是现在是领军期间,不然他非要豪饮几坛烈酒。

  “行了,别他娘的笑了。”

  见孔有德这般,黄得功白了他一眼,皱眉道:“老子跟你说点正事,你说陛下叫我等秘密离京,赶赴张家口一带,究竟是有何事?”

  其实从奉旨离京,秘密赶赴张家口一带,在行军的过程中,不管是黄得功想过此事,其他高级将校班的将领,那一个个心里也都揣摩起来。

  若真的只是一次特别的考核,为何要叫御马监监督太监,提督西辑事厂的方正化,领着大批西厂厂番,跟随他们一块?

  这一路从京城赶到保安州治下,像这样的疑惑,在黄得功他们的心里,算是彻底发酵起来了。

  “这个我也说不准。”

  孔有德眉头微皱,瞅着黄得功说道:“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猜到呢,纵使是周主将、陈副将他们,知道的只怕也不多。

  出动这么多精锐之士,叫我高级将校班全体出动,仅仅只是以此特别考核,耗费那么多军粮,还携带大批军械、火器等,我心里是觉得不现实的。

  陛下那般的英明神武,断然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黄得功沉默了,孔有德讲的这些话,的确是很真实的,且他的想法,跟孔有德是差不多的。

  “老孔,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黄得功看了眼左右,对孔有德说道:“陛下想叫我等领军,从张家口一带,转战山陕两地,对肆虐山西治下的匪寇,展开相应的攻势。”

  别看京畿一带的局势,现在逐步稳定下来了,但在大明其他地方,不少都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下。

  孔有德陷入沉思之中,对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依着他对天子的了解,还有随行的西厂厂番,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通过在西苑创设的讲武堂,将他们汇聚在高级将校班,除了完善、修习各个学科,还要兼顾中低级将校班的培训。

  孔有德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当今天子,想通过他们这些悍将,来多多的培养可靠的武将。

  再结合近段时间,天子所做的那些事宜,孔有德有一种直觉,天子想整饬京营,但具体什么时候,孔有德就不清楚了。

  “大概没有这一可能吧。”

  孔有德收敛心神,皱眉道:“单单是随行的东厂厂番,还有方正化亲随,陛下就不会叫我等转战他处。

  行了,要我说啊,与其在这里挖空心思,揣摩圣意,倒不如尽早赶赴张家口一带,眼下这天气是愈发寒冷了。

  咱们麾下那帮精锐之士,可都是陛下很看重的健儿,别叫他们冻伤、冻死,一个不差的带到张家口,才是咱们要做的事情。”

  “也对。”

  黄得功摸摸下巴,点头道:“想这些事情干啥,劳心劳神的,等到了张家口那边,咱们便知陛下之意了。

  对了,老子陪你说这么长时辰的话,也算够意思吧,这回京伺候你的时间,就他娘的减半了。

  走了!”

  “你个狗日的!!!”

  看着起身快步离去的黄得功,本坐着的孔有德,瞪眼喝道:“黄得功,你他娘的就是个奸商!!给老子玩这一套是吧。”

  “多谢夸奖。”

  大笑着离去的黄得功,伸手对孔有德挥挥手,丝毫不介意的回道:“这他娘的就叫兵不厌诈。”

  在西苑讲武堂相处的那段时间,这帮来自各处的悍将,经过前期的不对付和碰撞,渐渐的也能在一起共事。

  不过距崇祯皇帝的标准,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毕竟这帮悍将的经历,完全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孔有德这些原东江军的将领,想要叫他们真正放下戒备,还需一段时间的打磨。

  这次叫高级将校班全体出动,秘密赶赴到张家口一带,除铲除掉八大晋商之外,崇祯皇帝还有另一层深意。

  通过共同参与一件事情,期间一起并肩作战,进行良性竞争,叫他们彼此间放下部分戒备,能真正开始融入讲武堂这一集体中。

  在崇祯皇帝想培养的人才梯队,尚没有培养出来前,如何用好现有的这些人才,便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章 兴国日报

  “皇爷……当前京城治下各坊,皆开设有便民铺。”

  王承恩微微欠身,向回到乾清宫的崇祯皇帝,禀明道:“受抗税一事影响,先前有所起伏的粮价、盐价等,当前皆已回落下来。

  另外奴婢在内厂这边,挑选了一些机灵的人,专门对接便民铺一事,以牢牢掌控着各项事宜。”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道:“设立便民铺,赚取银子是次等的,稳定京城市面的秩序,确保京城的安定,这才是根本。

  先前建虏进犯大明,京城是怎样的境遇,朕不多说,你心里也清楚,总有那么一些贪婪的家伙,想趁机大发国难财。

  纵使是杀一批,还会再冒出一批,利益牵动人心,这道理谁都明白,所以想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从源头抓起,控制起京城市面的议价权,才是根本。

  另外便民铺的规模还要扩张,争取做到京城各坊,皆能开设起三到四家,确保能将整个京城覆盖。”

  “喏!”

  王承恩忙拱手应道。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什么王法,什么规矩,那都是扯淡的,一旦沾染上利益,一切都要靠边站。

  崇祯皇帝叫内厂创设便民铺,就是打着薄利多销的理念,依托京城这等规模的大城池,去逐步垄断京城的物价。

  一百多万的人口,每天涉及日常所需的吃喝拉撒,真要是做好这一块,想不赚取银子都是不可能的。

  “被便民铺选中的那些商贾,要保持相应的监察,若是谁敢触碰到底线,就叫他们彻底消失!”崇祯皇帝坐起身来,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另外谁敢算计便民铺,必要的时候,你们内厂可用合理的手段,解决掉那些家伙。

  先在京城这边摸索好经验,等发掘出一些人才后,像通州、顺义、良乡、房山这些毗邻京城的地方,也要逐步的开启便民铺,到时你们内厂这边,要针对性的做好日常运营、监察、协管等各项制度。”

  没有人比崇祯皇帝的心里更清楚,创设起规模化的商业组织,能够带来怎样的便利,也将打开怎样的分销渠道。

  日后以内厂为首的国营经济体,除了培养出主抓生产的组织,还要创设起一个个商业组织,不过名义上却不能借用皇室的名号。

  “对了,在内厂和西厂清查皇庄期间,所谓的皇店,是否都全部关停了?”崇祯皇帝皱眉道:“名义上归内廷的皇店,实际上却成了某些人敛财的渠道,打着皇室的名义招摇撞市,这败坏的就是皇室的名声!”

  “北直隶治下的皇店,都关停了。”

  王承恩欠身道:“不过其他地方的皇店,想要全部关停的话,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此事奴婢都记在心里。”

  “嗯,王伴伴,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了。”

  崇祯皇帝点头道:“名义上的皇店,朕不需要,朕需要的是切实能赚银子,老实守规矩的‘皇店’。

  先多发掘相应的商贾吧,等这件事情做好了,到时内厂定制度,再开设区域性商会,帮助内厂分销生产的东西。”

  “喏!”

  皇店这一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初创之际的确帮内廷赚到不少银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渐渐的变了味道。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内帑若真想多开辟财源,就要隐去内廷的属性,不要打着皇室的旗号,一切以市场经济为核心发展,不然不仅会被人盯着,关键负责皇店的人,还会做出损害皇室的事情。

  “这次朕视察慰问在皇庄豢养的遗孤,你们内厂这边做的不错。”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口说道。

  “将遗孀遗孤的安置事宜,全权交由你们内厂负责,朕希望内厂要切实做好此事,别亏待了这些可怜的群体。”

  王承恩说道:“皇爷您放心,遗孀遗孤的具体事宜,一直都是奴婢亲掌的,断不会出现任何苛待的事情发生。

  若是发现所涉皇庄,敢有苛待遗孀遗孤者,奴婢会第一时间处置,这些事情,奴婢在内厂这边,都再三强调过。”

  作为大明的天子,需要崇祯皇帝分心去管的事情太多,像一些具体的事宜,崇祯皇帝不可能事事都管,所以交由信任的人去分管,便能最大限度的确保,在执行层面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王伴伴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崇祯皇帝放下茶盏,面露微笑道:“对了,王伴伴,朕此次去视察慰问,觉得有件事情要办一下。

  从锦衣卫督办袁案开始,这就像是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了,以至于他们在暗地里操控舆情,传着颠倒黑白的舆论,这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甚至有些都涉及到战死的大明英杰,这显然触碰到朕的底线了,针对这件事情,朕准备以邸报这种形式,在民间创设一种刊物。

  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兴国日报。

  你们内厂这边,先在京城这边,考察一些有良知的读书人,主要以那些科举无望的群体为主,朕要靠兴国日报,来掌控所谓能被左右的舆情。”

  “皇爷,这些事情内厂能做好。”王承恩想了想,欠身道:“但是这兴国日报的内容,还有相应的运行目的,都是什么?”

  “这个等朕写好了,将详细的制度列好,会交给你的。”崇祯皇帝说道:“先把相应的人手招募够了再说。”

  “喏!”

  随着锦衣卫督办袁案的深入,崇祯皇帝觉得掌控舆论权的谋划,是时候同步进行了,日后在大明治下,不仅会有报纸这一产业,还将衍生出读报人这一职业。

  能左右局势的舆情导向,被大明文官群体掌控,被清流、读书人掌控,这对崇祯皇帝来说是不行的。

  他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一步步收缩上述特权群体,所不该掌握的那些东西,大明之所以会乱,就是给予某些特权派太多好处,叫他们忘乎所以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韩元辅,难道你们内阁这边,就真的只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吗?”

  刘宗周情绪激亢,看着韩爌、周道登这些内阁大臣,义愤填膺的说道:“自陛下凯旋归朝以来,便放纵厂卫,偏信朝中奸臣,重用酷吏,视我大明法纪于无物,甚至违背我大明祖制!

  姑且不提袁崇焕一案,单说孙传庭这一酷吏,自赴任顺天府尹以来,凭一己之言,哄骗天子,在崇文门税关安插亲信……”

  被不少官员围着的韩爌、周道登等内阁大臣,听着刘宗周高谈阔论之言,一个个皆露出复杂的神情。

  近期国朝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子又有怎样的变化,他们心里比谁都要清楚,但他们又能改变什么?

  从军机处特设起来后,天子来文华殿理政的次数减少了,但对于内阁的要求,却相应增加不少,韩爌他们明显能感受到,天子对内阁的权力,无形中放宽了不少,但这种压力也环绕他们心头。

  “诸君,诸君!”

  韩爌心里暗叹一声。伸手示意道:“若只是为崇文门税关一事,本辅觉得可去户部那边,找毕尚书研讨此事。

  本辅所知道的情况,这崇文门税关变动一事,是毕尚书分管,孙传庭主抓的,若是顺天府衙那边,在这件事情真有做的过激,可叫毕尚书具体负责。”

  就当前这种复杂朝局,还有被崇祯皇帝隐晦的强迫,全面履行内阁首辅的各项职责,叫韩爌已有心力憔悴之念。

  先前在内阁主持工作,有李标、钱龙锡在旁帮衬,纵使有再大压力,韩爌也能找人替他分担。

  可现在李标请辞了,钱龙锡早被天子杀了,内阁剩下那几位内阁群辅,个个都是官场老狐狸,根本就靠不住。

  在不知不觉间,韩爌这个东林党的风云人物,被崇祯皇帝用自己的方式,抽掉了他所倚仗的一切。

  ……

  当文华殿那边闹腾起来,韩爌被折腾的阵阵头大,彼时的乾清宫这边,却表现得很是安静。

  “三位卿家,这一路归京舟车劳顿,都辛苦了。”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面露微笑的看向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三人,说道:“在你们的心里,可曾怨恨过朕?有的话可以都讲出来。”

  “臣等不敢。”

  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忙拱手作揖道,说实话,此次被天子特召免罪,归京进军机处任职,他们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先前建虏进犯大明,致使国朝动荡之事,随着时间的发酵,生出不同地域的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都先后了解到一些情况。

  初闻此事的时候,在他们心中都生出担忧,倘若国朝不能击退建虏,那对大明而言断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就算击败了建虏,那迎战建虏期间的消耗,对国朝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这无疑加重了大明的负担。

  只是随着了解的情况多了,特设军机处,天子御驾亲征等一些情况,也渐渐的被他们知晓了。

  “有怨恨也好,没怨恨也罢。”

  崇祯皇帝收敛笑意,伸手指向王在晋他们,说道:“当初朕罢黜你们的官职,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们自己的心,就没有真正摆对位置。

  朕刚御极称帝之初,不熟悉朝政,但也明白接手的是个烂摊子,朝野间党争风气严重,纵使是现在亦是这样。

  朕提拔你们,是看重你们的才能,想叫你们辅佐朕,改改这一风气,帮着朕叫大明回到正轨中来。

  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你们所恪守的那些道理,朕明白,可统御这幅员辽阔的大明,能只把眼界局限在一点吗?”

  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三人,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对天子所讲的这些,他们多少能联想到一些。

  看着眼前的三人,崇祯皇帝心生感叹,倘若大明没有党争的话,就拥有的那些官员,其实不少都是治国良才,想治理好大明,根本就没有问题。

  但是屁股决定脑袋,大明的党争风气由来已久,且牵扯到众多的层面,想直接就给他斩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何他要在袁崇焕一案上,耗费这么长的时间,跟朝中的文官群体见招拆招,而不是快刀斩乱麻?

  直接砍了袁崇焕的脑袋,罢黜、逮捕一批先前力挺袁崇焕的官员?

  杀人是目的吗?

  除掉威胁皇权,想束缚皇权的因素,这些才是根本所在。

  倘若事情真像表面所见到的那般简单,只要把表面蹦跶的群体解决了,大明就能朝好的方向发展,那在相互摆烂的时代下,最后怎么可能会叫建虏捡到漏?

  藏在暗处的势力群体,一个都没揪出来的话,那核心问题就没得到解决,大明被暗中放血,就将持续进行下去。

  “过去的事情,朕不想再多提了。”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朝王在晋他们走来,冷然道:“你们心里此刻怎么想,朕不清楚。

  但朕要你们在心里牢记一点,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把身为臣子的本分,做好就行。

  军机处是总揽大明突发战况的衙署,先暂任军机大臣吧,是否扶正,是否重用,就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眼下国朝局势动荡,朕希望你们别在辜负朕的期许。”

  “臣等领旨!”

  王在晋他们忙拱手应道。

  随着锦衣卫督办袁案时间增长,在潜移默化间,朝堂上的一些格局,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崇祯皇帝对当前的改变,心里是很欣慰的,也是很高兴的。

  现在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三人,顺利补充进军机处这边,等袁可立和孙元化,到了他们各自的位置上,清除八大晋商一事结束,那牵动无数人心思的袁案,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等自己明确外朝各衙署的首脑,以官位责任制约束朝堂,这受党争风气影响的朝堂,就能在他手中初步得到制衡,届时所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整肃吏治,杀贪官污吏……

  第二百四十二章 驿传局

  大明受党争风气影响过深,使得国朝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往往喜欢朝复杂的态势行进,这是崇祯皇帝最不喜的一点。

  倘若是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勾心斗角、权谋算计这里,那治理天下,处理朝政的担子,又该谁扛起来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朝堂的风气,都不能遏制住的话,那就更别提地方官场了,想解决大明的顽瘴痼疾,逆转那摆烂的势头,就必须要从源头做出改变。

  “李卿,朕这里有件事情,在心里想了很久。”在送走王在晋他们后,崇祯皇帝召见了李邦华,就驿递整顿一事,讲明自己的看法。

  “那兵科给事中刘懋,自专管驿递整顿事务后,朕发现他所做的很多事,与先前所呈递的奏疏,完全是南辕北辙。

  李卿在兵部这些年,心里也清楚驿递对国朝的重要性,原本朕是想叫那刘懋,替朕整肃驿递,裁撤一部分臃肿附庸,精简驿站。

  可是刘懋所作所为,却是纯粹的一刀切,用快刀斩乱麻之势,将整个驿递体系,全部都给端掉了。”

  原本心里还在暗暗揣摩,自己此时被天子召见,究竟是为何事的李邦华,在听闻崇祯皇帝所讲,立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陛下,先前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对刘懋所为,提出了种种质疑。”李邦华神情正色,对崇祯皇帝说道。

  “专管整顿驿递事务,绝非要裁撤掉整个驿递体系,这对大明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是各地呈递紧急军务,还是传送各类公文等,都离不开驿站的支持,但是刘懋为了自己的仕途,曲解陛下之意,甚至提出一些歪理,来叫陛下信任其所做之事。

  可是自从刘懋整顿驿递事务以来,却给国朝带来不少的麻烦,甚至山陕两地,不少被裁撤的驿卒,没了生计后,恼羞成怒下投奔了叛贼麾下。

  据臣所了解到的情况,朝廷许多需发派地方的公文,都无法及时送达……”

  听着李邦华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不由得轻呼一声,仅为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便裁撤掉大明延伸地方的触角,关键这种蠢事还真推动下去了,不得不说,大明在拆东墙补西墙这方面,做的还真够彻底的。

  尽管那时的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锅都要他背着,不过现在解决问题,才是根本所在。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用,眼下要做的事情,是做出相应的补救。”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李邦华说道。

  “驿递之事对我大明来讲很重要,是稳定国朝的根本,不能一刀切,全部都给裁撤掉整个驿站,这件事情刘懋做的太过分了。

  朕打算叫李卿专管驿传改制一事,由李卿出面,叫停刘懋所做不靠谱之事,这是朕近些时日,所想关于驿传改制的谋划,李卿你可以先看看。”

  向大臣承认错误,是绝不能承认的,哪怕先前的裁撤驿站之事,给大明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隐患。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现阶段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积极地进行弥补,尽量将这种危害降到最低。

  说起来崇祯皇帝对大明的某些文官,那忽悠的本事,揣摩圣意的能耐,还真是颇有感慨的。

  管他做的这件事情,会给大明日后造成什么危害,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取得天子的信任再说,把仕途搞上去才是关键。

  至于之后出现任何问题,在想办法甩锅就是了,像这种务虚、打嘴炮,不经现实推敲的官员,在整个大明官场可以说比比皆是。

  “驿传改制?”

  接过文书的李邦华,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便翻看起来,原本在他心里认为,天子所提驿传改制,跟刘懋所做整顿驿递,本质上是一样的,等看过以后再好好规谏一番,裁撤驿站这种事情,真的不能做。

  可当看到文书上的内容后,李邦华脸上的神情,开始有着细微的改变,从凝重,到错愕,再到惊奇……

  对李邦华的种种神态改变,崇祯皇帝全都看在眼里,看起来李邦华对自己所提的驿传改制,是没有直接提出反对的。

  “李卿,对朕所构想的这些谋划,可有什么看法和想法?”见李邦华看完驿传改制的文书后,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开口说道:“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们君臣可以先研讨一下,到时李卿再具体修改后,推动驿传改制一事。”

  关系到大明延伸的重要渠道,必须交给李邦华这类务实的官员去办,去主抓,不然想做好这件事情,只怕进展不会太过显著。

  先前刘懋这个打嘴炮的家伙,起了一个很坏的头,把大明的驿传体系,给折腾的七零八散,尤其是毗邻京畿的北方各省,为赢得自己的信任,更是悉数被裁撤掉了,南方因相隔较远,推动的程度不定。

  现在叫李邦华接手驿传改制,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被折腾的驿传烂摊子,那情况就会好很多。

  “陛下……将大明在各地的驿传,从承宣布政使司彻底独立起来,并创设各级驿传局,这压力岂不都转到兵部了?”

  李邦华想了想,对崇祯皇帝说道:“并非是臣有意推脱,只是臣有些不明白,将驿传局独立起来,这自负盈亏该如何操办。

  所谓‘邮票’一说,具体是用来做些什么的?

  还有真要叫驿传之事,从地方独立起来,那所设各级驿传局品级怎么定?”

  跟崇祯皇帝心里所想不同,李邦华并没直接反对此事,只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毕竟这跟大明先前的驿传体系,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若是自己能将这些问题,一一跟李邦华进行解惑,真正推动大明驿传体系,朝独立运营的方向走,那要不了几年,驿传领域非但可以摆脱亏空,甚至还能赚取相应的银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定点试验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兵部下设的车驾清吏司,本就掌着大明马政及驿传等事务,若真想解决大明驿传的困局,还需车驾清吏司主抓才行。

  经过这次刘懋所做之事,朕想明白了一点,简单粗暴的裁撤驿站,或按照原有轨迹继续行事,都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

  李卿也清楚我大明治下地形复杂,水陆环境不一,这导致各地需开设众多的水马驿、急递铺、递运所,才能完成相应的任务。

  不过车驾清吏司这边,虽说主管大明驿传事务,但是涉及到地方驿传的发展,却又靠地方官府来解决。

  只是恰恰因为这一点,才导致我大明驿传一直存在职权混淆,最终造成较大亏空。

  增设驿传局的目的,本质上就是让大明的驿传体系,能形成上通下达的体制,不再受地方官府的影响。”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想要去传递信息,传输政令、军务等,就必须借助驿传体系,然而大明的驿传体系,却存在一个致命缺陷。

  没有省一级的主管机构。

  车驾清吏司是掌大明驿传的中央机构,可是在很多时候,却不能直接管到地方驿传,毕竟缺少沟通媒介。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大明驿传体系发展的好与坏,受地方官府的影响很大。

  尤其是那些有油水的水马驿、急递铺、递运所,多数都被地方父母官,或者地方官府的官吏拿下。

  看着陷入沉思的李邦华,崇祯皇帝接着说道:“增设驿传局,是唯一能解决大明驿传困局的办法。

  兵部下达相应的公文,将各地的驿传体系,按照府、州、县的层级,建立起对应的驿传局。

  与此同时,在各地承宣布政使司这边,建立起地方最高级别的驿传局,他们不归地方官府管辖,将真正直归车驾清吏司管辖。

  李卿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一体制明确下来,并筛选出相应的官吏,到地方最高一级驿传局,积极打开局面。”

  天子所谋甚大啊。

  这样一来的话,若真能明确这项事宜,那地方上的各级官府,就要松开先前所把持的利益啊。

  李邦华沉浮官场这么多年,对大明现存的一些弊政,那心里还是很清楚的,造成大明驿传亏空的根本,说到底从不是所养的底层驿卒过多,实则是不少好的地方,都被各地官府的官吏把持着所致。

  “陛下……若真要这样做的话,那各地驿传局的官职、品阶,又该定在什么标准下?”李邦华眉头微蹙,对崇祯皇帝说道:“还有驿传局脱离于地方官府,先前就存在不小的亏空,想打开局面的话,这自负盈亏会给……”

  李邦华不是想推脱什么,才向崇祯皇帝讲这些的,实则是增设驿传局一事,牵扯到的层面太多。

  站在中央朝廷的角度,要推动某项政策时,必须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然是会出现大问题的。

  “这个标准怎么定,由兵部具体研讨,拿出相应章程后,向朕呈递奏疏就行。”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说道:“亏空这个问题,朕想过了,李卿看来还是没有领悟到自负盈亏,与发售邮票的必然联系。”

  让小农经济下的人,去联想工业经济下的事情,那的确很难产生相应共鸣,毕竟他们所想的事情,都是满足自给自足即可。

  但是对崇祯皇帝来说,这就是巨大浪费啊。

  谁规定说了,大明所设的驿传体系,只能大明官府来用,民间的各阶级群体,就不能搭个顺风车呢?

  “李卿,你在好好看一看,手里拿的那份文书。”

  崇祯皇帝指向李邦华所拿文书,耐心的解释道:“发售邮票的权力,各地府州县各级驿传局都有,是面向民间进行售卖的,不同的邮票,售价不同。

  但是印制邮票的权力,唯有省一级驿传局才有,这是扭转亏空,实现自负盈亏的关键所在。

  改制增设的驿传局,除了承接官方的公函、军务等,要积极的开辟民间业务,不管是邮寄信件方面,还是邮寄货物方面,都要有所涉足。”

  李邦华眉头微蹙起来,陷入到沉思之中,显然对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有着不少的疑惑的。

  “朕举个实际的例子吧。”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从北直隶这边,要邮递到南直隶那边,一封信或一份东西,需要当事人,亲自派人或委托旁人,千里迢迢的送过去。

  这期间需要耗费多少钱财?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这都是没有定数的吧?

  那么如果说我大明增设的各级驿传局,能全面接管这一块的民间邮递业务,在规定的时间内,以固定的邮递银子,承接这封信或者这份东西。

  那不仅是当事人可以放心,且驿传局这边也能赚取相应的银子,以此稳定驿传体系,自负盈亏的标准,不就定下来了吗?”

  李邦华眼前一亮,被崇祯皇帝这么一解释,他算想通这其中所存联系,毕竟在此之前,大明并没有这样的涉足。

  “陛下,若此事真的能做好,那将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啊。”

  李邦华情绪有些激动,讲出自己的看法:“从地方独立起来的各级驿传局,被车驾清吏司直管,不但各地实际情况,能被朝廷掌握着,且靠着发售邮票,积极开展民间邮递业务,的确能解决……”

  “李卿,你先不必这般激动。”

  崇祯皇帝摆手道:“这件事情就算是要做,也要逐步的去变,毕竟朝廷这边,先前没有这方面的涉足。

  朕的意思,是李卿主抓驿传改制,让车驾清吏司这边具体操办,先在这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还有辽东之地,试行这一策略,创设起各级驿传局,看看具体运转期间,会存在那些问题,面对这些问题,该如何进行解决。

  等车驾清吏司这边,积攒相应的经验后,再逐步的推广开来,这样纵使是遇到问题,朝廷也能从容应对。”

  就现阶段上下摆烂的大明,崇祯皇帝没想过自己所谋划的事情,能一步到位,达到预定的成效。

  但是通过逐步试行的方式,一点点的解决问题,并在较长的时间内,达到预定的成效,崇祯皇帝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吏治腐败下的大明,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与其造成较大的影响,倒不如先锁定一个区域,在这个区域内折腾,总结经验,这样纵使是发生什么事情,崇祯皇帝也能占据主动权。

  第二百四十四章 涌动之舆情

  治理一个国家也好,管理一个组织也罢,最终的形式,都是人和事的碰撞,在规定的框架内,行默许的规则,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这中间必然会牵扯到利益、理念、情感等等。

  如此便强调了无规矩不成方圆的必要性。

  倘若在任何情况下,都处在一个动荡局面下,那就不会有人去想着做事,而是考虑如何规避风险,跳出这个满是威胁的圈子。

  作为大明的天子,至高无上的存在,崇祯皇帝的确拥有诸多特权,但是这绝不代表他就能随心所欲。

  制衡朝堂,杀人,打压守旧派势力等等,这些都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陛下……顺天府衙那边,是否做的过于激进了些?”顶着巨大压力的毕自严,终究来到崇祯皇帝这里,讲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不少的大臣,对孙府尹所做之事,都生出很多不满,虽说崇文门税关一事,关系到国朝税收,但……”

  “毕卿,你这是打退堂鼓了吗?”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着不请自来的毕自严,面露笑意道:“是不是有些人,都找到毕卿这边了?”

  人不管处在怎样的位置,拥有多大的权力,但终究不是生活在真空下,在这复杂的人世间,必然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

  作为东林党的一员,毕自严现在被崇祯皇帝重用,主管户部事,但是吧,有些时候他也不能做到不管不顾。

  “陛下,臣绝没有打退堂鼓。”

  毕自严眉头微蹙,开口解释道:“只是孙府尹在做的一些事情,的确是不利于京畿安定的。

  现在顺天府大牢那边,抓了不少的商贾,虽说京城这边,出现了一个不以谋利为主的便民铺,可是京畿一带,粮价、盐价等都处在不稳定的趋势下。

  若是……”

  毕自严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是知情的,作为权贵、官绅明面上的白手套,那些被抓的商贾,涉足的可不单是京城这一地市场。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能被当做白手套的,又有哪个是善茬呢?

  大明治下的各行各业,所衍生出的那些利益,早就被各个势力群体把持着,成为他们的既得利益。

  又有谁能够料想到,大明在茶税这一块,一些茶业繁荣发达的地方,所能征收到的茶税,仅仅只有可笑的不足百两!?

  大明财政收入的崩坏,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卿,你先看看这份奏疏吧。”

  崇祯皇帝没有生气,拿出一份锦衣卫经查的文书,递到毕自严面前,说道:“对毕卿,朕是相信的,也是信任的。

  所以朕不希望,毕卿所看到的这些,在外朝流传出去,那样,国朝有关税收整改之事,包括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下去了。”

  作为崇祯皇帝钦定的大明财相,尽管毕自严出身东林党,但是对这类务实、有能力的官员,崇祯皇帝还是会重用的。

  对事不对人,东林党也好,阉党也罢,能帮着分忧的官员,那就是好官员,反之就坚决的打压扼杀。

  “这……”

  看过手里奏疏所书内容,毕自严面露惊色,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他没有想到一个抗税行动,背后竟牵扯到这么多。

  “不敢相信是吧?”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毕自严走来,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朕没命锦衣卫细查这些之前,也不相信。

  但是吧,这些都是实况,甚至被抓的那些商贾,有不少都是表面光鲜,背地里干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

  权钱交易,以权谋私,践踏法纪……

  朕已经想象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某些国朝蛀虫了,甚至这其中还牵扯到不少前朝事宜,毕卿,你来告诉朕,孙传庭做的那些事情,激进吗?”

  毕自严双手微颤,心里生出惊骇,这个时候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他从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复杂。

  这也叫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被锦衣卫督办的袁案。

  当前国朝所处这种动荡下,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天子有意为之的,目的就是想引出先前没注意到的层面。

  “毕卿啊,朝堂的局势怎样,朕希望你不要牵扯太多。”崇祯皇帝拿走毕自严手中的奏疏,锐利的眼眸,盯着毕自严说道:“这里面藏着的事情太多,毕卿只需将户部事专管好就行。

  朕是大明的天子,纵观整个天下,没有谁能比朕更希望大明变好,所以毕卿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切实做好整改赋税之事,叫我国朝的税收,能有所改善,解决国库收支失衡的根本,这些毕卿能办到吗?”

  大明的税收制度很繁杂,‘赋税’所牵扯到的各类目征收、实物征收、徭役等各个方面,没有相应的专业人才管理,那做任何意义上的调整,都是没用的。

  至少崇祯皇帝的心里觉得,在负责大明赋税这一块儿,自己比不上毕自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在崇祯朝财政崩溃的环境下,毕自严所做的种种成果,是非常显著的,努力维持着大明的财政。

  “陛下,臣收回先前所说的那些话。”

  毕自严神情正色,拱手作揖道:“在崇文门税关一事上,臣没陛下考虑的周全,更没孙府尹所接触到的多。

  关于……”

  “毕卿,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在朕面前讲了。”

  崇祯皇帝面露微笑,伸手托住毕自严的双臂,道:“你与孙卿的分工不同,所见到的面就不同。

  关于这崇文门税关一事,能否起个好头,也关系到你户部后续要做之事。

  所以朕的意思,还是毕卿分管,孙卿主抓,期间遇到任何问题,你们要多多的交流,多多的研讨。

  若崇文门税关一事,能够早日定下来,朕希望在大明治下的各处税关,都要严格按照既定经验来办。”

  归整大明的财政问题,崇祯皇帝就从没想过一步到位,他唯一的要求,便是接下来的五年间,国朝在收支这一块,能基本实现均衡,不做拆东墙补西墙之事,不做摊派额外税收之事,至于他想花银子的地方,则全权由他所打造的国营经济体,来实现相应的应对措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涌动之布子

  毕自严走了,带着崇祯皇帝的‘期许’和‘信任’,离开了乾清宫,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讲,这却也更坚定他心里的想法。

  有序推动官位责任制,逐步打压守旧派势力,叫大明从错误的路线,一步步拉回来,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任重道远啊。”

  坐回到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奏疏,眸中闪烁着精芒,囔囔道:“看来不杀一批蛀虫,来震慑一下朝堂,是不行了。”

  当崇祯皇帝思索着,准备何时彰显皇权威仪,反观温体仁那边,就天子先前所交代的事宜,展开相应的措施。

  大明的官场,不管是中央也好,还是地方也罢,自始至终就不是割裂的单独个体,而是一个有着无数条隐形的线,牢牢捆绑在一起的。

  “长卿公,在当前这样一种朝局下,您呈递举荐袁可立就任山东巡抚,孙元化就任登莱巡抚,只怕不易啊。”

  张汉儒神情凝重,看向温体仁说道:“毕竟这两个位置,都是很重要的,且策应着辽东那边。

  眼下与东林党交好的袁崇焕倒台了,尽管孙承宗上位了,可对不少东林党来讲,他们与孙承宗的关系……”

  “这些问题不是你所要考虑的。”

  温体仁眉头紧皱道:“东林党再怎么势强,那能强的过天子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明白。

  本官为何将这等重要事情,交由你来办,难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长卿公的意思,是那位的意思?”张汉儒强压内心惊意,伸手指了指天,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嗯。”

  温体仁点点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没有多讲其他,其中的含义,叫张汉儒去猜想就是了。

  毕竟据他所知晓的情况,登莱巡抚之位空缺出来后,朝中有不少的大臣,都将眼睛放到了这上面。

  尽管说袁崇焕倒台了,但大明对辽东事依旧是很看重的,像登莱巡抚这个重要位置,肯定不能空悬太久。

  “好好办差,若是叫那位满意了,你的仕途会只是这样吗?”

  温体仁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张汉儒说道:“眼下国朝局势动荡,这的确不假,但若非是这样的话,你有机会谋得高位吗?”

  作为权谋算计一流的政客,温的最大能耐,就是搞政客那一套,为什么崇祯皇帝明知他的德行,却偏偏还要提拔重用?

  作为大明的天子,身边没有几个用得顺手的奸臣,那是合格的天子吗?

  崇祯皇帝觉得不是。

  权力场上的角逐,除非掌握铁一般的证据,否则是不能轻易亮剑的,破坏规矩的人,终将会被规矩反噬。

  “长卿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汉儒神情正色,对温体仁拱手道:“为国朝分忧,本就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嗯,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温体仁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面露笑意道:“本官这边还有要务,要面见天子呈递,就先走了。”

  随着军机处的特设,朝堂上的不少大臣,都瞧见崇祯皇帝对军机处的看重,这也使得一些大臣,心里都想进到这里面。

  别看当初崇祯皇帝特设军机处,遭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但是随着朝局的演变,加之军机处的确没可能裁撤掉,既然不能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那就加入进去。

  毕竟能常常在天子眼前刷刷存在感,兴许那天崇祯皇帝心情好了,那岂不是就有好的前程了?

  从张汉儒那边离开后,温体仁并未前去乾清宫,当着张汉儒的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说说罢了。

  温体仁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袁可立、孙元化一事,没有真正落定下来前,自己还是别单独拜见天子的好。

  不过眼下有张汉儒的加入,想谋划成此事,温体仁觉得快成了,毕竟当初斗垮钱谦益,便是因为张汉儒才成的。

  “长卿,这是又在忙什么事情?”从军机处那边下值,身心疲惫的周延儒,见到温体仁后,开口说道。

  “见过周公。”

  温体仁听到周延儒的声音,笑着走上前道:“还不是先前经手的那些事情,最近朝局这样的态势,您也知道,陛下对此很不高兴,咱们在军机处当值,要多多为陛下分忧才是。”

  “呵呵……”

  周延儒笑了起来,说道:“长卿说的没错,不过老夫有种直觉,陛下只怕是要出手了……”

  “周公的意思,是指顺天府大牢的那些人吗?”

  温体仁眉头微挑,环视左右,对周延儒低声说道:“不知周公,对近期京城治下各坊,出现的便民铺,是怎么看得?

  先前咱们经手做的那些,现在还是先暂且观望……”

  “咳咳!”

  周延儒轻咳两声,打断温体仁所讲,看了眼左右,皱眉道:“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等局势明朗了再说。

  老夫觉得等袁案有了定调,咱们中的一个,将会被陛下调离军机处,到时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再说就是了。”

  温体仁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旋即表态道:“周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周公,能多多为陛下分忧啊。

  看看那韩爌,自做了内阁首辅后,连稳定朝纲这等事情,都不能办到,他凭什么能给陛下分忧啊。”

  温体仁和周延儒的这番交谈,处处都藏着玄机,面对当前复杂的朝局,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更进一步。

  毕竟仕途上得到提升,那所带来的种种好处,都是在那里摆着的,在没有斗垮东林党之前,他们是合作利用大于其他。

  这段时间温体仁的种种表现,叫周延儒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之所以跟他将这么多,就是想敲打一番。

  只是周延儒哪里会知道,温体仁的野心更大,处在这样一种朝局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能自己上位的,凭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

  与周延儒的这番交流,叫温体仁的心里更加坚定,要替天子解决交代下来的事情,这样他才能向上爬。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名垂千古

  “现在这天是愈发的冷了,皇后定要多注意些,小心别染了风寒。”

  崇祯皇帝夹起一块肉,放进周皇后的碗里,面露关切道:“皇后现在怀有身孕,还是别太劳累的好。

  一切都要以养胎为重。

  烺哥儿那边,就叫身边的乳娘,多多的照看些就是了,皇后可要把朕说的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嗯。”

  周皇后低下头,脸颊微红,轻声应了句,对天子的关心,她是能真切感受到的,也是很欢喜的。

  侯在左右的众人,一个个都识趣的低下脑袋,不敢有丝毫的打扰。

  眼下崇祯皇帝忙于朝政,每天都要忙到很晚,除在乾清宫就寝之外,来后宫这边,最多的还是周皇后所在的坤宁宫。

  “皇上,臣妾知道您心忧天下,想治理好大明,但您也要多注意身体。”周皇后看着吃饭很快的崇祯皇帝,眉宇间生出些许忧色,说道:“……臣妾只希望皇上……”

  “好啦,朕知道皇后之意。”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碗筷,面露笑意道:“朕的身体还好,趁着眼前局势还算明朗,有些朝政还是早早定下的好。”

  对于品行端正、善解人意的周皇后,崇祯皇帝是疼爱的,毕竟像这样的良配,其实是很难找的。

  面对上下摆烂的大明,这些问题都是他要去面对的,而不是说靠委屈自己的女人,来解决一小部分问题。

  幅员辽阔的大明,真的就缺少银子吗?

  从实际掌握的情况来看,显然是并不缺银子的。

  毕竟内厂、西厂的联合行动,查抄内廷那帮深藏的家贼硕鼠,就抄出众多家财,这让崇祯皇帝对于大明,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

  或许这国朝的财政收入,需要相对长的时间,依靠毕自严这样的专业人才,来进行宏观调控,才能逐步得以改善。

  到时等所控的基本盘稳定,再择机推动税改事宜,继而真正意义上改变大明的赋税体系。

  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说,关于内廷这边,以内厂为首的国营经济体,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逐步发展壮大起来。

  既然现阶段的大明,是摆烂的,那便将外朝所控国库和内廷所辖内帑,真正意义上的隔绝开来。

  等到锦衣卫督办袁案落下帷幕,便顺势推动官位责任制,将想要安排的人,皆擢升到合适的位置,实现初步的制衡朝堂,叫务实的那些官员,在各自的位置上,掌管着相应的职权,这样外朝的多数政务,皆能交给朝堂来处置,而崇祯皇帝则可以抽出身来,解决他想谋划的那些部署。

  “沙沙沙……”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庞天寿神情慌张,快步朝坤宁宫殿内走来,这叫韩赞周想上前阻挠,却被崇祯皇帝打断。

  “庞天寿,你不在英国公府,怎么突然跑回内廷了?”崇祯皇帝眉头紧皱,缓缓站起身来,语气略带不善道。

  这庞天寿在英国公府,名义上是服侍病重的张维贤,但实际上却是监视张维贤,防止其讲出自己先前讲出的空头支票。

  想当初建虏进犯大明,导致国朝局势大动,京畿一带人心惶惶,为确保局势安定,并从京营中筛选一批精锐,给谋划的天雄军、忠勇军提供精锐,掌握住京营的主要局面,同时稍稍震慑朝堂,为达到上述政治目的,崇祯皇帝深思熟虑之下,才召见了张维贤,并开出了一门两封爵的空头支票。

  张维贤这个老牌政客,所以为的一门两封爵,是能像显赫的徐家那般,成为大明唯二的一门两国公。

  为了他以为的这一荣耀,张维贤总督京营戎政期间,可谓是得罪了不少勋戚,更在之后崇祯皇帝宣布御驾亲征,出任辅政大臣,稳定朝中局势,又得罪了不少文官。

  只是对崇祯皇帝来讲,一门两国公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出现了,毕竟没经改造洗礼的勋戚群体,其实并非皇权的拥趸,相反还是皇权的累赘。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英国公一脉,的的确确为大明尽忠了,比之成国公朱纯臣,那好的不知有多少。

  末代英国公张世泽,被李闯杀害,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与国同休!

  所以‘一门两封爵’要给,但不能给国公爵,世袭罔替的伯爵,还是可以的。

  “皇爷……英国公薨殁了!”

  庞天寿拱手作揖,向崇祯皇帝讲明张维贤死了的事实。

  “……”

  崇祯皇帝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本该在崇祯三年才该死掉的张维贤,会提前病死,这跟他御驾亲征期间,张维贤操劳过度有关吧。

  想想也对。

  为了自己御驾亲征,崇祯皇帝加了数道保险,力求后方安稳,能给前线奋战的各部大军,提供稳定的粮草供应,还有各项军需。

  “什么时候的事情?张之极当前在何处?”崇祯皇帝眉头微蹙,走到庞天寿身前,冷厉道:“英国公临终前可讲了什么?”

  “昨夜亥时。”

  庞天寿忙回道:“今英国公世子,在乾清门外请见皇爷,自皇爷探询英国公后,英国公的病情,使得其未讲过一言。”

  张维贤提前病死的神情,的确是出乎崇祯皇帝预料,眼下张维贤的嫡长孙,对大明忠诚的张世泽,正按照自己的旨意,随队赶赴张家口一带。

  “去,传朕口谕,命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即刻去乾清宫见朕!”想到这些的崇祯皇帝,伸手指向庞天寿说道。

  “奴婢领旨!”

  既然张维贤现在薨殁了,那先前自己提出的约定,也该兑现给英国公一脉了,纵使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不能给,但是这世袭罔替的伯爵,还是能给的。

  对忠诚于大明的勋戚,该给的一切,都是要给的,不过这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崇祯皇帝不准备给别人,他要敕封给张世泽。

  并且等以后承袭英国公的张之极死了,这世袭罔替的英国公之位,必须由张世泽承袭,到时这伯爵之位,则由张世泽的子嗣继承。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门两封爵

  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忠臣,太少了,属凤毛麟角的存在,想要那种纯臣,且具备相应的能力和地位,就必须自己进行培养。

  对崇祯皇帝来说,未来大明的政治格局,必然是多方相互制衡,他这个大明天子才能稳坐龙椅,掌握最大化的皇权。

  所以逐步组建起来的帝党,内部之间也是相互制衡的,毕竟纯臣这样的存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陛下……”

  披麻戴孝的张之极,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看向崇祯皇帝,几度哽咽,想讲的话却说不出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张维贤的薨殁,对英国公府上下的打击很大。

  “起来吧。”

  从坤宁宫回到乾清宫这边,见到张之极的神情,崇祯皇帝轻叹一声,缓步走上前,弯腰拉起张之极。

  张维贤的突然薨殁,这即便是对国朝而言,也绝非是什么小事,毕竟是世袭罔替的英国公,还是四朝元老,其地位和名望,对其敬仰的众多,私下与之有交情的勋戚和官员,那也不少。

  先前得知张维贤病重,崇祯皇帝前去英国公府探望,还讲出‘一门两封爵’的话,必然会在朝野间传出去一些。

  “人死不能复生,你身为英国公世子,要扛起这副担子。”

  崇祯皇帝轻拍张之极的肩膀,动容道:“英国公乃我大明忠良,而你张氏一族,对我皇明社稷来讲,更是诠释了忠诚二字。

  朕不会忘记,皇明更不会忘记。

  朕没有想到英国公会这般突然的薨殁,先前朝中政务繁多,朕一直念想着,要在张老爱卿,身体恢复一些后,再敕封英国公一脉,一尊世袭罔替的伯爵。

  但……”

  “陛下……”

  听闻此言的张之极,眼眶微红,跪倒在地上,以表现自己的忠诚,一门两封爵,且还是世袭罔替的伯爵,这对不明真相的张之极来说,深深的感受到崇祯皇帝,对于他们张氏一族的宠信。

  “罢了,不提这些了。”

  崇祯皇帝挥手说道:“英国公的丧事,着礼部操办,你要顶住,万莫堕了英国公府的名望。

  朕决意敕封英国公嫡长孙,为忠勇伯,授金书铁券,督五军营右掖,日后可择一子继承,以示英国公之忠勇。”

  对待自己信任的人,崇祯皇帝是不加吝啬的。

  对大明忠诚的英国公一脉,这些都是应得的,勋戚群体若是用得好,那必将是崇祯皇帝日后的助力。

  想要打击庞大的文官群体,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制衡,这是必经的一条路,不过对那些两面三刀的勋戚,崇祯皇帝绝不会手软。

  现阶段崇祯皇帝身边能用的人很少,像成国公朱纯臣这些勋戚群体,出于种种缘由吧,还必须要用。

  等日后掌握住大局,真正稳定住大明,像朱纯臣他们,真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夺爵也不是不行的!

  毕竟太祖高皇帝他们,的确没少封爵,但也没少夺爵。

  “臣叩谢天恩!”

  张之极情绪有些激动,忙跪倒在地上,行跪拜之礼,向崇祯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的嫡长子张世泽,这般得天子宠信,承继世袭罔替的忠勇伯,那也代表着自己承袭英国公之爵,断无任何意外了。

  这对张之极来讲,是非常重要的。

  “起来吧,朕的心有些乱。”崇祯皇帝摆手道:“就叫庞天寿代表朕,去英国公府协助你主持丧事吧。”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自己要敕张世泽伯爵,授金书铁券,此事一旦在朝堂上传递开来,必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过这恰恰是他想要的效果。

  眼下受袁崇焕一案的影响,牵连出这么多的事情,造成了不小的风波,他就要以此来表明态度。

  “韩赞周,将朕敕封英国公一脉的事情,传达到礼部那边,按制办事吧。”在张之极走了以后,崇祯皇帝神情淡然,对韩赞周说道:“告诉礼部的人,这件事情必须要办好,不然朕就以中旨敕封!”

  “奴婢领旨!”

  大明对敕封爵位一事,是有着严格的礼制流程的,就文官群体所把持着的礼部,要是真不想办下来,那必然会生出很多事情。

  但对崇祯皇帝来说,这英国公一脉,一门两封爵的殊荣,必须要给,也算是给故去的张维贤,一个交代了吧。

  同时也能通过这件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试探文官群体的反应,与此同时,还能吊起勋戚群体的胃口。

  若是张维贤能为国朝尽心尽力,得到了这样的殊荣,那他们是否也能得此殊荣,毕竟一尊世袭罔替的爵位,跟两尊世袭罔替的爵位,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张维贤,虽说你算是政客吧,但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你都尽到了。’空荡荡的东暖阁内,崇祯皇帝负手而立,心里暗暗说道:‘文字游戏,有些时候也是一种手段,这一尊忠勇伯,也算是英国公一脉应得的了。’

  对张维贤的突然离世,叫崇祯皇帝明白了一点,随着自己的到来,一些时间线,开始出现波动。

  想要治理好上下摆烂的大明,他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打破现有政局的态势,让一切都朝着他所谋划的事情来走。

  如果说不能这样的话,那谁都不能确保,甲申之乱的惨剧,是否会提前降临,这对崇祯皇帝来讲,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与其被动的上山打游击,站着整个天下最具政治含义的高度,统御这个庞大的封建王朝,想要达成自己的政治谋划,那还是占据着不小的优势的。

  只要能重整好北方格局,自己手里能真正掌握一支规模庞大的强军,那想要用铁血的方式,来杀一杀南方的锐气,断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想从根子上去解决大明财政的问题,就南方权贵、士绅、地主各个群体,所摆出的顽固表现,除了用这样一种方式外,崇祯皇帝想不到第二种好办法,毕竟那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不是因为谁就能主动瓦解掉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亮刀

  英国公张维贤薨殁一事,在朝野间引起不小轰动,除张维贤自身缘由外,也与崇祯皇帝敕张世泽伯爵,授金书铁券有关。

  一门两封爵,这对现阶段的大明而言,不可谓不是件大事。

  不过外朝引起的种种风波,并没影响到内廷,彼时在乾清门这边,六七名着飞鱼服,步伐匆匆的汉子,神情各异的走着。

  “指挥使,陛下此时传召我等,是为何事?”

  吴孟明迈着步子,紧跟在骆养性身后,皱眉说道:“我锦衣卫高层悉数前来,这是要出大事啊。”

  说到这里,吴孟明还不忘回头,去看李若链、曹化雨、乔可用、王鹏翀几人。

  “不该问的,别问!”骆养性低声斥道:“抓紧赶到乾清宫那边,敢叫陛下等急了,就等着被罚吧!”

  被骆养性这般一说,吴孟明也不敢多问其他,低着脑袋,便随大流的朝乾清宫方向赶去。

  自从督办袁案以来,锦衣卫上下跟外朝文官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尖锐,尤其是骆养性这帮锦衣卫高层,想保住自身权位,除了效忠崇祯皇帝,老实办差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作为崇祯皇帝钦定的国之利刃,想跟外朝文官有所联系,那断然是不可能的,纵使是有这种可能,也会被崇祯皇帝一一斩断。

  “皇爷,骆指挥使他们,于殿外求见。”韩赞周走进东暖阁,微微欠身,对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恭敬道。

  “叫他们都进来吧。”

  崇祯皇帝没有抬头,随口说道,继续专注的批阅手中奏疏,武备院选址一事已定,且定下诸多事宜,他必须尽快批复。

  叫骆养性他们过来,是有大事要办,且必须从快办理。

  不过这武备院之事,在崇祯皇帝的眼里,那同样也是大事,容不得丝毫马虎。

  “臣等拜见陛下!”

  在骆养性的带领下,众锦衣卫高层,来到东暖阁后,恭敬的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免礼吧。”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拿起奏疏,吹干上面的墨迹,在众人的注视下,递给韩赞周,伸手道:“即刻将这封奏疏,送到司礼监着办,命内廷各监协办,必须尽快办好此事!”

  “喏!”

  韩赞周忙双手接过奏疏,低头应道,随后便转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看了眼韩赞周,本坐着的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指向骆养性、李若链、曹化雨他们几人,说道:“你们都跟朕过来。”

  在一阵应喝下,骆养性等众锦衣卫高层,便跟着崇祯皇帝来到东暖阁深处,见到一块满是纸张的木板。

  “这是你们锦衣卫上下,在前段时间探查的各类情报。”

  崇祯皇帝转身看向骆养性他们,神情冷厉道:“以崇文门税关抗税一事,跳出不少享受国朝赋予特权,却不为国朝分忧的家贼硕鼠!

  先前你们所掌握的情报,还有所处的局势不定,所以朕没有叫你们锦衣卫出动,将这批家贼硕鼠,全部都抓捕起来。

  骆养性,这李家朕就交给你了,叫曹化雨协助你督办此事,持朕中旨,命祖大寿带队协办。

  那李如桢逮捕以后,送进诏狱审办,余下的李氏子弟,皆抓进顺天府大牢审办,将李氏各房的府邸、田产悉数查封。

  届时忠勇军所部,会接替你们锦衣卫负责抄家。

  还有你们几个,把名单上涉及到的这些官员、商贾,给朕一个不留,全部逮捕,要送进诏狱的,朕皆已标注,余者皆送进顺天府大牢!

  此案若是能办好,朕给你们锦衣卫上下,记上一功,但敢把此案办砸,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

  “臣等遵旨!”

  骆养性、吴孟明、李若链、曹化雨等众锦衣卫高层,当即拱手应道,不过一个个内心深处,却生出各异的情绪。

  在外朝部分文官,说出反对一门两封爵一事之际,崇祯皇帝用自己的方式,来彰显皇权威仪。

  针对大明的文官群体,这该上手段的时候,就必须要上手段,但怎么打压他们,怎么杀他们,就要讲究方式方法了。

  不能因为暴怒而杀一些人,这样朝野间的舆情,就会倒向天子猜忌心强,喜怒无常,那便是对自身威仪的打击。

  当大明天子不易,想当好就更难了,毕竟累世形成的顽瘴痼疾,给这座龙椅上,套上了一道道枷锁。

  ‘这次锦衣卫亮刀,将极大的震慑朝中那帮文官,等周遇吉他们的行动,有了最终眉目后,袁案就可尘埃落地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骆养性等人,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神情冷然,心里却暗暗说道,等自己的政治目的达成,他手中的底牌就多了。

  到时他便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整饬戍守京畿的三大营身上,并逐步瓦解辽东将门,叫大明内部局势,变得相对稳定一些。

  “骆指挥使,你携陛下中旨,前去京营驻地,给祖大寿传旨,下官回锦衣卫驻地,调集人手。”

  从东暖阁离开后,曹化雨神情正色道:“这样能最大限度避免走漏风声,避免打草惊蛇之事。

  陛下对查抄李家一事,表现出很重视的态度,若我等没能将此事办好的话,那必然会受到严惩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

  骆养性点头道:“这样,你再派一队人马,去九门提督府一趟,找孙提督,叫他严守京城各门。

  同时从忠勇军抽调一部,随时准备接替我锦衣卫,对李府各房查封的府邸,展开相应的查抄行动。”

  “喏!”

  作为锦衣卫的第一次联合大行动,崇祯皇帝要通过这次查抄,不仅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还要考验一下骆养性他们。

  倘若在这过程中,谁要是敢掉链子,或者做违背旨意的事情,那不好意思,就等着接受严惩吧。

  即便锦衣卫的后备力量,现阶段都在培养之中,但对崇祯皇帝来说,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将一些重建锦衣卫的构想,用铁血的方式推广一部分,以增强锦衣卫的软实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敲山震虎(1)

  “皇爷,按照您的指示,四卫营皆已集结完毕。”

  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微微欠身,对崇祯皇帝说道:“另选派的部分监察者,皆去往所查抄各坊,负责监视此次参与查抄的一众队伍。”

  “差事办的不错。”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开口道:“若没有异动的话,无需开展相应行动,倘若有异动的话,先展开行动,再向朕进行禀报。

  朕强调一点,别无事生非。”

  “奴婢明白!”

  高起潜当即拱手应道。

  针对这次的抓捕行动,崇祯皇帝布下了几道环节,层层相扣,相比较于其他官绅、商贾,这重中之重的李家,就显得不一般了。

  作为万历朝,唯一被敕为伯爵,授宁远伯的李成梁,其虽然故去,但李家亦积攒了不小的根基和人脉。

  错非是这样的话,似李如柏、李如桢所犯罪行,就不会那般轻轻放下。

  ……

  骆养性怀揣中旨,领着一队锦衣卫,骑马赶赴神枢营驻地,心里却有些许忐忑,侦察李家期间,骆养性发现了祖大寿与李家的联系。

  只不过对骆养性来说,他并不知所谓辽东将门一说,所谓初代当权者,二代当权者,祖家能在辽前地位超然,那就是李如柏、李如桢不争气所致。

  如果李如桢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被论罪入狱的话,那依着祖家的底蕴和威望,绝对夺不走李家对辽东将门的实际控制。

  “姐丈,这骆养性,为何突然来神枢营这边了?”

  吴襄挎刀前行,眉头紧皱,看向祖大寿说道:“难道是陛下有什么旨意,想要传达给我们吗?”

  “不清楚。”

  祖大寿微微摇头,说道:“不过直觉告诉我,事情肯定不简单,毕竟当前这样的局势,多少……”

  说到这里,祖大寿没再讲下去了,眉头微蹙,看着他营帐之外,所站着的几名锦衣卫。

  身后跟着的吴襄几人,神情凝重起来。

  当初崇祯皇帝为安抚祖大寿,为日后除掉辽东将门做准备,特命其从辽前抽调部分悍将,补充到神枢营。

  在帐外静候的锦衣卫,见祖大寿领着几名将领过来,当即走上前,朗声道:“祖帅,请即刻进帐,陛下有旨意!”

  咯噔。

  只此一言,祖大寿、吴襄这帮人,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一个个神情凝重,挎刀走进这营帐内。

  “陛下有旨!”

  见祖大寿他们进来,骆养性没有多言,便奉出中旨,祖大寿、吴襄等一众将领,纷纷单膝跪地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神枢营副将祖大寿,朕之肱股,特命其抽调三千神枢营精锐,随锦衣卫出动……”

  一份洋洋洒洒的中旨,被骆养性快速朗读出来,但祖大寿、吴襄等一众将领,一个个面露震惊,相互看了起来。

  协助锦衣卫,赶赴李宅!?

  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彼时在祖大寿他们心中,生出一道道疑惑,倘若是其他人,他们也不会这般,可好巧不巧,却点明李家。

  “祖帅,快快请起。”骆养性合上中旨,上前去搀祖大寿,神情正色道:“陛下的旨意,祖帅也听到了,还请祖帅尽快抽调精锐,随骆某即刻进京吧。”

  “……”

  祖大寿无声的接过眼前的旨意,吴襄等一众辽东将门,神情各异的看向祖大寿,这一刻,他们心中生出阵阵惊疑。

  ‘难道陛下知晓李家与辽前的一些关系了?’

  ‘可若是真知道的话,那为何还叫骆养性过来,下发中旨,叫我统率精锐,前去李家?’

  “祖帅?祖帅?”

  在祖大寿惊疑之际,耳畔回荡起骆养性的催促声,这叫祖大寿眉头微蹙,回过神来。

  “吴襄!即刻传本帅之令,抽调三千精锐!”在骆养性的注视下,祖大寿转过身,看向吴襄说道。

  “祖帅……”

  “即刻奉令行事!!!”

  尽管不清楚,崇祯皇帝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事情到了这程度,他祖大寿除奉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骆指挥使,此次神枢营出动,协助你锦衣卫办差,到底所谓何事?”

  祖大寿走上前,看向骆养性说道:“这好端端的,为何要突然包围李家?可是李家做了什么事情,触怒到陛下了?”

  “祖帅……此事还是等到了李家,再说吧。”

  骆养性看了眼帐内众将,低声对祖大寿说道:“陛下说了,此事若办不好,在谁那里出了问题,就严惩不贷。

  所以祖帅,还请严守秘密,我锦衣卫的人手,已经集结完毕,等祖帅所领精锐……”

  祖大寿愣住了,心里生出阵阵惊骇,骆养性之后讲了什么,他没有听进去,但前面所讲的那些话,叫他明白一件事情。

  李家完了!

  必然是私下做了什么事情,叫天子盛怒!

  这一刻,在祖大寿的内心深处,生出些许惧怕,若是李家被抓的话,那他们是否会受到牵连。

  难道是袁崇焕说了什么?

  不应该是……

  跟在祖大寿身边的骆养性,从离开营帐,到统率神枢营精锐,离开驻地,赶赴京城要地,就明显感受到祖大寿的种种变化。

  也是这一情况,叫骆养性在心里暗暗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要寻找合适的机会,好好找祖大寿聊聊了。

  跟朝中文官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必须要在别的群体找补回来,不然骆家的利益,想要在自己手中保持住,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也是在这一刻,骆养性想从袁崇焕嘴里,再敲一敲,看能否抓住祖大寿的把柄,这样以后辽前的利益,他们骆家说不定就能在暗地里触碰到了。

  “哒哒哒……”

  “咚咚咚……”

  杂乱的马蹄声,密集的脚步声,在骆养性的耳畔回荡,随着距李家越来越近,骆养性激荡的内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纵使是想要谋划这些,那也要等解决了李家再说,毕竟这件差事办不好,只怕他就要受到天子的严惩,这一点,骆养性还是能拎得很清楚的。

  第二百五十章 敲山震虎(2)

  “老爷,这是前段时间,辽前、宣府镇、大同镇等地,所送来的碳敬。”李忠捧着一本账簿,恭敬的递到李如桢跟前,说道:“只不过与往年的相比,少了近三成……”

  “娘的!都有哪些狗东西,敢糊弄我李家的!”

  本把玩着手串,哼唱着戏文的李如桢,神情冷厉,一把抢过眼前账簿,骂道:“一个个都觉得翅膀硬了,敢单飞了是吧。

  当初若是没有我李家的提拔,就他们这帮狗东西,哪个能起来,这祖大寿的碳敬呢?觉得自己当上神枢营右副将,就能猖獗了!?”

  翻看着手里的账簿,李如桢的心情就愈发烦躁,碳敬这一项,比往年少了近三成,那便是少了近十几万两银子啊。

  尤其是瞧见这账簿上面,没有写祖家孝敬的碳敬,一股无名的怒火,就在李如桢心底涌出。

  想当初他们李家在辽东那边,绝对是一霸,纵使是宁远望族的祖家,那都要攀附在他们身上。

  现在李家的威望,不比当初了,一个个就开始耍小手段,想摆脱他们李家,看来都是想蹦跶了。

  “老爷,祖家的碳敬送了,不过是随了张家的碳敬一块儿给的。”李忠见状,忙上前解释道:“还有吴家等,都随了别家的碳敬,祖大寿、吴襄他们,都派人过来解释了,说被天子调到神枢营任职……”

  “这是什么狗屁说辞。”

  李如桢合上账簿,皱眉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心里都是什么盘算,去,给那些没进碳敬的家伙,都写一封信……”

  “老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李如桢想安排李忠,给那帮不长眼的家伙,写去书信警告一番,叫他们明白,李家现在虽说有些没落,但手里所掌握他们的把柄,那同样不是闹着玩的,但偏偏这个时候,书房外响起一道惊慌的声音。

  “哪个狗东西,敢叨扰老子!”

  本坐在官帽椅上的李如桢,被此打断后,心情变得更加燥怒,捏着手里的手串,便朝书房外走去。

  “老爷,出大事了!”外院管事李斌,跪倒在地上,对李如桢喊叫道:“宅邸外来了大批锦衣卫,将各处都围起来了。”

  心情燥怒的李如桢,听闻此言,立时就愣住了,锦衣卫怎么围了他们李家,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直觉告诉李如桢,肯定是出事了。

  “是谁带队过来的?”李如桢皱眉喝道:“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别的人没?有没有忠勇军?”

  别看李如桢是在府戴罪,然对外面的局势,还有朝堂的格局,了解都是很清楚的,不然李家名下的那些产业,又怎能保持不错的势头呢?

  “是骆养性!”

  李斌情绪略显激动道:“据府上家丁来报,祖大寿、吴襄这些人,亦领着神枢营的将士,随锦衣卫一同前来了。”

  李如桢脸色微变,心里暗暗揣摩起来,祖大寿和吴襄他们,率神枢营跟着锦衣卫过来,那定然与袁崇焕一案无关。

  且他们并没派人传递消息,肯定是知晓此事时,锦衣卫就完成了相应部署,坏了,定是崇文门税关一事,叫天子觉察到什么了。

  “李忠!快!将书房里放着的历年冰敬、碳敬的账簿,全都给老子烧了!”李如桢虎目微张,指着李忠喝道。

  “喏!”

  尽管李如桢并不清楚,这次骆养性领着锦衣卫,还把祖大寿他们招来,将整个李宅都团团围着,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不过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只怕不简单,想要解决这次麻烦,看来要用到藏在秘密之处的某些秘闻了。

  “锦衣卫奉旨办差,即刻打开府门,否则以谋逆论处!”

  尽管说是在内院这边,但是从多面所传来的怒吼声,叫李如桢心生慌乱,奉旨办差,谋逆论处,单单是这样的言辞,就叫李如桢觉得事情闹大了。

  同样觉得闹大的,还有祖大寿、吴襄他们。

  “骆指挥使,这李家究竟是犯了何事,竟叫锦衣卫这般大费周折?”祖大寿骑在马上,看向气定神闲的骆养性,说道:“难不成是李家的人,有触怒到天威的?还是说李如桢又做了……”

  就锦衣卫的种种表现,便叫祖大寿的心里,生出阵阵的不定,倘若因为李家被抓,而牵扯到他们,那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祖帅,实话告诉你吧。”骆养性微微仰头,神情淡然道:“这李家,牵扯到崇文门税关抗税一事。

  且据锦衣卫的探查,李如桢在府戴罪期间,并未遵守我大明法纪,相反却干了诸多蔑视皇恩之事。

  陛下在知晓此事后,极为震怒。

  这次祖帅率部过来,可定要好好表现啊,若是有什么顾忌的话,最好提前解决好,省的到时……”

  听着骆养性话里有话,祖大寿双眸微张,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惊疑,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李家这次是要倒啊。

  不行,必须要趁此机会扫干净才行,不然真叫锦衣卫发现什么,被呈递到天子御前,那事情就大发了。

  “骆指挥使,这李家占地很大,不如这几个侧院,就叫本帅带队清剿吧!”想明白这些的祖大寿,当即对骆养性说道。

  “等此事结束后,向陛下交差,本帅摆下宴席,此次与骆指挥使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赏脸?”

  “好说,好说。”

  骆养性面露笑意道:“既如此,那就劳烦祖帅了,骆某先前还有些担心,所带的人手不足,不能完成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对祖大寿的这番表现,叫骆养性第一感觉就明悟了,祖大寿、吴襄这些辽东将领,先前跟李家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想想也对,毕竟李家是李成梁当家时,那在辽东的底蕴和威望,绝对是最强的,难免会培育不少关系。

  但骆养性觉得崇祯皇帝对祖大寿很是看重,那日后定然会委以重任,既然是这样的话,倒不如提前结个善缘,日后也好给骆家谋取好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对立面

  “成国公啊,近日朝野间的风波,你都清楚吧。”

  崇祯皇帝低头修着指甲,对垂手而立的朱纯臣,说道:“英国公名垂千古,为我大明社稷立下功勋,凭此,英国公一脉,得一门两封爵的荣耀,朕觉得没错吧。

  但此事却像是触碰到朝中某些大臣的禁忌,一个个又开始蹦跶起来。

  不过朕心里就有些好奇,我大明的勋戚,何时成了任人拿捏的存在?难道在你们的心里,就没想过往日的荣耀吗?”

  “陛下……”

  眉宇间生出踌躇的朱纯臣,欲言又止道:“……臣是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大明社稷的,我等勋戚亦是这样。

  只是朝中的……”

  崇祯皇帝赐予英国公一脉,一门两封爵的荣耀,要说朱纯臣这些在京勋戚群体,一个个不眼红的话,那纯粹是扯淡。

  只是再怎么眼红,再怎么心动,那又能怎样呢?

  毕竟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一直被文官群体死死压制,也就是随着京卫都督府的创立,才稍稍有了些松动。

  “只是什么?”

  崇祯皇帝继续修着指甲,不为所动道:“是好处没给到位,导致朝中的某些文官,一直死盯着你们不放?

  算算时辰,骆养性所领的锦衣卫,祖大寿所领的神枢营,孙祖寿所领的忠勇军,对以李家为首的贪婪之辈,展开相应的抓捕。”

  朱纯臣凌乱了。

  心神大动。

  天子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前者是表达对他们的不满,后者泛指的又是哪些人?

  竟叫锦衣卫、神枢营、忠勇军全都出动了。

  等等!

  李家!?

  莫不是已故宁远伯的宗族!?

  “哒~”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小刀,所发出的声响,叫朱纯臣身躯微颤,下意识抬起头来,见天子平静的看着自己,忙低下了脑袋。

  “不知道是哪个李家吗?”

  崇祯皇帝神情淡漠,手指敲击着龙案,发出‘哒,哒’的声响,开口道:“朕给你提个醒,已故宁远伯李成梁的李家。”

  朱纯臣低头不言,他根本就猜不透,崇祯皇帝对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

  “以李如桢为首的李氏各房子弟,觉得他们的父辈,为我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便可以尽享荣耀。”

  崇祯皇帝看着朱纯臣,继续说道:“利用父辈经营的人脉,在私底下做尽违法乱纪之事,乃至是对抗国朝,对抗朕这个大明天子,也觉得不会出现什么坏事。

  成国公,你觉得对待这些人,朕该怎么处置他们呢?

  或者,朕换一个说辞,不能为朕分忧的勋戚,面对文官,只会唯唯诺诺的勋戚,朕该不该要呢?”

  “陛下!臣等与李家不同啊!”朱纯臣心里一颤,忙拱手道:“臣等是绝对忠诚于陛下,忠诚于皇明社稷的。

  臣等的祖辈,皆是授金书铁券,与李成梁所敕伯爵,是不同的,臣等世代……”

  尽管不清楚崇祯皇帝所讲这些,跟处置李如桢这帮家伙,究竟有什么内在联系,但该表明的态度,朱纯臣必须要表明。

  李成梁的宁远伯,并非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他这一代敕封,下一代就没了。

  可像朱纯臣所承袭的成国公爵,还有在京的那帮勋戚,皆是世代承袭,与国同休的存在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朝中的某些大臣,抨击英国公,抨击一门两封爵之事,你们这些勋戚,为何都不出面呢?”

  崇祯皇帝盯着朱纯臣,冷冷道:“连内部团结,你们都做不到,叫朕日后如何重用你们,如何将一些荣耀,也赐在你们身上?”

  “这……”

  朱纯臣傻眼了,他没想到崇祯皇帝会说这些,难道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英国公为国朝尽忠,能得到的荣耀,只要他们也这样尽忠,那也能得到相应的荣耀吗?

  看着朱纯臣脸上变幻的神态,崇祯皇帝的嘴角,闪过一抹轻笑,看来他想谋划的政治目的,是达成了。

  就朱纯臣这帮特殊的勋戚群体,想要一言不合就除爵,那是不行的,这是在动摇大明的国本。

  真要不立出相应的名号,便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大明迟早是要出大动荡的,但若是能叫他们动起来,并在与文官群体抗衡的过程中,翘起尾巴,这不才给崇祯皇帝相应的机会?

  甲申之乱前后,哪些勋戚是忠诚于大明,哪些勋戚是背叛了大明,崇祯皇帝的心里都很清楚。

  像朱纯臣这帮卖主求荣的勋戚,崇祯皇帝迟早是要一一剪除掉的,像忠诚于大明的那帮勋戚,崇祯皇帝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调教,去引导,叫他们一步步于朝堂中崛起,继而成为制衡朝堂的重要一环。

  “多余的废话,朕不说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盯着朱纯臣说道:“等骆养性他们,将所抓捕的一众硕鼠,全部缉拿归案后。

  朕要你代表朕,以京卫都督府左都督之名,前去顺天府衙旁听,协助顺天府尹孙传庭,尽快办成此案。

  另外英国公一脉之事,朕不希望再看到其他风波,该怎样力挺,那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臣领旨!”

  朱纯臣忙拱手应道。

  针对逮捕进顺天府大牢的人,崇祯皇帝就准备让孙传庭、朱纯臣督办,尽快将相应的案情定下。

  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向外朝的那帮大臣,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被逮捕进诏狱的李如桢等一众人,崇祯皇帝并不打算叫骆养性督办,甚至不打算叫锦衣卫督办。

  一个袁案就够锦衣卫忙活的了。

  李如桢这个家伙,背后必然跟辽东将门有所牵扯,在没有镇压关宁军的绝对强军前,崇祯皇帝没打算进行审问,所以他要将其从诏狱移送到大内行厂这边。

  全部亮明的大案,会失去应有的震慑力。

  一把悬着的刀,始终在虚空中悬着,往往才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明所存在的那些顽瘴痼疾,是需要一点点剥离解决的,是需要一点点放血冲刷的,崇祯皇帝有这样的耐心。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朝野之动

  一部明末事,半部权力史,道尽了大明的悲哀,所牵扯到的派系之争,理念之争,地域之争,归根到底就是利益所致。

  在京城暗潮涌动的局势下,锦衣卫、神枢营、忠勇军出现在京城各坊,查封了大批的府邸,抓捕不少人,这对消息灵通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

  “天子究竟是想干些什么?”

  刘宗周端着茶盏,神情略显失态,囔囔说道:“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在府戴罪的李如桢抓了,还叫忠勇军出动抄家?

  莫非袁崇焕真说些什么了?

  不可能,这些年来,李家早已没落,虽说在辽前有些名望,但与袁崇焕根本就没有交集啊。

  这李如桢不能被抓进诏狱,若是叫辽前的……”

  讲到这里的刘宗周心里一惊,忙闭上了嘴,看向跟他传递消息的东城巡城御史,眉头紧蹙的更厉害了。

  “刘总宪,这件事情很是蹊跷啊。”

  周翰民皱紧眉头,伸手说道:“据东城兵马司来报,参与逮捕李家各房的,还有祖大寿所领神枢营。

  这已故宁远伯一脉,虽都定居在京城这边,但是李家其他各房,多是在辽前一带定居,陛下这好端端的,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

  还有……据下官已知的消息,今日不单李家被逮捕,还有一些官绅亦被逮捕,先前在午门那边,规谏……”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

  刘宗周站起身来,皱眉道:“此事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事情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这不是你所能干涉的。

  做好自己的本职,国朝不过忘记你,本官还有些事情要处置。”

  透过当前所掌握的这些情况,直觉告诉刘宗周,这定是当今天子,针对崇文门税关一事,而展开的行动。

  但是李如桢特殊的身份,加之李家全体被抓,使得事态定比想象中的复杂,此时的刘宗周,要找韩爌商讨对策。

  尽管二人先前因袁案一事,出现了一些矛盾,但当前牵扯到的层面,有些宽泛,这也使得刘宗周没计较这么多。

  从都察院驻地出来,一路赶往内阁的途中,坐在官轿里的刘宗周,观察了一路,发现途径的各个街道口,皆有忠勇军的将士把守。

  虽说孙祖寿领九门提督,其麾下忠勇军,是增补京城内外各门的主力,但平日皆驻守丰台大营。

  现在他们却顶替五城兵马司职权,把守在大时雍坊等地要道,这无疑来说是一种越权的行为。

  倘若没牵扯到已故宁远伯一脉,而在府戴罪的李如桢,不声不吭被带到锦衣卫诏狱,那刘宗周定不会放过这一越权之举。

  只是此时的刘宗周,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他只想尽快找到韩爌,将这一情况,和韩爌好好商讨一番。

  “刘总宪,你怎么来内阁这边了?”心思有些不定的周道登,走出殿外,想缓解下自身情绪,却发现刘宗周匆匆走来。

  “来找韩元辅。”

  刘宗周瞧见是周道登,神情淡漠的说道。

  别看周道登是内阁大学士,内阁群辅的一员,不过对刘宗周来讲,他心里很瞧不上周道登。

  “呵呵~”

  周道登也不恼怒,笑呵呵的说道:“是为锦衣卫、神枢营之事而来的吧?刘总宪有些不巧啊,这韩元辅刚离开没多久。”

  “韩元辅去什么地方了?”

  刘宗周眉头微蹙,盯着周道登说道:“周阁老,内阁难道对锦衣卫他们,不经刑部,甚至未经顺天府衙,便在京城各坊大肆抓捕,就没什么看法吗?”

  “韩元辅去什么地方,本辅并不清楚。”

  周道登微微一笑道:“至于锦衣卫所做之事,只怕刘总宪了解的并不全面,被抓的那些人,多数都移交顺天府大牢。

  刘总宪怎么走了,本辅……”

  听着身后周道登喋喋之言,刘宗周神情愈发凝重,脚下步伐不由加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在这个时候,不光是刘宗周这般,朝中的不少大臣,知晓李如桢被抓,甚至李家全部被逮捕,以及被抓的还有部分官绅,那一个个都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一个锦衣卫督办的袁案,就够叫外朝这边闹心的了,现在又牵扯到别的案子,那心情可想而知了。

  ……

  “皇爷……喝些茶水,歇歇神吧。”

  王承恩端着一盏清茶,递到崇祯皇帝跟前,微微欠身道:“被锦衣卫扣押诏狱的李如桢等人,皆被内厂的人提出,并秘密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嗯,差事办的不错。”崇祯皇帝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说道:“骆养性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奴婢有些说不准。”

  王承恩皱眉沉吟片刻,说道:“不过祖大寿、吴襄这些人,反应倒是挺平常的,就好像跟他们没关系一样。”

  崇祯皇帝听后,沉吟片刻,便知怎么回事了,笑着放下手中茶盏,随后开口道:“那外朝局势怎样?

  虽说逮捕李如桢他们,过去没多久时辰,不过朝中有些人,已经都坐不住了吧?

  前朝李如桢犯下重罪,致使国朝在辽东丢失不少疆域,那都有众多人劝谏,这没过去几年,想来李家的人脉,没败坏这么快吧。”

  “皇爷英明。”

  王承恩低首道:“内阁、都察院、六部等衙署,都有不少官员,知晓此事后,便开始私下会晤。

  甚至据内厂所探消息,科道的一些言官御史,都准备上奏疏,劝谏皇爷……”

  听着王承恩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双眼微眯起来,事情跟他预想的一样,相比较于同批被抓的其他人,这以李如桢的李家各房,还真是牵动不少人的心啊。

  仅仅是透过这一情况,就能看清崇祯朝政坛上,那怕跟错节的利益网,一个死了许久的宁远伯李成梁,所能带来的影响,依旧是不小的存在。

  在大明上下摆烂的背景下,由此可见,存在着多少依附在大明身上,吸吮着大明精血和元气的蛀虫,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王伴伴,你亲自去顺天府衙一趟。”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叫孙传庭尽快展开审讯,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人,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这两日,朕要在坤宁宫陪陪皇后,有任何风声,就及时呈报过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人潮汹涌

  大明的皇帝,多数都有一个习惯,每至朝堂舆情激荡,或有意想搅浑朝局,便会待在内廷不出,通过司礼监牢牢把持着批红权,来以不变应万变。

  远的姑且不提。

  就说崇祯皇帝的皇兄,被戏称为木匠皇帝的天启帝,还有哥俩的皇祖父,被戏称为最懒皇帝的万历帝。

  就保持着常年身居内廷,通过身边的人,来掌控着大明朝局。

  “烺哥儿,你又吃胖了不少啊。”崇祯皇帝面露笑意,举着挥动着小手的朱慈烺,“要快快长大,以后好帮朕分些烦恼。”

  站在一旁,挺着肚子的周皇后,瞧见这一幕,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多长时间了,他们一家三口,没有这般相处过了。

  “皇上,您别这般举着了。”

  周皇后笑着走上前,伸手想接过体格壮硕的朱慈烺,对崇祯皇帝说道:“您难得休息一会儿,还是多歇歇吧,叫臣妾来抱吧。”

  “没事。”

  崇祯皇帝抱好朱慈烺,笑着对周皇后说道:“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累的,这两日,朕就在坤宁宫了。”

  “皇上?”

  周皇后娥眉微蹙,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没有想到一向勤政的天子,会讲出这样的话,这还是她从没有遇到过的。

  见周皇后这般,崇祯皇帝轻拍着朱慈烺的后背,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太监宫女,微笑道:“最近外朝这边,要出现一些风波,但是火候还不够,所以朕要待在后宫,叫这火烧的更旺一些。

  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皇后,最近你的身体怎样?当初生烺哥儿的时候,你就有些伤了元气。

  这次怀有身孕,可不敢有大意啊。”

  作为要相伴一生的伴侣,崇祯皇帝并不希望善解人意的周皇后,再去经历那些不好的事情。

  丧子之痛,对怀胎十月的母亲来说,都不是好的回忆。

  本该受建虏进犯大明影响,导致周皇后早产所生的朱慈煊,这一世应该不会再早夭,崇祯皇帝也会避免这种事情。

  身为大明的皇帝,所诞子嗣多,则有利于国朝稳定,崇祯皇帝也希望自己以后,能多些子嗣。

  毕竟大明将经他手变得再度强盛起来,若是这一宏大目标能够实现,除继承帝位的皇太子之外,其他子嗣都要肩负起应尽的职责与义务。

  大明不该只守着所持的一亩三分地,还该趁着大航海时代,将毗邻大明的那些富庶之地都夺取回来。

  大明所定的那些不征之国,都该成为大明的一份子,投入到华夏文明圈的怀抱,省的遭受西洋蛮夷的欺凌。

  “臣妾的身体无碍。”

  周皇后微微一笑道:“前段时间,皇上叫王伴伴来坤宁宫这边,送来一些药膳方子,还有健体的法子。

  先前臣妾入睡还比较浅,近些时日能安然入睡了,肚子里的小家伙,没事的时候,还会踢臣妾呢。”

  言罢,周皇后就一脸宠溺的低下头,轻抚自己挺着的肚子。

  “这小家伙儿,现在就这般好动,那以后还了得?”

  崇祯皇帝笑道:“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主,皇后就好生养胎,替朕生个壮硕的皇子,日后帮助烺哥儿治理天下。”

  在医疗环境恶劣,卫生意识极差的大明,纵使是在大明皇室,所诞的那些子嗣,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说能安然长大成人的。

  先前一直忙着处理朝政,崇祯皇帝忘了这一茬,这次为搅浑朝局,难得回坤宁宫这边,来跟周皇后交谈,叫他响起了这些。

  看来是时候和太医院的那帮太医,好好聊聊医疗环境这些事情了。

  虽说崇祯皇帝并不懂医术,尤其是中医奥妙,但是像常规消毒、预防病菌这些健康常识,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另外传承久远的中医,能探索出外科那些专业领域,相信能开辟出新的天地,牢牢把持着医学的话语权。

  在多灾多难的大明,能将这些理念传递开来,那能少死多少人啊,毕竟每逢大灾,必生大疫。

  见崇祯皇帝陷入沉思,在旁站着的周皇后并未打扰,因为她明白,自家夫君定然是在思虑国朝大事。

  “皇爷……外朝出现一些事情。”

  本在司礼监坐镇的王承恩,此时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几封奏疏,还没来到崇祯皇帝跟前,就喊了起来。

  这叫陷入沉思的崇祯皇帝,回过神来,一旁的周皇后,上前抱走朱慈烺,便朝摆放的桌椅处走去。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善解人意、识大体的女人啊。’

  见到此幕的崇祯皇帝,心里不由得感慨起来,在见到王承恩跑来,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说道:“王伴伴,什么事情,叫你这般惊慌?”

  王承恩双手捧着奏疏,恭敬道:“皇爷,这是司礼监筛出的几封奏疏,有韩元辅的,有王枢辅的,还有都察院、六部的,皆是上奏疏,劝谏皇爷,放李如桢出诏狱的。

  另外司礼监那边,还有很多从通政司转递的奏疏,甚至不少科道的言官御史,都跑到午门那边去了。”

  “除了李如桢外,还有别的人吗?”崇祯皇帝并没有接这几封奏疏,看向王承恩说道:“眼下京城这边的秩序怎样?”

  “除了放李如桢外,还有几名言官御史,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王承恩说道:“据内厂了解到的情况,京城治下各坊,一些商铺都关张歇业了,不过有便民铺在,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全部留中吧。”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叉腰道:“这是向朕示威来了,可惜朕不吃这一套,被你们押走的李如桢等人,要好生看押,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另外这几日,司礼监所接通政司奏疏,凡是规谏奏疏,不必奏请朕,悉数留中就是了,不过要理清楚后登记。

  派人去顺天府衙那边,告诉孙传庭从快办理该办之案,对朱纯臣传口谕,该做的事情要尽快做。”

  “喏!”

  大明的意识形态,经常年来的党争影响,早就发生了扭曲,这对崇祯皇帝来讲,是不好的,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板正回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断案,断的是人情世故

  在大明做官啊,凡事都留一线,讲究个人情世故,毕竟人不是活在真空下的,那错综复杂的利益网,怎么都能缠绕在一起。

  当攀关系和讲利益,成为大明官场的常态,那权谋算计、党同伐异、吏治腐败这些顽瘴痼疾,可不就日益严峻吗?

  “孙府尹啊,断案并非本公所长,此事本公就不掺和了。”朱纯臣放下手里的茶盏,面露笑意,对孙传庭说道:“坐堂旁听一事,要不就……”

  “成国公,您也看到了。”

  孙传庭神情自若,开口打断道:“司礼监这边,多次派人过来,传陛下口谕,甚至服侍陛下的王太监,都亲自跑来一趟。

  朝野间的舆情,多关注在这件事情上,若他们没有做违法乱纪之事,那本官肯定不会错判。

  关键牵扯到层面这么多,有成国公在旁坐镇,本官这心里也算有些底,若成国公不想掺和此事,那唯有去内廷请旨了。”

  “……”

  朱纯臣伸手想说些什么,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讲不出来,孙传庭的态度,叫他明白一点,只怕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人,包括先前那批抗税的商贾,都不会有好下场。

  若只是力挺英国公一脉,促成一门两封爵之事,朱纯臣并没有什么压力,毕竟英国公一脉能做成的事情,那别的勋戚也不是没希望。

  不过锦衣卫、神枢营、忠勇军这次,集中抓捕李家各房,还有不少的官绅,这便牵扯到别的层面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以李如桢为首的不少人,被押进了诏狱中,是否与正在督办的袁案牵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明末的政治局势,向来都是复杂化,多样化,往往一个风波,就会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常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见朱纯臣陷入沉思,孙传庭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心里却暗暗道,原本崇文门抗税一事,陛下一直都在暗中布查。

  朱纯臣当前这种反应,必然是私下有人找了他,说不定两次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人,牵扯到了在京勋戚。

  就当前暗潮涌动的朝局,朝中大臣和勋戚的关系,被陛下挤成了对立面,不过陛下这次真可谓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其实朱纯臣觉得事情难办,不想过多牵扯其中,但对孙传庭来讲,他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呢?

  虽说孙传庭得崇祯皇帝重用和信任,在国朝动荡,建虏进犯大明之时,被委任为顺天府尹,但他终究不是活在真空下。

  自闹出这样的风波后,就有不少人的书信、请谏,送到了顺天府衙这边,但随着了解的情况增多,孙传庭却越是稳重的多。

  被崇祯皇帝钦定坐堂旁听的朱纯臣,别想着能躲过去,甚至他还以人手不足为由,将九门提督府拉了进来。

  真想在大明做些实事,就必须要会审时度势,不能将压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不然形成的反扑之势,将会压倒!

  “成国公……成国公?”

  孙传庭站起身来,看向朱纯臣开口道:“眼下锦衣卫、神枢营等处,皆将嫌犯移交到顺天府大牢。

  在审案之前,我们先提审几名主要嫌犯,将先前已审的那批商贾所供罪状,与之并到一起吧。”

  沉浮在宦海多年,但凡有些政治嗅觉的官员,都清楚商贾的角色,能做大做强的,能有些家底的,多半都是有靠山的。

  想尽快审定此案,关键还是将第一批被抓的商贾,与第二批被抓的商绅,如何从证据上联系到一起。

  另着手操办此案前,孙传庭还得崇祯皇帝口谕,案件不能扩大,要集中在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人身上。

  诸如被押进锦衣卫诏狱的李如桢等人,不必过多深的追究,这也让孙传庭明白一点,天子后面还有大事要谋。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朱纯臣轻呼一声,顺势站起身来,对孙传庭说道:“不过孙府尹,你可知道被抓进锦衣卫诏狱的李如桢等人,已离开诏狱……若是顺天府衙这边,审案期间牵扯到他们,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讲这些的时候,朱纯臣仔细观察着孙传庭的神态变化,生怕错过什么,这件事情也是他所疑惑的事情。

  明明以李如桢为首的几人,都被抓进锦衣卫诏狱,但没过半个时辰,就被大内行厂的人提走,具体带到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像这些事情,知晓内情的不多。

  “此事本官就不清楚了。”

  孙传庭撩了撩袍袖,说道:“若真牵扯到李如桢他们,就暂且搁置与他们有关的,主审顺天府大牢,所抓的那批人。

  成国公,莫非这些人之中,有您认识的?”

  “咳咳~”

  朱纯臣轻咳两声,露出一抹苦笑,道:“孙府尹,您可真会开玩笑,本公又怎会跟他们认识呢?”

  有一点还真叫孙传庭料准了,被抓进顺天府大牢的人,还真有朱纯臣认识的,且做的私盐买卖,是成国公府的一个进项。

  不过朱纯臣做事极为谨慎,他是另找的他人,又另找的一人,以层层相套的方式,来牟取利益的。

  这样就算最外层的即便被抓,也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凡赚银子多的行当,不管是哪一层关系,朱纯臣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以防止自己的利益受损。

  “成国公,若是在这初审期间,有人来顺天府衙的话,那还劳烦成国公,能替本官分说一二。”

  孙传庭装作不知,微微一笑道:“成国公也知道,陛下尤其看重此案,毕竟牵扯到崇文门税关一事。

  倘若此案高抬轻放,那我大明法纪何放?

  透过陛下出动锦衣卫、神枢营、忠勇军,成国公也清楚利害,此案若能尽早定案,到时本官定会向陛下递奏疏,言明在审判此案时,成国公为国朝虑,为陛下忧的表现。”

  “好说,好说。”朱纯臣呵呵笑道:“都是为陛下尽忠,但凡是有用得到本公的,孙府尹只管说就是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隆冬杀戮(1)

  隆冬已至的大明,处处藏着杀机,处处暗潮汹涌,京城是这样,南方是这样,北疆更是如此。

  宣府镇的沙岭一带,被层层白雪覆盖,朔风呼啸,被卷起的白毛风,叫人觉得阴森和凄凉。

  和喧闹的京城相比,这里更像是无人区,除了一座临时搭建的营寨,在跟这恶劣的环境做着斗争。

  “沙沙沙……”

  “噼啪!”

  踩着白雪的脚步声,木柴燃烧的声响,在这片营寨内响起,穿着棉甲的将士,在将校的带领下,严查营寨四周。

  “勇卫营和天雄军各部,皆已赶至遥望张家口一带的预设区域。”

  方正化紧了紧所裹披风,看着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眸,神情正色道:“刚才在诸位的见证下,咱家拆开了皇爷所授的密旨,并一字不漏的宣读了出来。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西厂配合你们展开行动,周主将,陈副将,针对这次除贼行动,你们有什么看法?”

  周遇吉、陈继盛相视一眼,那凝重的神情,彰显出他们此刻的内心,尽管清楚这次离京考核,定不是表面那般简单的事情。

  但叫他们没有料想到的是,天子竟给他们高级将校班,还有勇卫营、天雄军各部,一项这般难的考核。

  “本将先讲一下。”

  在方正化的注视下,挎刀而立的周遇吉,沉声道:“此次陛下的旨意,很明确,叫我高级将校班全体,率部灭掉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

  经锦衣卫审讯袁崇焕,并秘密展开调查,上述八大晋商,秘密从事关内外走私生意,与建虏八旗,有着极深的牵扯。

  通过现阶段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八大晋商能长时间从事该项勾当,不叫宣府镇这边,还有他们宗族所在的地方官府,查明此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个是多数同流合污,一个是少数同流合污。”

  陈继盛、左良玉、曹文诏、黄得功、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沈世奎、沈志祥、张世泽等数十众高级将校班的将校,皆下意识点头表示认可,脸上皆露出沉思的神情。

  除了张世泽少数几名勋戚子弟外,诸如陈继盛等一众悍将,那皆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主,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根据现有掌握的情报来看,若我们想一举镇压背叛皇明的家贼硕鼠,确保不会产生更大的动荡,我们就需要展开多地多区域联合行动。”

  曹文诏走上前,讲出自己的想法,“这一次的联合行动,将会涉及到奔袭战,破袭战,斩首战等多个战术内容。

  当初在西苑讲武堂时,陛下就简略的讲明这些战术内容,趁着此次镇压行动,由我高级将校班全体,积攒相应的行动经验,是非常有必要的。

  并且这次的联合行动,必须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各处出动的兵马,按战前谋划展开相应的行动,绝不能出现任何偏差。”

  对曹文诏所讲的这些,在场的一众将校,皆点头表示认可,镇压八大晋商的难点,除了他们自身所豢养的家丁外,还牵扯到宣府镇治下卫所,所在宗族的地方官府。

  甚至更广泛一些,会波及到整个山西官场,不过这些不用他们多考虑,方才他们已经知晓,山西官场维稳一事,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曹化淳负责。

  “方才本将认真想了一下。”

  陈继盛走上前,指着已悬挂起的地舆图,说道:“我们这次展开的行动,主要可分为两个作战区域,一处是张家口堡一带,一处是山西治下的太原府一带。

  陛下叫我们展开这样的行动,军事目的很纯粹,也很直接,就是以雷霆之势,斩断八大晋商的首级,而像躯干、四肢可后续逐一斩断。

  相比较于张家口堡一带的行动,更难得当属从宣府镇治下,一路奔袭到太原一带,且必须对上述八大晋商宗族所在,同时展开相应的镇压行动。”

  考虑到当前山西治下,尚没有被镇压的反叛之势,一路急行军,赶到太原府治下,并对八大晋商的宗族所在,展开相应的行动,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方正化,此刻心生唏嘘之念,以周遇吉为首的高级将校班将领,所讲的那些专业话术,有很多是他听不懂的。

  像什么奔袭战,破袭战,斩首战等等,也是在这一刻,方正化明白术业有专攻的意思了。

  “根据此次联合作战的难易程度来看。”

  孔有德走上前,手指眼前的地舆图,朗声道:“本将觉得张家口堡的镇压行动,最多用到总兵力的三成,并选派特定的将领指挥负责,西辑事厂这边,留下两成的人手,负责抄家等善后事宜。

  剩下的各部精锐,与西辑事厂的人手,临时编组成八部,分别从不同的区域,向各自所定对象展开急行军。

  当前山陕等地大雪已至,被大雪覆盖的道路,可让上述八部兵马,用陛下所提及的雪橇行军,帮助我们所领将士节省体力,提高行军速度,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避开山西反叛区域,抵达所定区域,并择机展开相应行动。”

  在没有便捷传讯设施的大明,想要进行实时通讯,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定下来的作战部署,一经明确下来,就必须达成相应的作战谋划。

  倘若在上述两地出现丝毫纰漏,逃掉漏网之鱼的话,那都会给山陕两地,造成不可逆转的危害。

  真要是因此事,导致山陕两地反叛之势,进一步加剧的话,那对周遇吉他们来讲,绝对是一场惨败!

  正是清楚的知晓这些情况,周遇吉、陈继盛他们,内心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但同样也燃起了斗志。

  天子将这般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高级将校班来做,那绝对是信任他们的表现,更是对他们自身能力的认可。

  所以不管困难有多大,他们都必须要极好的完成这一任务!

  第二百五十六章 隆冬杀戮(2)

  “厂公……这西苑讲武堂的高级将校班,果真是非同小觑啊。”郑忠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营帐,对身前的方正化说道。

  “针对这场背叛国朝的锄奸行动,还是异地作战,唯有曹将军几人,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

  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明确作战范畴和方向,并以全体研讨的方式,制定相应的作战部署,明确各自的统属,真真是不简单啊。”

  “是啊。”

  方正化感慨道:“皇爷在西苑创办的讲武堂,所传授的那些东西,是咱们先前从没听过的,更别提见过了。

  倘若这批筛选的讲武堂将领,能顺利通过皇爷所定考核,只怕他们的前程,必然是不一样的。”

  作为内廷高级太监群体中,仅有的一些懂得军武的存在,方正化也好,郑忠也罢,都是打心眼里佩服周遇吉、陈继盛这帮悍将的。

  倘若此次铲除八大晋商的指挥权,是交由他们来具体操办,方正化在心里认真想了一遍,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一切都梳理清楚,并针对性的做出相应的谋划部署。

  仅说这张家口堡的作战部署,就细分为内外线联动作战,同时针对内线和外线的各自作战,又分别制定了相应的行动计划。

  甚至针对各种突发状况,还明确有相应的处突部署,力争这次除贼行动,能平稳的落实下来。

  毕竟以范家为首的八大晋商,在这张家口堡的势力,可不单在堡内盘有铺面,在堡外也营建有各自的地盘。

  从事秘密的走私贸易,能一直确保该项行动,没有叫大明知晓丝毫,可想而知,范永斗这帮奸贼,做事是怎样的缜密。

  “郑忠,这次你领着咱西厂的人,在张家口堡协助配合,心里必须谨记一点。”

  方正化抬头看着繁星夜空,对郑忠强调道:“此次展开的锄奸行动,绝不可干涉曹文诏他们。

  需要你去配合做什么,就必须落实下来。

  皇爷对这件事有多重视,咱家不提,你心里要比谁都清楚,倘若这次行动,敢出现任何意外,是谁都担负不起的。”

  “厂公放心,奴婢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郑忠点头道:“只要没到抄家这一步,曹将军他们,要奴婢做什么,那奴婢就办什么差事。”

  作为昔日被看押的武阉一员,若非在建虏进犯大明一战中,凭借自身勇武立下功勋,那郑忠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虽说当前在西辑事厂被委以重任,但郑忠却始终恪守一点,超出其能力范畴的事情,绝不可强出头。

  “方太监,请到营帐来,针对西线作战,有些细节要共同商讨。”周遇吉神情正色,从营帐中走出来,对方正化抱拳一礼道。

  与此同时,以曹文诏为首的部分将校,带着不少的东西,从营帐内走了出来,在看到郑忠后,曹文诏停下脚步,抱拳一礼道:“郑太监,请随我等一起,商讨东线作战的军务。”

  在西苑所设的讲武堂,待的时间久了,周遇吉、曹文诏这帮悍将,对方正化、郑忠那些内廷的太监,并没有特别厌恶或奉承的行为,在跟内廷过来的太监共事,只是单纯的将他们当成正常人对待。

  该给的礼数,给足。

  该强调的话,讲明。

  但就是这样的一众对待方式,却叫方正化、郑忠这些五根不全的太监,一个个心里都颇为受用。

  这人啊,越是缺少什么,就会越在意什么。

  “郑太监,在刚才的集中研讨中,关于东西两线联动作战,大层面的谋划皆已明确下来了。”

  来到另一处营帐,曹文诏神情正色,对郑忠开口解释道:“明日卯时,周主将、陈副将他们,就要统率着麾下的队伍,利用雪橇行军,紧急启程赶赴山西治下。

  针对这方面的事情,我们就无需多管了。

  但现阶段对张家口堡一地的行动部署,有几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郑太监及西厂的人出面配合。”

  郑忠听闻此言,看着曹文诏、左良玉等一众将校,说道:“曹将军,有任何需要配合的事情,只管讲明就是了。

  只要能铲除掉八大晋商,在张家口堡一带的势力,就算是叫咱家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在所不惜!”

  武阉出身的郑忠,就喜欢和曹文诏、左良玉这样的悍将,快言快语的交谈了,这才是办事的态度。

  “郑太监,上刀山下火海,就大可不必了。”

  左良玉面露笑意,走上前说道:“明日,会由末将陪同郑太监,前去宣府镇,面见侯总兵官。

  若想保证张家口堡一战,能顺利完成后,还不会出现大的乱子,就必须要有侯总兵官的支持才行。

  毕竟这次我们统率的精锐太少,镇压那帮叛贼没问题,不过平稳地方的安稳,就远远不够了。”

  在刚才具体的研讨中,以周遇吉为首的高级将校班将领,算是明白自家天子,对他们的种种考验了。

  针对这场全方位的锄奸行动,若是不依靠外部助力的话,根本无法确保,在展开相应的额行动后,能稳定住地方局势。

  “左将军,你们几个,就与郑太监一起,去明确要做的事情吧。”

  曹文诏接着又继续说道:“咱们分工明确些,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将这次锄奸行动做好。

  我们再详细梳理一下,针对张家口堡这边,要展开的内外线作战部署,有任何情况随时保持联系。”

  郑忠心里带着些许疑惑,在左良玉他们的簇拥下,便离开了这处营帐,随着听到的越多,郑忠却愈发的发迷。

  以曹文诏为首的这帮悍将,针对张家口堡要展开的行动,到底是想怎样落实下来。

  虽说有不少想要详细询问的,但是想到自家厂公方正化,刚才对自己所讲的话,郑忠就按耐住那种好奇,跟着左良玉他们离去,去更为详细的了解,需要他去完成的各项事宜了,以确保此次锄奸行动能顺利完成。

  第二百五十七章 曹化淳的赌注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在这白茫茫的荒野回荡,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速度不慢的向前行进着,与略显荒凉的环境衬托略显突兀。

  裹着厚披风的曹化淳,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冰窖一般,那脸上吹着的朔风,像极了刀子般割肉。

  “督公……停下来歇歇吧。”

  跟在身后的沈良佐,强忍着寒意,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大声喊叫道:“眼下我们快赶到石岭关,距太原府没多久了。

  东厂的这帮弟兄,不少都快到极限了,若是继续赶路的话,会出现力竭而亡的。”

  “吁~”

  也快撑不住的曹化淳,一紧手中缰绳,胯下战马吃痛下,便缓缓降低了马速,连带着身后一众人,都跟着降缓马速。

  “传令下去。”

  曹化淳骑在马上,皱眉喝道:“聚马扎营,我们就在此停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赴太原城。”

  “喏!”

  身后响起数道怒吼声,紧跟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曹化淳身旁的东厂番子,便传达着自家督公之令。

  “哒哒哒……”

  “督公有令,聚马扎营!!”

  这一路从京城赶赴山西,对曹化淳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受的,期间遭的罪太多了,但为了完成崇祯皇帝的旨意,纵使是有千难万险,也必须无条件去克服。

  “动作都快点,把各自携带的东西,都取下来,给战马所喂豆料,全都准备好,把御寒之物给战马都佩戴好。”

  “你们这几支小队,去收拢些枯木来,尽快把篝火搞起来!”

  随队的十几名掌班、领班,指挥着麾下的东厂番子,尽快将营地搭建起来,以确保他们能有个好的休息环境。

  作为东辑事厂的一员,谁都想在曹化淳的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这样才能擢升到更高的位置。

  尤其是大内行厂、西辑事厂特设以后,对东厂上下的人来说,他们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和威胁。

  毕竟在此之前,关于内廷名下的皇庄整顿,就是内厂和西厂联合操办的,可唯独却抛下了他们东厂。

  这也使得不少人都在胡思乱想,会不会当今天子不信任他们东厂了,若真是被搁置在一旁,那对他们的影响真真是太大了。

  “督公,来喝些烈酒,暖暖身子吧。”

  沈良佐提着酒囊,看着负手而立的曹化淳,面露关切道:“这一路从定襄那边赶来,您就没吃过东西,纵使是想尽快完成皇爷所下旨意,也要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啊。”

  作为御马监的监官,此次跟着曹化淳一起来山西办差,这便叫沈良佐看到了希望,若能将这次的差事办好,自己被调进东辑事厂,协助曹化淳管理东厂,那在内廷的地位,必将能得到相应的提升。

  当前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基本上都已明确下来,想在内廷的地位增高,唯一可行的出路,就是在东厂、内厂、西厂这边,亦谋取到相应的职务。

  尽管说崇祯皇帝对内廷的要求增强变严了不少,可相对应的,所赋予内廷的权柄,无形中也增强了不少。

  在内廷这个高级太监的大圈子里,不管是名列翘楚的王承恩、曹化淳他们,还是位列中下游的其他太监,都知道自家皇爷对他们内官极为看重。

  “好酒!”

  扒开塞子,灌了一口烈酒的曹化淳,强忍着口腔传来的辛辣刺激,整个身体开始变得暖洋洋,下意识呲牙道。

  “督公,咱这一路着急忙慌的,从京城赶赴到山西治下,到底是所为何事?”沈良佐面露狐疑,不解的看向曹化淳询问道:“莫不是皇爷想叫我们东厂,分谴到山西各地的大军,来充当监军吗?”

  自跟随曹化淳一起离京,尽管沈良佐有着诸多疑惑,但他憋了一路,根本就没向曹化淳问一句。

  毕竟其心里清楚,在那个时候询问这些,曹化淳肯定不会告诉他的,但现在快赶到太原了,若是曹化淳的心理警惕降低些,那会透露些许消息的。

  “沈太监,你这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要问咱家了?”

  曹化淳按上塞子,转过身来,面露笑意的瞅着沈良佐,说道:“原先咱家还以为,在刚离开顺天府时,你就会询问咱家这些。

  没想到咱家先前还真料想错了。

  实话告诉你吧,外派监军之事,你就不要再去想了,这次咱们东厂赶来山西,是替讲武堂的一批将校,还有西厂的人,提前铺设好路。

  由于这件事情极为重要,皇爷特将这一差事,交给咱家,交给东厂来办,此事若能办好的话,沈太监必能得到皇爷的恩赏。”

  在大明的军队中,往往都会派遣内官充当监军,以确保统兵将领,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只是这些内官监军,在内廷的时候,是谨小慎微的状态,可一旦离天子远了,又是另一副德性。

  对崇祯皇帝来说,日后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他不打算大规模外派出去了,像什么监军太监,镇守太监之流,终将成为过去式。

  毕竟大明内部的矛盾,已然是够激化的了,叫一帮不靠谱的内官,外派到大明各地去作威作福,当什么土皇帝,那不是摆明破罐子破摔吗?

  大明的太监、宦官群体,想要利用的好,就必须放在可控范围内,北直隶这个大圈子,就足够他们折腾的了。

  “沈太监,不该问的不要再问了。”

  见沈良佐欲言又止,曹化淳神情淡漠道:“等到了太原那边,见到杨鹤他们后,需要做些什么,咱家都会详细告诉你的。

  该是你的功劳,咱家不会吞没的,但是若敢坏了咱家的大事,那就休怪咱家翻脸无情了。”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沈良佐,见曹化淳是这样的一种态度,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一刻,他心里明白,曹化淳定然是谋划了什么大事,甚至想将西厂和内厂比下来,这样东厂在内廷的龙头地位,才能稳坐下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反动派就是纸老虎

  权力是地位的绝对象征,在吃人的封建王朝,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正经人没有不喜欢权力的。

  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皇帝为首,所构成的封建帝制,宦官、勋戚、文官、武将皆有各自的权力站位。

  “权力才是这人世间的佳酿啊。”崇祯皇帝伸着手,抬头看向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些许雪花落在手心,叫崇祯皇帝感受到凉意,“王伴伴,你说那些上头的朝臣,真就不怕朕,全将他们罢黜了吗?”

  “皇爷……”

  在旁候着的王承恩,眉宇间生出几分忧色,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回想起过去几日,由顺天府尹孙传庭督办之案,朝野间折腾出的动静,王承恩的内心就颇为复杂。

  一面是大明法纪神圣不可侵犯。

  一面是大明官场的人情世故。

  每每想到这里,王承恩的内心深处,就颇为认可自家皇爷先前所讲,大明上下多是造反派、反动派!

  “司礼监收到几封自请辞官的奏疏了?”崇祯皇帝一甩袍袖,转身对王承恩说道:“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威胁朕,真真是够可笑的。”

  “皇爷……已有四十七封了。”

  王承恩微微欠身,开口道:“多数都是科道的御史言官……皇爷,那些文官所做行为,固然可恶可恨,但您不能……”

  “不能怎样啊!?”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无非就是不能允准他们请辞,此事若真做出来,那他们就是规谏君王的典范,哪怕丢掉了乌纱帽,一个个也能获得名望,反倒是朕的威仪,将受到打击。

  但朕就是要遂了他们的心愿!

  一个个为自己那点私利,甘愿充当他人麾下急先锋,以冲击皇权,这就是一帮造反派,反动派!”

  “皇爷……”

  王承恩抬头看向崇祯皇帝,眉宇间生出忧色,他真怕自家皇爷恼羞成怒下,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瞧见王承恩的反应,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何,涌现出些许的怒意,这大明究竟是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明的天不能由天子完全掌控,却叫一帮文官群体分管着,甚至连杀一些贪官污吏,家贼硕鼠,都要看朝堂的局势了?

  遥想大明的太祖高皇帝,御极天下数十载,一生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叫大明文官俯首颤栗!

  “大明的反动派,就是一帮纸老虎,想以此来胁迫朕,胁迫皇权,真真是痴心妄想!”崇祯皇帝神情冷厉,倨傲的看向王承恩,冷哼道:“王伴伴,司礼监对那些请辞奏疏即刻批红。

  另从内书堂选一批人,将这些批红的奏疏,亲自送到那些官员手中,扒掉他们身上所穿官服!从所在衙署驱逐出去!”

  “奴婢领旨!”

  王承恩忙拱手应道,此时此刻,他能真切感受到自家皇爷,心里所压制着的怒意,那么叫皇爷生气的家伙,就付出代价吧。

  在皇权与臣权的斗争中,总有一些想博名望的官员,通过自请辞官,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舆情的话语权,掌握在文官群体手中,纵使大明天子做的事情是对的,可是悠悠众口之下,那也是错的。

  对这次孙传庭督办之案,所闹出的这些动静,崇祯皇帝是很满意的,他想达到的政治目的达到了。

  该审判的案子,在最短的时间里,孙传庭顶着各方压力,给定案了。

  该敕封给英国公一脉的伯爵,趁着先前所生风波,在朱纯臣他们的请谏下,顺利明确了下来。

  甚至借着这次的政治风波,清除掉一批和东林党有关的御史言官,在科道腾出来不少位置。

  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见血了!

  “皇爷……孙府尹求见。”

  韩赞周微微欠身,来到崇祯皇帝跟前,拱手作揖道。

  “宣。”崇祯皇帝冷然道。

  针对崇文门税关抗税一事,所牵扯出的众多风波,叫崇祯皇帝明白一点,想从既得利益群体的手里,夺回国朝那部分应得利益,是会遭遇各式反扑的。

  正如自己的皇祖父,万历皇帝派身边的太监,外放到大明各地当镇守太监,去征收矿税一事。

  期间所闹出的种种风波和暴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刨除确实用错了人,还有外放的镇守太监群体确实贪婪,这背后的底层逻辑,也有官绅、地主等既得利益群体,不想叫吃进嘴里得到分肉,再吐出来的谋算。

  富庶的江南地,在一些地方所征茶税,只有区区百余两,这不是上下串联,将大明皇帝当傻子对待吗?!

  “臣……孙传庭,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摆手对孙传庭说道:“孙卿,顺天府衙督办一案,都明确了吧?是否有能被推翻的地方?”

  “都明确了。”

  孙传庭开口道:“没有能被推翻的地方,那些罪犯所招供的内容,都签字画押了,且成国公也有定语。”

  “好,这件事情,顺天府做的很好。”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朗声道:“既然办成了铁案,那就杀!尤其是那些拿着大明俸禄,吃着大明皇粮,还敢顶风作案,无视大明法纪,真真是丧心病狂。

  不必等到来年的秋决了。

  明日午时,全部由忠勇军押到西市处决,叫京城的百姓观刑,我大明的风气,竟堕败到这等程度。

  朝中的一些大臣,还想以此来胁迫朕,好啊,那朕就用他们的死,来震慑朝堂,看看谁还敢无中生事!”

  “……”

  孙传庭心里一震,他没有想到天子意志这般强硬,甚至连秋决都不等了,这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啊。

  “孙卿你来。”在孙传庭震惊之际,崇祯皇帝伸手道:“朕来告诉你,这次处决该怎样办。”

  孙传庭下意识向前走去,微微欠身,崇祯皇帝附耳说道,听到天子所讲之言,还有处决方式后,孙传庭的脸上露出错愕,同时在这心里却也暗松口气。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杀!绞刑曝尸

  秋决是大明执行死刑的制度,一般是在秋冬两季处决死囚,凡涉及到要案者,都会由三法司出面,走一遍繁琐的流程去定性,防止出现冤案错案。

  而死刑之所以选择秋冬两季,来处死定案定性的死囚,一是为顺应天道,顺乎四时,春夏是万物勃发之季,秋冬乃肃杀蛰藏之季,二来秋冬是农闲时分,能叫农闲的百姓观刑,以起到警示震慑作用。

  “皇爷,孙提督所领忠勇军,已从顺天府大牢,将一应罪囚悉数押出,赶赴西市!”王承恩神情严肃,微微欠身,向崇祯皇帝禀明,方才得知的情况。

  “嗯,知道了。”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神情淡然道:“这次处决意义重大,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派人去告诉骆养性,若有人敢冲击法场,那他这锦衣卫指挥使就别做了。”

  “喏!”

  王承恩忙拱手应道。

  大明对做官这一群体,一向都有着极大的优待,除非犯了谋逆这等重罪,或触怒了圣威者,一般都不会轻启处决。

  革职罢官,贬籍还乡,徒流充军,杖刑,这才是常规操作,不似太祖高皇帝,杀贪官都杀麻了!

  对崇祯皇帝来讲,若没有朝中那么多朝臣,用胁迫的方式,来要挟他,他也不会定秋决之事的。

  但是面对上下摆烂的崇祯朝,若真想要回血,实现中兴,摆脱原有悲惨轨迹,那太祖高皇帝之雄威,他必须继承,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这是要动真格的啊,乖乖,这朝中的一些官老爷,都被押到刑场来了,这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啊。”

  “谁知道啊,被押解到刑场的人,都超过八十人了吧,不过怎么没见刽子手啊,莫不是要全都处以极刑吗?”

  “不会吧,全都凌迟了?这顺天府衙真这般硬吗?朝中的那帮高官,难道会坐视这一切吗?”

  在这西市的西四牌楼一带,聚集着数不清的百姓,他们一个个双手插在袖口中,顶着朔朔寒风,情绪激动的瞅着眼前这一幕幕。

  对娱乐匮乏的大明,观刑,往往是最具谈资的一项事情,胆子大的人,都会从头看到尾,甚至还催生出一些行业。

  被忠勇军锐士提着的罪囚,大批着亲军服、佩雁翎刀的锦衣卫,还有不少情绪激动的读书人,甚至是穿便服的在朝官吏。

  “孙府尹……这次你算是把本公给害惨了!”

  坐在看台上的朱纯臣,瞧着眼前这一幕幕,皱眉低声道:“纵使要处决这些罪囚,也没必要把那些个官员,都牵扯其中吧,将那些贱商杀了不就行了!?你早先面见天子,难道就没劝……”

  “成国公,你觉得本官劝谏陛下,盛怒之下,天子会听本官所讲吗?”

  孙传庭开口打断道:“这些罪官犯的罪行,你都亲眼看到了,也亲耳听到了,在国朝动荡之际,他们私下组织此事,行抗税之事,这一来是蔑视我大明法纪,二来是无视天子之威,三来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哪一条随便拎出来,都够杀他们的!”

  “你……我……”

  被孙传庭这般一说,朱纯臣一时语塞,他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若他不牵涉其中,你孙传庭想杀多少,都成!

  看着骆养性所领锦衣卫,一个个持刀警戒,震慑那帮情绪激动的读书人,朱纯臣就倍感头疼。

  “奸臣当道,进谗言蛊惑天子,我大明可还有王法!?你们这帮助纣为虐的家伙,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孙传庭,你不配为官,你这个奸臣贼子……”

  被锦衣卫拦着的那帮读书人,各种难听话不断,这叫整个法场显得乱糟糟的,而被忠勇军看押的那十余名罪官,一个个都两股战战的挣扎着。

  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谁能够从容赴死。

  尤其是这些不干净的官员,被定下各种罪名,他们的死,不会被歌颂,只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挎刀而立的孙祖寿,虎目如炬,盯着法场的四周,若真出现冲击法场之事,他将领着忠勇军的锐士镇压!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

  坐在官帽椅上的孙传庭,在经身边人的提醒,拿起一块令牌,神情冷厉的一丢,沉声喝道。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推绞架……”

  负责看押罪囚的忠勇军锐士,纷纷怒吼起来。

  “呜呜……”

  那帮被提着的罪囚,虽说嘴里被塞着麻布,但一个个都神情恐慌的怒吼着,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逃离法场。

  先前聚在法场的围观百姓,一个个心里还颇为疑惑,到底用何种方式处决这帮罪囚,原来就是绞刑啊。

  这叫一些胆子大的主,心里不由得生出失望。

  跟血腥的斩立决、腰斩、凌迟相比,这绞刑相对更柔和一些,但在围观百姓惊诧的注视下。

  “扒掉他们的囚服!”

  随着一声怒吼,被押解的八十余众罪囚,被一帮体格健硕的锐士,除底裤外,全都给扒光了。

  在这寒冷的季节,几乎一丝不挂的这帮罪囚,一个个瑟瑟发抖,不少罪官,面对死亡的威胁,甚至都吓尿了。

  “挂牌!!”

  在一众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的注视下,被绳索固定住的那帮囚犯,已然是动弹不得,却也迎来了另一方惩罚。

  这是击碎他们骄傲的惩罚!

  “铛……”

  在一众锣鼓声下,十余名锦衣卫,分别面对法场各处,朗声喝道:“经顺天府衙督办要案,上述八十七名罪囚,行权钱交易,上下勾结,践踏大明法纪,趁国朝危难之际,大发国难财……”

  坐在看台上的朱纯臣,当瞧见眼前这一幕,双眸微张,难以置信的看向孙传庭,伸手指向眼前的法场,想说些什么,却到嘴边停了下来。

  这绞刑怎跟以往的不同啊。

  “诬蔑,这都是诬蔑啊!!”

  “孙传庭,枉你也是读书人,竟做出……”

  被锦衣卫拦着的那帮读书人,见即将受处决的罪官,遭遇这等非人的待遇,那一个个情绪激亢,想冲击法场。

  ‘陛下啊陛下,您这是要叫他们死了,都遭人唾弃啊。’稳坐官帽椅的孙传庭,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法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感慨道。

  对大明的文官也好,读书人也罢,那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就是身后名,可此举闹腾出来后,那引来的只会是骂名。

  “你们这帮贪官污吏,一个个都丧心病狂,枉为人子啊,干你娘的,老子真想活剥了你们啊。”

  “操你娘的,原来就是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趁着国朝危难之际,哄抬粮价、盐价的啊,老子的亲娘,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本只是看热闹的观刑百姓,当听到锦衣卫所喊之言后,那一个个情绪都激动起来,想要冲上前去,打杀那帮贪官污吏,却被锦衣卫相拦着。

  此时在这行刑的法场上,形成了两个极端。

  “泼冷水!!”

  在这种嘈杂混乱的局面下,负责监刑的将校怒吼起来,本提着一桶桶冷水的忠勇军锐士,动作敏捷的跑到绞架前,对着那帮瑟瑟发抖、面露惊惧的罪囚,便狠狠的泼了过去。

  “呜呜……”

  “绞!!”

  置身在寒冷的环境下,被骤然泼了一身冷水,那种应激反应下,使得一众罪囚身体紧绷着,而提着木桶的忠勇军锐士,则趁势拔掉塞进的麻布。

  “啊……”

  “呃!!”

  被悬空处以绞刑的罪囚,一个个眼球外突,整个人奋力的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发出各种声音,这叫法场上的人群,瞧见此幕后,一个个全都安静了。

  本该十余个呼吸下,就该挂掉的这帮罪囚,却因紧绷的肌肉,没能立时就死掉,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叫他们奋力的挣扎着。

  对于大明的贪官污吏,崇祯皇帝的态度是强硬的,就算是死,也不叫他们死的太痛快!

  在看到最后一名罪囚,被绞死以后,孙传庭站起身来,神情冷然,扫视法场左右,沉声喝道。

  “所处决一应罪囚,曝尸十日,由忠勇军负责监看,敢有冲抢尸首者,以谋逆论处,立斩不赦!”

  这一刻,对那帮激动的读书人,甚至是着便服观刑的在朝官吏,一个个全都傻眼了,这就算是死,也要将他们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在锦衣卫收队准备离开之际,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收敛那些被绞死的罪官。

  第二百六十章 定局

  以孙传庭为首的帝党,在西市公开处决,被抓的那批罪囚,行绞刑,曝尸十日,极大的震慑了朝堂。

  朝中的众多大臣,包括在京勋戚,及众多士绅、商贾等,在这次的绞刑曝尸下,都见识到崇祯皇帝的厉害!

  “这孙伯雅做事就是干脆利落,颇有能臣之风。”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所拿奏疏,似自言的说道:“若大明能多一些,像孙伯雅这样的能臣,又何以至此这般呢?

  孙伯雅应多添些担子,来替朕分忧。”

  垂手而立的温体仁,听闻天子所讲之言,虽脸上没有变化,但是这内心深处,却变得极为复杂。

  天子的手段太老辣了。

  一场西市绞刑曝尸,极大的震慑了朝堂。

  甚至于此时此刻,这朝中的大臣,就没有人再提,被锦衣卫抓走的李如桢等人,一切都重回平静。

  “温卿啊……朕交给你的差事,办的不错。”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温体仁,开口道:“能叫袁可立就任山东巡抚,孙元化就任登莱巡抚,虽说这过程长了些,但是目的达到了就好,只怕温卿为了这件事情,费了不少心思吧?”

  “能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和荣幸。”

  温体仁姿态放得很低,作揖道:“若是没陛下之威仪,震慑朝堂,此番吏部增递奏疏,想达成此事,臣恐不能办好此事。”

  碍于大明特殊的和完善的官制体系,尽管崇祯皇帝能直接越过吏部,擢升袁可立、孙元化,出任山东巡抚和登莱巡抚。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不仅崇祯皇帝对辽东布局的谋划,会叫不少朝臣参悟到,继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辽前来上一场不大不小的兵变,用现实去胁迫朝廷,以逼迫崇祯皇帝,不改变对建虏的方针。

  毕竟改变对建虏的方针,就代表着向朝廷要粮饷,就给粮饷的时期,便宣告结束了。

  若是立在辽前的金山,就这样被拦腰截断的话,那对既得利益群体,又怎会轻易的答应呢?

  这辽东将门要是无耻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更别提类似辽东将门这种势力,在大明九边重镇,可不是什么个例啊,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何其多!

  再者说朝中不长眼认死理的家伙,同样也不少,就算杀一批,还会长一批,崇祯皇帝若是真的越过吏部,直接擢升袁可立和孙元化,那他们肯定死盯着不放。

  毕竟大明的高官位置,就那么多,被人半道截胡,肯定就挡着自己的路了,再牵扯到利益的话,肯定各种手段都会用上。

  到时袁可立和孙元化赴任后,治下出现任何小的问题,都会被无限放大,并死揪着不放的。

  “行啦,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这点你就不必自谦了,先好好在军机处当差吧。

  这朝堂也到了变变的时候了。”

  天子此意,是想结束袁案,并趁机清理一下朝堂?!

  这些时日朝野间所闹出的风波不少,可锦衣卫督办的袁案,于午门重地张贴的大字报,那可是一张比一张劲爆啊。

  天子不会是想重组内阁吧?

  温体仁是越想越激动,虽说他在刻意压制着,但依旧叫崇祯皇帝,捕捉到了一些神态变化。

  ‘只怕这温体仁的心里,在想着怎样谋得自己更多的信任,好叫他能进内阁吧。’崇祯皇帝表面平静,然心里却暗笑起来,‘到底还是政客,自觉军机处这一特设衙署,远没内阁要保险,想谋取更大的权势。’

  其实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清楚,在朝堂上的不少大臣心中,都自以为是的认为,特设的军机处,早晚被他们设法裁撤掉。

  当前军机处所掌权柄,是专管大明平叛事,倘若大明治下没了反叛,那军机处就失去了存在的法理。

  对于多数没有节操的大明文官,崇祯皇帝甚至不用多想,便能联想到后续会出现什么样的闹剧。

  比如在奏疏上平定山陕叛乱,外加承认建虏立国之事,只要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那没什么事情,是大明文官所不敢做的。

  温体仁走了,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离开了东暖阁,只不过他不清楚的是,之后要重组的内阁,的确有他的一席之地,且还是次辅的高位。

  崇祯皇帝要先将大明朝堂从无序的局势下,给拉回到有序的境遇下,叫朝中的多方势力相互制衡,将那些务实的官员,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好叫大明这堆烂摊子,叫内阁这边维稳住。

  这样崇祯皇帝才能腾出手,集中更多的精力,打造独属于他的国营经济体,编练完全受他掌控的新军,解决山陕反叛之势,逐步放建虏八旗的血,扩大并巩固自己的基本盘……

  长时间形成的党争风气,又岂是朝夕间就能扭转过来的?

  纵使崇祯皇帝是大明至尊,那也不代表他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就能完成逆风翻盘,帝王之气侧漏,引无数人竞折腰。

  “王伴伴,从你们内厂那边,挑选几个听话的人。”

  崇祯皇帝从奏疏堆里,抽出两个密封的信,递给王承恩道:“叫他们即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袁可立和孙元化所在,将朕写的密信,亲手送到两位卿家手中。”

  “喏!”

  王承恩接过密信,微微欠身道。

  既然山东巡抚和登莱巡抚,这两个重要的位置,是叫自己选定的人占了,那崇祯皇帝针对辽东的布局,也要展开新的行动了。

  虽说在过去这段时日,孙承宗也呈递了几封密奏,讲述了辽前的情况,没讲过自己的困难,然崇祯皇帝心里也清楚,孙承宗在辽前的处境,只怕并不是太好。

  毕竟这一个袁案,就扰的朝野间是人心惶惶,再加之孙承宗贯彻自己所定之事,于辽前组织人手,着手挖设宽沟,构建坑道体系,这也难保辽前的部分将领,心里会猜想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退城归园

  “皇爷……有件事情,奴婢要向您禀报一下。”

  忙完崇祯皇帝交代的差事,王承恩回到东暖阁这边,见自家皇爷在忙碌,在稍稍犹豫后,向崇祯皇帝讲了,司礼监前两日所收武备院的奏疏。

  “等于说武备院这边,不想用司礼监先前所选的皇庄,作为他们的驻地?”崇祯皇帝知晓前因后果后,倚靠在龙椅上,看向王承恩说道:“那徐卿他们,是否选好新的地址?”

  “是的。”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徐枢辅是以武备院的名义,向司礼监所呈奏疏,而这份奏疏内容,是武备院的一众高层,经商讨后才定下的。

  先前司礼监所选皇庄过小,且距离京城太近,有很多试行火器、火炮的事宜,并不利于武备院开展。

  所以武备院全体的意思,是能否请陛下降恩典,将武备院新址,选定在西山一带,并叫武备院负责西山事。”

  先前要忙的事宜众多,虽说崇祯皇帝很重视武备院,但是难免在一些时候,会疏忽武备院这边,好在跟武备院的对接事宜,是由王承恩主抓的。

  这样就算武备院这边,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崇祯皇帝也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并做出相应的谋划部署。

  至于这次王承恩为何这般晚才说,跟他先前所忙之事有关,也跟近两日京城发生的事情有关。

  “王伴伴,武备院这边的事情,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司礼监在收到相应的奏疏,就要第一时间通禀于朕。”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对王承恩说道:“这次姑且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奴婢有罪。”王承恩闻言,忙拱手作揖道:“请皇爷……”

  “行了,不说这些了。”崇祯皇帝摆手道:“你即刻去军机处,将徐卿叫来,朕有些事情要对他说。”

  “喏!”

  受武备院之事影响,也给崇祯皇帝提了个醒,既然试验火器、火炮,武备院这边都能考虑那么多,怕出现惊扰到京城的意外发生。

  那分布在京城内外各坊的火器、火药制作场所,必须全部迁移出京城,不管是兵仗局这边的,还是军器局这边的,都必须坚决的迁走。

  天启朝发生的王恭厂大爆炸,对京城造成多大的损失,崇祯皇帝是清楚的,类似火药爆炸这种事情,不能在崇祯朝的京城发生。

  事实上在京城内外城的王恭厂、安民厂等处,从事火药生产、储存的地方,大小爆炸就一直存在着。

  武备院所选西山那处地方不错,所居住的人相对较少,远比不上人口稠密的京城,纵使是发生了爆炸,造成的损失和影响,都是很低的。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思索之际,被召而来的徐光启,恭敬的拱手作揖道。

  前来东暖阁的途中,王承恩向徐光启讲了此行目的,这叫徐光启多少有些担心,武备院所呈奏疏,会被崇祯皇帝斥责。

  “徐卿来了。”崇祯皇帝面露笑意,伸手道:“快免礼,王伴伴,给徐卿赐座,斟茶。”

  崇祯皇帝的态度,叫徐光启一愣,难道不是斥责自己的?

  “徐卿啊,朕听说你们武备院这边,有意以西山作为新址?”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道:“武备院担心的事情,朕想了想,你们提的很好。

  毕竟牵扯到试验火器、火炮,所闹出的动静,的确是大了些。

  要是影响到京城这边,恐朝中的一些言官御史,甚至是朝中大臣,都会上疏弹劾的。

  不过西山这么大,只一个武备院的话,是否显得有些过于单薄。

  朕有意将兵仗局、军器局有司,所辖制作火器、火药场所,皆迁移出京城,随同武备院一起,迁移到西山那边,徐卿觉得如何?”

  本想解释的徐光启,一听天子所讲,愣住了,天子这意思,不但认可他们武备院所呈奏疏,还打算将兵仗局、军器局等危险场所,都一并迁移到西山去,这的确是件好事啊。

  “陛下圣明!”

  徐光启站起身来,拱手道:“京城乃大明核心要地,似制作火器、火药这类危险场所,不该安置在天子脚下。

  不过陛下,若真叫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一并随武备院迁移到西山,只怕这花费的银子……”

  “银子的事情,徐卿不必考虑。”

  崇祯皇帝摆手道:“这有关迁移及后续建造等各类花费,朕会从内帑划拨银子,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小,但是却关乎京城安稳。

  天启朝出现的王恭厂爆炸,死伤多少人,摧毁多少建筑,至今阜财坊那边,都还有不少建筑,都没有恢复过来。

  这件事情就交由徐卿专办,期间遇到任何问题,可向朕呈递密奏,需要解决什么,朕都会出手解决。

  兵仗局那边,朕会叫他们全力配合,至于军器局那边,徐卿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等上述有司迁移到西山一带,武备院有权管辖,要针对火器、火药的生产、储存等各项事宜,制定完善的制度,最大限度避免意外的发生。”

  徐光启拱手应道:“臣领旨!”

  大明存在着两套班底,一个外朝,一个内廷,基本上外朝有的,内廷也都有,这样做的目的,除了服务皇权、服务皇室外,也有起制约外朝的作用。

  就像火器火药生产这一块,内廷有兵仗局,外朝有军器局,不过军器局隶属于工部,在权限这方面,远不如兵仗局。

  军器局主抓的是生产,但生产是需要银子和原材料的,可这些权力,分别在兵部和工部这边。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像军工生产这一块,要具备完整的权柄,等时机成熟了,要全部整合到武备院名下。

  现阶段先将兵仗局和军器局,都迁移出京城再说,有徐光启专办此事,崇祯皇帝心里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徐光启是务实的官员,又精通火器这一块,想解决期间形成的麻烦,不是什么问题。

  第二百六十二章 西山火枪营

  “皇爷,您将兵仗局和军器局,所辖火器、火药等处,悉数随武备院迁移到西山,那守备事……”王承恩微微欠身,向崇祯皇帝提醒道。

  自家皇爷对武备院的重视,王承恩是有了新认知,尤其是牵动不少人利益的兵仗局、军器局,自家皇爷都交徐光启专办,该提醒的地方,身为近侍的他,必须要提醒。

  “朕也在想这件事情。”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在东暖阁来回走动着,皱眉道:“西山那个地方,毕竟离京城有一段距离。

  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想要解决,时间上也来不及。

  若是没一支专门的军队,负责西山一带的守备事,必然会出现隐患,像监守自盗、匠户外逃这些,都是会发生的。

  另外等军器局、兵仗局等有司,皆随武备院迁移到西山落衙,朕打算叫武备院这边专管起来。”

  作为大明在京畿的各系统火器、火药制造单位,兵仗局也好,军器局也罢,毕竟是出自不同的系统,叫从事研制的武备院,骑在他们头上指挥,难免会叫一些人,出现抗拒,甚至暗地里使绊子的事情。

  就大明现有的这种风气,崇祯皇帝根本就不用多想,手里没有能起到震慑作用的武备院,想要管住兵仗局、军器局,肯定是不现实的。

  “皇爷,是否要在西山设卫所?”王承恩跟在崇祯皇帝身后,小心翼翼的讲出自己的想法。

  “不好。”

  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真要设卫所的话,那是西山卫管着武备院?还是武备院管着西山卫?

  王伴伴,你去叫人,把高起潜给朕叫来。”

  “喏!”

  王承恩忙欠身应道。

  大明的卫所制度,当前已彻底摆烂了,根本起不到原有的作用,甚至成了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

  大明军队若想恢复往日强悍,就必须用全新军制,去逐步取缔堕落的卫所制度,来操练起来新的军队。

  眼下西苑讲武堂这边,所摸索的一众经验,包括豢养的那些遗孤,就是崇祯皇帝在谋划的。

  等到政治层面的‘文贵武贱’被逆转过来,在纠正大明所谓‘好男不当兵’的意识形态,多多培养职业军人,那大明军队必将变强!

  而叫武备院这边,管着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所辖火器、火药事,就是崇祯皇帝想以此整合京畿的军工生产,能源源不断的量产性能强、质量高的火器,为后续整饬三大营,满足换装需求,夯筑根基。

  “奴婢高起潜,拜见皇爷。”

  看着拱手作揖的高起潜,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想了想,说道:“高起潜,四卫营这边,重建的怎样了?”

  既然要给武备院特权,叫徐光启他们筹建起大明首个军工体系,那就必须扫平一切隐患,真正解决问题才行。

  高起潜欠身道:“回皇爷,得益于从勇卫营、忠勇军那边,抽调的部分精锐,眼下四卫营这边,已满编重建起来。

  虽说当前还比不过勇卫营、忠勇军的战力,但奴婢相信假以时日,四卫营这边……”

  这吹捧的能力,还真是够强的。

  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四卫营,想追赶上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这等强军,纯粹是痴心妄想。

  “做的不错。”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开口道:“朕要将武备院迁到西山,兵仗局、军器局等有司所辖火器、火药等处,亦要跟着迁移过去。

  考虑到西山那个地方,距京城较远,朕决意创设西山火枪营,名义上归御马监所辖四卫营,但实际却受武备院直辖。

  你从四卫营这边,遴选出三千将士,设游击将军一名,听候徐卿调遣,肩负起西山守备事。

  等在西山安定下来,西山火枪营再招募五千辅兵,一应待遇和操练标准,一视同仁,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奴婢明白!”

  高起潜忙拱手应道,然心里却生出些许惊疑,自家皇爷对武备院这边,未免也太厚待了吧。

  他们迁移到西山,还专门创设一支军队,归武备院直辖,名义上归御马监,这不是摆明想堵住朝中大臣的嘴吗?

  事实上高起潜揣摩的没错,但他想的有些肤浅,崇祯皇帝这样做,就是要用各种方式,来增扩自己实控的兵权。

  在丰台大营驻扎的忠勇军,在西山驻扎的西山火枪营,都是只听崇祯皇帝调遣的,而非要有兵部所下公函,就能调动的。

  这样做是为后续着手整饬三大营,叫西苑讲武堂的那帮进修毕业的将校,全面接管三大营时,能避免意外发生。

  三大营整饬的好和坏,将关系到崇祯皇帝日后的诸多筹谋,平定山陕叛乱,逐步替换旧派军队,征服建虏八旗等等。

  “皇爷……创设西山火枪营,若是叫朝中的那帮大臣知道,只怕会引起些风波吧?”王承恩上前道。

  “能引起什么风波?”

  崇祯皇帝反问道:“西山火枪营,名义上是从御马监的四卫营调拨,朕叫四卫营到西山去,负责武备院等处守备,难道还有错了?

  王伴伴,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大内行厂事,别总是这般瞻前顾后,要真的能替朕多分忧,明白吗?”

  “奴婢明白。”

  事实上想制衡大明朝堂,叫各方势力相互制约,内廷的太监群体,就必须要支棱起来,多帮崇祯皇帝分忧才是。

  受天启朝魏阉的影响,在崇祯朝的这帮太监,远达不到那种程度,像王承恩这些可信可用的太监,崇祯皇帝必须要调教好,叫他们独当一面才行。

  至于说高起潜这类太监,拴在身边用用就是了,真要是一个个不开眼,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杀了就是了。

  不过通过王承恩他们的表现,崇祯皇帝心里也知道,想叫那些可信、可用的太监,真正独当一面,还需一段路要走,想当好大明的皇帝,果真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什么都必须重新培养,不然皇权无法发挥到极致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崇祯三年

  凛凛朔风所裹来的寒意,叫人觉得冷到骨头缝里,小冰河时期下,大明北方的隆冬就是杀人于无形。

  随风飘动的白雪,给整座紫禁城披上了银装,也盖住了先前所藏暮气,都说瑞雪兆丰面,只是崇祯三年的情况,并不是那般的友好。

  诸如水灾,旱灾,地震这类自然灾害,那是一项都不少,肆虐山陕的反叛势力,也将在这一年,彻底于山陕爆发,先前只是多肆虐在陕西治下……

  “多事之秋啊。”

  站在军机处公事房的崇祯皇帝,看着殿外所下白雪,心情略显复杂,“转眼间,已是崇祯三年了。”

  侯在一旁的王承恩、韩赞周,不知自家皇爷,为何在大朝结束以后,就是这样忧心忡忡的神态。

  明明朝中的那帮大臣,没再死揪着袁案不放,或者从其他方面,去惹自家皇爷不高兴,可现在……

  “王伴伴,最近便民铺这边,对外售卖的蜂窝炉,售卖的情况怎么样?”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看向王承恩说道:“内厂筹办起来的作坊,产量提升没有?还有供应的蜂窝煤,产量如何?”

  生活在大明不易,生活在京城更不易,尤其是小冰河时期下的隆冬,那整体气候环境,比之先前都要冷上不少。

  对崇祯皇帝来说,在朝堂上搞什么轰轰烈烈的新政革新,都没有着眼于实际去改变大明来的实在。

  流水线作业,这项在先秦时期就发挥重要作用的技艺,就因王朝更迭、战乱摧毁而泯灭在华夏浩瀚的历史长河中。

  现在却被崇祯皇帝,从泯灭的历史长河中,再度拎了出来,并赋予其更重的责任,这也是构建国营经济体的重要根基。

  “回皇爷,便民铺售卖的蜂窝炉很好。”王承恩面露微笑,欠身道:“就这短短的十几日,便卖出了一万三千多个。

  按照皇爷所定的法子,制造蜂窝炉和蜂窝煤的作坊,那些匠户在进行分工后,产量都提升了十倍不止。

  这个冬季,仅靠兜售蜂窝炉和蜂窝煤,便民铺就能赚八万两银子,这……”

  对这个冬季能赚取多少银子,崇祯皇帝并不关心,他只想让蜂窝炉、蜂窝煤这些能效率最大化的取暖之物,能先在京城上下流行起来。

  毕竟小冰河时期下的隆冬,的确是很难熬的,稍有不慎的话,那就会在睡梦中把人给冻死。

  不过就当前所了解的售卖情况,崇祯皇帝算是真切感受到,纵使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那多数都是不富裕的。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大明多数的财富,都掌握在有权有势的群体手里,像底层的百姓都是挣扎着生存。

  “便民铺这边兜售的蜂窝炉,就秉承薄利多销的理念,不准把价格提上去。”崇祯皇帝皱眉道:“在别的地方售卖的蜂窝炉,售价可以高,京城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不缺这三五两银子。

  还有由内织染局牵头的纺纱厂、织布厂、成衣厂,是否都选定好地方?叫内织染局这些内局,对改良多锭纺纱车、织布机,都有进展吗?”

  棉布作为大明的硬通货之一,是崇祯皇帝瞅准的一个领域,是他构建国营经济体,所辖重要的产业支柱之一。

  棉纺织业的科技含量相对较低,虽说他并不是很了解纺纱织布的门道,但是在某一些方面,还是能提供些指导意见的,再立下奖赏措施,谁能改良出纺纱效率更高的纺纱车,织布效率更快的织布机,那就赏银子,赏良田。

  有钱能使鬼推磨,崇祯皇帝就不相信了,自己肯砸银子,还不能提高纺纱织布的效率,并有效的跟水力结合在一起。

  王承恩欠身道:“纺纱厂、织布厂、成衣厂的地址,都已经选定了,就在紧挨着卢沟河的那两个皇庄。

  不过改良多锭纺纱车和织布机,还有怎样和水力结合在一起,目前没有太大的进展,但也摸索出一些门道了。”

  在大明治下,匠户的地位很卑贱,甚至连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望,尽管官面上所定的士农工商,匠户要比商贾高,可现实却并非这样。

  大明畸形的户籍制度,造就了诸多的不公平和不便。

  大明想在小冰河时期下,扭转不利局面,扫平已存顽瘴痼疾,就必须想方设法的提升生产力,并积极地对外展开贸易往来。

  唯有这样,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海外赚取银子,赚取粮食,如此才能通过国朝层面,去一点点改变大明。

  “叫上述这些厂,不准苛待治下匠户。”崇祯皇帝想了想,说道:“改良多锭纺纱车、织布机,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另外你们内厂这边,要督促北直隶治下各府的皇庄,叫他们继续收拢匠户,其中手艺好的那些,要全都护送到京城来。

  日后在北直隶治下各府的皇庄,有一部分都要营建成厂,到时谁若办不好差事,那就等着受罚吧!”

  “喏!”

  虽说在大明攀科技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崇祯皇帝愿意花时间,花银子,去逐步的培育。

  在实际生产中去逐步提高生产力,并在这一过程中,一点点攀爬各自的科技树,就是崇祯皇帝既定的方针。

  构建国营经济体不容易,但只要每步路都能走踏实,崇祯皇帝相信厚积薄发后,大明定然能迎来改变。

  崇祯三年,纵使那些困难和灾害,就摆在自己的眼前,但崇祯皇帝并没有丝毫的气馁,相反却燃起极强的斗志。

  本该肆虐京畿的建虏,要到崇祯三年才结束,都被自己设法解决了,还取得了不小的政治优势。

  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崇祯皇帝并不觉得,自己在遇到其他问题时,就真的能叫自己束手无策。

  新年新气象。

  在崇祯二年掀起的袁案,也是时候在崇祯三年的起始,给他盖棺定论了,作为自己拨乱反正的起点,大明也将从崇祯三年开始,迈向一个新的方向!!

  第二卷: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