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崇祯:朕就是盛世之君【完结】>第一百章 就问你急不急

  原本打算用两天时间,利用后方转运的火炮,还有震天雷,组织起来的炮火攻势,在达到练兵效果的前提下,并将窃据在遵化城的建虏,彻底的赶出去。

  只是论谁都没有料想到,这出战的天雄、忠勇等部,才仗着炮火攻势的掩护,将拦在他们面前的护城河,堆起攻城所需的通道铺出来,这扼守遵化的建虏偏师,却跑了。

  “就当前的局势来看,进犯的建虏,定是骇于我明军所携火炮攻势,不敢跟我明军主力,在遵化一带决一死战。”

  “此战虽说没重创遵化方面的建虏,却叫他们知晓我大明主力之威,这为后续进发三屯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错,这样一来的话,遵化方面的战事,一旦传到迁安方面,那建虏就算将迁安城攻克下来,也定然会尽快回援!”

  以陈延生为首的军机参赞,一个个神情激动,发表着自己的言论,显然他们对建虏逃窜三屯营一事,都极为的激动。

  在没有战死一兵一卒的前提下,仅靠着发动的炮火攻势,便成功收复遵化城,这对于大明来讲,绝对是一场大胜。

  并且在先前的炮火攻势下,扼守城池的建虏,亦受到相应的伤亡,这一进一退间,大明取得的胜利,还是值得庆贺的。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王洽、李邦华说道:“扼守遵化城的建虏偏师,在毫无征兆之下,未对我出战的主力展开交战,就撤离遵化。

  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尽管我军发动的炮火攻势,的确比较迅猛,然在后续攻城期间,只能作为补充,这建虏依托现有城防,想挡住我军攻城势头,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当前的这种局面,是崇祯皇帝所没有想到的,一向强悍的建虏,竟这般弃守遵化,朝三屯营方向而去,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特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陛下,臣觉得是多方面造成的。”

  李邦华皱眉走上前,拱手道:“其一,建虏忌惮于出入关内外的通道,再出现任何意义上的意外。

  随着大安口的收复,掌控在建虏手里的要隘,只剩下洪山口、龙井关、喜峰口三地,相比较于遵化城,三屯营的重要性要更强。

  其二,此前石门镇、大安口两战全胜,叫建虏蒙受不小的伤亡,这使得建虏上下,对我大明出战主力,有着不小的忌惮。

  这也佐证了,扼守遵化的建虏偏师,为何没有跟我军展开激战,便选择弃守遵化城。

  其三,进犯大明的建虏主力,在皇太极的统率下,正积极攻打迁安方面,力求破坏当前维稳的局势。

  只要迁安方面被攻陷,那东线防务必然乱掉,届时山海关防线,将暴露在建虏的威胁之下。

  其四,这也是臣觉得最为重要的一点,此次进犯我大明的建虏兵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多。

  不然依着臣之见,即便大安口要隘,被我大明收复回来,遵化的位置,远没有先前那般重要,那也可阻挠我大明向前的攻势才对。”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思索着李邦华所讲的这些分析,这一环扣一环的分析,叫崇祯皇帝觉得很正确。

  “陛下,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必须做出相应安排。”

  王洽紧随其后道:“依着当前的这种局势,遵化方面的建虏撤离,摆明是笃定进犯迁安的建虏主力,定然能攻破迁安城,以对我大明造成震动。

  同时在遵化所经历的种种,他们定不会在三屯营发生,所以撤离的建虏偏师,会依托三屯营的地势,构筑更为稳固的防线,以避免我大明主力,有任何机会挖设宽沟,步步挤压他们的防线。”

  挖设宽沟的这种方式,能用第一次,并不代表能一直用,毕竟建虏也不是傻子,眼睁睁的看着明军,一点点挤压他们的战略空间。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先前所定战略部署,只怕又要做出相应调整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着王洽、李邦华他们,说道:“你们觉得,迁安方面能扛住建虏主力的攻势吗?”

  “……”

  王洽、李邦华沉默不言,其态度已经表明,他们心中并不看好,扼守迁安的祖大寿所部,能一直扛住建虏主力的攻势。

  这是要豪赌一场了啊!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就当前所处的局势,陷入到沉思之中。

  迁安方面一旦被建虏主力攻破,那皇太极就掌握住了,搅乱东线防务,继而威逼山海关的命门。

  这也是遵化被大明主力包围,皇太极并没率部回援的根本原因。

  就算现在打不了神京,若能继续搅乱局势,尽可能多的消耗大明国力,那对他们建虏八旗来讲,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同样的道理,大明收复了遵化方面,同样也掌握一项建虏的命门,威胁他们所掌的出入关内外通道!

  “既然是这样,那大明就不能顺着建虏的战争节奏打!”

  崇祯皇帝神情冷厉,看向王洽、李邦华,沉声道:“迁安不要了,东线防务的安定也不管了!

  跟建虏打一场消耗战,看谁能撑到最后。

  朕倒是想要看看,皇太极若是知晓我大明主力,包围三屯营一线,威逼洪山口,并摆出夺取三屯营的架势,他要如何选择了。

  是赌我们大明,拔除不了他们建虏所控制的那几处要隘通道,还是什么……

  即刻派人前去传旨,命孙祖寿统率忠勇军,携全部震天雷,前出至洪山口一带驻守,趁弃守遵化的建虏偏师,尚未在三屯营立稳脚跟前,给朕寻找合适地域挖宽沟,摆出攻打洪山口之势。

  向石门镇方面明发上谕,命马世龙所部,即刻向遵化方面靠拢。

  向玉田方面明发上谕,命孙卿统率出战的各部大军,前出至梨河一线,在三屯营南线安营扎寨,并严令玉田、丰润等地,全城戒严,敢出现任何岔子,留守的将领株连九族!

  同时快马向三河方面明发上谕,命侯世禄统临设中卫所辖兵马,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蓟州方面,随时听候军机处前指进一步的指令!”

  既然到了这份上了,那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先摆出威逼三屯营等地的架势,逼迫着皇太极做出选择了。

  第一百零一章 崇祯小儿,该杀!!!

  当命运的齿轮,在不经意间被拨动,就会朝着预想不到的方向进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会出现怎样的变动,这些都是未知的事情。

  “建虏,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然藏在大明内的毒瘤,那才是最为致命的啊。”

  安排完一切的崇祯皇帝,独自一人,站在一处高地,周遭是警戒的大汉将军,看着眼前忙碌的明军将士,心里暗暗感慨道。

  “党争,吏治腐败,流寇,藩王,勋戚,士绅地主,灾害……这一个个串联在一起,便是一座座要攀越的高山啊。

  面对那一个个既得利益群体,如何在摆烂的大明,谋求新的变革,便是不得不要去考虑的问题。”

  踢着脚下的石块儿,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所谓的游戏规则,准确些来讲,就是大明文官群体为首,背后的那帮士绅地主,以祖制、圣贤、礼仪而制定的游戏规则,若自己明明知道,十几年后,不进行变革的话,就要自挂东南枝,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当大明的皇帝,若还处处都要受限于所谓的游戏规则,那这个皇帝不当也罢,所谓掀摊子,不过是一种口号,是表明自己决心的一众方式。

  具体怎么变革。

  具体怎么试探。

  那是根据所处的环境,还有所出现的事情,在确保大明维稳的前提下,一点点去进行扭转的。

  一刀切的事情,并不适用于现阶段的大明。

  “皇太极,你跟朕之间的博弈,从这一刻就算开始了。”在王承恩他们的注视下,崇祯皇帝弯腰捡起一颗石头,随后奋力的抛了出去,嘴角微扬道:“真是一个有趣的时代,朕倒是想要看看,微操皇帝的名号,到底是真是假!”

  一甩袍袖,崇祯皇帝神情坚毅,朝着所设中军帅帐而去,作者君,能帮到你的地方,就只有这些了。

  ……

  “杀啊……”

  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回荡在迁安城的上空,那些杀红眼的建虏八旗,横冲直撞的冲进被攻破的迁安城门。

  “哒哒哒……”

  “汗王说了,迁安城破,大索三日!”

  “哈哈~”

  “啊!!”

  “快逃啊……”

  彼时的迁安城内,就像是置身于修罗场下,那些杀进城内的建虏阿哈、养育兵、旗丁、披甲人,发了疯似的宣泄着,以舒缓攻城期间的紧张情绪。

  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声,钢刀砍下的惨叫声,叫此时的迁安城上下,像极了剥干净的少女一般,任由那疯狂的建虏索取。

  无数百姓的家门,被疯狂的建虏踹开,反抗的家丁被砍杀,老人被挥杀,孩童被摔死,壮妇被……

  率部逃出迁安城的祖大寿,遥遥的看着迁安方面,凝重的脸庞透着几分算计,无数的广宁铁骑,警戒的分散左右。

  “家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祖宽皱着眉头,看向祖大寿说道:“那攻城的建虏,根本就不追杀我们,眼下迁安城被攻破,只怕此事……”

  “够了!!”

  祖大寿神情冷厉,看向祖宽沉声喝道:“这是本帅想要的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我部弃守迁安城的嫌疑。

  袁崇焕被建虏伏击遭创后,便退守榛子镇不出,所以面对建虏主力强攻,就算我等想要固守,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局势不是我们所能左右,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先回撤到榛子镇一带再说,把问题抛给袁崇焕。

  这样,本帅领着千余众铁骑,去榛子镇,你领着剩余的铁骑,叫山海关那边的人,掩护你分批出关,回宁远。”

  “喏!”

  祖宽当即抱拳应道。

  从萨尔浒之战算计,到崇祯二年结算,这区区十几年间,只因强势崛起的建虏,大明在辽东这片疆域,不知投入了多少钱粮。

  可是换取的结果,却并非万历皇帝、天启皇帝,他们所想看到的。

  而到了崇祯皇帝这里,不得不面临一个局面,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在过去那十几年间,迅速膨胀起来,掌握着辽东的命脉,成为了尾大不掉的准军阀势力。

  这也必然造成一种结果,在朝廷想于辽东这边,取得相应进展的前提下,辽东那边的将门势力,却不希望大明能有所突破,跟建虏打拉锯战不好吗?

  源源不断的军粮,数以百万计的军饷、辽饷,只要稍稍动动手,就能截获大量的钱财,以壮大宗族势力。

  到时随便找个名头,杀良冒功也好,杜撰击退建虏也罢,再跟朝中的一些大臣,联系紧密些,私底下联络联络感情,好叫天子高兴一下,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吗?

  辽东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某些既得利益群体,用来刷名望、捞银子的存在。

  当祖大寿安排好一切,率领残部朝榛子镇进发之际,被两黄旗摆牙勒簇拥的皇太极,心情很是不错。

  久攻不下的迁安城,在收拢周边大明子民,弹压他们攻城之下,以能承受的伤亡,算是被他们八旗劲旅攻打下来了。

  “主子,眼下迁安城告破,崇祯小儿所谋之势,已被我八旗劲旅踏破。”

  索尼眉宇间透着兴奋,面露笑意,跟在皇太极身后,说道:“此等消息若传到遵化那边,只怕明军必然生乱。

  当前我八旗劲旅,只需摆出攻打山海关的势头,就定然能叫大明再度乱起来!”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此时在嘈杂的战场上响起,数名建虏骑兵,朝皇太极所在区域驰骋,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叫左右两黄旗摆牙勒都变得警惕起来。

  “主子,三屯营急报!!”

  被面露笑意的皇太极,当听到喝喊声后,眉头微蹙起来,这个时候三屯营那边传来急报,难不成是遵化出什么事情了?

  当正黄旗摆牙勒,将所拿急报递到皇太极面前,带着些许不安的皇太极,迅速打开急报去看后,那冷厉的眼神,愤怒的神情生出,怒不可竭的咆哮响起:“崇祯小儿!!!本汗一定要杀了你!!!”

  第一百零二章 誓要建虏血债血偿!

  “阿嚏~”

  崇祯皇帝的一声喷嚏,叫聚集在遵化县衙正堂的众人,无一例外全都看了过来,然他们的眉宇间却带着怒意。

  这是遵化百姓的亡灵,在向朕表达不满啊。

  该死的建虏,老子非要干死你们不可!

  崇祯皇帝倒张的剑眉,凌厉的双眸,看向王洽、李邦华他们,掷地有声的说道:“若在你们的心中,还有良知的话,朕希望你们能将遵化的耻辱,牢牢地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要忘了!

  肆虐辽东的建虏残暴、弑杀,杀进我大明关内后,为震慑我大明,搅乱我大明,展开这等残忍血腥的屠杀。

  当前遵化城的惨剧,若还不能叫你们有所触动的话,那这仗就不用打了,趁早叫我大明出战的将士,丢掉手里的兵器,向建虏俯首称臣算了!”

  王洽、李邦华、卢象升他们,眸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垂着的双手紧握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淤堵,压抑的他们快要爆炸了。

  从建虏偏师弃守遵化城,朝三屯营方向撤离,以天雄军为首的明军,在卢象升、张可大的指挥下,走进这如同地狱的遵化城内。

  在遵化城各处遍布干涸发黑的血迹,空气间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还有成堆被残忍杀害的遵化百姓,就那般出现在明军将士的眼前……

  此前皇太极率部攻打遵化城,为了激励麾下八旗将士,下令遵化城破可大索三日,这导致杀红眼的建虏,在攻进遵化城后,城内的大明百姓惨遭屠杀。

  沦为建虏宣泄的女人,随着大明做出的一系列攻势,使得她们遭受到非人的虐待,这累累的血债,不是一场大火能焚烧干净的。

  “在过去的两天,被屠杀的那些大明子民,都被我大明军队收敛尸骸,并用一场场大火焚烧,骨灰盛放在小小的瓦罐里。”

  崇祯皇帝伸出手,冷厉的目光,看向王洽他们说道:“但朕想要问问你们,这数万名盘踞在遵化上空的亡灵,他们心甘吗?

  身为大明的子民,他们所求不过是安定的生活,谁能够想象得到,有朝一日,凶残的建虏会杀到他们面前!

  这些话,朕不讲给那些底层的将士,朕就讲给你们听,朕想问一句,是你们一个个的算计重要,还是这国仇家恨重要!?”

  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不知生命的难得可贵,崇祯皇帝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因为自己的一个决断,会导致成千上万的生命惨遭杀害。

  王洽、李邦华、卢象升他们,露出各异的神情,但心里却都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叫建虏血债血偿!

  没有见到遵化惨剧前,对王洽、李邦华来讲,尽管他们被天子调进特设的军机处,然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国朝安稳,能尽力驱逐走进犯的建虏,规劝天子不要独断专行,这也是他们所坚守的那份大义。

  所以在崇祯皇帝决意御驾亲征,要赶赴前线战场,来坐镇指挥大明各处军队,抗击进犯的建虏时,心里多少是不理解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碍于一些因素的影响,他们被迫强令自己,奉天子所下旨意行事,而在随驾出战的这段时间,当经历了一些事情后,王洽、李邦华的思想,又一点点的发生改变,对先前坚持的事情,慢慢的出现了松动,而直到见到遵化城内的惨剧后,那对他们所造成的的冲击是巨大的!

  “都出去吧。”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挥手示意道:“都下去想想,大明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了?”

  “……”

  王洽、李邦华、卢象升、朱纯臣他们,看着崇祯皇帝的背影,一个个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沙沙沙~”

  此时的正堂内,响起一道道脚步声,王承恩面露忧色,看着自家皇爷的背影,但却跟着王洽他们一道,退出了正堂。

  崇祯皇帝按在书案上,额头青筋暴起,紧握的右手泛白,那冷厉的眼眸睁得极大,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的愤怒。

  记忆中的后世,国泰民安,纵使外部局势激变纷扰,但生在那强大的国度,有一帮默默无闻的人,为了这份安定,为了这份和平,一直做着隐姓埋名的事情,一直都在负重前行。

  可是在这大明,却并没有这样的守护,国势颓废之下,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保护周全,这种差距真真是太大了。

  “皇太极,你狠!”

  崇祯皇帝咬牙切齿道:“这累累血债,朕要一笔一笔的找你们讨要回来,这次要不把大明的血性打出来,这神京不回也罢!

  朕倒是想要瞧瞧,你建虏到底有多强,妈的,大明没有强军,被欺负成这个样子,真是够可以的!!”

  “砰砰!!!”

  怒不可竭的崇祯皇帝,怒拍着身旁的书案,那发出的响动,叫站在堂外的王洽、李邦华、卢象升、朱纯臣等人,下意识向前走了数步,想要走进正堂内,去看看天子怎么样。

  “诸位,皇爷需要安静。”

  王承恩横在众人身旁,伸手说道:“希望诸位能不要打扰皇爷,有什么事情,等皇爷传召吧。”

  “……”

  王洽、李邦华、卢象升他们,露出各异的神情,没有说话,相比较于朱纯臣的表现,王洽他们,要显得更为强烈一些。

  他们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就是想为大明社稷,做出自己想做的事情,先前的种种姑且不提,但见到遵化城内的惨剧后,他们所能做的事情,那就是要将这血债血偿!

  现在大明各处的兵马,正在朝着三屯营方向汇聚,倘若那建虏奴酋皇太极,还没有杀红眼的娿,在知晓这一情况后,定然会统率麾下建虏八旗,驰援大军云集的三屯营,以确保最后一块立锥之地,不会被大明拔除掉。

  眼下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将各项都筹谋好,以确保那场跟建虏的决战,大明不会出现任何突发状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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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评论区的一些书评,也在这里说一下吧。

  崇祯这个人物,的确很是复杂,也做了很多很迷的操作,作者写的崇祯,就是一种新的可能。

  都知道明末局势复杂,有着很多利益群体,所谓的改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通过合理的推演,还有布局展开的,明末的那些人物,都是有着自己想法的,并不是纸片人,都是有利弊权衡的。

  明末的确有着自己的游戏规则,但主角又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在知晓结局是什么的前提下,在某些事情上肯定会采取一些手段,至于逼迫内阁等等,后续会一一展开写。

  强行降智这种事情,肯定是不会做的,至于有的说,外挂,作者觉得穿越本身就是一种外挂,既然都穿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个故事,尽量合理的呈现给大家,写崇祯的很多,作者也是其中一员,只希望能写出点不同的东西吧。

  上架当天爆更十张,万赏会加一更,至于别的就这样吧,希望能写一个不一样的崇祯。

  第一百零三章 优势在我

  随着遵化城被明军收复,围绕建虏进犯大明关内的战局,在悄然间发生着变动,战争天平开始倾斜于大明。

  对随驾出战的各部明军将士,尤其是见到遵化城内,惨遭建虏屠杀的大明百姓,这叫他们都憋着一股怒火。

  倘若这样的惨剧,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那到时他们又该作何反应?

  “当前围绕三屯营一带,我大明形成了合围之势,进犯迁安的建虏主力,亦回撤到三屯营这边。”

  崇祯皇帝神情凌厉,看着帐内聚集的众人,指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当前以随驾京卫、天雄军、登莱援军、马世龙所部,为首的主战场,相距三屯营十里开外,挖设了范围极广的坑道防线。

  左翼战场那边,孙祖寿所领的忠勇军,亦借助坑道防线,摆出攻打洪山口的架势。

  右翼战场那边,孙承宗所领的大军,趁建虏主力回援前,谴派了万余众先锋军,抢先进驻到预定区域。

  在此期间,满桂、赵率教分领的铁骑,趁着建虏主力回援之际,亦发动了数次袭扰,虽说没有对建虏造成太大伤亡,但却有效迟缓了建虏的回援速度。

  现阶段他们以太平寨为根本,警戒建虏可能在后线展开得到军事行动。”

  在详细讲述当前战局态势之际,崇祯皇帝观察着帐内众人的反应,见到王洽、李邦华、卢象升、马世龙他们,眸中闪烁着精芒,眉宇间生出战意,微微点头,至于朱纯臣、汤国祚这些勋贵,全然没在崇祯皇帝的观察之内。

  “诸卿。”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神情凌厉的说道:“先前你们所担心的那几日,跟朕当初所预料的那般,我大明出战的各部大军,在军机处前指的统一调配下,围绕三屯营构建了稳态的包围圈。

  将分散的建虏,重新聚集在三屯营一带,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区域协同作战,拿出我大明的血性,寻找合适的战机,重创建虏,并将他们驱逐出关内!!”

  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还是太弱了,想一战就彻底消灭,皇太极统率的建虏八旗,这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尽管崇祯皇帝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推演,能否将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但无一例外,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当前的战场局势,我大明占据了一些优势。”

  卢象升走上前,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不过我们要提防建虏,跳出我大明所构建的包围圈。

  利用他们麾下大批骑兵的优势,迂回作战,与扼守三屯营的建虏,摆出夹击的态势,这样我大明将在陷入到被动之下。”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卢象升所讲之言,尽管在此之前,靠着收复遵化,摆出威逼三屯营,誓要一举抢回被建虏攻占的那些要隘的架势,倒逼着皇太极只能统率建虏主力回援。

  但现在大明围着三屯营一带,部署了一个稳态的包围圈,若按常规作战方式,皇太极想再威胁大明,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军事目的,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依着皇太极的性格,费尽心思从辽东那边迂回作战,杀进大明的关内,叫他灰溜溜的率部撤离大明,那肯定是不行的。

  “卢卿,你觉得该如何做呢?”

  崇祯皇帝沉吟片刻,看向卢象升说道:“此次召开的军议,就是商讨后续战事部署,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讲出来。

  这里不是在朝堂上,不搞什么一言堂,朕希望你们都能拿出好的想法,帮助大明打赢这一战!”

  多好的笼络人心的机会,若是能将王洽、李邦华他们,真正拉拢到自己麾下,打上帝党的烙印,那日后在朝中制衡各方势力,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陛下,臣觉得,我们要拿出上朝天国的气度。”

  卢象升不假思索的说道:“眼下局势已经很明确,臣猜想进犯的建虏高层,也定然为此战商讨着对策。

  所以依着臣之见,陛下何不向三屯营方面,给进犯的建虏下一封诏书,命奴酋皇太极觐见?”

  “……”

  王洽、李邦华他们,诧异的看向卢象升,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卢象升会讲出这样的话。

  这样做,又能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

  “激怒皇太极吗?”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叉腰来回走动着,低头说道:“卢卿的这个提议不错,朕的诏书传到建虏那边,若皇太极奉诏过来,可寻找机会除掉他,如此建虏必乱,当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若皇太极不敢奉诏,那也能乱乱建虏的士气,若是这样的话,那写给建虏的诏书,就必须要带有能激怒建虏的言论。”

  卢象升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恭敬的递到崇祯皇帝跟前,说道:“陛下,臣斗胆,在此之前写了一些。”

  “嗯?拿来叫朕看看。”

  单论战场厮杀,或许十个大明文官绑在一起,都干不过一个建虏,可论及笔杆子,那十个建虏绑在一起,都不是一个大明文官的对手。

  “哈哈……”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看完卢象升所写奏疏的崇祯皇帝,忍不住笑道:“卢卿,你这笔锋真够犀利的啊。

  若那皇太极看了以后,只怕会气到吐血啊。”

  卢象升自谦道:“臣班门弄斧了。”

  卢建斗是好同志,要好好培养。

  谁说大明没有良才,眼前这些不都是吗?

  只要给他们施展的空间,大明还有救!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奏疏,递给王洽,说道:“王卿,即刻以军机处前指的名义,以卢卿这份奏疏为基准,给朕的狗奴才皇太极,明发一道上谕。

  在明发的上谕里,要特别点明他的主子想见见他,问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看他这个狗奴才,到底敢来不敢。

  卢卿,你即刻去筛选三千天雄军精锐,成国公,你去将府军前卫的勋戚子弟,都给朕拢过来。

  到时随驾去见见朕的好奴才!!”

  第一百零四章 论辈分,你还要管朕叫声叔叔,但你不配!

  叫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召见皇太极不是目的,皇太极来或者不来,获益的都是崇祯皇帝。

  从大明在辽东那片黑土地上,被建虏反复摁在地上摩擦,有太多的人,从心底里畏惧建虏。

  这不好。

  站在大明皇帝的角度,建虏肆虐辽东,那就是反叛,是以下犯上,所谓的大金,那纯粹就是扯淡。

  大义,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

  承认建虏八旗创立的大金,就是承认大明的失败,若丢掉了大义,想从内部瓦解建虏八旗,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别觉得建虏八旗是铁板一块,八旗,八旗,那就是各旗的奴隶头子,碍于实力,听从于最强的奴隶头子之下。

  皇太极为何进犯大明关内?

  首当其冲的是想借此机会,削弱大明国力,掠夺财富、人口、各项所需生产资料的军事目的。

  但皇太极的根本目的,却是想通过这一战,提升在八旗内的威望,为日后谋取废除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同理朝政的政治妥协,以达到他‘南面独坐’,凸显独尊地位,削弱三大贝勒势力的政治目的。

  八旗啊,在只认一个主子的时候,那才是最强的八旗!

  “咴溜溜~”

  空旷的荒野上,道道马鸣声响起,朱纯臣额头布着细汗,一脸紧张的看着前方,余光却瞥向气定神闲的崇祯皇帝。

  他实在无法理解,崇祯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以身犯险,要出中军防线,去见什么劳什子的皇太极!

  没事找这刺激干什么。

  “建斗啊,你觉得朕的狗奴才,会率部过来吗?”身披柳叶凤翅甲的崇祯皇帝,骑在马上,神情淡然的说道。

  “陛下,这个臣也不清楚。”

  一旁的卢象升,微微欠身,说道:“不过臣知道,陛下的狗奴才皇太极,见到那封上谕后,定然会起的暴跳如雷。”

  “……”

  朱纯臣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看了眼卢象升,闪过一丝狠厉,随后又看向崇祯皇帝欲言又止。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这叫随驾的天雄军、府军前卫、勇卫营铁骑队,无一例外全都警觉起来。

  “戒备!!”

  “天雄,列阵!!”

  “铁骑队,列阵……”

  一道道简明扼要的军令响起,围绕崇祯皇帝所组的兵阵,迅速排列开来,所有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看着一队队阵型严密的骑队,警惕着向前驰骋,甚至不少建虏骑兵,在驰骋间握着强弓,随时都能发动攻势。

  崇祯皇帝感慨道:“建斗,多看看,我大明想战胜建虏,平定辽东之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建虏八旗的作战方式有很多,最常见的一种,就是以身披多甲的步卒为前驱,在步弓手的箭雨掩护下,还有汉军操控的火炮掩护下,向敌军发动迅猛攻势,游走的八旗骑兵,会寻找合适战机,撕开一道道口子,力求击溃敌军,追杀敌军!

  卢象升眉头微蹙,盯着不断靠拢的建虏骑兵,心里却思索起来,倘若真要同建虏发生冲突,当如何在援军赶过来以前,挡住建虏骑兵的攻势。

  “崇祯小儿,本汗来了!”

  在两军相距一里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片荒野上,这叫随驾的天雄军、府军前卫、勇卫营铁骑队,一个个全都面带怒容,呼吸声加重了不少。

  “朕的这个狗奴才,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崇祯皇帝闻言,没有生怒,相反却笑着说道:“不讲他建虏语言,反说起我大明语言了,还挺熟练。”

  说这些的时候,崇祯皇帝那锐利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建虏骑阵,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伸出手来,一旁的王承恩见状,忙将所携铁皮喇叭取下,双手呈递到崇祯皇帝跟前。

  在卢象升、朱纯臣他们的注视下,崇祯皇帝举起铁皮喇叭,便大声喊道:“皇太极,朕的好奴才,你那死掉的阿玛,难道没教你礼仪尊卑吗?

  见到你的主子,就这般飞扬跋扈,君臣规矩还懂不懂?见到朕,难道不知道要给朕磕头行礼吗?

  你这个以下犯上的狗奴才!!”

  “……”

  卢象升、朱纯臣他们,惊诧的看向崇祯皇帝,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家天子一上来就这般怒骂皇太极。

  “呵呸~”

  崇祯皇帝这话刚讲完,在阵前的十几名懂建虏语的将士,有些吐了口浓痰,清清嗓子,顺带缓解下心里的紧张,纷纷举起手里的铁皮喇叭,学着崇祯皇帝的话,便大声喊叫起来。

  “……”

  与之相对的皇太极,此刻面带怒容,紧握着手里的缰绳,那怒张的虎目,死死盯着前方的明军兵阵。

  “啊!!”

  “该死的明狗~”

  簇拥在皇太极左右的建虏骑兵,在听到对面明军兵阵传来的喝喊,那一个个是面露狰狞,冷厉的双眸,闪烁着凶光,恨不能立时杀上去,灭掉那帮嚣张的明军!

  “皇太极,论起辈分,你还要管朕叫一声叔叔呢,但是你不配啊!”

  感受到对面建虏骑阵中,所迸发出的怒意,崇祯皇帝继续喝喊道:“朕是你的主子,你就是我大明的一条狗。

  狗奴才!!

  谁他娘的给你的胆子,敢来犯我大明疆域的,真以为朕是袁崇焕他们,那般好欺负的,不敢倾其所有,跟你们死拼到底吗?!!

  你们这帮狗奴才,一个个都是嚣张惯了,觉得我大明没人了是吧?”

  “崇祯小儿!!”

  强压怒意的皇太极,瞪眼喝道:“你大明,不配雄踞神州之地,瞧瞧你们明军,在辽东被我八旗劲旅杀掉多少。

  本汗此次出战大明,就是受袁崇焕所邀,除掉你这个昏君……”

  “狗奴才,都到这时候了,还他娘的嘴硬!”

  崇祯皇帝闻言,当即反击道:“朕是不是昏君,跟你这个狗奴才,有什么关系,阴谋诡计都用到朕身上了。

  玩这些,我大明是你们的祖宗!!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个狗奴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以此激怒朕,骗朕杀掉袁崇焕是吧?

  朕告诉你,你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朕杀与不杀袁崇焕,那是朕的事情,那是我大明法纪的事情,跟你这个狗奴才,没有任何关系!”

  之所以要选择这种方式,来跟皇太极见上一面,还这般不顾天子威仪,崇祯皇帝就是打定两个念头,一个是明确进攻的态度,一个是表明他的立场。

  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叫随驾的那些大明健儿,心里真真切切的明白,大明在对战建虏时,也能表现出强硬的态度。

  在原有的时间线上,大明面对这场浩劫,为何被建虏打的鼻青脸肿,为何损兵折将这般严重?

  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崇祯皇帝怕了!

  怕建虏肆虐关内。

  怕建虏攻破神京。

  他这一怕不要紧,连带着大明上下,没有一个统一的御敌策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混乱的秩序下,跟建虏展开一场场激战。

  “崇祯小儿,你真以为本汗不敢杀了你吗!?”

  被激怒的皇太极,在骑阵中怒声喝道:“身为大明的天子,却做这般粗鄙的事情,你根本就不配当大明的皇帝。”

  “有种你就来啊!”

  崇祯皇帝沉声喝道:“石门镇之败,大安口之败,遵化之败,我大明的军队,像你们所想的那般软弱吗?!

  朕知道你这狗奴才过来,就是想试探朕的口风,顺带提升你建虏的士气,皇太极,你觉得这一仗打下去,你建虏能赢我大明吗?”

  皇太极沉默了,那冷厉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前方明军兵阵,他此次之所以过来,就像崇祯皇帝所讲的那般。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心里的不甘,他很想知道,与他对弈的崇祯皇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何他心里所筹谋的一切部署,全都被素未谋面的崇祯皇帝,抢先一步截断先机,以至于他所统率的八旗劲旅,被迫回撤到三屯营一带。

  “狗奴才,该说的话,朕都说完了。”

  见皇太极不言,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明日,我大明就会向你发动攻势,等着承受我大明的怒火吧!

  遵化的血债,朕会亲自找你讨要回来!!”

  言罢,崇祯皇帝丢掉手里的铁皮喇叭,一拨缰绳,便朝着中军防线而去,王承恩、朱纯臣紧随其后,左右府军前卫的勋戚子弟,一个个难掩亢奋的护在左右,举着手里的大盾,徐徐朝后撤离,而卢象升所领的天雄军,方正化所领的勇卫营铁骑队,则警惕的对视着不远处的建虏。

  皇太极骑马立于原地,那冷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看着出现异动的明军兵阵,左右建虏将校,纷纷请战,誓要击溃眼前的明军兵阵,擒杀嚣张的崇祯皇帝。

  然皇太极自始至终都没有下令,通过这一次的直面接触,他明白自己的对手,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般简单,此次若不能打败明军,掠杀大明关内,那日后想有所取,只怕会难上加难了!!!

  第一百零五章 将士们,朕与你们同在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冒着可能会被建虏威胁的风险,向想要一探究竟的皇太极,当面讲出那样的话。

  崇祯皇帝就是想用这种实际行动,来告诉随驾出战的各部将士,肆虐辽东的建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想要在战场上战胜建虏,首先要战胜自己的心魔,若谈奴色变的心魔不除,就别再提其他的了。

  在前线阵地那边,痛痛快快怒斥皇太极一顿,返回所部阵线后,崇祯皇帝就待在帅帐那边,忙着筹备明日的战事。

  然随驾的那帮天雄军、府军前卫、勇卫营铁骑队,在回归各自所在之地后,崇祯皇帝的种种表现,就像是风一般传遍开来。

  这对随驾的全体明军将士来讲,那绝对是振奋军心的存在!

  常言道: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

  他们效忠的大明皇帝,那等尊贵的身份,都敢以身犯险,静候来犯大明的建虏奴酋皇太极,还敢那般强势的怒斥之!

  那身为大明的将士,理应像他们效忠的大明皇帝那般,对来犯大明的建虏,展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叫这帮猖獗的建虏知道,大明不是那么好冒犯的!

  “咚咚咚……”

  振奋士气的擂鼓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一眼望不到头的明军将士,在各部将校的统率下,整齐划一的排列在阵线之前。

  各部兵阵所持的旌旗,随风而动的发出响动,一名名斗志昂扬的明军将士,目光如炬的看着前方。

  今天是大明向来犯的建虏大军,发动合围攻势的日子,先前建虏在大明关内,所犯下的累累血债,他们要用手里的兵器,所携带的火炮,还有震天雷,亲自去找猖獗的建虏讨要回来。

  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身披柳叶凤翅甲的崇祯皇帝,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挎刀踏上这临时搭建的阅兵台。

  站在这高耸的阅兵台上,扫视着乌泱泱的兵阵,崇祯皇帝的内心充满亢奋,眸中闪烁着精芒。

  这就是他在过往危机不断的环境下,费尽心思所拉起来的强军苗子,还有从各地勤王救驾的援军。

  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坚信,在经历这场跟进犯建虏的大战后,只要自己能保住他们晋升的空间,那眼前这一支支军队,就将会是最忠诚于他的军队!

  在这个上下摆烂的的大明,想要摆脱众多掣肘,实现朝堂上的制衡,为后续所做之事谋势,手里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兵权,没有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军队,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为一国之君,名义上忠诚于自己的军队,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毕竟他们需要朝廷调拨的钱粮。

  然对崇祯皇帝来讲,他需要的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军队。

  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挎刀而立的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的朗声喝道:“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处在前列的天雄军将士,当听见自家天子所喊,那一个个是瞪眼怒喝起来,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陛下万岁!!”

  在后列的各部明军将士,紧跟着就怒吼起来,这一次,那响起的声浪,欲将这湛蓝的天掀下来!

  “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王洽、李邦华等人,听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喊,那一个个都是难掩的激动。

  多少年了,从大明在辽东前线经历惨败后,大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声威,大明的军队,更没有这样的雄威!

  然此番建虏进犯大明,激起了崇祯皇帝的怒意与斗志,不顾个人的安危,在满朝文武反对的前提下,毅然决然的选择御驾亲征,誓要跟建虏血战到底。

  处在当前环境下,想起这些的王洽、李邦华,心里很为先前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好在他们的天子,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然大明何曾能出现这样的一幕啊。

  “将士们!!”

  扫视着眼前斗志昂扬的明军将士,崇祯皇帝挎刀而立,朗声喝道:“今天是我大明向窃据三屯营的建虏大军,宣战进攻的日子。

  朕知道,在过往的很长时间里,我大明在辽东那片战场上,不知败给过建虏多少次,不知有多少健儿,惨死在建虏的刀下。

  但是朕想要告诉你们!

  建虏,并没有你们先前所想的那般可怕,此前我大明所取的石门镇大捷,大安口之胜,遵化之胜,就是明鉴!

  你们都是朕精挑细选的悍卒,都是我大明最强悍的好儿郎,拿起你们手里的刀,拿起你们手里的火器,叫这帮猖獗的建虏知道,我大明神圣不可侵犯!!”

  在崇祯皇帝讲这些的时候,一名名府军前卫的勋戚子弟,手里拿着铁皮喇叭,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好叫出战的每一名明军将士,都能听到崇祯皇帝所讲之言。

  “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而听到这些的各部明军将士,一个个内心深处涌现出高亢的斗志,一个个怒目怒张的咆哮起来。

  回想起建虏进犯大明以后,他们所取得的骄人战绩,还有崇祯皇帝在此之前,怒斥建虏奴酋的场面,他们的血在沸腾。

  “哗~”

  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下,崇祯皇帝拔出腰间所挂绣春刀,分散在各部兵阵的将校见状,纷纷出言喝喊着,本激动的各部明军将士,渐渐的安静下来。

  崇祯皇帝高举着手里的绣春刀,看着眼前的明军兵阵,朗声喝喊道:“将士们,朕与你们同在,今日誓要叫建虏知道,我大明雄威!!”

  “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听着那一声声怒吼,崇祯皇帝的内心充满亢奋,他知道,想一战击溃盘踞在三屯营的建虏大军,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要通过这一场场激战,叫随驾的各部明军将士,在经历铁与血的洗礼后,真正能蜕变成他所想要的强军。

  此次与建虏的决战,获胜的必须是大明!!

  第一百零六章 大明不退!(1)

  “咚咚咚……”

  “啪啪!”

  密集的擂鼓声,杂乱的脚步声,在三屯营上空回荡着,被一众贝勒、大臣、将校簇拥的皇太极,神情凝重,双手撑在女墙上,看着远处乌泱泱的明军兵阵,匀速朝三屯营城外所筑营寨前进。

  “这该死的崇祯小儿,到底调动了多少明军,难道他就不怕大明内部,出现什么动荡吗?”

  “这一仗不好打啊,明军出动这么多人马,就算投入全部骑兵队伍,想冲散他们的阵线……”

  代善、莽古尔泰这些建虏贝勒,双眸微张,难以置信的看向远处汇聚的明军兵阵,讲述着自己心中所想之言。

  曾几何时,在辽东那片黑土地上,都是他们八旗劲旅主攻,胆小如鼠的明军被迫迎战,可到了这大明关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却逆转过来了。

  “来得好!”

  神情冷厉的皇太极,缓缓站直身躯,掷地有声的说道:“他们不来,我八旗劲旅还要费尽心思,一地,一地的去灭杀他们。

  那崇祯小儿,既然这般骄纵狂妄,想用人海战术,击败我八旗劲旅,本汗就要叫他知道,我八旗的厉害!!”

  回想起昨日经历的种种,皇太极的内心深处,涌现出阵阵怒意,曾几何时,他这位八旗劲旅的汗王,会经历那样的屈辱。

  大明,就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存在,就算出动的人马再多,那也不是强悍的八旗劲旅的对手!

  “莽古尔泰!你即刻赶赴左翼四旗,统属左翼骑兵,弹压随军蒙古兵,准备随时杀进明军之列,击垮他们!”

  “喳!”

  “阿敏!你即刻赶赴右翼四旗,统属右翼骑兵,弹压随军蒙古兵,准备随时杀进明军之列,击垮他们!”

  “喳!”

  在筹谋此次迂回作战,力求重创大明,削弱大明国力,为确保大金境内安定,避免自己的离开,导致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势力膨胀,皇太极将他们全部带走,在大金留守的精锐并不多。

  这一仗,其实不管是对大明来讲,还是对大金来说,都是一场不能输的战争,不然将会带来诸多的隐患。

  崇祯皇帝骑在马上,在府军前卫一众勋戚子弟的簇拥下,缓缓跟随着出战的大军,朝着三屯营方向进发。

  放眼看去,一支支井然有序的明军兵阵,在各部统兵将领的指挥下,游走于各兵阵间的骑兵,传达着相应军令,保持着相应的节奏,徐徐向前行进着。

  骑马向前的崇祯皇帝,神情冷厉,眸中闪烁着精芒,心里却暗暗说道:‘皇太极,真要是拼人多的话,你拼得过我大明吗?’

  为了今日攻打盘踞在三屯营的建虏兵马,筹谋许久的崇祯皇帝,刨除留守各处阵线的兵马外,其他全都出动了。

  孙祖寿所领的左翼大军,孙承宗所领的右翼大军,在先前所定的时间内,随同崇祯皇帝亲率的中军,从各个方向杀到三屯营一带。

  ‘卢象升,此战中军当如何发动攻势,力挫建虏之势,就看你的了。’

  崇祯皇帝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如炬的眼眸,遥看前方阵线中飘动的大明龙旗,心里却暗暗说道。

  此次出战的中军各部,名义上是崇祯皇帝亲自统率,然战场实际指挥权,却下放到卢象升那边。

  为了彰显卢象升的权威,崇祯皇帝在临战之前,将代表国朝的大明龙旗,赐予卢象升执掌。

  随着不断逼近三屯营前线,崇祯皇帝心情略显激动,像当前这等大场面,数以万计的兵阵,陈列在他的面前,曾经是绝对没有经历过的。

  这些汇聚在战场上的明军将士,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声令下,毅然决然的出现在战场之上,誓要跟来犯的建虏决一死战!

  “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给朕看清楚了。”

  感受到战场传来的肃杀,崇祯皇帝扫视着左右,朗声道:“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勋戚子弟,朕不管你们先前怎样。

  但从这一刻开始,朕希望你们明白,既然享受着大明给予你们的荣耀,那就要在关键时刻顶上去。

  不过现在的你们,还很弱,不够统兵打仗的资格,你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朕希望通过接下来的战事,叫你们自己心里明白,以后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喏!”

  以张世泽为首的这帮府军前卫的勋戚子弟,一个个怒目圆睁的喝喊起来,这段时间,随驾出征的种种经历,叫他们有着不小的改变。

  作为昔日混吃等死的勋戚子弟,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今天子招进府军前卫。

  更没有想到过,曾经一片祥和的大明关内,有朝一日会遭遇建虏的侵犯。

  对他们这帮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勋戚子弟,像这些关系国朝的大事,他们本没有资格去过问什么,去见到什么。

  可一切的一切,随着他们被招进府军前卫,就彻底发生了改变,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之所以被崇祯皇帝这般狠练,就是其制衡朝堂的手段之一。

  大明勋戚这一特殊群体,单从既得利益这一块来讲,是最不会背叛大明的。

  当然在他们的中间,也的确存在着不少败类,但是总体来说,大明勋戚中的大多数,还都是值得信任的。

  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在大明经历浩劫自己,哪些勋戚秉承与国同休的意志,哪些勋戚背叛了大明。

  崇祯皇帝以后要做的事情,就是重用那些意志坚定的勋戚,打压并逐步除掉意志不坚的存在。

  “轰轰轰……”

  “轰轰轰……”

  一道道响彻云霄的炮击声,爆炸声,叫崇祯皇帝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却见数不清的实心弹,还有飞驰的集束震天雷,朝着三屯营城外,建虏所修筑的两处营寨袭去。

  随驾的王洽、朱纯臣等人,神情各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像这样壮观的场面,他们此前并没有机会见到过。

  喊杀声也在阵阵爆炸声下,渐渐大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大明不退!(2)

  “轰轰轰……”

  “砰砰砰……”

  “咻咻咻……”

  “邦邦邦……”

  炮击声,爆炸声,撞击声,破空声,在这片地势险要的战场上,汇聚成一首战争交响曲,出战的双方将士,便是这交响曲的延续。

  人头攒动的兵阵之中,个人,宛若沧海一粟,根本就不值一提,这等大规模的战争,就像是一台绞肉机,绞杀着底层将士的生命。

  “杀啊!!!”

  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在头顶掠过的箭雨不绝,数以万计的明军将士,在己部发动的炮火掩护下,悍然发动了攻势。

  卢象升位列中军本阵,身旁是随风而动的大明龙旗,那双闪烁着精芒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前线的战场。

  “哒哒哒……”

  “咻咻咻……”

  如雷的马蹄声骤响,数不清的箭雨袭来,扼守在三屯营外围的建虏营寨,出动了大批骑兵,准备冲垮进犯的明军将士。

  “轰轰轰……”

  只是位处中军后阵的炮阵,却在明军将士的操控下,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悍然朝着袭杀的建虏骑兵轰去。

  此刻的三屯营外围战场,就像是一个修罗场,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飘散着,出战的双方将士,悍不畏死的向前猛攻着。

  “这建虏和蒙古兵的骑射,果然是了得啊。”

  观战的崇祯皇帝,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双眼微眯道:“什么时候我大明朝廷,能掌握一支身经百战的骑军!”

  随驾的王洽,听闻崇祯皇帝所讲,轻叹一声,先前朝廷这边,向辽前调拨不少军饷、辽饷,其中有一项就是招募一支骑兵大军。

  虽说在过往的战事中,关宁铁骑表现得比较出彩,可是在这一次的征战中,关宁铁骑的表现却并不怎么好。

  “陛下您快看!”

  朱纯臣伸出手来,双眸微张,情绪略显激动道:“孙祖寿所领左翼大军,孙承宗所领右翼大军,也都发动相应的攻势了。

  这一战,我大明出动那么多兵马,定然能攻破被建虏窃据的三屯营!!”

  顺着朱纯臣所指向的方向,崇祯皇帝看到了炮火连天、箭雨遮天的场面,其战前所筹谋的三面协同作战之势,总算是实现出来了。

  在没有便捷通讯的前提下,能相对默契的打出这样的攻势,对现阶段汇聚于此的明军各部来讲,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崇祯皇帝看着出动的建虏兵马,受当前战局的影响,所迅速做出的调整,并组织起反击之势,这叫崇祯皇帝感慨道:“跟骁勇善战的建虏八旗相比,我大明军队还有一段不近的路,要走。”

  崇祯皇帝说这些话,并非刻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战若非出动的明军规模,远超盘踞在三屯营一带的建虏,且还有大批由兵仗局量产,从神京后方转运过来的震天雷,及袋装颗粒火药,袋装铅弹,他是绝不会发动这等级别的会战的。

  “建虏骑兵,要杀来了!!!”

  彼时,在前线战场上,中军左翼的一部天雄军,在所部将校的指挥下,迅速从进攻转为防御。

  “火铳手就位!”

  “掷弹手警戒……”

  嘈杂的战场上,那陈大忠的怒吼声,在所部兵阵响起,麾下的把总、百户,指挥着麾下将士,迅速做出相应的动作。

  “哒哒哒……”

  如雷般的马蹄声,就像是重锤敲击心房一般,叫不少天雄军将士,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

  “三段击准备……”

  陈大忠虎目怒张着,无视阵前建虏骑兵,所抛射过来的箭雨,身上所披明光甲,不时发出‘邦邦’的声响。

  “嗷嗷……”

  “杀啊!”

  袭杀过来的建虏骑兵,发出阵阵狼啸声,还有喊杀声,一个个神情狰狞的向前驰骋,誓要冲垮眼前的明军兵阵,被明军将士架起的大盾,此时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挑衅!!

  “两百步!!!”

  透过己部盾阵缝隙的哨兵,瞪大着眼睛,冒着可能被透过盾阵缝隙的箭矢射杀的风险,大声的咆哮着。

  “一百八十步!!”

  “一百七十步!!”

  伴随着一道道急促的预警声,不断响起,位列兵阵中的陈大忠,紧握着双拳,指甲刺破血肉都不知晓。

  “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片区域内响起,陈大忠精神高度集中,瞪大的虎目,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而变得微红起来。

  “放!!!”

  当听到自己想听的预警声,陈大忠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排布好的火铳手,迅速点燃手里的火绳枪,本严丝合缝的盾阵,迅速裂开一个个口子。

  “砰砰砰……”

  伴随着一声声铳响,被射出的铅弹,呼啸着朝袭来的建虏骑兵所乘战马射去!

  “噗噗噗……”

  “咴溜溜!”

  “啊……”

  位列骑阵前列的骑兵,成排的向前倾倒,铅弹没入肉体的声音,马鸣声,惊呼声不断,袭杀陈大忠所部的建虏骑兵,没有料想到他们要冲垮的明军兵阵,竟然在他们堪堪杀过去的时候,发动迅猛的活力压制。

  “砰砰砰……”

  “清理药室!!”

  此刻在这片战场上,铳声,怒吼声不绝,一排接连一排的建虏骑兵,被陈大忠所部火铳手射杀。

  “掷弹手!!!”

  当看到数以百计的建虏骑兵,分散着朝己部含怒杀来,陈大忠的怒吼声响起,早已就位多时的数百号掷弹手,当即点燃手里的震天雷,微微颤抖的右手,并未立即抛掷点燃的震天雷,而是在心里默念‘一,二’两声之后,一个个虎目怒张的咆哮丢出!

  “啊!”

  “走你!”

  “狗鞑子,吃你爷爷一炮!”

  被含怒抛出的震天雷,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完美弧线,恰到好处的在这些建虏骑兵上空,还有更远处驰来的建虏骑兵上空,火捻被点燃殆尽。

  “轰轰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立时响起,一团团硝烟腾空而起,数不清的铁珠、铁钉,在势能的推动下四处飞射。

  “噗噗噗……”

  那些个持刀杀来的建虏骑兵,被这些个铁珠、铁钉,命中面门,命中脑袋,那所戴的头盔,根本就抵挡不住。

  “砰砰砰……”

  陈大忠所部阵前,那数不清的建虏骑兵,在所乘战马,依旧保持疾驰的状态下,像是下饺子一般,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

  经历陈大忠所部,火力压制,还有震天雷攻势的建虏骑兵,当瞧见眼前这一幕幕后,那心中生出了胆寒。

  眼前这支明军,到底携带了什么火器啊!

  怎么杀伤力这般强悍!

  本保持向前冲杀的建虏骑兵,骑阵开始变得涣散起来,不少被吓到胆寒的蒙古兵,开始向两翼逃窜开来。

  “全部,行进杀敌!!”

  瞧见此幕的陈大忠,抄着手里的钢刀,咆哮起来,所部天雄军将士,一个个斗志高亢的保持阵型,发动着一轮轮攻势。

  像陈大忠所部经历的事情,在这片战场之上到处都在上演着,不过建虏发动的箭雨攻势,也叫数以百计的明军将士,被射杀毙命……

  这等规模的会战,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收割着底层将士的生命,谁能撑到最后,谁就能取得此战的胜利。

  第一百零八章 打出来的尊严,才叫尊严!

  置身在这战场上,个人是那般的渺小,压抑太久,被建虏反复按在地上摩擦的明军,太需要一场大战的胜利了。

  天雄军、忠勇军、勇卫铁骑队、马世龙所部、登莱援军……

  一支支明军将士,在各部将校的统率下,向着建虏所盘踞的三屯营外围杀去,在前进的途中,不时就有明军将士倒下。

  跟戍守在辽前的大明边军相比,能出现在三屯营战场上的明军将士,那都是各处的精锐,那都是血没冷掉的汉儿。

  他们不似辽东前线的边军,被一群贪生怕死的将领,坑惨了,坑怕了,在崇祯皇帝有意识的调配下,能领兵出现在前线战场上的,都是大明最有血性的将领。

  孙祖寿、马世龙、张可大……

  这些名留青史的悍将,并不惧怕战死沙场,他们只怕自己的死,带着阴谋,没有任何的意义。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随驾的那帮勋戚子弟,看着前线厮杀的各部将士,悍不畏死的向建虏发动的攻势,一个个是抑制不住的怒吼起来。

  曾经他们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可他们还年轻,他们心底的热血,不曾冷却过。

  当瞧见眼前那惨烈的战局后,那一个个的内心在躁动,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道跟着冲上去的声音,不断的回荡着。

  崇祯皇帝骑在马上,看着这帮神情狰狞的勋戚子弟,眸中闪烁着精芒,看来大明的勋戚群体,还没彻底的烂掉。

  倘若大明的勋戚,人人都像朱纯臣那般,只会算计自己的那点利益,那这一特殊群体就该全部除掉了。

  嗅着从前线战场上,飘散过来的血腥味,崇祯皇帝下意识轻呼起来,自大战开始一来,他没有见到一队明军将士,因所遭遇的建虏太强,而溃败冲散己部兵阵。

  这大明,还有救的希望!

  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攥着,崇祯皇帝努力平复心情,这场跟盘踞在三屯营的建虏大军,有所宣示的首战,大明必须要赢!

  哪怕付出惨烈的代价,也必须要获胜!

  分散在外围营寨的岳托、豪格,看着眼前焦灼的战场,那一个个都是面带怒容,他们不敢相信,曾经被反复按在地上摩擦的明军,竟然能拥有这样的斗志。

  尽管他们心里不愿承认,可驻守在三屯营外围的营寨,想要在这等气势的明军,所发动的猛攻保全,只怕希望是微乎其微。

  “轰轰轰……”

  “杀啊!!”

  嘈杂的战场上,所传开的各种声响,刺激着出战的双方将士,也刺激着在三屯营城墙上,观战的皇太极。

  ‘这怎么可能。’

  皇太极怒张的虎目,死死盯着前线的战场,看着被压制住的八旗劲旅,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是真实的。

  要知道在这一战中,他投入了数千名铁骑啊,那些弓马娴熟的蒙古兵,善于骑射的蒙古兵,竟然没能冲垮明军的兵阵,以造成出战明军的混乱。

  皇太极不敢想象,这一战若是坚持下去的话,那大金将蒙受怎样的损失。

  “汗王,叫奴才率部出战吧,这帮该死的明狗,真真是该杀!!”

  “主子,叫奴才领着摆牙勒出战吧!”

  簇拥在皇太极身边的八旗将校,甚至阿济格、硕托这些贝勒,那一个个都怒不可竭的上前请战。

  明明在辽东那片战场上,他们八旗劲旅所在之地,便是明军溃败之处,可到了这大明关内,一切竟发生了逆转。

  在战场上打出来的骄傲,叫他们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明军,就该被他们八旗劲旅掠杀!!

  “汗王,不能再打了!”

  一直观战的范文程,面露焦急的走上前,看向阴沉不定的皇太极,急道:“若是再打下去的话,我八旗折损的兵马,就太多了。

  这出战的明军,所携火炮攻势太猛,我八旗健儿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汗王,快下令叫出战的八旗健儿,回撤三屯营吧!!”

  范文程的劝说,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去一瓢冷水,立时就变得沸腾起来。

  “范文程,你他娘的说什么,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狗奴才,怎敢轻易言败,我八旗健儿是战无不胜的!”

  “狗奴才,老子砍了你!!”

  在一阵阵怒吼声下,皇太极猛然转过身来,看向情绪激动的众人,瞪眼怒斥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听到皇太极的怒斥,眼前这帮建虏贝勒、将校,一个个全都低下了高傲的脑袋,那金钱鼠尾巴,看起来是那般的刺眼。

  尽管内心带着不甘,然眼前的战场,对八旗太不利了,出战的明军将士太多,他们根本就打不过来。

  被挤压在三屯营这片战场上,八旗劲旅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此时此刻的皇太极,算是明白崇祯皇帝,先前对自己所讲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了。

  “传本汗令,叫出战的八旗健儿,回撤,鸣金收兵!!”

  在一众人等震惊的注视下,皇太极咬牙切齿的怒吼道,曾经,在辽东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八旗劲旅,竟然因明军发动的攻势,而主动撤离战场了。

  只是这等规模的会战,就算是想要传达撤兵的军令,那也需耗费很长时间,一直在观战的崇祯皇帝,当见到前线战场的异动后,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陛下,建虏好像撤军了!!”

  “陛下,这一战,我大明赢了!!”

  在一道道欢呼声下,崇祯皇帝骑在马上,呼吸声开始加重,紧握着手里的缰绳,这一战他们大明真的赢了。

  “打出来的尊严,才叫尊严!!”

  在王洽、朱纯臣等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眉宇间透着激动,朗声喝道:“我大明的健儿,从来都不比建虏差!!”

  “明军威武!”

  “陛下万岁!!”

  随驾的那帮勋戚子弟,尤其是张世泽,一个个都激动的怒吼起来,这一战,他们大明打赢了!!

  第一百零九章 陈兵扬威

  对经历过无数浩劫的华夏神州来说,藏在血脉里的那种韧性与血性,不是那般轻易就能被抹杀掉的!

  不可否认,在过往的那片辽东黑土地上,出战的大明军队,被悍勇的建虏八旗,一次次按在地上摩擦。

  但想要打垮大明,区区建虏还差点意思!

  “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着命侯世禄所部,即刻赶赴前线!”崇祯皇帝神情凌厉,朗声喝道。

  “这一战,朕要叫皇太极这个狗奴才知道,我大明军队的血性,叫他知道犯我大明疆域的代价!!”

  不久前发生的那场大战,叫建虏修筑在三屯营外的营寨,全部都被出战的明军各部攻陷下来。

  面对这样一种不利的战况,皇太极没有撤离三屯营,相反却将所有兵马,全部退守进三屯营城内,这摆明就是想负隅顽抗到底。

  “还有,给朕传令下去,把战场上被杀的建虏,不管是真鞑,还是二鞑子,亦或者蒙古兵,把首级全都砍下来!”

  在场的一众人等,明显能感受到崇祯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怒意,在方才的一战中,大明虽说取得了胜利,然也蒙受了不小的伤亡。

  不过此战对大明来讲,那绝对是振奋军心的一战,在辽东频频失利的大势下,在建虏进犯关内的事实下,仓皇应战的大明,能在战局最为关紧之际,正面击败来犯的建虏,这一仗打出了大明的血性!打出了大明的威仪!

  陈延生匆匆走来,面露激动的说道:“陛下,据各处呈递的军报,按照陛下的旨意,我大明出战各部兵马,围着三屯营外围一线,挖设起第一道宽沟防线。”

  “继续挖下去!”

  崇祯皇帝眉头微挑,看向陈延生说道:“在我大明出战的各部大军,麾下骑兵队伍,远不如建虏的前提下。

  我大明各部所挖设的坑道防线,就是制约建虏骑兵奔袭的重要所在,告诉卢象升他们,必须按照朕的要求,把相应的坑道防线挖设起来。”

  “臣领旨!”

  在皇太极下令回撤三屯营,出战的各部明军,并未撤离前线战场,而是依着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依托所攻陷下来的建虏营寨,紧急挖设起相应的坑道防线。

  尽管他们刚经历一场大战,但在各部将校的煽动下,为战死的袍泽报仇的引导下,他们干劲十足的挖设着宽沟。

  为避免三屯营内的建虏,趁着明军各部挖设宽沟之际,出兵搞什么突袭,卢象升、孙祖寿、孙承宗他们,都下达相应的指令,命麾下所携火炮、抛石机前移,震慑退守三屯营城内的建虏。

  在先前的一战中,明军各部所发动的炮火攻势,极大的震慑了出战的建虏八旗,面对这样的情况,退守三屯营城内的建虏,并未出动兵马搞什么突袭。

  “陛下,当前我大明各部的主力兵马,全都汇聚在三屯营一带,这会不会叫建虏设法跳出来,顶住满桂、赵率教所领铁骑,去袭扰空虚的地带?”

  王洽走上前,眉宇间透着些许忧色,说道:“这种情况我们不得不警惕啊,若是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后果……”

  “他们拿什么跳出来,再迂回作战?”

  崇祯皇帝面露轻笑,看向王洽说道:“此刻周遇吉所领的勇卫营,正在朝洪山口一带进发。

  另留守左翼阵线的忠勇军,亦将在周遇吉的统率下,兵合一处攻打洪山口。

  当前建虏主力,被我大明堵在三屯营这边,拔除掉洪山口这一要隘,那建虏出入关内外的通道,又将会少掉一处。

  十几万大明军队,聚集在这片战场上,除非他皇太极的脑袋叫驴踢了,否则他怎会做这毫无把握,又很可能全军覆没的蠢事?”

  历经先前那憋屈的筹谋期,现在的崇祯皇帝,算彻底摆开阵仗,誓要跟皇太极统领的建虏八旗一决高下!

  机会只有这一次。

  崇祯皇帝不可能将握在手里的机会,再从他的手心里给溜走,一旦叫皇太极抓住反攻的战机,万一造成十几万大明将士全线溃散,那场面崇祯皇帝是不敢细想下去。

  到时别说自挂东南枝了,连打游击的机会都没了,他也将成为大明战神二代,被钉在耻辱柱上。

  “军机处前指这边,要抓好军粮转运,还有各项军需转运,十几万大军陈兵三屯营一带,绝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崇祯皇帝看向王洽、李邦华他们,神情严肃道:“我大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将进犯的建虏主力,都堵在三屯营这边。

  越是这种态势下,就越不能出现任何疏忽纰漏。

  给临设的前中后三卫防务强调,谁若是敢贻误战机,谁若是敢伸手贪污,一经查出即刻处于极刑!

  另快马向神京方面明发上谕,前线战场的各项所需,绝不能有丝毫短缺,谁敢在后方拖后腿,不管是谁,朕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

  仗打到这份上了,任何内部矛盾,都必须向边上靠,敢拖累前线战事,敢拖累大明发动的攻势,那绝对严惩不贷。

  在这等战争态势下,任何事情都没前线战事重要,这个时候,留守神京的那帮家伙,最好一个个别捅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崇祯皇帝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将他们一块干掉。

  不过经历这场大战得胜后,崇祯皇帝在出战的各部明军麾下,那威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先前崇祯皇帝在他们心中,那就是大明天子,没有其他的想法。

  然随着战局的演变,崇祯皇帝不顾个人安危,跟他们始终待在一起,直接带领着他们,和进犯的建虏大军展开交战,单单是这份威仪,就足以让出战的各部明军将士,一个个是激动不已了。

  身为大明的天子,总不能说遇到危险,就一味地躲在后方,叫他们这帮底层将士,在前跟来犯之敌迎战吧?

  崇祯皇帝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大明天子的坚韧与血性,这也叫出战的各部明军将士,跟崇祯皇帝间的距离拉近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八旗暗涌

  崇祯皇帝跟大明将士的心拉近了,但是皇太极跟八旗奴隶主的心却远了,这一切都是那场战败引起的。

  “谁能告诉本贝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撤军,明明有机会战胜明狗的,到底是谁怕了!!”

  “这一战,我八旗劲旅的士气,受到不小的打击,眼下那该死的明狗,围着三屯营外又开始挖宽沟了,我八旗的骑兵队伍,没有用武之地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这一战……”

  皇太极神情阴厉的坐着,那双眸闪烁着精芒,按在椅子上的双手,青筋暴起,看着挑起分歧的莽古尔泰,心里涌现出阵阵杀意!

  “莽古尔泰,你故意挑起分歧,究竟想要干什么?”

  岳托走上前,怒目圆睁道:“这个时候你讲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想干什么?”

  讲到这里的岳托,那冷厉的目光,扫视着莽古尔泰等一众贝勒,手,下意识放到刀柄上。

  “就是!”

  年轻气盛的豪格,拔刀而出,沉声喝道:“一个个都想造反不成?汗阿玛还没发话,你们就在这里狂叫不止。

  在你们的眼里,可还有我大金的汗王,可还有我八旗共主!!”

  “豪格,本贝勒玩刀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桀骜不驯的莽古尔泰,本不想再说些什么,然见豪格竟拔刀相向,当即瞪眼斥道。

  此刻在这正堂内,代善、阿敏、阿济格、多尔衮等一众大金贝勒、大臣、将校,一个个神情各异的看着莽古尔泰和豪格,而在旁候着的范文程、索尼等人,眉宇间则生出些许的忧色。

  在当前这等局势下,若八旗内闹出内讧,别说据守三屯营城防,挡住三面合围的大明兵马了,能否安然撤离大明关内,那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莽古尔泰,耍威风都耍到本汗面前了?”

  皇太极缓缓站起身来,冷厉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莽古尔泰,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缓步朝莽古尔泰走来,冷冷道:“怎么?可是心里对本汗所下决断,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聚在这里的爱新觉罗子弟不少,八旗的奴才也不少,要不,你当着他们的面,讲讲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

  面对皇太极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莽古尔泰下意识咽了口吐沫,那冷酷的眼神盯着自己,竟叫骁勇善战的莽古尔泰,在心底涌现出阵阵惧意。

  “怎么不说话了?”

  皇太极双眼微眯,盯着莽古尔泰说道:“可是觉得,靠你一人来声讨本汗,有些人微言轻呢?

  好啊!

  在场的,有谁对本汗不满,都跟着莽古尔泰一块儿,本汗倒是想要看看,本汗做的决断哪里错了?!!”

  代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理会当前的一幕,阿敏神情冷然的站着,并没有向前走出一步。

  还有随征的一众贝勒、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或低着脑袋,或左顾右盼起来,根本就不敢多说其他。

  此刻在这正堂内是极为的安静。

  “本汗知道,今日一战我大金败了,但当初出战之际,本汗是怎么讲的?”皇太极负手而立,露出倨傲的神情,扫视着眼前的一众人等,冷冷的说道。

  “此战是我大金的国运之战,若能战胜大明,重创他们的元气,劫掠大明的财富,则大明于辽东之地,将再无反击我大金的底气。

  但!!

  本汗是不是也讲过,此战是迂回作战,是长途奔袭作战,一旦大明回过神来,我大金就会在战场上,出现些许不利的态势。

  现在这城高墙厚的三屯营,依旧牢牢掌握在我八旗劲旅手中,纵使那崇祯小儿调集大批兵马,将三屯营三面合围,难道你们一个个就怯战了不成?!!”

  皇太极这番言论讲出,叫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一个个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皇太极这番话,触动到他们的心理防线了。

  “本汗就不相信了,一直在我八旗劲旅面前,一触即溃的明军,换了个地方就打的神勇起来了?”

  皇太极继续说道:“本汗明确的告诉你们,这一战,我大金还没败,我八旗还没败,这么多的军队,被崇祯小儿调集到前线,那后方一定是空虚的。

  只要在这三屯营一带,我大金能挡住明军的攻势,在战机合适的时候,只要跳出明军的层层包围,我八旗劲旅就能席卷大明关内!

  到时该慌张的就是崇祯小儿,就是大明上下,本汗要叫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范文程、索尼留下,其他人都给本汗出去,安抚各旗士气,统计伤亡情况!!”

  先前的一场战败,皇太极的心里充满不甘,从他继任大金汗王之位后,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

  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崇祯皇帝,在这次他们八旗劲旅进犯下,竟表现得这般睿智,还敢行御驾亲征之事,这是皇太极所从没有想到的。

  “你们两个都说说,我大金能否保住洪山口?”皇太极气汹汹的坐着,看向范文程、索尼他们询问道。

  范文程、索尼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踌躇的神情,只看了一眼,皇太极便知洪山口怕是保不住了。

  现阶段他们八旗主力,都退守在三屯营城内,而明军所挖设的宽沟,还有陈列在城外的兵马,割裂了他们与洪山口的联系。

  这样一来的话,出入大明关内外的通道,就只剩下龙井关、喜峰口两地,若它们再有什么闪失的话,那此次出战的八旗精锐,只怕将全军覆没在大明关内。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算是对大明造成的伤害再大,他们八旗劲旅自此难逃衰败的命运。

  “行了,本汗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心累的皇太极,神情略显萎靡的挥手道:“叫本汗一个人安静一下,这一战,绝不能叫大明这般赢下去,绝不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战!(1)

  战争打的是国力,拼的是动员,尤其是两军相持下,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那谁就能取得最终胜利。

  尽管现阶段的大明,在崇祯皇帝眼里,算是上下摆烂的存在,不过跟异地作战,远离根据地的建虏相比,大明还是占据着相对优势的。

  有留守神京的军机处,有张维贤、周延儒这帮辅政大臣,有曹化淳那些内廷太监,以及掌锦衣卫事的骆养性,他们的命门全被崇祯皇帝捏着。

  一个个相互制衡,相互联手,跟朝堂上那帮务虚的朝臣对抗,最大限度的保障军机处前指,明发的一道道上谕。

  争权夺利的本质,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叫自己掌握权势,以此叫所在家族的底蕴,能变得更强些吗?

  真要一个个都是老绝户了,就算当了至高无上的皇帝,那顶个屁用?

  就算你想要享乐,只怕手底下的人,也会想着怎么造你的反。

  “卢卿,府军前卫的那帮勋戚子弟,在你手下表现如何?”崇祯皇帝边说,边伸手示意,叫卢象升坐下说话,“你觉得他们之中,有多少能堪大用?”

  卢象升拱手作揖,表示谢恩,随后一掀甲衣坐下,不过只是坐了一些,随时能站起身来回话。

  在沉吟片刻后,卢象升微微欠身道:“回陛下,臣觉得他们的表现尚佳,其中那英国公嫡孙张世泽,能力不错,若能修习军武,假以时日,定能为陛下分忧。”

  “嗯。”

  崇祯皇帝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的,这些勋戚子弟,有能力的人,绝不能再混吃等死了。

  经历此番建虏进犯后,朕想明白很多,拱卫神京的京营,必须要拥有像天雄军、忠勇军那般的实力才行。

  先前朕就知道京营不堪重用,且吃空饷、喝兵血之风严重,李卿此前就奉朕之命前去整饬,可效果微乎其微。

  这次建虏进犯大明,尽管张维贤总督京营戎政,但除了整饬出编入天雄、忠勇两军的精锐外,对其他京营将士,朕还是并不看好。”

  卢象升沉默了,他并没有搭话,事关京营这等要紧事,并非现在的他,所能过多去插嘴过问的。

  尽管在此之前,他所统领的天雄、忠勇两军,有着不俗的战绩,但在官面上,他并没授予相应的官职。

  “皇爷,孙公他们过来了。”

  王承恩走进帅帐内,对崇祯皇帝拱手禀报道。

  “快宣。”

  崇祯皇帝伸手道,随后站起身来,卢象升见状,忙跟着站了起来,不过这心里却生出疑惑。

  天子深夜传召,分领左右两翼大军的孙承宗、孙祖寿过来,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军务要说吗?

  “臣孙承宗,拜见陛下!”

  “末将孙祖寿,拜见陛下!”

  在卢象升不解之际,孙承宗、孙祖寿走进帅帐,见到起身相迎的崇祯皇帝,忙拱手作揖道。

  “两位爱卿无需多礼。”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伸手道:“今夜朕传召诸卿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找你们商讨一下。”

  讲到这里,崇祯皇帝便朝悬挂的地舆图走去,孙承宗、卢象升他们见状,忙跟着就走了过去。

  “受今天一战的影响,进犯我大明的建虏主力,多半都退守在三屯营城内。”崇祯皇帝指着地舆图,神情正色道。

  “而周遇吉所领勇卫营,已抵达左翼后阵,与留守的忠勇军所部汇合,现在洪山口与三屯营间的联系,算是被我大明主力割裂开来。

  所以依着朕的想法,明日,我大明再战建虏,周遇吉所部攻打洪山口,我军主力攻打三屯营。

  这样,就算攻不下三屯营,但也要将洪山口拿下,从建虏手中拔除掉洪山口,这样他们出入关内外的通道,就只剩下龙井关、喜峰口两处了。

  朕召诸卿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麾下各自统属的兵马,明日能否进行高强度的攻城战,再度狠狠力挫建虏的士气?”

  仗打到这份上了,站在战略层面,能尽量不给建虏喘息机会,那崇祯皇帝是不会浪费一天时间。

  但具体到战术层面,崇祯皇帝还要听听孙承宗他们的意见,以确保后续战事,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陛下,臣觉得可战。”

  孙承宗走上前,神情正色道:“今日一战,我大明出战各部兵马,打出了血性,叫建虏知晓了我大明的厉害。

  不过明日之战打完,若不能顺利攻破三屯营,那想再发动大规模攻城战,必须等后方补充足够的震天雷,还有袋装颗粒火药,袋装铅弹才行。

  不然仅靠麾下将士的命去拼,那伤亡太大了,这有悖我大明现在所取得的优势。”

  孙承宗不怕明日之战,但他怕崇祯皇帝被今日所取胜利,所蒙住双眼,觉得建虏的实力不过如此。

  “臣附议!”

  “末将附议!”

  卢象升、孙祖寿紧随其后道。

  见孙承宗他们这般,崇祯皇帝露出笑意,说道:“你们啊,不会以为朕被今日一战的胜利,就冲昏头脑了吧?

  真要是那般的话,朕也不会冒着风险,把孙师你们召来,放心吧,朕明白你们心里的顾忌,也知道我大明取得当前优势,所付出的代价。

  朕还是那句话,该打的仗,必须要打,但不该打的仗,绝不打,朝中的一些文官,不拿我大明将士的命,当命看。

  可朕不是这般!

  既然你们都同意明日之战,那就尽快返回各自阵线,召集麾下将校,商讨三面合攻之事吧。

  记住,不能拿麾下将士的命,去给朕填,明日之战的目的,是分散建虏注意,必须夺回洪山口。

  若有机会拿下三屯营,就拿,若时机不成熟,那就等!”

  “臣等遵旨!”

  看着领命的孙承宗几人,崇祯皇帝心生感慨,幸好在自己麾下,有这么一帮务实的良才在啊,不然想战胜进犯的建虏,只怕难度系数会更高。

  叫不懂军事的朝中文官,来帮自己分忧,只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文官的那套仁义之师当行仁义之战,想想就觉得恐怖如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战!(2)

  “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崇祯皇帝紧了紧所束披风,眉头微蹙道:“这一仗,就算是打,也不能打太久了,不然有多少将士,会被冻死。”

  随着战局的演变,还没回过味来,已到崇祯二年十一月中旬,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北方是愈发寒冷了。

  也是处在这一特殊时期,导致大明治下的灾害频发,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要么就是蝗灾,每逢大灾过后,必有大疫。

  正是这一连串的问题,加剧了大明治下的土地兼并,继而导致阶级矛盾不断激化,给流寇势力创造了环境。

  “咚咚咚……”

  耳畔回荡着密集的擂鼓声,崇祯皇帝的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关中,又是怎样的场景。

  曾经肥沃的八百里秦川,到了崇祯这一朝,却成了索命的存在,饿红眼的关中汉子,那投入造反大军,威力不是一般的猛啊。

  “轰轰轰……”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炮击声,爆炸声,将崇祯皇帝从沉思拽进现实,却见一颗颗实心弹,一堆堆集束震天雷,朝着建虏扼守的城墙飞驰,那巨大的撞击,还有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对城墙上的建虏,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咻咻咻……”

  “杀啊!!”

  遮天盖日的箭雨,一波接连一波朝三屯营城墙飞射,在炮火、箭雨的联合攻势下,出战的明军将士,在所部将校的指挥下,扛着一架架云梯,咆哮着朝眼前的城墙杀去,不少将士推着破城锤,朝着前方的城门缓缓前进。

  经历了昨日的胜利,出战的各部明军,其麾下的将士,不再像先前那般畏惧建虏,至少敢于向建虏主动亮剑了。

  “幸好昨夜各部兵马,将三屯营城外的护城河,截流并填充了石块、泥土。”观战的王洽,此时感慨道:“若非是这样的话,今日攻打三屯营,我大明不知还要战死多少将士。”

  “是啊。”

  李邦华点头道:“有孙公他们统率各部,的确排除了不少威胁,希望今日之战,能攻破被建虏窃据的三屯营。”

  大规模的攻城战,所谓临战的战术安排,效果已经没那般大了,一切都按照战前所定在行事。

  各部统兵主将,会根据战场上的变化,及时做出小范围调整,除非有一方先顶不住,否则攻城战打响以后,就必须持续的进行下去。

  “拜见陛下!!”

  本观战的一众人等,见崇祯皇帝缓步走来,一个个神情恭敬的拱手道,而崇祯皇帝只是挥手示意,目光聚焦在三屯营西城战场上。

  由卢象升所统属的天雄军、马世龙所部、登莱援军,配合默契的协同作战,向扼守城防的建虏展开攻势。

  “周遇吉那边,可派人传来什么消息?”

  看着数十众明军将士,从高高的云梯上摔下来,崇祯皇帝皱眉说道:“还有侯世禄所部兵马,到什么位置了?”

  尽管在此战之前,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清楚今日发动的攻城战,出战的各部兵马,定然会出现不小的伤亡,但当看见被射成刺猬的明军将士,被建虏连同云梯一块被推下的明军将士,被……

  崇祯皇帝的心里很不好受。

  如果说没有建虏进犯,那他们就不会战死沙场,或许跟家人在一起,或许混吃等死,但不管是哪一种,也总比将命丢到战场上好。

  “陛下,周遇吉所领兵马,已对洪山口发动攻势。”王洽上前拱手道:“此次周部携带先前所攒震天雷,于今日拿下洪山口的胜算很大。”

  李邦华紧随其后道:“陛下,侯世禄所部兵马,已赶到石门镇一带,最迟明天就能抵达三屯营。

  另外天津三卫那边,加急呈递一则军报,昨夜方才抵达,东江方面勤王救驾的援军,于两日前顺利抵达,由陈继盛统领,合计五千余众精锐。”

  “哦?”

  崇祯皇帝闻言,看向李邦华说道:“可知陈继盛麾下,有那些战将随军?现在他们出发赶往前线了吗?”

  见天子这般关心东江军,李邦华心中不免生疑,但嘴上却说道:“据天津方面呈递的军报,有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这些战将,不过他们多是毛文龙的义子……”

  “义子不义子,姑且不谈。”

  崇祯皇帝挥手道:“只要东江军能来就行,先前的那些恩怨,等此战结束后,也该做个了结了。”

  “……”

  王洽、李邦华闻言,心里一惊,天子这是要给毛文龙翻案吗?

  孔有德这些家伙,都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别再回皮岛了,老实留在神京吧。

  王洽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崇祯皇帝没有在意,此刻的他,在思索该如何处置孔有德他们,是简单的一杀了之,还是调教他们一番。

  毕竟就现阶段的局势,这麾下没有能征善战的悍将,想要解决四面起火的大明,还真是件困难的事情。

  建虏、流寇这两个心腹之患,都是必须要重视的,不能一头重,一头轻,否则根本解决不了威胁。

  “轰轰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叫崇祯皇帝从思绪中走出来,当看见一些将士,跳上了建虏扼守的城墙,崇祯皇帝双眸微张起来。

  “陛下,建虏的斗志,好像被击垮了。”朱纯臣面露惊愕,看着前线战场的局面,难以置信的说道:“为什么感觉他们对守城并不是……”

  岂止是朱纯臣这般,就连王洽、李邦华他们,也都没有想到,前线战场出现的情况,会朝着有利于大明的一面进展。

  ‘难道是被炮火攻势炸的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瞅着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攻上城墙,这不多见的一幕,叫他的心里也是颇为诧异。

  依着建虏的实力,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吧,为什么扼守城防的建虏,扛了几轮攻势以后,就出现这等乏力的情况?

  难道在这其中还藏着什么阴谋不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过了,轰他娘的!

  “督师,情况有些不对。”

  茅元仪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战局,说道:“这哪里是建虏八旗,所应有的表现啊,未免太过于儿戏了吧。”

  “你说的没错!”

  孙承宗神情严肃道:“只怕此刻守城的,皆是随军的阿哈,并没有建虏真鞑,他们是想消耗我军!”

  看着前线战场,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战局,孙承宗的心里却愈发不安,可仗已经打到这份上,贸然下达新的军令,可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并且随着数以百计的明军将士,借助云梯攀爬上城墙,这使得各部发动的炮火攻势,随即也都减少了下来。

  现在孙承宗能做的,就是希望登上城墙,并结阵抵御建虏的明军将士,能挡住建虏的反击,并叫更多的将士杀上去。

  那样就算建虏真有什么算计,也终将会被大明击败。

  “不对!!”

  一直观战的崇祯皇帝,双眸微张,喝道:“那不是建虏真鞑,而是建虏麾下的阿哈、二鞑子,这该死的皇太极,是想发动火攻!!”

  “……”

  以王洽、李邦华为首的众人,骤然听闻崇祯皇帝所讲,一个个都面露惊色,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

  “来人啊,快给朕传令,叫各部回撤!!”

  崇祯皇帝走上前,情绪有些激动道:“当前唯一能大规模灭杀我大明儿郎的,唯有火攻!!”

  现阶段汇聚在三屯营一带的明军,规模超过了十万众,而皇太极统率的建虏,撑死不过三万余众。

  就算建虏凭借城高墙厚的三屯营,想抵御住大明的攻势,可面对大明所携火炮,还有集束震天雷,所发动的炮火攻势,他们根本就扛不住这种攻势。

  可皇太极所领建虏八旗,面对这样一种局面,依旧没有撤离三屯营,朝着龙井关、喜峰口方向逃窜,那摆明就是不死心。

  在这样的前提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多的杀掉围攻三屯营的大明将士。

  那么唯一符合这一要求的,除了火攻,崇祯皇帝想不到第二种,皇太极这心狠起来,是连底下的奴才,都敢一块儿杀了。

  就在崇祯皇帝想到这些时,分处不同地域的卢象升、孙承宗、孙祖寿,也先后猜想到了这些。

  说到底,除了卢象升外,孙承宗、孙祖寿都是经历过战事的,不过卢象升对军事一道也有着独道见解。

  想明白这前因后果后,便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铛铛铛……”

  在这嘈杂的战场上,一道道急促的金鸣声骤响,这叫蜂拥三屯营城墙的明军将士,一个个心里都咯噔起来。

  什么情况啊!

  这都打到建虏扼守的城墙上了,为何要鸣金收兵啊。

  尽管很多明军将士,一个个都瞪大眼睛在心里质问着,可在所部将校的呵斥下,开始朝着后方回撤。

  而不少前出的弓弩手,则不断向城墙上抛射箭矢,想以此掩护冲上城墙的袍泽,交替撤离城墙。

  “该死,明军发现了,快抛射火箭!!!”

  此时此刻,在三屯营北城墙、西城墙、南城墙各处,响起咆哮声,不少建虏步弓手,纷纷点燃手里的火箭,便朝堆放油罐的地方抛射。

  “快逃啊,火箭来了……”

  那些个跟明军交战的阿哈、二鞑子,当听到那些咆哮声后,一个个都神情慌张的向城墙梯口跑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杀上城墙的数千众明军将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团团冲天烈焰便燃烧起来。

  炙热的火浪袭来,流动的烈焰,朝着明军将士聚集的地方而来,这使得城墙上惨叫声不绝……

  “啊!!!”

  “啊!!!”

  那令人发颤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三屯营的上空,这让众多没登上城墙的明军将士,见到这一幕后,一个个虎目怒张起来。

  崇祯皇帝紧握着双拳,看着不断从城墙上跳下来的火人,那怒火在燃烧,眸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皇太极,朕必须干死你!!”

  仅仅是这蓄谋已久的火攻,至少造成数千明军的死亡,幸好卢象升他们,心里都有所警觉,不然就这样的火攻,至少会造成近万明军,被这烈焰焚烧。

  三面城墙,每处都登上去数千明军,那真要是置身于火海之下,崇祯皇帝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传朕口谕,叫卢象升、孙承宗、孙祖寿他们,给朕狠狠的轰击三屯营,不过了,朕要轰死这帮狗娘养的鞑子!!

  叫卢象升他们组织人手,拿震天雷堆到城门处,朕就不相信了,炸不塌城墙,还炸不塌城门!快去!!!”

  看着那些不断从城墙上跳下来的火人,崇祯皇帝感觉整个人快炸了,这些个大明好儿郎,本不该经此劫数的。

  可就因为这帮该死的狗鞑子,却叫他们被活生生的烧死,摔死!!

  “该死,竟然只有数千明军,上钩。”

  位处城中的皇太极,当听到各处传报后,眸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道:“这三屯营只怕是保不住了。

  可恶!!

  崇祯小儿,没想到你竟这般谨慎,该死!!”

  聚在皇太极身边的范文程、索尼等人,脸上皆露出凝重的神情,没能烧死更多的明军,只怕攻杀上城墙,而被火烧的那帮明军的惨状,定然会彻底激怒攻城的明军。

  若是能烧死万余众明军,那盘踞在各处城门的骑兵,到时就能趁乱杀出城外,对陷入混乱的明军,发动反击攻势。

  可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却叫皇太极迟迟没有下达,叫各处待战的骑兵,开城门冲杀明军的军令。

  战场之上本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战前算计的再好,些许的偏差,就会导致不一样的战况出现。

  “轰轰轰……”

  “轰轰轰……”

  就在皇太极思索之际,一道接连一道的炮击声,爆炸声,在三屯营各处城墙响起,这叫皇太极立时警觉起来。

  面对这样突发的战况,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兵败汉儿庄

  “汗王,撤兵吧,不能继续耗在三屯营了。”

  范文程皱眉上前,沉声道:“那崇祯小儿,调来的明军太多了,且携带大批火炮,我八旗劲旅根本不是对手。

  若是一味的在此死耗下去,就算能战胜明军,只怕我八旗伤亡惨重,这就有悖战前所谋了。”

  皇太极眉头紧蹙,范文程的潜在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就是要叫八旗劲旅撤出大明关内。

  可先前付出那样的代价,却并没给大明造成致命伤害,这对皇太极来说,那绝对是不甘心的事情。

  一想到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皇太极双拳紧握起来,八旗绝不能就这般撤离大明关内,就算打不到大明神京,那也要设法重创大明军队。

  倘若毫无收获的就撤回辽东,随军出战的八旗健儿,还蒙受不少的伤亡,那日后在八旗内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冲击和影响的。

  “传令下去,命各部撤离三屯营,朝汉儿庄回撤!!”想到这里的皇太极,神情冷厉的沉声喝道。

  “喳!”

  身旁的两黄旗摆牙勒,当即分出十余骑,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驰,准备传达自家主子所下军令。

  范文程见状,虽有心劝说,但看着冷厉的皇太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不管是谁,经历这样的情况,那都是不甘心的。

  明明在此之前,八旗在攻打大安口、龙井关之际,是那般的顺利,甚至攻克喜峰口,拿下遵化城、三屯营等地,都没像现在这般艰难。

  “哒哒哒……”

  “咚咚咚……”

  聚集在城中的不少建虏,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迅速朝着东城方向赶去,准备趁着明军炮击三屯营自己,先一步撤离此地。

  “可恶,千算万算,怎么漏算火攻一事!”

  观战的崇祯皇帝,紧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炮火连天的场面,咬牙喝道:“皇太极你这个狗奴才,朕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了!”

  王洽、李邦华他们,此刻都神情各异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讲一言,数千众出战的明军将士,就这般被建虏用火攻活生生烧死了,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陛下,当前我大明发动这等炮火攻势,城内的建虏,会不会从东城逃窜?”陈延生忍着些许惧意,对生怒的崇祯皇帝说道。

  “你说的事情,大概率正在发生。”

  崇祯皇帝皱眉道:“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三屯营的特殊地形,还有先前我大明所处的战局,就不可能四面围住建虏。

  空出三屯营东线,先前就是想逼走建虏,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据城而守的建虏,会有此等歹毒之心!”

  从地形上来看,三屯营位处一个三岔路口,靠着景忠山,是蓟密永三协之地,最为重要的一处军事要隘。

  倘若先前建虏攻打遵化城,没有内应相助,就那般快的攻破遵化城,那三屯营这处军事要隘,也不会被建虏迅速攻破。

  说到底,没被建虏打进关内前,即便是蓟密永三协之地,那般重要的所在,也多数是摆烂的存在,且还是人为摆烂!

  “陛下,倘若是这样的话,那进犯我大明的建虏,多半会撤离关内了。”王洽双眸微张,看向崇祯皇帝说道。

  “毕竟在这一战中,建虏连这等歹毒之计都用出来了,可见他们已经……”

  “你太不了解皇太极的为人了!”

  崇祯皇帝皱眉看向王洽,打断道:“这个狗奴才,是亡我大明之心不死,典型的野心勃勃的狗奴才!

  此次他纠集建虏八旗精锐,进犯我大明关内,纵使在开战初期,他们取得了不小的战绩,可实际斩获并不大。

  而随着朕御驾亲征,军机处前指做出相应部署,我大明渐渐取得战场大势,倒逼着他们停下进攻的脚步,你觉得皇太极会甘心吗?

  真要是甘心的话,昨日那场大战结束后,皇太极就会率领麾下八旗精锐,朝龙井关、喜峰口一带撤离了!”

  王洽陷入到沉思之中,显然对崇祯皇帝所讲,还是颇为认可的。

  这次他们建虏进犯大明,摆明就是想重创大明,消耗大明国力的,现在他们蒙受的伤亡也不小,就这般灰溜溜的撤出大明,那定然不符合建虏的特性。

  “若真如陛下所讲那般,只怕撤离三屯营的建虏主力,会朝着汉儿庄一带退守。”李邦华走上前,皱眉对崇祯皇帝说道:“可是汇聚在三屯营一带的大明健儿,连日来征战,今日之战又……”

  “再难,这一仗也必须要打!”

  崇祯皇帝斩钉截铁道:“都打到这份上了,到了最关紧的时候,强调再多的困难,也必须要顶上去。

  这次朕要不把皇太极打服,就算这狗奴才撤离大明关内,那也定然会在辽东再掀起风波的!”

  王洽、李邦华、朱纯臣、陈延生等一众人,听闻崇祯皇帝所讲后,脸上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就必须要在关内这边,把来犯的建虏打服,叫他们蒙受更大的伤亡才行。

  满桂、赵率教,希望你们能给点力!

  讲完这些的崇祯皇帝,看着前线战场的场面,眉头紧皱着,心里却暗暗说道:‘若是能在建虏主力,撤往汉儿庄一带之际,对他们展开破袭,定然能有所斩获的。

  能杀一百是一百,能杀五百是五百,就建虏那点核心人马,真要是打残的话,日后想继续肆虐辽东,就不容易了。’

  别看建虏这十几年间,表现得极为强悍,然他们却存在着致命短板,核心人丁过少,严重制约着他们的发展。

  但凡建虏八旗这边,能有个几百万核心人丁,就山海关以东的疆域,早就叫建虏全部攻打下来了,而不是在辽西走廊那一带,大明跟建虏反复打起拉锯战。

  此次趁着建虏进犯大明关内,若是能多多消耗建虏精锐,尤其是那些真鞑,崇祯皇帝都能想象到,未来一到两年内,辽前必将处在和平的环境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明骑扬威(1)

  “将军,您说陛下亲率的各部大军,真能那般迅速的,将建虏窃据的三屯营攻下?”满忠眉头微蹙,看向神情严肃的满桂,说道:“那三屯营城高墙厚,就依着建虏的本事,想短时间内攻破,只怕……”

  “你这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满桂瞪眼看去,斥责道:“陛下本事有多强,你他娘的还没看到?再说了,还有孙督师他们,都领兵赶赴三屯营前线。

  这建虏就算本事再强,那会是我大明的对手?!

  给老子把嘴闭上吧,老子心里有种直觉,只怕这个时候,窃据三屯营的建虏,撑不住要跑了。”

  被骂了一通的满忠,不敢反驳其他,耸拉着脑袋,嘴上却嘟囔起来,看模样,是并不觉得大明能在两日内,就能将建虏从三屯营赶走。

  他不是没在辽前跟建虏打过仗,那建虏真鞑的能耐有多强,满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你这厮,嘴里嘟囔什么呢?”

  满桂见状,瞪眼道:“先前老子叫你派人,去告知赵率教,让他领着麾下的关宁铁骑,渡过滦河,寻找合适的地域,伺机伏击建虏,这家伙都说什么了?就没骂老子吗?”

  “将军,他怎么敢骂您啊。”

  满忠向前探探身,笑着说道:“谁不知道将军的本事,他赵率教有啥资格,敢骂……”

  “行啦,就你废话多。”

  满桂嘴上说着满忠,但言语间却缓和不少:“别抱怨了,相信老子的直觉,这建虏必败,一旦他们从三屯营溃逃,定朝龙井关、喜峰口方向逃窜。

  到时咱们认准一部败兵,就算杀不完他们,也要重创他们,总不能天雄、忠勇、勇卫等部建功立业,咱最后啥也没捞着吧?”

  “喏!”

  知晓自家将军,是顺毛驴脾气,满忠当即应道,随后便瞪大眼睛,眼巴巴的等着,撒出去的游骑,何时能赶回来。

  满桂所在的这处密林,分散聚集着千余众骑卒,他们都是满桂精挑细选的,自勤王救驾以来,那小仗打了一堆,就是没捞到大仗打。

  听着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天雄、忠勇、勇卫等部所斩获的战绩,对这帮骄兵悍将来讲,那是不能忍受的。

  要是叫他们寻得合适战机,去干鞑子的话,那也一定能取得骄人战绩的。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骤响,叫聚集在密林里的骑卒,不少都变得警觉起来,满桂的虎目闪烁着精芒,情绪莫名激动起来。

  来了。

  来了。

  看来跟自己猜测的一样,被天子统率的各部大军,到底是狠狠力挫建虏了,困守三屯营的建虏,定然是撑不住要跑了。

  “呼哧~”

  一名骑卒喘着粗气,操控着胯下战马,朝满桂所在区域赶去,当见到满桂后,便瞪眼大喊起来:“满帅,鞑子从三屯营方向逃窜了……”

  这一声怒吼,叫满桂瞬时就精神起来,好啊,果真跟自己猜想的一般,这次可算是逮住杀鞑子的机会了。

  “传老子令,准备杀鞑子!!”难掩兴奋的满桂,当即喝道:“随时准备听老子号令,游杀鞑子!!”

  为了伏击溃逃的建虏兵马,满桂撒出去数十号游骑,这些都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存在,眼下仅靠一人所传军情,还是远远不够的。

  他必须掌握更多的军情,寻找最有利的战机,跟建虏偏师展开破袭战,继而尽可能多的杀鞑子。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随军有不少蒙古兵,麾下骑兵规模远超大明,满桂是想立战功的,不是想送人头的。

  “哒哒哒……”

  如雷般的马蹄声,在这片土地上回荡,率先撤离三屯营的皇太极,在两黄旗兵马的簇拥下,朝着汉儿庄方向行军。

  跟随在身旁的代善、多尔衮、范文程、索尼等人,清晰感受到皇太极的怒意,这般大张旗鼓的杀进大明关内,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相信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接受这一事实。

  不过更叫代善他们,心里觉得警觉的,是崇祯皇帝的表现,他们怎么都没料想到,崇祯小儿用兵如神,竟每每抢在他们之前,把一切先机都给阻断。

  错非是这样的话,此时他们八旗劲旅,早已杀到大明神京一带,对大明上下造成极大的震动了。

  大批从三屯营撤离的建虏,不少都带着怒气与不甘,昔日他们在辽东之地,那都是追着明狗打,怎么到大明关内了,反被明狗一路追着打!

  “将军,咱还不出动吗?”等了许久的满忠,眉宇间生出焦急,看向满桂道:“先前咱麾下游骑都说,建虏的两黄旗都跑求了,这要再等下去……”

  “你知道个屁!”

  满桂瞪眼道:“就咱这点骑兵,真要是啥都不想,就朝撤离的建虏发动攻势,别没杀多少鞑子,就叫建虏调集麾下骑兵合围了。

  赔本的买卖,咱不干。

  这几万众建虏,这般慌张的从三屯营方向撤离,那阵线能拉十几里长,咱这次专打建虏后军。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走,跟老子杀鞑子去!!”

  “哈!!”

  “哈!哈……”

  伴随着道道喝喊声响起,分散在各处的骑兵,迅速朝前驰骋起来,胯下战马的速度,由缓到急一点点递增。

  冲出密林的满桂,觉得视线宽阔不少,一甩手中长枪,便身躯向前微微倾去,重磕胯下马腹,在他的引领下,一支呈箭矢阵的骑阵,便速度极快的朝前方平原驰骋着。

  “哒哒哒……”

  “哒哒哒……”

  那如雷的马蹄声,在这片荒野间回荡着,满桂只觉得耳畔的声音,是那般的悦耳。

  脸上流露出的兴奋,胸膛生出的斗志,叫他只想以雷霆之势,冲杀到溃逃的建虏面前,杀光入眼所见的一切鞑子!

  多少年了,大明何曾这般耀武扬威的能在战场上,一次次击败悍勇的建虏?

  大明铁骑何曾这般毫无顾忌的驰骋在战场上,一心只想冲杀所遇到的建虏?

  至少在辽东任职期间,满桂并没有遇到过,但现在他却遇到了,这一战他要叫建虏知道明骑之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骑扬威(2)

  济尔哈朗神情冷厉,眸中闪烁着冷芒,胸膛充斥的怒意,恨不能甩掉麾下兵马,纵马飞奔到岳托面前,一刀劈了这狗娘养的!

  回想起在三屯营东城门,岳托那居高临下的怒斥,勒令他率部断后,自己不过反驳了一句,竟被其抽了一鞭子。

  那么多奴才看着,竟敢给本贝勒一鞭子,岳托,你给老子等着!

  不就是萨哈璘这个废物,被明狗杀了,敢这般报复老子。

  老子要干不死你,那就他娘的算你生的!

  济尔哈朗的面门上,那道血痕印清晰可见,眼眶微红,钢牙紧咬着,狠厉的目光扫视着左右,怒吼道:“你们这帮狗奴才,都给本贝勒跑快点!!!”

  “咚咚咚……”

  “呼哧……”

  跟随济尔哈朗断后的数千兵马,迈开步子,拿着军械,喘着粗气,朝前方不停地跑,三屯营一仗,算是叫这些阿哈、二鞑子的锐气打掉了。

  “主子,这帮阿哈就是累赘!”一名牛录额真,骑马跟上济尔哈朗,大声道:“拖累着咱们的行军速度,要不然把他们都弃掉吧。”

  “闭嘴!!”

  济尔哈朗瞪眼喝道:“眼下我八旗刚撤离三屯营,谁知道那帮该死的明狗,是否会追杀上来。

  若是弃掉这帮阿哈,那他们定然会溃散而逃,到时追杀上来的明狗,杀到岳托那奴才所部,你是想叫本贝勒受罚不成?!”

  建虏八旗能在辽东战场所向披靡,打的明军丢盔弃甲,缩在城高墙厚的城池,不敢跟他们展开野战,那不止是建虏强悍那般简单。

  建虏奉行的严苛军纪,绝非说说那般简单,纵使是权势滔天的和硕贝勒、普通贝勒,若是敢贻误战机,或怯战畏战的话,那也是严惩不贷的。

  在此次进犯大明一战没结束前,济尔哈朗就要听从岳托指挥,哪怕心里生出再多怨气,也要以后寻机会再报。

  “哒哒哒……”

  “哒哒哒……”

  如雷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这叫济尔哈朗心里一震,该死,哪儿来的骑兵,真他娘的来的不是时候!

  “明骑!!!”

  一道道怒吼声,此刻在济尔哈朗所领这支兵马各处响起,那些散布在队列之中,负责弹压所部阿哈、二鞑子的真鞑,当即怒吼着指挥麾下阿哈、二鞑子,列阵警戒。

  “主子,是从滦河方向,杀过来的明骑。”图格眉头紧蹙,手里握着长刀,语速极快的说道:“规模约莫千余骑,我部麾下只有数十众骑兵,想打赢他们,不容易。”

  “那也要打!”

  济尔哈朗冷芒一闪,抽刀喝道:“至少坚持住两轮冲阵,到时弃掉这帮阿哈,咱们再撤离此地。”

  “喳!”

  济尔哈朗没想到滦河方向,会杀过来明骑,其先前的心思,全都在三屯营那边的明军,这么多明骑杀来,想打赢这一战不可能,其麾下的兵马,多数都是阿哈、二鞑子,八旗旗丁不过一个牛录罢了。

  “架盾,稳住阵线!”

  “敢有畏战者,就地格杀!!”

  在不知是谁统领的明骑队伍,不断逼近他们之际,济尔哈朗麾下那帮真鞑,呵斥着左右阿哈、二鞑子,迅速组成了御敌兵阵。

  一个倒品字状的阵线,就出现在满桂所领的铁骑队伍眼前。

  “直娘贼的,这帮建虏的反应,还真他娘的够快啊!”满桂手持长枪,身躯微微向前倾,虎目睁得极大,喊叫道。

  那健硕的身躯,随着胯下飞驰的战马而起伏着,以他为首的骑阵,在疾驰间依旧保持箭矢状,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

  “哒哒哒……”

  “嗷嗷嗷……”

  如雷的马蹄声,明骑的狼啸声,叫济尔哈朗所领数千众兵马,不少的阿哈、二鞑子,都生出不少畏惧。

  “敢有畏战者,就地格杀!”

  “敢有后退者,就地格杀!”

  此刻,站在这帮阿哈、二鞑子身后的真鞑,一个个神情狠厉,紧握着手里的战刀,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若谁敢转头,伸手就是一刀。

  “裂阵!左右夹击!!!”

  满桂的怒吼声,此刻响起,左右跟随的亲卫家丁,紧跟着便怒吼起来,以叫自家总兵官所下军令,能传递到后阵去。

  位列骑阵两翼的满忠、张虎二将,怒吼着朝两翼飞驰而去,大批的明骑将士,在疾驰间操控着胯下战马,紧跟在满忠、张虎身后,本一股骑兵洪流,不过数息就分成了三部,满桂所领的铁骑,嗷嗷叫的朝眼前的建虏兵阵杀去。

  “箭雨压制!!!”

  “咻咻咻……”

  随着图格的军令下达,各处兵阵的建虏,迅速抛射着箭矢,力图靠抛射的箭雨,遏制住从前方杀来的数百明骑。

  “哒哒哒……”

  “举盾,冲……”

  在杂乱的马蹄声下,满桂挥动着手里的长枪,瞪眼怒吼起来,在前的那帮铁骑,纷纷举起小盾,护在自己身前,马速不减的朝前冲杀过去。

  “抛射!”

  与此同时,在后的骑将,则怒吼起来,好叫在后的铁骑,展开箭雨反击,以压制住眼前建虏。

  “咻咻咻……”

  “噗噗噗……”

  在这片一览无余的战场上,双方皆发动着自己的压制之势,给予对方沉重打击,已破掉他们的士气。

  “杀鞑子!!!”

  满忠、张虎所领铁骑,此刻迂回作战,对眼前的建虏兵阵,实现了包夹之势,在前的明骑,举着手里的长枪,胳肢窝夹着枪杆,身躯挺直着向前疾驰。

  “这帮明狗,疯了!!!”

  骑马定在后阵的济尔哈朗,当见到各处杀来的明骑,以这种雷霆之势压来,双眸睁得极大。

  虽说满桂统率的明骑队伍,远比不过济尔哈朗所领兵马,但拥有充足空间展开骑战,就叫满桂占据着绝对优势。

  “杀鞑子!!!”

  所披盔甲上插着几根箭矢,挥动着手里长枪的满桂,怒目圆睁的咆哮着,旋即身躯便微微向前倾,朝着相距不过数十步的建虏杀去。

  “砰!砰砰!!”

  “杀鞑子!!”

  撞击大盾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济尔哈朗震惊的注视下,满桂挥动着手里的长枪,左右亲卫家丁紧跟着,本严丝合缝的兵阵,竟硬是被冲开一个个口子,满桂咆哮着就朝前冲杀着,那悍勇的身姿,惊得御敌的阿哈、二鞑子心生寒意。

  “哒哒哒……”

  “杀鞑子!!”

  在杂乱的马蹄声下,一道道怒吼声响起,越来越多的明骑,朝着这些缺口向前冲,并不断朝两翼冲杀。

  “噗……”

  “砰!”

  那些操着长枪挥杀的明骑,就像是杀神一般,悍不畏死的向前冲杀,叫御敌的建虏阵线瞬时乱了起来。

  “稳住!”

  “架枪!!!”

  各种呵斥声不绝,可是面对正面突杀的明骑,左右夹击的明骑,那锐不可当的冲阵,这些个从三屯营撤离的阿哈、二鞑子,根本就稳不住阵线。

  此刻这倒品字建虏兵阵,前出的两部乱成一团,位处阵中的济尔哈朗,见到眼前这一幕后,便知己部那些阿哈、二鞑子,根本就不是这支明骑的对手。

  “射,给本贝勒狠狠的射!”怒不可竭的济尔哈朗,当即怒吼起来:“射杀那帮该死的明狗,快啊!!!”

  图格听闻此言,心里便知自家主子,是想用前阵的阿哈充当炮灰,以此消耗正在冲阵的这帮明骑。

  “箭雨压制,快!!”图格怒吼着,拿着手里的刀,瞧见督战的八旗健儿,已趁乱回撤到后阵,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被真鞑弹压着的那帮阿哈,尽管面露惊异,但在战刀的威胁下,那一个个纷纷弯弓搭箭,朝着前方射杀而去。

  “咻咻咻……”

  在眼前混乱的战场上,破空声骤响,一些向前冲杀不能收势的明骑,骤然遭遇前方袭来的箭矢,一个个双眸大张,身体本能的就向左右倾斜,来了一个缓冲,顺势就跳下了飞驰的战马,重重的撞到身旁的阿哈、二鞑子身上。

  “砰砰砰……”

  “干你娘的狗鞑子,给老子向前杀!!”

  遭遇这等紧急战况,厮杀在一起的双方将士更乱了,杀红眼的满桂,见眼前的建虏这般,那挥动着手里的长枪,就不断的向前冲杀着。

  “主子,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快撤吧!”看着发动的一波波箭雨,并未能遏制住明骑的攻势,图格面露焦急道。

  “啊!!!”

  抓狂的济尔哈朗仰天怒吼着,那双赤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眼前大杀四方的明骑,内心充满了不甘。

  曾几何时,他们八旗劲旅遭遇过这种情况,可自从杀进大明关内后,一向骁勇善战的他们,却频频失利。

  “撤……”济尔哈朗怒吼着,那建虏语,唯有麾下那帮真鞑能听懂,当然也有少数阿哈、二鞑子能听懂。

  本乱成一团的战场,此刻变得更加混乱了。

  “鞑子要跑,杀啊……”

  奋战的无数明骑,见部分建虏逃离战场,那一个个纷纷怒吼起来,挥动着手里的长枪、长刀,惨叫声在这片天地不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谋龙井关

  济尔哈朗或许就没有想到过,攻打三屯营的明军各部,并不会威胁到他们,若他所统率的兵马,行军速度能稍稍再快一些,或许就不会被满桂所领铁骑重创。

  此刻汇聚在三屯营的明军各部,早就没了连续作战的能力,那存在于后世子弟兵,但绝不存在现阶段的明军。

  “请陛下治罪!”

  孙承宗行跪拜之礼,在王洽、李邦华他们,惊愕的注视下,跪在这被血水浸透的土地上,激动道:“臣没能及时觉察到建虏诡计,致使我大明儿郎……”

  “孙卿,你这是干什么,快给朕起来!!”

  崇祯皇帝见到此幕,皱眉喝道,随后忙走上前,弯腰拉起孙承宗,沉声道:“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

  再者说谁能想到这帮建虏,竟收集众多火油堆放在城墙上,处在那样的战场环境下,孙卿做的已经够好了。”

  孙承宗眼眶微红,情绪并没能平复,就因为他一时不察,导致麾下千余众将士,被活生生的烧死,若是他能早些想到此事,那这等惨剧就不会发生。

  一旁站着的卢象升、孙祖寿,此时的心情跟孙承宗一般,他们麾下那帮杀上城墙的好儿郎,本不该这般死掉的,可……

  “行了,一个个都耷拉着脸干什么!”

  见到此幕的崇祯皇帝,皱眉喝道:“这一战,是我大明打败了?都给朕把头抬起来,一个个这般,成何体统!!!”

  尽管说这一战,在崇祯皇帝的眼中看来,只能算是一场小胜,毕竟被烧死了数千众明军将士,但当前这种局面上,他必须鼓舞士气,必须振奋军心,不然后面的仗,就没办法打下去了。

  知晓皇太极是什么德性,被大明打出三屯营的建虏,定然不会这般灰溜溜的撤离,他们必然会朝汉儿庄一带撤离。

  “有仇,就报仇!有恨,就杀鞑子!!”

  扫视着眼前的众人,崇祯皇帝瞪眼道:“三屯营都叫我大明收复了,难道仓皇逃离的建虏,你们还怕打不了吗?!”

  连日来的征战,已叫汇聚于三屯营的明军各部,到达了极限,这个时候孙承宗、卢象升他们,若不能迅速恢复状态,那之后的仗还怎么打?

  仅靠他一人,想指挥规模不一的各部明军,去跟极有可能退守汉儿庄的建虏主力,再度展开激战,那获胜的概率能有多大?

  孙承宗、卢象升、孙祖寿他们,听着崇祯皇帝的接连质问,一个个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眸中闪烁着精芒。

  “陛下,末将请战!”

  孙祖寿走上前,抱拳一礼道:“眼下建虏主力,从三屯营逃离,依着末将对建虏的了解,他们定不会甘心,就这般撤离关内。

  汉儿庄,是他们唯一能逃离的地方,为避免杀红眼的建虏,再祸害我大明关内,末将请战,率部威逼龙井关。”

  “臣请战!”

  “臣请战!”

  紧随孙祖寿之后,孙承宗、卢象升二人,先后走上前,拱手作揖道。

  尽管三屯营被大明收复了,但战争还远没有结束,若逃离的建虏,真朝着汉儿庄一带撤离,那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大明现有的秩序。

  如果说不能打蛇七寸,叫极有可能退守汉儿庄的建虏大军,产生忌惮的话,那先前所取得的优势,又将会再度丧失掉。

  “龙井关是一定要打的。”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迎着众人的注视,沉声道:“不过三屯营这边的各部,不能再连续作战了。

  你们有斗志,朕心里很欣慰,但朕不能不考虑麾下将士,他们已连续作战多日,体力已达到极限。

  就算真的要跟建虏再战,那也要休整一番在讲。

  王卿,即刻以军机处前指之名,向侯世禄所部明发上谕,命所部转道洪山口,跟周遇吉所部汇合。

  若洪山口被周部攻下,则留驻一部兵马镇守,叫周部随所部一同,进军龙井关,摆出要强攻的态势。

  若洪山口没被周部攻下,则协助勇卫营攻陷洪山口,继而在转战龙井关!”

  “臣遵旨!”

  王洽当即拱手应道。

  随着崇祯皇帝指挥的战局,取得了一系列阶段胜利,随驾的这帮勋贵、大臣、将校,有一个算一个,那对崇祯皇帝是敬服不已。

  在这等不利局势下,通过崇祯皇帝的战略布局,一点点逆转过来,并将不可一世的建虏,打的是鼻青脸肿,单单是这份洞察力,这份魄力,那在大明历代君王中,也绝对是能排的上号了。

  “若一切顺利的话,明日这个时候,侯世禄所部,连同周遇吉所领勇卫营,部分忠勇军,就能在洪山口那边摆出阵仗。”

  崇祯皇帝叉腰说道:“这段时间,刚好给驻扎三屯营的各部兵马,紧急休整的机会,到时再分批前去洪山口一带,定然能叫建虏有所震慑。

  还有从现在开始,每个半个时辰,向滦河以西方向,派出一队骑兵,朕要知道满桂、赵率教他们,在此期间是否有所行动。”

  三屯营闹出这么大动静,领军游弋在滦河以西的满桂、赵率教所部铁骑,若是没有相应的行动,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孙承宗、卢象升、孙祖寿他们,听完崇祯皇帝所讲后,就没有再请战了,毕竟崇祯皇帝所下指令,无疑是对大明最有利的。

  一味地强行展开攻势,不仅不能给大明创造有利条件,甚至还会将先前所取得的优势,在这种境遇下丧失掉。

  “你们一个个,就别跟朕待在一起了。”

  看着孙承宗他们,崇祯皇帝正色道:“都回各部去吧,安抚好麾下将士的士气,提振军心。

  告诉麾下的将士,三屯营的仇,我们大明还要报,建虏想这般肆虐我大明,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臣等遵旨!”

  随着三屯营的收复,建虏进犯大明关内的战局,其主动权就掌握在大明这边,反倒是不可一世的建虏,却只能被动的承受这一切。

  若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改变这一不利境遇,除了灰溜溜的撤离大明,再没有其他行之有效的法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杀!杀!!

  今朝有酒今朝醉,昔日恩仇终要报,在建虏一事上,大明所积攒的仇恨,实在太多,太多了。

  满桂的虎目怒张,眼球上布满血丝,随着胯下疾驰的战马起伏,紧握手里的长枪,身躯微微向前倾,紧咬着逃窜的济尔哈朗一行。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在这片荒野上响起,济尔哈朗面露恐惧,不停地怒抽手里马鞭,好叫胯下所乘坐骑,能更快些,不时回头去看穷追不舍的数十骑明军。

  “济尔哈朗,纳命吧!!”

  满桂的怒吼响起,手里的长枪,遥指前方,怒目圆睁的模样,看起来是那般狰狞,那眸中闪烁着冷芒,叫济尔哈朗心生畏惧。

  他怎么都没想到,统率这支明骑的将领,竟死咬着他不放,甚至抛弃所部明骑,领着数十骑就紧追不舍。

  “主子,奴才留下断后,您先走。”图格双眸大张,紧握着手里的战刀,冲济尔哈朗大喊起来。

  原以为弃掉麾下阿哈,就够叫这帮明骑收拾的了,图格亦没有想到,这支从滦河方向杀来的明骑,竟瞅准了他们。

  麾下一个牛录的旗丁,多数都被冲散了,眼下能跟上的,都是配有战马的骑兵,可对方的气势太强太强了。

  “吉尔格,塔木格,你们跟着主子,其他人准备迎战明狗!!”图格的怒吼声响起,叫这支数十骑的建虏队伍,迅速分为了两部。

  “哒哒哒……”

  “咴溜溜……”

  马蹄声伴随着马鸣声,在这片荒野上响起,纵马飞驰的满桂,见数十众建虏骑兵,迅速调转马头,并停在所部前方,当即喝道:“列阵,杀鞑子!!”

  “嗷嗷嗷……”

  紧跟在满桂身后的数十众家丁亲卫,一个个眼睛瞪得极大,眉宇间透着亢奋,挥动着手里的战刀,便发出阵阵狼啸声。

  当他们知道自家主将,追杀的是建虏贝勒济尔哈朗,那一个个都是斗志满满,若能将其斩杀,那他们将斩获怎样的战功啊。

  图格的胸膛起伏不定,喘着粗气,额头流下的汗水,些许流进他的眼睛,这叫他眼睛蛰的很疼,但瞧见对面的明骑,速度不减的杀来,当即便举刀怒吼道:“杀明狗!!”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当前这种态势下,些许的迟疑或胆怯,那他们都将被杀死,对生的渴望,叫图格他们的心里,一个个都迸发出极强的斗志。

  “哈!”

  “哒哒哒……”

  一骑当先的满桂,虎目怒张,看着朝远处逃离的济尔哈朗,心里战意冲天,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杀了济尔哈朗!!

  两支数十众的骑队,在各自将领的统率下,锐不可当的向前冲杀着,但论斗志而言,明显满桂所领骑队,更占优势。

  “架枪,突杀……”

  在双方相隔数十步之际,满桂手里的长枪,被他稳稳的架起来,无论身躯怎么随疾驰的战马起伏,但长枪却纹丝不动。

  两侧跟随的家丁亲卫,抄着长枪的无一例外全都架起,一个个面露狰狞的怒吼着,速度不减的向前疾驰。

  “左右游杀!!!”

  而剩下那些持刀的家丁亲卫,则拍马朝两翼驰骋,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叫图格所领的骑队,出现些许迟疑。

  “噗噗噗……”

  “噗噗噗……”

  可高速机动的骑战下,些许的差错,所造成的就是直接的伤亡,在急促的马蹄声下,十余道长枪捅破身躯的声音响起。

  被满桂盯上的图格,尽管挥动着手里的长刀,想要劈掉满桂所持长枪,但久经沙场的满桂,被誉为悍将的他,又怎会给他机会!

  仅仅是一轮突杀,包括图格在内,一半的建虏被满桂所领骑队解决,而满桂麾下亲卫家丁,仅被杀了数名。

  “满大,你领一半弟兄,解决剩下的鞑子,其他的,都给老子追杀济尔哈朗!!”突破图格所领骑队的满桂,头也没回,一甩手中长枪,便怒吼起来。

  “喏!”

  相比较突杀眼前这些真鞑,满桂更热衷于干掉济尔哈朗,若能将此僚的首级砍下,那他这次就立下大功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济尔哈朗一旦被杀,那对建虏的士气,必然会造成极大的震慑,建虏的贝勒,哪怕不是和硕贝勒,杀一人,都不是件小事情!

  “杀啊!!”

  “铛铛铛……”

  听着身后响起的喊杀声,满桂的双眸闪烁着精芒,心里怒吼着,快点,再快点,要是叫济尔哈朗,跑到建虏大军中,这一切都白费了。

  通过先前跟济尔哈朗所部交战,直觉告诉满桂,这次建虏于三屯营一带,必然是遭受到了重创,不然士气不会那般低迷。

  即便济尔哈朗所领兵马,多数是阿哈和二鞑子,但若是顺风仗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一触即溃。

  在辽东征战多年,满桂对战建虏的经验,那是极为丰富的,若非是这般的话,济尔哈朗弃掉本部逃窜,被他一眼认出来,他才不会轻易冒险脱离本队,只率领百余众亲卫家丁,一路追杀有一个牛录的建虏真鞑。

  这一路追杀过来,在满桂身边的亲卫家丁,只剩下十余众了,而眼前的济尔哈朗,身边只剩下两名真鞑。

  “啊!!!”

  见图格所领的骑队,并未拖住那支疯了的明骑,内心的恐惧外加愤怒,叫飞驰向前的济尔哈朗,仰天怒吼起来。

  跟在身旁的吉尔格、塔木格,神情凝重,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知道那支骑兵小队,正在不断逼近过来。

  “济尔哈朗,老子来索你命了!!”

  满桂虎目怒张,挥动着手里的长枪,胯下坐骑的速度,已提到了极限,但他依旧重磕着马腹,大声怒吼着。

  这次就算是把马跑死,他济尔哈朗也必须死!

  被他满桂盯上的猎物,怎么能叫他轻易溜走呢?

  “杀!杀!杀!!”

  跟随在满桂身后的那帮家丁亲卫,一个个怒目圆睁的咆哮着,都杀到这程度上,怎么能叫济尔哈朗逃跑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明血(1)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在这片荒野上响着,纵马逃窜的济尔哈朗,从没像当下这般恐惧过,快点,再快点!!

  感受到后方所传来的威胁,济尔哈朗一心只想逃离此地,追上岳托所领偏师,这样威胁才能解除。

  “主子,奴才去挡住那帮明狗!”

  吉尔格怒睁虎目,抄着长刀,神情狰狞的冲济尔哈朗怒吼一声,随后便一拨缰绳,胯下战马顺着缰绳所动方向而动,在旁的塔木格见状,胸膛涌现出阵阵怒意,大喊道:“吉尔格!!”

  谁都清楚这种态势下,吉尔格不逃离此地,反迎着杀过来的明狗杀去,只怕结果只有一个。

  但是身后追杀的明骑,不断缩短双方距离,若没人前去阻拦的话,那这帮杀红眼的明骑杀过来,结果只会更惨。

  “哒哒哒……”

  “哈!!”

  在杂乱的马蹄声下,吉尔格的暴喝声骤响,在前逃窜的济尔哈朗,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怒抽着手里的马鞭。

  “找死!!”

  纵马直追的满桂,见逃窜的建虏,不继续逃离,相反却迎头杀来,那怒张的虎目,闪烁着冷茫。

  “明狗,去死吧!!!”

  吉尔格的怒吼声,叫迎头杀上的满桂,脸上露出一抹狞笑,那杆长枪,被满桂直直的挺起,朝着吉尔格的面门而去。

  “哈!!”

  “哒哒哒……”

  在一阵喝喊声夹杂着马蹄声下,挺直身躯,挺枪向前疾驰的满桂,在吉尔格借助胯下坐骑冲势,准备奋力劈砍枪首之际,手上却微微一抖,本对准吉尔格面门的长枪,抖动起来,借着胯下坐骑的冲势,便贯穿了吉尔格的胸膛。

  “噗……”

  “啊!!!”

  被长枪贯穿的吉尔格,在巨大的冲势下,整个人被面露狞笑的满桂挑起,尽管他的双手,死死抓着枪杆,但剧烈的晃动,所带来的疼痛,却叫吉尔格惨叫不止。

  “去你妈的!”

  纵马飞驰的满桂,见吉尔格死死攥着枪杆,顺势就丢掉手中的长枪,“砰!”,被贯穿的吉尔格,连人带枪,重重的摔在地上。

  “哒哒哒……”

  “济尔哈朗,受死吧!!”

  “将军,接枪!!”

  在这片荒野上,马蹄声和怒吼声不断,杀红眼的满桂,接过麾下亲卫家丁,所递上来的长枪,朝着吓破胆的济尔哈朗,所逃窜的方向穷追不舍!

  都到这份上了,要是叫济尔哈朗逃走了,那他太亏了。

  “明狗!!!”

  塔木格的怒吼声,此刻咆哮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同为摆牙喇的吉尔格,竟这般屈辱的死掉了。

  尽管他很想不顾一切的调转马头,跟追杀他们的明骑血战到底,但是双方间的差距太大了,根本就没办法对抗。

  已经吓破胆的济尔哈朗,感受到后面追杀的明骑队伍,正一点点在缩短距离,那慌张的神情,转头怒视着塔木格,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塔木格,你去,给本贝勒拦住他们!!”

  “……”

  听着济尔哈朗的咆哮,护卫在旁的塔木格,愣住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主子竟会讲出这般的话。

  “塔木格,你个狗奴才,本贝勒说的话,你难道要违背不成!”

  “狗奴才,要是本贝勒出现任何问题,你一家老小都要死!!本贝勒要把他们,都赐给披甲人为奴!!”

  “哈哈哈……”

  神情狰狞的济尔哈朗,不断地怒吼着,这叫塔木格露出癫狂的笑声,只是他胯下坐骑的马速,却也在缓缓降低,调转马头,朝着满桂一行杀去。

  “又他娘的找死!!”

  满桂见状,一挥手中长枪,面露狰狞着就杀了过去,这该死的济尔哈朗,想以此阻挠他们追杀,那真真是痴心妄想。

  “砰!!”

  在这杂乱的马蹄声下,只听到一声巨响,含恨杀来的塔木格,就被满桂一枪挥杀,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将军,不好!!对面杀来大批骑兵!!”解决掉塔木格的满桂,还没来得及看前方,一旁的亲卫家丁,面露惊色的怒吼起来。

  “哈哈……”

  此刻济尔哈朗癫狂的笑声,在前方传来,这叫穷追不舍的满桂,露出狰狞的神情,瞪眼怒吼起来:“啊……”

  追杀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一种不甘的情绪,充斥在满桂的胸膛。

  明明再坚持一会儿,他就能杀了济尔哈朗,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却杀出来一支骑兵队伍,且规模不下千余众。

  “将军!!是关宁铁骑,不是建虏!!”一名眼尖的亲卫家丁,面露激动的大声喊叫嗷:“将军,您快看啊!!”

  什么?!

  听闻此言的满桂,瞪大虎目,看向前方,当看清楚杀来的骑兵队伍,是他们明军所披盔甲时,整个人神情都变了。

  “哈哈……”

  满桂那爽朗的笑声响起,但济尔哈朗的处境,却完了,一骑当先的赵率教,瞧见独自一骑的建虏,那想都没想,直接拍马杀了过去。

  他没有想到,在被暴怒的建虏骑兵追杀之际,还能遇到落单的建虏,这他娘的要是叫这建虏跑了,那实在太丢人了。

  “哒哒哒……”

  如雷般的马蹄声响起,松懈下来的济尔哈朗,就这般被没入洪流之中,甚至他到死都没有想到,对自己造成致命一击的人,到底是谁。

  “干你娘的,那是济尔哈朗啊!!”见前方的骑兵洪流,竟将济尔哈朗踏碎,恼羞成怒的满桂,怒吼起来。

  “将军,情况不对。”一直警惕的亲卫家丁,此刻怒吼起来,“关宁铁骑似乎是被建虏骑兵追杀!”

  “快调转马头!”

  只这一瞬间,满桂就怒吼起来,征战沙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情况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要复杂。

  前方的关宁铁骑,速度根本就没减缓,那摆明就是被人追杀所致,这等态势下,先调转撤离再说,至于别的,只能等汇入关宁铁骑的洪流中再去了解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明血(2)

  “陛下,从现有所传两封军报来看,满桂所部,赵率教所部,皆于滦河以西埋伏,以伏击建虏溃逃兵马。”

  李邦华皱眉道:“只是我们现在只掌握满桂所部动向,至于赵率教所领关宁铁骑,却并不是很清楚,从……”

  “李卿不必有所顾忌。”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看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赵率教是什么秉性,这点朕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不可能当逃兵,或者怯战不出的。

  只是这个满疯子,在破袭建虏殿后之师后,却抛下所领铁骑,去追杀建虏真鞑,这等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从收复三屯营后,崇祯皇帝就一直想要知道,分散在三屯营以东的满桂、赵率教所部,到底有没有警觉建虏动向。

  毕竟此次建虏撤离三屯营,肯定不会简单的撤出大明关内,毕竟皇太极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那么建虏定然是朝汉儿庄一带回撤。

  若能趁此机会,尽可能多的截杀建虏兵马,哪怕是多杀一百,那对大明也都是有利的。

  孙承宗此时走上前,拱手道:“陛下,依着臣对满桂的了解,他敢抛下所领铁骑,去追杀建虏真鞑,定然是发现了建虏高层。

  除非这一种可能外,臣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因素,能叫满桂做出这等大胆之举。”

  “只怕就是这种情况了!”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神情严肃道:“只怕赵率教所领关宁铁骑,也是这般做的,若真是这种情况,那我们就不能只待在三屯营,等候前行战报了。

  必须抽调强军,赶赴滦河以西地带,接应满桂、赵率教所部,安全回撤到三屯营,为后续征战蓄力!”

  王洽、李邦华、孙承宗等一众人,眉头微蹙起来,显然当前这种态势,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本以为满桂、赵率教他们,只是率部袭扰一下撤离的建虏,却不曾想事情可能闹大,若真是这般的话,又该遣派哪支军队接应呢?

  “朕决意亲率天雄军,赶赴滦河以西,接应我大明儿郎,回归!”看着沉默的众人,崇祯皇帝神情冷然道。

  “孙卿,朕率部离开期间,由你全权接管三屯营,记住,一切以稳定为主,绝不可影响后续所谋攻势。”

  “陛下不可啊!”

  “陛下……”

  王洽、李邦华、孙承宗他们,一个个面露惊色的上前劝说,这等态势下,崇祯皇帝怎可轻易冒险啊。

  倘若撤离汉儿庄的建虏兵马,因满桂、赵率教所部杀的太狠,从而反杀回来不少,在这野外交战下,真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那他们大明现有所掌握的优势,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

  “朕决心已定!!”

  见众人这般反应,崇祯皇帝瞪眼道:“我大明的儿郎,为我大明社稷安定,一个个抛头颅洒热血,跟来犯的建虏展开激战。

  朕身为大明的皇帝,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明的好儿郎,就这般跟建虏血战,而一直缩在后方吗?!

  行了,都别废话了,府军前卫随驾出征,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到滦河以西,接应满桂、赵率教所部!!”

  言罢,崇祯皇帝便一甩袍袖,快步朝外走去,左右一众人等,跟着就出去了,尤其是朱纯臣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惧意。

  一直以来,大明在辽东那片战场上,不知有多少好儿郎,被一帮贪生怕死的家伙出卖,导致被建虏残忍杀害。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导致大明军队一次次惨败,从而造成了谈奴色变的境遇,这是必须要设法逆转的现象。

  先前没有这样的机会,崇祯皇帝不能做出表率,但当前既然有这样的情况,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就算影响不了远在辽东的边军将士,那也要影响随驾出征的各部将士,叫他们从心底里记住,他这个大明皇帝,从来都不是胆小怯懦之辈,这样他们日后在面临这等境遇时,也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面对崇祯皇帝这等强势的态度,王洽、李邦华、孙承宗他们,不敢再劝说其他,只是这心里依旧是很不放心。

  ……

  “赵率教,你个狗日的,是什么情况?!”汇入骑兵洪流的满桂,瞪着眼睛,对身旁的赵率教怒吼道:“妈的,你可知道,老子一路追杀的人是谁?你他娘的……”

  “满疯子,你他娘的,给老子把嘴放干净点!”

  心里带着火气的赵率教,瞪眼喝道:“老子管你追杀的人是谁,老子率部伏击数千众建虏,杀了超过半数,你他娘的……”

  “就他妈杀这么点建虏,还他娘的敢吼老子?!”

  愤怒的满桂,骂骂咧咧道:“你有老子过种?!叫唤个屁啊你!老子率部杀了几千众二鞑子。

  听清楚了,被你们他娘的踩死的,是济尔哈朗!!建虏的贝勒!!!”

  “……”

  赵率教面露惊愕,难以置信的看向满桂,他还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若是这般的话,那他就挑杀济尔哈朗了,这样还能得个首级。

  “哒哒哒……”

  耳畔回荡着如雷的马蹄声,带着怒气的满桂,见赵率教不言,心里那股邪火消退了些许,死都死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现在这种态势下,继续争吵这些有意思吗?

  “赵率教,你他娘的跟着老子的方向走,这点骑兵,都不够建虏啃的!!”满桂轻呼一声,随后瞪眼怒吼起来。

  这追杀过来的建虏骑兵,超过了两千余众,就赵率教所领那千余众关宁铁骑,真要是拼起来,就算是能击退追杀过来的建虏骑兵,只怕所部也将遭受重创。

  “……”

  赵率教没有回怼,沉默的跟着满桂所引领的方向,本以为自己够牛的了,没想到满桂这厮更猛,真他娘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尽管很是不爽满桂的态度,但当前这样一种局面下,不跟着满桂走,只怕他麾下那千余众关宁铁骑,不知有多少要血洒疆场了,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明血(3)

  “这帮二鞑子,真他娘的不耐操!”

  满忠骑在马上,手里拎着卷刃的长刀,瞅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战场,面露不屑的骂道:“这么多人,连半个时辰都挡不住,算什么东西,一帮狗娘养的废物。”

  “咴溜溜……”

  “哒,哒。”

  在这修罗场般的战场上,不时响起的马鸣声,还有些许马蹄声,显得是那般的突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叫置身于此地的明骑,依旧处于亢奋之下。

  “忠头,能出战的弟兄,都集结好了。”张虎喘着粗气,骑马驰来,冲满忠叫嚷道:“咱们现在追上去,找将军去吧。”

  满忠看了眼手里卷刃的长刀,随手丢掉,皱眉道:“叫那帮受轻伤的弟兄,护送受重伤的回三屯营,咱们去把将军迎回来。

  咱将军也真是,碰到大鱼,自己去吃了,叫咱们留下打杂,真是无趣,唉,咱啥时候也能杀个建虏贝勒玩玩。”

  听着满忠的抱怨,张虎忍不住笑了起来,杀了这么多建虏二鞑子,还不满足,真是他娘的够贪心的。

  “集结,迎将军回营!”

  “哒哒哒……”

  此时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满忠的怒吼声响起,杂乱的马蹄声不绝,超过八百众铁骑,在满忠的统率下,朝着满桂追杀建虏真鞑的方向而去。

  至于那些失去生机的阿哈、二鞑子,没人多加理会,反正都死球了,啥时候割掉他们的首级,不是割呢?

  “哒哒哒……”

  在前领队的满忠,神情坚定的向前驰骋,此刻的他,只想尽早找到自家将军,自幼跟随满桂,一路南征北战,他比谁都要清楚自家将军,到底是怎样的脾性。

  这真要是杀红眼了,自家将军敢领着麾下跟随的家丁亲卫,杀到建虏殿后之师跟前。

  从靠近三屯营那边的战场,一路朝着汉儿庄方向赶去,途中收拢了几波亲卫家丁,满忠的眉头却愈发紧蹙起来。

  娘的,将军他不会真一路向北追杀了吧?!

  满忠现在真有些担心,自家将军杀红眼了,不管不顾的朝汉儿庄方向杀去,这要是碰到建虏主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哈!”

  带着这种焦急,满忠重磕胯下坐骑的马腹,速度不由得提升不少,随行的一众铁骑,紧紧跟随在后,那如雷的马蹄声不绝。

  “忠头,咱将军不会他娘的杀红眼了吧。”紧跟在旁的张虎,眉头紧蹙的喝道:“这一路咱可碰到不少建虏尸首啊。”

  “我他娘的哪儿知道啊!”

  满忠骂骂咧咧道:“不过也是奇怪啊,这一路上,为啥咱们没有碰到,这赵率教所领关宁铁骑,该……”

  “哈!哈!”

  “哒哒哒……”

  此时从前方传来的些许喝喊声,还有马蹄声,叫满忠警觉起来,此前己部所闹出的动静,叫他没有听到这些,现在距离近了不少,却被他听的真切。

  “不好!!”满忠心里一紧,大喊道:“碰到硬茬子了,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

  随满桂征战辽东多年,满忠的军事才能,不输于寻常将领,直觉告诉他,那定是反扑过来的建虏骑兵。

  就满桂所领那点亲卫家丁,真叫建虏骑兵包了饺子,那就他娘的玩大发了。

  “哈!哈!!”

  “哒哒哒……”

  满忠所领的铁骑队伍中,发出阵阵喝喊声,如雷的马蹄声频率加快,朝着前方快速驰骋而去。

  此时满桂、赵率教所领的骑队,被暴怒的岳托率部死死咬着,先前无故撤离三屯营,就够叫他恼火的了。

  在回撤汉儿庄的途中,遭遇明军骑兵伏击,导致所部伤亡不小,又联想到这支明军骑兵,没有跟负责断后的济尔哈朗所部交战,只怕出动的明骑不止一支。

  这种态势下,使得被愤怒支配的岳托,统率着麾下骑兵队伍,便死死追着这支伏击所部的明军骑兵不放。

  “娘的,不能再跑了。”满桂低头看了眼,自己所乘战马,皱眉骂道:“这他娘的跑死了马儿,咱们一个个都要完蛋。

  赵率教,准备迎战吧!!”

  “老子早他娘的想迎战了。”赵率教瞪眼喝道:“你他娘的听老子指挥,跟着老子,准备正面突阵!!”

  “……”

  看着态度嚣张的赵率教,心高气傲的满桂,怒瞪了赵率教一眼,但想到自己麾下骑兵,现在还他娘的没赶来,也就只能这般了。

  “战!战!战!!”

  在赵率教的怒吼下,其麾下的那帮亲卫家丁,纷纷跟着怒吼起来,本疾驰向前的骑兵洪流,开始降缓马速,并在各部将校的指挥下,绕圈调转马头,并且在两翼的关宁铁骑,抄着手里的强弓,便朝前方抛射箭矢,以此迟缓后方追杀的建虏骑兵。

  “咻咻咻……”

  “咴溜溜……”

  “哒,哒。”

  此刻在这片战场上,响起各种声响,被抛射的箭雨逼着降缓马速的建虏骑兵,一个个怒视着前方摆开阵仗的明骑队伍。

  “满桂,你他娘的听到没有,咱后方有动静。”勒马而定的赵率教,警惕的盯着前方,却对满桂喝道。

  “哈哈。”

  满桂却仰天大笑道:“赵率教,是老子的骑兵杀来了,这下有的打了,怎么办,现在就干他们吧!!”

  听着那熟悉的狼啸声,再加上满桂十分确定,自己先前率部伏击的建虏,就是最后从三屯营方向,所逃窜的建虏后军,所以此刻的他,是充满了斗志。

  “突阵!!”

  得到肯定答复的赵率教,瞪眼怒吼道,随后便一甩长枪,朝着前方驰骋,这叫紧随在后的满桂,骂骂咧咧起来。

  娘的,老子的骑兵都杀来了,你他娘的还敢指挥老子。

  说起来,赵率教、满桂二人,都在辽前共过事,不过跟对方皆不对付,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凭啥要他娘的服你。

  看着主动杀上来的明骑队伍,率部杀来的岳托,强压心中怒火,尤其是瞧见这支杀来的明骑队伍之后,还杀来一支明骑,当即便喝令随行的蒙古台吉,迎战率先杀过来的明骑队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戈铁马,谁言汉儿不敢战!

  “哈!哈!!”

  “哒哒哒……”

  “咻咻咻!!”

  岳托骑马而定,耳畔回荡着喝喊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科尔沁部台吉伊儿都齐,所领本部蒙古兵,迎着正面突杀过来的明骑队伍,便杀了上去,随行的左右两翼蒙古兵,纵马抛射箭矢,以此射杀赵率教所领关宁铁骑。

  赵率教、满桂冲在骑阵前列,挥动着手里的兵刃,一左一右,磕飞来袭的箭矢,错非此番战事紧急,依着他们的地位,是绝不会这般轻易涉险的。

  “铛铛!”

  “噗噗……”

  “绕击,破杀!!”

  面对这样一种态势,赵率教所领的关宁铁骑,左右两翼骑将,怒吼着,所部骑卒在疾驰间分出本阵,绕了个大圈,准备夹击杀过来的蒙古兵。

  “杀啊!!”

  振聋发聩的怒吼声,这一刻响彻云霄,赵率教、满桂两员悍将,神情狰狞,挥动着手里的兵刃,便朝着眼前的蒙古兵杀去。

  将为兵之胆。

  两军交战之际,若统兵将领都不敢舍命,那麾下将士必然怯战,这场骑战,大明绝不能输!

  “铛铛!”

  “死吧!”

  “咴溜溜……”

  此刻在这片战场上,两支锐不可当的骑阵,就这般撞在一起,观战的岳托双眸微张,嘴巴张着,显然是被明骑所爆发出的实力震撼到了。

  关宁铁骑的厉害,岳托不是不清楚,只是这一次的交战,伊儿都齐所领本部蒙古兵,却被他们压制住,这是岳托所没有想到的。

  “杀鞑子!!”

  就在伊儿都齐所部,跟赵率教所部杀成一团,满忠所领铁骑队伍逼近,那传来的阵阵怒吼声,叫岳托警觉起来。

  从双方骑兵规模上来说,岳托麾下所领骑兵,远超赵率教、满桂所领,但岳托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都类,杀了那支明狗!!”

  眼看着满忠所领铁骑,不断逼近,岳托皱眉喝道:“本贝勒要叫他们,都死在我八旗劲旅的刀下!!”

  “喳!”

  都类一声暴喝,就领着一部骑兵,朝着眼前战阵右翼方向驰骋,准备半路截杀,这支后杀来的明骑队伍。

  “索塔!宁塔!率所部牛录,分左右两翼,游杀眼前这帮关宁铁骑!”

  “喳!”

  坐镇指挥的岳托,在都类率部离开后,又下达新的军令,此时赵率教、满桂所领关宁铁骑,隐隐有占据上风的优势。

  “哒哒哒……”

  “哈!哈!!”

  在这片战场上,杂乱的马蹄声,喝喊声不绝,数以十计的骑兵,成批、成批的倒在血泊中。

  联手杀在最前列的赵率教、满桂,虎目大张着,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所握兵刃的虎口迸裂开来,但他们就像是浑然不知一般,不断地向前冲杀着,身后紧跟着的关宁铁骑,不断向两翼凿穿,以扩大通行的通道。

  迎战在第一线的关宁铁骑,就像是一个凿子般,在赵率教、满桂的带领下,不断的向前凿穿。

  “快逃啊,明狗杀疯了!!”

  “去死吧明狗!”

  “杀鞑子……”

  此刻在这片战场上,各种喊叫声不绝,场面变得是极度混乱。

  尽管蒙古台吉伊儿都齐,所统率的本部蒙古兵,在兵力上略微占据着上风,但是赵率教所领关宁铁骑,在此之前,伏击杀死了那般多建虏兵马,即便被杀的那些,多数是阿哈和二鞑子,但这也叫他们的内心斗志高亢,尤其是一路被建虏骑兵追杀,这使得其心底涌出阵阵怒意。

  蒙古兵长于骑射,所乘蒙古马又以耐力著称,这也使得蒙古兵的作战,多是以边引敌边射杀,直至将敌军骑兵引到预定埋伏区域,叫待战的重骑兵合杀,可这次他们是主动进犯大明关内,又经历那些个败绩,哪里来得及埋伏这些。

  一直观战的岳托,见伊儿都齐所部对战的明骑队伍,根本就没被压制着,甚至索塔、宁塔所领骑兵,都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在两翼射杀落空的明骑,忍不住怒吼起来:“废物!!!”

  明明己部骑兵占据着优势,但当前的战局,却呈现明骑占优的态势,即便是都类所领骑兵,跟另一支明骑对战,情况也是差不多的。

  “赵率教,等这一仗打完了,老子请你喝酒!”奋力挥杀的满桂,怒睁着虎目,那洪亮的嗓音炸裂响起。

  “真他娘的没发现啊,你这家伙,本事还真是够了得的,先前老子还真是小瞧你了啊,哈哈……”

  “滚你娘的蛋!”

  挥杀掉眼前的蒙古兵,赵率教中气十足道:“还他娘的敢瞧不起老子,老子他娘的还瞧不起你呢!

  你个满疯子,有啥可他娘的骄傲的,滚蛋!!!”

  随着赵率教一声暴喝,挡在眼前的蒙古兵,被挥下的兵刃斜砍下来,滚烫的鲜血,迸溅在赵率教的脸上。

  “痛快!!!”

  从建虏进犯大明以来,赵率教从没像今日这般痛快过,从所谓的军机处,明发的一道道上谕,再到自家督师下达的军令,赵率教的心里,始终就憋着一股气,这大明到底是怎么了啊!

  跟建虏在辽东前线,厮杀了这么长时间,死了那么多将士,耗费了那么多钱粮,到头来却叫建虏杀进大明关内了。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啊!!

  他跟满桂一样,都是纯粹的武夫,只懂得领兵打仗,不懂得权谋算计,可在此之前,赵率教始终都没闹明白,大明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所统御的各部大军,在石门镇,在大安口,在遵化,取得了一场场胜利后,那憋在赵率教心里的气,算是发泄出来了。

  而建虏主力从三屯营方向,一路溃逃出来,这就更叫赵率教的心里,燃起了汹汹斗志与战意。

  “干你娘的鞑子,老子今天必须干翻你们!!!”

  杀红眼的赵率教,那怒吼声响彻云霄,连带着一旁的满桂,那也是大受鼓舞,娘的,没想到这赵率教竟真过种,这叫满桂狞笑着怒吼起来:“哈哈,狗鞑子,你家满爷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崇祯领军,铁血雄风

  大明渴望一场大胜,已经很久很久,堂堂上国天朝,却被昔日的奴才,摁在地上反复摩擦蹂躏,这对无数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些年来,大明在辽东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可换取的成果,却并不是特别的显著,甚至可以用可笑来形容。

  一方面有很多人想看大明战胜建虏,另一方面却不知有多少人,只是把辽东当成他们升官发财的地方。

  崇祯皇帝骑在马上,身躯随着胯下战马而动,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眸中闪烁着光芒。

  “加快速度!”

  “保持警惕!”

  一道道喝喊声,不时在行进的队伍中响起,出战的天雄军,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不断地向前行进着。

  作为一支新缔造的军队,尽管在成军之前,天雄军麾下将士成分复杂,让在卢象升的统率下,在历经一场场大战,并取得相应的战绩后,其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改变。

  至少跟大明其他军队相比,他们不会撞见来犯的建虏兵马,就表现出怯懦、畏战的状态!

  “哒哒……”

  耳畔回荡的马蹄声,叫一路向前驰骋的崇祯皇帝,心底涌出些许激亢,借着此次建虏进犯大明,历经这么长时间的布局与谋划,他至少掌握了几支强军的兵权。

  被他誉为大明第一军的勇卫营,还有天雄、忠勇两军,只要战后的相应赏赐,自己脑袋不叫驴给踢了,那上述强军的兵权,就牢牢被他掌握在手里。

  还有在建虏进犯之初,自己所颁‘戡乱救国’的中旨,那些勤王救驾的兵马,等此战结束以后,将精锐都挑选出来,将那些强将都挑选出来,外朝想插手他控制的军队,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呼哧……”

  听着一道道喘气声,驰骋向前的崇祯皇帝,皱眉扭头看去,以张世泽为首的府军前卫,神情有些狰狞,眼神有些呆滞,但一个个却都咬牙坚持着,紧紧跟随着天雄军的大部队。

  这帮勋戚子弟的改变,不小啊。

  一个个的别叫朕失望,能撑到最后的,能通过朕考验的,以后你们的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报!!天雄军前锋,发现前方五里开外,有喊杀声!”一名骑兵,速度极快的驰来,神情激动的喊道。

  被惊动的崇祯皇帝,当即喝道:“传朕口谕,命卢象升所领前锋,加快行军速度!!朕所领中军压阵跟上!”

  “喏!”

  那骑兵当即抱拳喝道,随后便一拨缰绳,调转马头飞驰而去,杂乱的马蹄声,叫随驾的朱纯臣、汤国祚等人,眉宇间生出些许忧色。

  这是要跟建虏交战了吗?

  这要是碰到建虏主力,该怎么办啊?!

  跟卢象升、周遇吉这帮良才悍将不同,朱纯臣、汤国祚这些勋戚,根本就没想过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毕竟他们本就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勋戚,即便是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战大明败给了进犯的建虏,那对他们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当然是大明的都城,别叫建虏给攻破了,不然他们的损失就实在太大了。

  看着疾驰向前的传令骑兵,崇祯皇帝皱眉喝道:“传朕口谕,命中军各部加快行进速度,大明的儿郎,正在前方跟建虏血战!”

  “喏!”

  紧跟在身后的大汉将军,立时就分出来十余骑,朝着不同的方向驰骋,一个个大声喊叫着崇祯皇帝所下旨意。

  此次崇祯皇帝,之所以这般不顾一切,也要亲率天雄军前来驰援,那就是要传递一种信号,他这个大明皇帝,在知晓自己麾下将士,遭遇建虏围堵之际,敢于统率大军驰援。

  或许这样的一种信号,不能影响更多的人,但是若能影响到天雄军,影响到驻扎三屯营的各部兵马,影响到出战的满桂所部、赵率教所部,影响到赶往龙井关的勇卫营、忠勇军,那就足够了。

  等到这一战结束后,他要给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定编,叫编入麾下的锐士吃上皇粮,还要挟大胜之威,用上述强军震慑京营,震慑京卫,从而真正推动整饬一事,而非所谓的面子工程。

  大明严峻的财政压力,不可能叫某些特权派,一直吃空饷、喝兵血,先改变神京上下的秩序,再设法掌握北直隶这一基本盘,那面对后续局面时,就能掌握一定的主动,而非被动的承受一切。

  “杀啊……”

  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骑马前行的崇祯皇帝,听到阵阵的喊杀声,那马鸣声、马蹄声不绝饿动静,叫他知道前方的战场,正在经历着血战。

  满桂,赵率教,你们可都要给朕撑住啊!

  别叫朕所谋的这一切,功亏一篑啊!

  越是缩短这段距离,崇祯皇帝的内心,就越是紧张,他不怕跟建虏交战,但就怕满桂他们,到最后溃败开来。

  真要是那样的话,这对从三屯营驰援过来的天雄军来讲,那士气、军心都是不小的打击。

  “陛下,前线战场局势不明,您万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啊!”紧跟在身后的汤国祚,此时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

  “闭嘴!!”

  崇祯皇帝冷厉的眼神,看向汤国祚喝道:“我大明的健儿,在前线跟建虏拼杀,你此时讲这等怯战之言,想干什么!!”

  清楚调进特设的京卫都督府任职的那些勋戚,绝大多数是什么德性,所以将他们区别对待,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像汤国祚这类贪生怕死的勋戚,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崇祯皇帝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甚至在日后的博弈中,他还会设法除掉这帮家伙。

  既然对大明没有用,那贪生怕死、一心谋权逐利的勋戚,还是叫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吧,而那些有用的勋戚,则逐步恢复他们的权势,以达到朝堂制衡的政治需要。

  上下摆烂的大明,做一刀切的事情,或者没脑子的杀伐,那只会加剧大明内部的阶级矛盾……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汉儿不为奴

  汤国祚胆怯了,崇祯皇帝那双冷漠的眼眸,盯着自己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遏制住他的脖子,叫他没有办法呼吸。

  那种发自心底的胆寒,叫他觉得随驾出战,也总好过被崇祯皇帝盯着。

  “哒哒哒……”

  “哈!哈!!”

  随着天雄军中军各部,赶到建虏骑兵与大明铁骑,双方交战的战场外围,那马蹄声、喝喊声渐渐小了下来。

  并非是这场激战结束了,而是双方参战的将士,不知有多少倒在血泊中,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叫人闻起来下意识作呕。

  “这……”

  随驾赶来的朱纯臣、汤国祚等人,当瞧见前方尸横遍野的场景,当见到大明铁骑,跟建虏骑兵杀在一起,那一个个脸色大变。

  “哕……”

  以汤国祚为首的部分勋戚,不受控制侧过身去,大口大口的酸水,混杂着没有消化的食物,就跟着吐了出来。

  这他娘的哪里是战场啊,这分明就是修罗场啊!!

  “杀鞑子!!!”

  听到那振聋发聩的怒吼,骑马而定的崇祯皇帝,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双眸怒张,闪烁着道道冷茫。

  “卢象升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杀上去!”

  瞧见眼前这一幕幕后,抑制不住怒火的崇祯皇帝,当即怒吼道:“传朕口谕,各部列阵向前,杀鞑子。

  给满桂、赵率教所部传令,叫他们即刻撤离战场!!!”

  崇祯皇帝并不知道,在交战之初,满桂、赵率教所领骑兵,究竟有多少,可他刚才粗略的看了一眼,穿着明军战袄的骑兵,依旧拿着刀、枪迎战的,撑死不过千余众。

  “列阵!!”

  “出击!!”

  此刻在这战场上,响起一道道怒吼声,不少一路从三屯营强行军的将士,当见到眼前惨烈的战场,那一个个都被怒火所包裹着。

  “杀!”

  “杀!!”

  都不用所部将校鼓舞士气,分散列阵的天雄军各部将士,那一个个都面露狰狞的怒吼起来,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在看着天雄军各部,开始出战的时候,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不少面露愤慨的勋戚子弟,沉声喝道:“你们,府军前卫的人,去给朕到战场上,收敛那帮健儿的尸首!都看清楚了,他们是为我大明而战死的好儿郎!!”

  “喏!!”

  以张世泽为首的这帮勋戚子弟,一个个瞪眼怒吼起来,随后便列阵向前走去,警惕的看向前方。

  或许在没有被选进府军前卫,没有跟随崇祯皇帝随驾出征前,他们一个个多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可是在崇祯皇帝有意识的安排下,他们在曹化雨的操练下,还有所看到的那些惨烈战事,以及收敛尸首的种种经历,就算他们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那内心的触动也不少。

  没有人,在见过生死,见过终身难忘的场景后,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若真有那样的,那崇祯皇帝定然会第一时间除掉。

  “杀!杀!杀!!”

  后方传来的怒吼声,叫奋战在前线的满桂、赵率教,叫麾下那帮明骑将士,不少都睁大了双眼。

  “哈哈!!”满桂那略带癫狂的笑声,响了起来,本有些力竭的他,此刻怒吼道:“咱大明的援军来了,跟老子杀啊……”

  从跟岳托所领骑兵队伍交战,一直到现在,不管是满桂也好,还是赵率教也罢,那都是血战不退的,那顽强的作战意志,叫坐镇指挥的岳托,心中生出了阵阵怒意。

  岳托怎么都没有想到,明明自己麾下所领骑兵,规模上远超这两支伏击的明骑,可那种死缠烂打的方式,却叫他有种束手无策之念。

  一直没出动所有骑兵,就是怕明军会驰援过来,到时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叫岳托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看着远处望不到头的明军兵阵,朝着所处战场行进,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岳托,瞪眼咆哮道:“啊!!”

  聚在岳托身后的建虏骑兵,明显能感受到自己主子,岳托贝勒的愤怒,但面对那么多的明军,这一战根本就没办法打下去了。

  “鸣金收兵!!!”

  “喳!”

  尽管有着再多的不甘,可当前这种局面,根本就不能跟明军死耗下去,八旗劲旅的主力此刻已撤到汉儿庄了。

  “铛铛铛……”

  “哒哒哒……”

  跟随中军各部阵后,缓缓朝前线战场赶去的崇祯皇帝,听到了急促的鸣金声,还有杂乱的马蹄声,他便知道建虏骑兵要撤离了。

  “狗鞑子,有种别他娘的跑啊!!!”

  “干你娘的狗鞑子,等着爷爷干翻你们!!”

  而那一声声怒吼声,在前线战场传递到后方,崇祯皇帝感受到了愤怒,感受到了血性,感受到了……

  谁言汉儿不如奴?!

  有这么一帮敢向建虏言战的锐士,大明还有希望!

  那建虏就算再凶残,只要能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那汉儿怎会再落得卑躬屈膝,剃发留辫的屈辱下场?!

  “传朕口谕,命天雄军各部前移警戒!”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神情冷然的喝道:“命出战的健儿,不准再追溃逃的建虏,这仇,朕会领着他们报的!”

  当前这样一种态势下,不宜追杀这逃窜的建虏骑兵,若是引来大股建虏杀来,必将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如果说被逼到绝境的建虏,真不顾一切的在这毫无遮拦的战场上,跟大明血战到底的话,那先前所取得的战场优势,就毫无用处了。

  “哒哒哒……”

  “传陛下口谕……”

  置身在这惨烈的战场上,骑马而定的崇祯皇帝,扫视着前方倒在血泊,失去生机的明军将士,耳畔回荡着杂乱的马蹄声,还有一道道怒吼声。

  此刻的他,紧握着手里的缰绳,眸中闪烁着冷茫,像这种被建虏打进家的仗,这辈子他只会经历这一次。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他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汉儿不为奴,誓要跟建虏一决高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路

  倘若大明能从辽东这个烂透掉的摊子里,暂时的抽身出来,不再以磨刀霍霍的姿态,去为了收复失地,而向建虏展开所谓的战略反攻,那是否能给大明紧张的财政危机,带来一丝的缓解?

  相比较于所谓上国天朝的脸面,大明现在更需要的是回血,给拆东墙补西墙的财政,减去被上下其手,打着收复辽东,打着平定建虏旗号的那帮贪官污吏,不再有机会以此敛财升官的机会。

  现阶段的大明上下啊,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到建虏想要的节奏中去,拿着宝贵的银子、人、粮食等等,在辽东前线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除了肥了那帮辽东将门,还有跟其沾着关系的大小官员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捞到。

  靠着亲率的天雄军,逼走了损失不小的建虏骑兵,所处在那样一种氛围下,还有随时可能杀过来的建虏,崇祯皇帝没有在前线战场,过多的停留,也没有刻意想讲些什么,以煽动那帮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健儿。

  在大明嘴炮的人太多了,他这个大明皇帝,若只会夸夸其谈的话,那活该大明各阶层造反。

  将那些战死的健儿尸首一一收敛好,砍掉那批被杀的建虏、蒙古兵、二鞑子的首级,在天雄军的护送下,经历血战的关宁铁骑,还有满桂所领铁骑,便跟随着崇祯皇帝一路返回三屯营修整。

  “成国公,这陛下从前线回归后,就不召见我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汤国祚心神不宁,看着被大汉将军把守的要地,对一旁的朱纯臣说道。

  “你问本公,本公问谁去?!”

  朱纯臣皱眉道:“瞧你那点出息,陛下是只不召见我等吗?王洽、李邦华他们,包括孙承宗、卢象升他们,陛下不都是没召见吗?”

  心里装着事儿的汤国祚,见朱纯臣这般,依旧是难安啊。

  每每想到自己随驾驰援之际,因胆怯前线建虏骑兵,劝说崇祯皇帝不可以身犯险,天子那冷漠到极致的眼神,在看向自己的那一刻,汤国祚的内心深处,就涌现出阵阵寒意,还有惧怕。

  就在汤国祚思绪不定之际,朱纯臣见王承恩回来了,忙走上前说道:“王公公回来了。”

  刚从满桂、赵率教所部,进驻的那处营寨,赶回来的王承恩,见朱纯臣拦着自己的去路,眉头一皱,但很快恢复如初,神情淡然道:“见过成国公,灵璧侯。”

  “王公公客气了。”朱纯臣微微一笑道:“王公公这是奉陛下的旨意,犒赏了满桂、赵率教所部回来?”

  “是。”

  王承恩点头道:“成国公,咱家还要向皇爷禀明此事,若没有其他事情,那咱家……”

  “王公公稍等。”

  朱纯臣见状,忙上前低声道:“若是见到陛下,还请王公公美言几句,本公与灵璧侯有些事情,想向陛下禀明。”

  说着,还不忘塞给王承恩一物,觉得手里一沉的王承恩,眉头微蹙,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这两个家伙,是想找皇爷请罪的吧。

  “咱家试试吧。”收敛心神的王承恩,模棱两可的说道:“至于皇爷是否召见,咱家……”

  “好,好。”

  朱纯臣见状连连点头,这一幕,叫在旁的汤国祚见后,心里直呼内行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啊,到底是老狐狸。

  看着向崇祯皇帝行在走去的王承恩,这神情各异的朱纯臣、汤国祚,心里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吱~”

  等朱纯臣他们回过神来,侯在房门外的王承恩,在请旨后,得到崇祯皇帝的回应,左右大汉将军打开房门,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正堂内。

  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依旧盯着眼前的地舆图,头也没回的说道:“满桂、赵率教所部,安抚的怎么样了?”

  王承恩闻言,忙拱手道:“一切按照皇爷的旨意所办,所立战功皆已登记造册,等此战结束后一并赏赐。

  那些大明的健儿,在知晓皇爷有旨意,叫他们好好休整,待大明再度出战,还要领着他们一同杀敌,一个个都表现得极为激动。”

  在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承恩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自己奉旨携带各种吃的初到营寨,以安抚满桂、赵率教所部健儿,跟讲出自家皇爷之言后,那前后变化后,王承恩的心里就唏嘘不已。

  这么一帮强兵悍将,真要是再跟建虏杀一场,只怕同等规模下的建虏骑兵,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这是一帮健儿啊。”

  崇祯皇帝面露感慨,转过身道:“倘若我大明在辽东前线,所有的统兵将领,包括他们麾下的将士,都能像满桂、赵率教所部一般,我大明又何至于经历此等浩劫!”

  自从前线战场回来以后,崇祯皇帝就把自己关在屋中,认真思索接下来的整体战局,还有皇太极知晓他们八旗麾下偏师,跟大明铁骑交战的战况后,是否会选择撤离关内,不再跟大明死磕到底了。

  仗打到眼下这份上了,越是这种关紧时刻,就越是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不然先前所斩获的战场优势,所战死的那些大明健儿,就算是白费了。

  看着面露感慨的崇祯皇帝,侯着的王承恩有些踌躇,不知自己这个时候,要不要开口说朱纯臣他们,想要求见一事。

  毕竟在王承恩的感受下,自家皇爷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甚至让他觉得自家皇爷是在忧虑后续的战事。

  就在王承恩思索之际,崇祯皇帝再度转过身,叉腰看着眼前的地舆图,眉头紧锁着,说道:“行了,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另外你去给军机处前指那边,传一道口谕过去。

  就说这龙井关的战报,在没有呈递到三屯营以前,做好各部的驻守事宜,叫斥候严密监视建虏动向,还有前线所需各项军需,必须要做好相应的部署,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奴婢领旨!”

  王承恩当即拱手应道,随后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此时的崇祯皇帝,心里真的是谁都不想再见了,在龙井关那边的战局,没有彻底分出胜负前,想要去心平气和的面见随驾大臣,商讨后续战事,那只怕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毕竟进犯的建虏兵马,在汉儿庄那边安营扎寨,没有退出关内,这要是大明不趁着先前的战场优势,还有慌乱撤离的建虏八旗,完全回过神来之前,将龙井关给收复回来的话,那后面的仗,还真不一定会按照预想的来走啊。

  万一恼羞成怒的皇太极,摆出一副破釜沉舟之势,遣派出麾下骑兵队伍,不顾一切的避开大明主力,对大明关内执行杀光、烧光的策略,那局势……

  崇祯皇帝甚至都不敢继续向下想,万一这种情况真出现了,就算把缺口堵上了,灭掉了肆虐关内的那帮建虏,但是大明所遭受的重创,也将会是难以估量的。

  “皇太极,早晚有一天,朕要干死你!”皱眉看着眼前地舆图的崇祯皇帝,嘴上囔囔的说道:“想再干垮大明,那绝对是痴心妄想的事情,朕倒是想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第一百二十六章 胜利的曙光,皇太极怒了

  围绕三屯营之战的影响,对涉足其中的双方高层来讲,注定使得今夜是难眠的,大明在注意龙井关的情况,建虏在注意大明接下来的举动。

  尤其是对建虏这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昔日他们所瞧不起的大明军队,竟给他们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啊。

  “孙公,您对满桂、赵率教所报之事,是什么看法?到底要不要禀明给陛下?毕竟这不算是件小事情啊。”

  “是啊,满桂说他昨日脱离本部,一路追杀的是济尔哈朗,只是这一没有首级,二没有信物,我们也不好预判此事真假,若是……”

  在崇祯皇帝所住之地侧堂,王洽、李邦华面露踌躇,言语间透着犹豫,看着沉默不言的孙承宗,纷纷讲出自己的想法。

  从崇祯皇帝命王承恩传达口谕,王洽、李邦华他们,就忙着处理各项军务,安排各项部署,以确保大明掌握的优势,不会出现任何削减,同时也在焦急等待侯世禄、周遇吉所部消息。

  龙井关是否能被大明收复回来,将关乎败退汉儿庄的建虏兵马,是否可以选择破釜沉舟之势,倒逼着大明丧失现有优势。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期间,满桂、赵率教所呈递的关于昨日一战的奏疏,却叫他们陷入到新的分歧之中。

  “两位心里所担心的,老夫是能理解的。”孙承宗沉吟片刻,皱眉说道:“其实老夫也有些拿不准。

  倘若满桂、赵率教所呈奏疏,提到的斩杀济尔哈朗一事是真,那对我大明来说,必将是振奋军心,提升士气的绝佳手段。

  但若是谎报军情的话,事后发现济尔哈朗没死,惩处满桂、赵率教他们事小,有损我大明脸面事大。

  不过依着老夫对满桂的了解,他虽说性情桀骜些,但对这杀良冒功、谎报军情之事,还是不屑去做的。”

  “……”

  王洽、李邦华相视一眼,并没直接讲出自己的看法,毕竟在当前这种态势下,如何证明济尔哈朗的确被杀,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军机处前指这边,一旦认定此事是真的,那满桂、赵率教二人,肯定是立下了大功的,那济尔哈朗在建虏内的地位,还算是比较高的。

  自建虏八旗强势崛起,开始肆虐辽东以来,大明还从没有过在战场上,斩杀过建虏高层的战绩。

  先前周遇吉所领的勇卫营,在石门镇斩杀了萨哈璘,爱新觉罗的子弟,有身份凭证,也有首级,这该是什么赏赐都有迹可循。

  可是这次满桂、赵率教他们这次做的事情,却叫他们觉得真的是很难办,压着此事不说吧,不合适;认定此事禀明崇祯皇帝,也不太合适。

  “唉,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情。”王洽轻叹一声说道:“哪怕是砍掉济尔哈朗的首级,我们至少也能认定此事,可现在……”

  李邦华眉宇间生出忧色,这件事情真的是太棘手了,不管怎么处理,都有欠妥当的地方,且这件事情还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老夫愿做担保。”

  见王洽、李邦华他们这般,孙承宗神情严肃起来,郑重道:“老夫相信满桂、赵率教他们,不会做出谎报军情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拖!

  若真的是真的,我军机处前指这边,可向陛下请示,明发一道上谕,宣讲满桂、赵率教所立战绩,杀一名建虏贝勒,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这对我大明的意义也非同小可。

  尤其是当前这种态势下,我大明也需要更多的战绩,不管是振奋军心,还是安抚人心,都是很有必要的。

  但若是假的,倒是不管陛下降下什么惩罚,老夫愿与满桂、赵率教他们同受。”

  孙承宗此言一出,王洽、李邦华相视一眼,眉头微蹙起来,陷入到沉思之中,显然是在心里权衡利弊。

  “算我一个吧。”

  沉吟片刻的李邦华,走上前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有利于大明的事情,不过我的意思,还是向陛下陈述清楚此事,至于真伪,唯有陛下亲裁了。”

  “对。”

  王洽点头道:“这件事情牵扯的层面有些多,若是我们这般……”

  “报!!龙井关大捷,侯世禄、周遇吉所领大军,顺利攻破龙井关……”

  而恰恰是在这个时候,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洽,这也叫孙承宗他们几人,先是一愣,旋即就露出难掩的激动。

  龙井关能被大明顺利收复,这对下阶段的战事,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接下来大明可以围攻汉儿庄!

  孙承宗强压内心激动,说道:“两位,我们现在就将此等消息,上呈给陛下,顺便将满桂、赵率教所呈之事,讲于陛下,至于如何裁断,那还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附议!”

  “附议!”

  一直心心念念的战局,终于有了结果,王洽、李邦华他们怎会不激动呢,这可是大明跟建虏交战十余载,所占据优势最多的一次,尽管这次征战,是建虏进犯大明关内所致,但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

  ……

  当孙承宗他们一行,还在为满桂、赵率教是否斩杀济尔哈朗一事,而感到为难之际,退守汉儿庄的建虏,却呈现另外一种境遇。

  “岳托!谁给你的胆子,敢瞒报济尔哈朗之死的!”皇太极面露愤怒,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岳托,沉声喝道。

  在旁的阿敏,眸中闪烁着杀机,死死的盯着岳托。

  “汗王,奴才也不确定此事。”岳托说道:“昨日战况紧急,奴才以为济尔哈朗是跟所部分散,想……”

  “够了!!!”

  暴怒的皇太极,余光看了眼阿敏,指着岳托沉声喝道:“身为侧翼主将,却因个人恩怨,闹出这样的事情,本汗不想听你辩解。

  来人啊,把岳托拖下去,罚三十牛鞭!!罚没五牛录!!”

  “喳!”

  帐外候着的两黄旗摆牙喇,立时就冲进帐内数人,架起岳托就向帐外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八旗公推,论战退

  “等等!!”

  阿敏神情冷厉,眸中闪烁着杀机,伸手喝道:“汗王,您这般偏袒岳托,恐在八旗内无法服众!

  这岳托分明就是因为那萨哈璘自己无能,导致被明狗所杀,一直怀恨在心,故而才在我大金撤离三屯营之际,不顾当时战况如何,强行下达军令,以假借明狗之手,想除掉奴才的弟弟!!

  若只是这样的惩罚,那奴才是绝不认的!!”

  “阿敏,你放屁!”

  被两黄旗摆牙喇架着的岳托,面露愤慨道:“我岳托行的正坐端的,怎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害济尔哈朗。

  当时的情况你了解吗?

  面对数倍的明狗,本贝勒所领兵马,本就是负责殿后的,叫济尔哈朗留守后阵,也是为保我八旗元气!!”

  聚集在帐内的一众贝勒、大臣,神情各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皇太极此刻的心情,却坏到了极致。

  “话是这样说,但济尔哈朗已战死,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幸灾乐祸的莽古尔泰,余光看了眼皇太极,轻笑着对岳托说道。

  “现在你活着,济尔哈朗麾下那帮奴才、阿哈,到现在没一个回营,那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莽古尔泰那锐利的双眸,看向了沉默不言的皇太极,本垂着的双手下意识紧握起来。

  “莽古尔泰,此事与你何干!?”

  代善剑眉倒张,冷冷的看向莽古尔泰,沉声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居心?

  现在这种态势下,你难道想挑起我八旗的内讧吗!?”

  “代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莽古尔泰瞪眼喝道:“本贝勒何时说过,要挑起八旗的内讧了?!

  你把这些话讲清楚,本贝勒不过是讲出自己的揣测罢了。”

  “没错!”

  阿敏紧随其后道:“这件事情要是说不清楚,那肯定没完,代善,本贝勒警告你,不要以为岳托是你的子嗣,就能随便乱扣帽子,包庇,不是这样包庇的!!!”

  阿敏那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这帅帐之内,连带着帐内所站豪格、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等一众贝勒,还有八旗将校,皆露出各异的神情,在当前这种态势下,闹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心中生出不同的情绪。

  站在边角的索尼、范文程,在瞧见当前这阵仗时,眉宇间皆生出忧色,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起内讧啊。

  这要是敢起内讧的话,别说跟大明继续作战了,就算此时撤离关内,回到辽东那边,这对大金的伤害也是极大的。

  此次进犯大明,他们八旗非但没取得相应战果,却反被大明一路按着打,折损大批随军阿哈、黑营兵,还有随行的蒙古兵,即便是他们八旗健儿,也折损不少,甚至接连战死两名爱新觉罗子弟,这要是不能让大明付出沉重的代价,那他们八旗内必然生出隐患与动荡,甚至与大金结盟的科尔沁各部,还有其他蒙古各部,也将……

  “够了!!!”

  就在范文程、索尼忧愁之际,皇太极那愤怒的咆哮声,在帐内响起,这叫帐内一众人等都看了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一个个在这里聒噪狂吠!!”皇太极眉头紧皱,强压怒火的沉声呵斥道。

  “是觉得自己一个个仗打的很好?还是说你们中的谁,觉得当前这种局势对我大金不利了,就在心中想坐上这汗王位啊!!

  是你代善?是你阿敏?还是你莽古尔泰啊!!”

  皇太极此言一出,叫帐内那帮爱新觉罗贝勒、子弟,有一个算一个,都低下了脑袋,而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扫视着帐内一众人等,皇太极的心里能够感受到,不少人的心里,对自己先前决定进犯大明一事,产生了深深地质疑。

  或许在开战之初,八旗取得了一系列战绩,叫皇太极的威望得到不少提升,可随着局势的演变,一场场败仗打下来后,甚至损兵折将这般严重,这也让八旗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崇祯小儿,本汗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内心恼怒的皇太极,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那心中发出阵阵咆哮,错非是崇祯所闹腾的这一切,他又何以至此会处在这种境遇下。

  “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

  皇太极神情冷然,缓步向前走着,语气冰冷的说道:“岳托他就算是再浑,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弟,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

  当前我八旗所处的境遇,你们一个个也都瞧见了,此前攻打大明关内,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斗志满满,誓要叫大明遭受重创。

  现在我八旗面临的处境,很不好,接下来是战,是和,本汗不做决断,本汗叫你们来定。

  是想无能的把仇恨,强加在自己人身上,还是找明狗去算,你们来断。”

  岳托,他皇太极是一定要保的。

  不管是制衡代善,还是制约阿敏、莽古尔泰,这岳托都不能死,不然八旗内的平衡,就将再度被打破。

  死一个济尔哈朗,他皇太极能承受,但死一个岳托,所带来的影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情,没有当前这种处境,他皇太极还有各种优势,来压制住代善他们三大贝勒。

  但现在……

  “汗王的意思,是要八旗公推了?”莽古尔泰看向皇太极,神情淡然的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要大家好好商讨商讨了。

  毕竟这议政大事,关系到我八旗命运……”

  看着侃侃而谈的莽古尔泰,压着邪火的皇太极,垂着的双手紧握着,什么狗屁八旗公推,八旗本就是本汗一人说了算。

  只是当前所处的这种局面,使得皇太极只能压着怒火,不过在内心深处却暗下决心,定要设法铲除掉三大贝勒的特权,八旗只有他一个主子,而不是叫这帮奴才头子,来分他这个八旗主子的权势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建虏就是纸老虎,要敢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必然就伴随有利益之争,这不管是在大明,还是在建虏八旗,那都是客观存在着的。

  “建虏窃据的三屯营要地,我们大明都能收复回来,那满桂、赵率教他们呈递的奏疏,言建虏贝勒济尔哈朗被他们斩杀,又有什么可去怀疑的呢?”

  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看向孙承宗几人反问道:“在当时那种战况下,朕还是刚才讲的那句话。

  同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我大明悍将,就不能斩杀建虏贝勒?

  这件事情你们无需担保!

  朕相信满桂、赵率教他们,不会做出谎报军情的事情,给他们都记上一功,等此战结束后,一并赏赐!”

  “臣等遵旨!”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当即拱手应道,不过心里都暗松口气。

  “当前的整体局势,对我大明是非常有利。”

  崇祯皇帝叉着腰,面露笑意,看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龙井关被我大明夺回,那建虏所控制的通道,就只剩下喜峰口一处了。

  先前朕还担心兵败汉儿庄一带的建虏,可能会采取破釜沉舟之势,以坚守汉儿庄为主,遣派麾下蒙古兵,洗劫我大明关内各处,好倒逼着我大明自乱阵脚。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情况了。”

  “陛下英明。”

  孙承宗走上前,指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若建虏真还敢这般做,那我大明可先设法收复喜峰口,彻底将进犯大明的建虏各部,堵死在大明关内。

  这样就算是承受巨大伤亡,也能将以皇太极为首的建虏高层,全部扑杀的话,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便得以解除了。”

  经过这一系列战事后,崇祯皇帝所统率的各部兵马,都得到不同程度的磨炼,尤其是以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也能称之为强军了。

  倘若建虏真要这般做的话,就算破着几座城池不要,但若是能将封死的建虏细数干掉,也是件很值得的事情。

  “不过朕觉得这种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其实此次建虏进犯我大明,朕那狗奴才皇太极,所打的主意就很纯粹。

  就是想趁此机会,重创我大明,消耗我大明国力,同时通过一场场胜利,来让他在八旗内的威望,得到相应的提升,这样才能遏制住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的势力。

  诸卿,不要以为表面强盛的建虏,那就真的是铁板一块了,其实在他们建虏的内部,也存在着激烈的权力斗争。

  通过此战与建虏接触后,在朕的眼里,建虏就是纸老虎,并没有某些人说的那般厉害,要敢打!

  只要我们能做好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那么日后想解决建虏造反派,对我大明来讲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

  崇祯皇帝这番话讲出,叫孙承宗、王洽、李邦华他们,露出各异的神情,心中生出不同的想法。

  相比较于王洽、李邦华二人,孙承宗的心里更为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家天子,对建虏内部的情况那般了解。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天子当初为何又会听信袁崇焕一人之言?

  “陛下,臣觉得您说的建虏就是纸老虎,这句话比喻的很贴切。”王洽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当前局势对我大明有利,我军机处前指这边,是否向各处明发一道上谕,叫他们知晓,在陛下的统御下,我大明已顺利收复三屯营、龙井关,重创来犯的建虏兵马,还斩杀了建虏贝勒济尔哈朗?”

  “可以!”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在我大明上下,受先前局势的影响,滋生出谈奴色变的心理,这在朕眼里看来是不好的,很不好。

  一时之强,并不代表着长久强。

  过去我大明在辽东前线,的确是栽了不少跟头,但我大明的健儿,在这次建虏进犯大明之际,一个个都勇敢的站了出来,敢于拿着手里的兵器,跟危害我大明的建虏决一死战,这必须要好好传扬才行!”

  崇祯皇帝心里明白,想一劳永逸的解决建虏威胁,对现阶段的大明来讲,还是有着很长一段路要走的。

  但是从这次打退进犯大明关内的建虏开始,大明就要有意识的去宣传,建虏并非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

  像什么谈奴色变,汉儿不如奴的思想包袱,必须给他一点点卸掉才行,若这一沉重的思想包袱不去掉,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解决不了肆虐辽东的建虏。

  “对了,要给榛子镇方向,也明发这些上谕。”想到什么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洽他们说道:“朕要叫某些人知道,他口中强悍的建虏,凶残的建虏,是如何在朕的指挥下,一点点败给我大明的!”

  看来袁崇焕的仕途,算是结束了。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的心中,此刻生出了感慨之意,回想起过去与建虏交战期间,袁崇焕的种种表现,他们也都吃不准,这袁崇焕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明明不该违背军机处前指明发的上谕,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可偏偏袁崇焕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甚至有几次,就因为袁崇焕做的事情,导致大明先前所掌握的优势,若非崇祯皇帝及时做出调整,就会荡然无存掉。

  崇祯皇帝盯着眼前的地舆图,没有瞧见孙承宗他们的神态变化,自顾自的说道:“几位爱卿,你们来说一说,接下来围绕汉儿庄的战事,我大明该如何打?如何布局?

  眼下从神京方面,所沿途转运过来的各类军需,接收情况怎么样了?尤其是兵仗局量产的震天雷,是否补充到位了?”

  既然现在掌握着战局优势,那崇祯皇帝肯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优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东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能够重创来犯大明的建虏各部,同时将他们从大明关内彻彻底底的赶出去,而非变相打成拉锯战!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投石问路

  面对崇祯皇帝抛出的问题,孙承宗、王洽、李邦华相视一眼,便知天子不想浪费时间,浪费所掌优势,想尽快解决与建虏的这一战。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别看大明此次是本土作战,与进犯的建虏打了不少仗,也取得了不少战绩,可消耗掉的钱粮真不少,前线十几万大军的吃喝拉撒,各处屯驻大军的吃喝拉撒,那绝对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尽管这些压力,都被崇祯皇帝巧妙的借助军机处前指,转嫁到神京那边,使得他现在不用为这些犯愁,可这一仗打完以后,那烦恼必然是接踵而至。

  亏空就在那里摆着,现在是战时可以不管,那之后呢?也不去管吗?

  孙承宗上前道:“陛下,当前这样一种局面,应当尽快明确三屯营方面守将,确保该地域的安定。

  其余各部兵马,可在陛下的统御下,从各个方向出兵,将退守汉儿庄一域的建虏围住,以震慑住他们,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此战!

  经历先前数场战败,建虏内必然生出怯战之意,尤其是龙井关一丢,臣觉得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王洽紧随其后道:“陛下,当前我前线这边,对粮食的需求还不算大,即便算上东江那边要过来的援军,还能坚持至少十日。

  昨夜我军机处前指这边,已对军粮的部署明确下来,临设三卫会在规定时间内,分批转运相应数目的军粮。

  只是诸如箭矢、震天雷、火炮所需火药、袋装颗粒火药等各项军需,想要全部补充到位的话,至少需要数日的时间才行。”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眉头微蹙起来,这大军所需粮食无需担心,战局优势也在大明这边,可唯独缺少各项军需,这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先前大明出战的各部兵马,能一次次战胜建虏,就是凭借着震天雷、火炮所组攻势,死死压制着建虏,才能在最小的伤亡下,取得一场场胜利的。

  “陛下,这件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

  李邦华此时上前道:“当前我大明取得这等优势,不能就这般平白浪费,且先前建虏历经一场场惨败,那必然对我大明所携火炮、火器,产生深深地警惕与胆怯。

  我们可从其他屯驻的兵马处,将各部所配箭矢集中运往前线,供各部出战大军使用,同时围着汉儿庄暂时不打,双方兵力相差这般悬殊,建虏轻易绝不敢主动出击,等后方转运的各项军需抵达,若建虏依旧死撑着不撤离,那我大明便可以雷霆之势攻之,重创建虏,驱逐建虏!”

  本土作战有本土作战的优势,即便某些方面出现急缺,但只要战局优势,牢牢掌握在手里的话,那就能从其他方面进行解决。

  “朕觉得可行!”

  崇祯皇帝想了想,点头道:“你们军机处前指,即刻进行相应的调整部署,叫张可大所领登莱援军,负责镇守三屯营,行守土有责。

  最迟明天,其余各部兵马,就必须向汉儿庄进发,朕担心时间长了,建虏定会分兵袭扰侯世禄、周遇吉所部。

  这龙井关既然被我大明收复,那就不能再叫建虏夺走,战局若陷入到拉锯状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臣等遵旨!”

  创建军机处的好处,在于只要把控好大方向,明确好战略层面,那相应的细节部署,包括战术层面,皆可由专业的人具体操刀。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他们,不是只会夸夸其谈的军事小白,对军事方面都有着自己的见解,所以叫他们负责具体筹谋,包括战术层面的安排,崇祯皇帝还是很放心的。

  ‘等这一战结束后,像王在晋这些有能力的大臣,要设法补充到军机处。’看着离去的孙承宗一行,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心里却暗暗说道:‘既然军机处都设立起来了,想要叫朕裁撤此部,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实在崇祯一朝,还是有不少精通军事的人才,只是受所处局势的影响,还有一些个人恩怨吧,导致不少人才都被罢免官职了。

  想要制衡好这些局面,是极为考验能力的。

  ……

  “何将军,你说我等这次奉督师之命,率麾下铁骑,驰援前线,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祖大寿面露些许踌躇,看向一旁的何可纲说道。

  “本将也不清楚。”

  何可纲皱眉道:“先前局势变化太快,谁能够想象到陛下的部署,竟遏制住建虏的命门,叫建虏都撤回到三屯营一带。

  考虑到当前的局势,我等所率铁骑,驰援三屯营那边,对陛下击溃建虏,也将会起到相应的作用。”

  就当崇祯皇帝他们,忙着备战汉儿庄之际,祖大寿、何可纲二人,奉守在榛子镇方面的袁崇焕之令,率领剩余关宁铁骑,姗姗来迟的朝三屯营方向赶来。

  即便是到这个时候,受地域的影响,祖大寿他们还不知道,三屯营已被大明收复,甚至还重创了建虏,并夺回了龙井关。

  “唉,本将真是不明白,督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遥遥看向三屯营方向,祖大寿轻叹一声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率部进驻到迁安城,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抽调能出战的兵马,赶赴到三屯营前线战场,去跟……”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何可纲皱眉道:“祖总兵官,我们还是尽快赶赴三屯营前线,看是否能帮助陛下分忧,重创来犯我大明的建虏吧。”

  “嗯。”

  看了眼何可纲,骑马而定的祖大寿应了一声,随后便命身边亲卫家丁,传达继续前进的军令。

  不到两千众的关宁铁骑,在祖大寿、何可纲的统率下,朝着三屯营方向驰骋,只是相比较于驰援之事,叫他们这时过来的目的,袁崇焕打的却是试探之意,他想看看这等态势下,崇祯皇帝是如何对待祖大寿、何可纲他们的,以此试探崇祯皇帝是否对自己产生不满。

  第一百三十章 自作孽不可活

  关于袁崇焕如何处置,崇祯皇帝的心里早有定论,身为大明的皇帝,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欺瞒,再者就是先斩后奏!

  现阶段的辽东是什么情况,身为穿越众的崇祯皇帝,心里要比谁都清楚,辽东的仗能打的那般糊涂,那就是滋生的一颗颗毒瘤所致。

  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以大明文官某些群体的朝中官员,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围绕辽东这个地方,编制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

  拿着大明宝贵的钱粮,拿着大明的底蕴,做着以权谋私、权钱交易的勾当,以谋取相应的仕途、名望、钱途……

  “袁崇焕啊袁崇焕,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瞅着眼前的地舆图,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好好地正道你不走,偏要拿那套文官常用的方式,又是刷名望,又是固权势,真是够可以的。”

  在当前局势稳定下来,相应的主动权掌握在手,一直不想考虑袁崇焕的崇祯皇帝,眼下却在想着缩在榛子镇的袁崇焕。

  对袁崇焕所做的一系列骚操作,崇祯皇帝只能用一句无语来形容,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人啊,越是拥有了什么,就越是不想失去什么,现阶段的袁崇焕,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方面想叫大明尽早结束此战,另一方面又想不叫旁人插手,哪怕是他这个大明天子,也不行。

  毕竟此次建虏迂回作战,避开辽前防线,取道蒙古,在蒙古向导的引领下,进犯大明关内,折腾出这般大的动静。

  倘若这场建虏进犯的战事,不是他袁崇焕来平灭掉的话,那么在此战结束后,必然会陷入到被动局面下。

  此时此刻的崇祯皇帝,算是明白了一些,在原有时间线上,袁崇焕为何会做出那些骚操作,以至于皇太极统率的建虏大军,能打到神京一带,给大明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了。

  这真是成也名望,败也名望。

  “陛下,据孙祖寿所部驻守防区来报,祖大寿、何可纲二人,奉辽东督师袁崇焕之命,率麾下关宁铁骑,赶来前线驰援。”

  “……”

  本在心里思索,等此战结束后,该如何处置袁崇焕的崇祯皇帝,当听到李邦华的声音,尤其是所讲内容后,眉头微蹙的转过身来。

  “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沉吟片刻后,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瞅着眉宇间生出些许忧色的李邦华,说道:“李卿,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军机处前指这边,又是怎么想这件事情的?”

  “臣……”

  李邦华一时踌躇,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袁崇焕到这个时候,还只是遣派麾下大将过来,自己却跑到迁安城方面,李邦华真是搞不明白,袁崇焕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袁崇焕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见李邦华不言,崇祯皇帝接着又道:“莫不是领着麾下兵马,跑到迁安城驻守了吧?”

  “是的。”

  李邦华微微欠身道:“祖大寿、何可纲他们说,袁崇焕心忧……”

  “行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讲出来了。”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袁崇焕还真够可以的,真把朕当三岁小孩了吗?”

  “……”

  李邦华的心里一紧,通过崇祯皇帝所讲之言,他已经深深感受到,天子对袁崇焕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

  “既然祖大寿他们来了,那朕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崇祯皇帝皱着眉,看向神情不定的李邦华,说道:“李卿,辛苦你跑一趟,代表朕安抚一下他们,至于这自以为是的袁崇焕,等这一战结束了,朕自有定夺,在此期间朕不希望军中有任何风声。”

  “臣领旨。”

  李邦华当即应道,随后便转身朝堂外走去,不过其心里也算明白,这次袁崇焕算是在劫难逃了。

  能刚愎自用、冥顽不灵到这种程度,还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试探,这摆明就是没端正自己的位置,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哄骗天子,甚至是想用大势,来挟迫天子,这些对天子来讲都是绝不能忍受的。

  先前出于对整体战局的考虑,临阵换将、杀将,会导致突发状况发生,现在他袁崇焕连这点都看不清楚,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袁崇焕啊袁崇焕,你太自以为是了,把自己看的太聪明了,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了啊。”

  看着匆匆离去的李邦华,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嘴上囔囔道:“这朕要是不那你开刀,就算赶走了进犯的建虏,那朝中的大臣们,都觉得朕依旧是先前那个天子,你可真真是可笑至极啊。”

  身为大明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很多时候他也要在游戏规则内行事,不然被大明文官群体,所掌控着的舆论,都足以毁掉自己的很多根基。

  为什么明末时期的几位皇帝,不能像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他们那般,想怎么搞文官群体,就怎么搞文官群体呢?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在于那时候的文官群体,并未完全掌握舆论权,借着圣贤、祖制之名,在他们所制定的游戏规则内,可以放心的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想到此战结束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还有很多皇权与臣权之争等着自己,崇祯皇帝感慨道:“任重道远啊,自己这个大明最大的地主,想要跟众多地主斗争,还是有着无数双手,在暗处掣肘着自己啊。”

  幅员辽阔的大明,所存在的问题,所积攒的矛盾与隐患,远比盘踞一隅的建虏,所要多得多的多。

  放眼看去,整个大明治下,到处都是造反派,他这个大明皇帝,想要在上下摆烂的大明,解决这些问题和隐患,还要妥善处理好安定秩序,叫大明能在多灾多难的小冰河时期下,蹚出一条新路,这真真是史诗级难度啊。

  不过就算是再难,崇祯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他必须要跨过的关卡,必须要蹚平的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起(1)

  “张参赞,这份下发的公函,措辞有些问题,要修改一下,我已经圈起来了,你再誊抄一份,然后派人发往蓟州方面。”

  “陈参赞,三位军机大臣所商讨的部署,你这些地方都没领会透彻,不应该这样陈述的……”

  在军机处前指的公事房,茅元仪忙的那叫一脚不离地,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每一份从这里发出的公函,都要在他这里过审一遍,并非是他鸡蛋里挑骨头,实则是军机处前指总揽军机要务,有些时候一字之差,都会出现很大的偏差。

  作为崇祯皇帝特设的军机处,像孙承宗、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有他们需要负责分管的差事,而茅元仪、陈延生这帮军机参赞,则需要负责的领域就更多了,往往崇祯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解决相应问题的办法与部署。

  在公事房外值守的府军前卫,嗯,就是以张世泽为首的那帮勋戚子弟,为了能多多历练他们,从中挑选出值得培养的苗子,崇祯皇帝是一刻都没叫他们闲着。

  自随驾出征的这段时间,处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崇祯皇帝一直都在有意识的调教他们,以改变这帮勋戚子弟,先前那种不着调的性情。

  大明不需要纨绔子弟,需要能堪重用的勋戚子弟。

  这也使得府军前卫的这帮勋戚子弟,不是被狠狠地操练,就是到战场上挖坑,要么就是收敛战死将士的尸首……

  刚跟着从神京赶赴前线的时候,张世泽这帮勋戚子弟,那见天就是叫苦连天的,想当初他们在神京哪儿遭过这罪啊,一个个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

  可随着经历的多了,见到的多了,那一个个不再抱怨了,甚至变得沉默了,对于这些个变化,崇祯皇帝全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张世泽这帮勋戚子弟,距离崇祯皇帝所想要的标准,还有着很长一段路要走,唯有能通过考验的,日后才有机会得到相应的重用。

  在公事房外站了快一天的张世泽等人,听着堂内各种声音就没断过,别看他们一个个表面没啥变化,可心里却都感慨万千。

  跟他们这种身体上的疲惫不同,在军机处前指的那帮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精神上的疲惫,且背负着极重的压力。

  “孙卿,你觉得现在那帮勋戚子弟,怎么样?”坐在椅子上的崇祯皇帝,看着正襟危坐的孙承宗,神情淡然的说道。

  “变化很大。”孙承宗微微欠身道:“若是能好好调教一番,日后必然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嗯。”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朕准备从这批勋戚子弟中,好好挑选一些有能力,对大明忠诚的苗子。

  不管是嫡出也好,或者庶出也罢,等这一战结束后,那些被朕选中的人,会集中到西苑接受全封闭的进修。

  以后这特设的京卫都督府,还有京营那边,他们都将会补充进去,到时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的军官。”

  天子这是想用这帮勋戚子弟,来逐步替换掉现有那些没能耐,却占着位置的勋戚啊,可是这并不容易啊。

  孙承宗心里生出感慨,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算是看明白当今天子的种种手段,只怕结束跟进犯大明的建虏一战后,这大明朝野间将会出现不小的变动啊。

  “行了,暂且不聊这些了。”

  崇祯皇帝敲击着书案,神情淡然的说道:“孙卿,不知你对被袁崇焕擅杀的毛文龙,有什么看法?”

  天子这是何意?

  怎么突然之间,聊起来毛文龙了?

  难道跟快要赶赴前线的东江兵有关联吗?

  孙承宗眉头微蹙,心里暗暗思量起来,原本他以为天子召他过来,是想聊聊后续要展开的战事,亦或者令人猜不透的袁崇焕,但崇祯皇帝突然提起毛文龙,这还是叫孙承宗有些始料不及。

  “臣觉得毛文龙此人,有才,洞察战局的能力很强,敢于向建虏言战,在他统领东江军期间,对建虏窃据的辽南,一直保持着极强的威胁,牵制住不少建虏兵马。”孙承宗收敛心神,边思索边讲道:“不过此人江湖气过重,性情桀骜,为人略显傲慢,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说,做事喜欢独断……”

  评价的还算客观,没有掺杂个人恩怨在里面。

  听着孙承宗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毛文龙这个人,正如孙承宗所评价的那般,算是好与坏并存的一名武夫吧,不过就大明在辽东的布局,若毛文龙不死的话,那建虏绝不可能集结麾下精锐,不再担心辽南侧翼安危,敢于向大明发动一场场侵略。

  崇祯皇帝接着又询问道:“那孙卿觉得刘兴祚这个人怎样?”

  “臣……”

  提及这刘兴祚,孙承宗一时间有些踌躇了,他还真不太好说些什么,关于刘兴祚,他了解更多的是其在建虏效命期间,所在八旗内的地位。

  那时的刘兴祚,还叫刘爱塔,是努尔哈赤最为倚重的将领,哪怕是天启年间,刘兴祚谋划反正归明一事,最后被小人告密暴露,其弟刘兴仁,连同告密者被努尔哈赤下令处死,但最后还是为了笼络刘爱塔,努尔哈赤竟以姻婿待之。

  “朕就直说吧。”

  见孙承宗踌躇不言,崇祯皇帝说道:“这次建虏进犯我大明,给朕不小的警醒,皮岛这个地方很重要,是牵制建虏的一处要地。

  先前朕对此地不是很重视,认为其不过是块弹丸小地,即便驻守兵马,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但是现在想想,朕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皮岛若是用得好,不仅能牵制住大批建虏,还能迟缓建虏对外扩张之势。

  所以等此战结束后,朕准备将毛文龙的旧部,包括他收的那帮义子义孙,全都抽调到京城这边,并遣派一些精锐之师,以刘兴祚为东江镇总兵官,重新打造威胁辽南的战略要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起(2)

  辽东,这对现阶段的大明来讲,是不管怎样都绕不开的雷区,嗯,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这就是一个雷区。

  表面上来看,这是身为上国天朝兼大哥的大明朝,要平定昔日奴才兼小弟反叛的一场战事,想跟主子兼大哥一起称兄道弟,这不是道反天罡吗?!

  然在实际的平叛过程中,渐渐掺杂的人多了,势力多了,那相对应的利益也就多了,数以千万两计的钱粮、各类军需,源源不断的运往辽东,有多少是真用到平叛上,这就是值得商榷的事情。

  孙承宗眉头微挑,欠身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是想继续贯彻步步为营的策略,并增强侧翼钳制建奴的底蕴,来逐步收复被建虏窃据的辽东失地?”

  这次建虏绕道辽前,进犯大明关内,尽管过程凶险了些,但当前大局已被大明掌控,不过袁崇焕这个辽东督师,想保住他的位置,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在孙承宗的心里,一直牵挂着辽东,他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解决肆虐辽东的建虏,替大明解决心腹之患。

  “不,孙卿说的不准确。”

  崇祯皇帝敲击着书案,神情淡然道:“朕不打算搞什么五年平辽,或者八年平辽的蠢事了,再这么搞下去,大明必将亡于此!”

  孙承宗脸色微变,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他怎么都没想到,天子会讲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言,这叫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孙卿啊,你也无需这般震惊。”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着,说道:“经过这次建虏进犯一事,朕看清楚辽前的本质了,在辽东,在朝堂,藏着一帮隐秘的硕鼠啊。

  他们表面上是大明的臣子,嘴上讲着忠君、为了社稷的话,可背地里干的勾当,却是他娘的用辽东在放大明的血啊。

  朕先前就想不明白这些,不过现在却想明白了,朝廷每年调拨数以百万计的钱粮,还有军械、甲具、火器、火炮等各类军需,从天启朝到现在,前前后后花费的银子,都有数千万两了吧。

  可是这些年呢,大明在辽前那边,失地没收复多少,可封出去的官却大把,而建虏却越打越强,孙卿,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孙承宗的额头生出细汗,虽说现在天气很冷,但听完崇祯皇帝所讲这些,他却觉得自己后背被汗水浸湿了。

  其实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他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这些年朝廷调拨的钱粮也好,各类军需也罢,真正用到平叛上的很少。

  另外在天启年间,因辽前战事危急,奉旨援辽的客军也不少,可真正落得好下场的,却没有几个,多数都在辽东战场上,遭受建虏的致命打击。

  “袁崇焕这个人,朕不打算再用了。”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看着保持姿势的孙承宗,神情淡然的说道:“他不好,把朕当成了傻子。

  觉得用几句话哄骗,再加上朝中大臣的帮衬,就能叫朕一直信任他,相信他那套五年平辽的说辞。

  被他吹嘘说大明怎样怎样强,建虏怎样怎样弱,可实际上呢,在朕相信他,一定能为国朝分忧,替朕分忧之际,建虏打到我大明的家门口,还打进来了,这可真是够讽刺的啊。

  所以朕不打算拿着大明的元气,去继续填补辽前这个大窟窿了,没有意义,家贼硕鼠太多了,朕就算是搬一座金山银山,也满足不了这帮家贼硕鼠的胃口啊!”

  受党争的影响,从万历朝就存在的吏治腐败,到了崇祯朝,那更是呈现愈演愈烈之势。

  辽饷,本意是想解决建虏反叛,还大明朗朗乾坤,可在上下其手的氛围下,不知有多少贪官污吏,将其当成敛财的工具。

  “陛下,我大明不能放松,对建虏的压制啊。”孙承宗双手微颤,作揖道:“倘若这般放纵建虏,在辽东之地发展下去,只怕……”

  “放松?这肯定是不能的。”

  崇祯皇帝神情冷厉,伸手搀扶起孙承宗,说道:“朕要用毛文龙先前那一套,搅得建虏在辽南不得安生。

  知道朕为何要重用刘兴祚吗?

  因为他更懂建虏,知晓建虏内的所有情况,朕要以东江镇为前出要地,乘船渡海袭扰辽南,今天杀十个建虏,明天斩百个建虏,将辽南变成建虏的梦魇之地。

  另外像登莱之地,包括觉华岛,都能成为前出辽南的要地。

  朕所想的平辽方针,就是放弃斥重金打造防线,辽西行守土有责,给朕确保现有疆域不丢,敢丢那就按大明法纪来办,该杀就杀,该罢免就罢免,朕要围绕辽南沿海之地,一点点放建虏的血。

  此次建虏进犯关内,我大明采取的也是步步为营,多挖宽沟,阻碍建虏骑兵形成机动冲杀之势,这在辽前是不是能推行开来?

  在辽西,围绕先前斥重金所打造的防线,给朕多挖宽沟,形成坑道防线,一条不够那就两条,两条不够那就四条。

  既然打仗不行,那领着麾下将士挖沟掘土总会吧?”

  “……”

  孙承宗嘴巴微张,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显然他从没有想到当今天子,竟然想以发展水师力量,将整个辽南变成战场,来一点点消耗建虏的元气。

  孙承宗收敛心神,眉头微蹙道:“可是陛下,若这是这样做的话,那建虏缩在城池不出,或者撤离沿海地带,我大明岂不是……”

  “他们不要,我大明也不要!”

  崇祯皇帝朗声道:“在我大明袭扰辽南期间,要多多的收拢,被建虏奴役的大明百姓,把他们全都迁移回关内安置。

  什么时候,朕把那帮把辽东当成他们升官发财、中饱私囊的家贼硕鼠,全都一一铲除干净了,我大明什么时候再谋收复辽东之事。”

  就当前的大明,在这里上下摆烂,任何以平叛的名义,所摊派的银饷,那多数都是落到贪官污吏之手。

  想要在这个堆满火药桶,随时都会引爆的龙椅下,可以先安稳的坐下去,那首要做的就是摆正心态,像什么三五年平辽,三五年造个崇祯盛世,在梦里想想就行了,千万别映照到现实,容易蛋疼。

  毕竟那都是瞎扯淡嘛。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用空间换时间,你建虏想放我大明血,那我就从源头堵住,反过来再想个办法,持续放你建虏的血。

  只要能叫辽前稳个一年半载,腾出手来制衡朝堂,杀一批围绕辽前的家贼硕鼠,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孙卿啊,国朝需要你啊。”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动容的抓住孙承宗的手,说道:“眼下大明处在这动荡之下,各地灾害频发,朝中国库空虚,山西等地反叛不绝,而朝堂、地方上的官员,又一个个是那般德性,孙卿,你要多为朕分忧啊。”

  “陛下……”

  看着动容的崇祯皇帝,被抓住手的孙承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天子这是要叫自己硬顶上去啊。

  老孙同志,你是大明的好同志,要多替朕这个大明天子,多多的分些担子才成,你那套步步为营的策略,朕会继续用的,战略防守不丢人,但斥重金修筑城池,那可不成了,挖沟吧,多挖沟,往死里挖,叫建虏来打你都觉得费解!

  朕要是坐拥一座座金山银山,那没说的,你想怎么修城池都成,可问题是现在大明的财政,明显就是一堆烂摊子,朕可没银子给你,有这修城的银子,还不如叫朕拿来缔造新军来的实际呢。

  “朕方才所讲的那些,就是一个笼统的想法。”看着踌躇的孙承宗,动容的崇祯说道:“等结束了此战,打跑了建虏,我们再详细的探讨,到时军机处拿出可行性章程,辽西怎么部署,辽南怎么展开等等,都必须制定好才行。”

  “臣领旨。”

  看着心事重重离去的孙承宗,垂手站在原处的崇祯皇帝,嘴角微扬,出身文官群体又如何,朕要一步步叫你拢到帝党之下,大明不是派系多嘛,不是好党争嘛,好啊,那朕也造个帝党,陪你们好好玩玩。

  以辽东将门为首的势力,就是朕给你们抛出的第一根骨头,朕倒要看看,到时能跳出来多少人,皇太极,你想做皇帝,问鼎神州,先去问问你死去的老爹答应不答应。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太极,你主子来了

  “孙公,您说陛下将军中粗通建虏语的将士,都集结在一起想干什么?”茅元仪骑马前行,眉宇间透着不解,看向深思的孙承宗,说道:“还特意将那些底层将校,都召到驾前……孙公?”

  见孙承宗不搭理自己,茅元仪眉头微蹙的向前探身,心里不免生疑,从昨夜面见天子后,自家督师就魂不守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孙承宗回过神来,见茅元仪看着自己,说道:“应该是陛下想到了什么,等抵达汉儿庄一带,我们就知道了。”

  “……”

  听到此言的茅元仪,心里的疑惑更多了,昨夜天子召见自家督师,到底讲了什么,竟叫他这般?

  在茅元仪的记忆中,孙承宗是那处事不惊的性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表现出这种状态啊。

  “和仲兄,您说此战若顺利结束,陛下会如何处置袁崇焕?”随行的李邦华,看了眼左右,向前探探身,对王洽低声说道。

  “还有那孙稚绳,昨夜被陛下独召,回来后,整个人就觉得魂不守舍,您说陛下会对他说些什么?”

  骑马前行的王洽,皱眉道:“孟暗兄,袁崇焕此番的表现,这辽东督师算是做到头了,不过陛下如何处置,老夫也不是很清楚。

  即便是到现在,我们也未曾听陛下讲过要如何,不过老夫有种直觉,这孙稚绳只怕要再度出镇辽东了。”

  李邦华看了眼左右,低声再说道:“那你觉得陛下特设的军机处,若朝中大臣联名劝谏的话,陛下是否会……”

  “不好说,不好说啊。”

  王洽微微摇头,轻叹道:“陛下的心思,老夫现在是猜不透了,这军机处明显不符我大明祖制,可……唉。”

  然王洽说着说着,却轻叹一声不再言,李邦华见状,也跟着轻叹一声,眼看着建虏寇犯大明一事,快接近尾声了,可重创打跑建虏后,只怕大明朝野间,又将会陷入到一场风波之下啊。

  处在这人世间,他们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下,人情世故要不要理会?官场规矩要不要遵守?

  跟随崇祯皇帝御驾亲征,这期间天子的种种表现,叫他们见到了天子的另一面,李邦华、王洽他们心里并不觉得,等此次与建虏的战事结束,天子会轻飘飘的放下。

  随驾出征的这段时间,他们军机处前指,收到不少留京军机处,内阁,各辅政大臣呈递的奏疏,甚至司礼监、锦衣卫也都呈递有奏疏,仅仅是他们所看到的那些,在天子御驾亲征之际,神京那边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啊。

  眉宇间透着忧色的李邦华,看向前方骑马前行的崇祯皇帝,正在对那帮召见的底层将校讲着什么,这心里变得更是复杂了。

  “朕叫人给你们读的东西,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有数了吧?”看着眼前的这帮底层将校,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

  “你们这帮领队,等会儿就先于中军赶赴前线,领着那些懂建虏语的将士,给朕跑到建虏安营扎寨之地,好好给朕的奴才问声好。”

  “喏!!”

  随行的那十几众底层将校,纷纷朗声喝道。

  瞧见随行的这帮家伙,一个个亢奋的模样,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笑意,皇太极,有道是杀人诛心,朕要叫你好好知道一下,《三国演义》里的骂战,到底是怎么玩的。

  “张世泽,你领着几人随行。”收敛笑意的崇祯皇帝,看向一旁的张世泽,说道:“别一个个兴奋地,到时候全都给忘了,那朕的这份关怀,还怎么叫朕的奴才知道。”

  “末将领旨!”

  “去吧!”

  随着崇祯皇帝一声令下,张世泽一行向前飞驰而去,瞧见此幕的不少人,一个个都在心里犯嘀咕,这帮家伙是干什么去了?

  按着军机处前指先前所定部署,除张可大所部留守三屯营,崇祯皇帝亲率中军,卢象升领左翼,马世龙领右翼,满桂、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所部随中军,浩浩荡荡的朝汉儿庄一带赶赴。

  有扼守龙井关的侯世禄、周遇吉所部,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汉儿庄,携先前大胜之威,赶赴汉儿庄的明军各部,摆出这样的阵仗,崇祯皇帝心里坚信,损兵折将不少的建虏,真不一定敢上来跟明军硬碰硬。

  这要是叫大明逮住机会,把汉儿庄一带营寨烧了,或者趁乱赶赴喜峰口一带,那他们就被大明军队彻底锁死在关内了。

  就算建虏在此期间杀再多的明军将士,最后落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那意义又是什么呢?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踏破了汉儿庄一带的寂静,彼时在建虏所筑营寨的寨墙上,被一众贝勒、大臣、将校簇拥着的皇太极,神情凝重的看向前方。

  “这帮明狗,到底想要干什么?”莽古尔泰神情冷厉,沉声道:“都快一炷香的时辰了,他们仍旧驰骋在我军寨前。”

  “谁知道。”

  阿敏皱眉道:“估计是想引诱我八旗出动,这崇祯小儿真是小人得志,龙井关失守不到一日,就统率着大军杀来了。”

  莽古尔泰瞥了眼皇太极,自顾自的说道:“照这样的架势来看,我八旗想先于明军主力抵达前,重夺龙井关是不可能了。”

  “……”

  垂手而立的皇太极,眸中闪烁着冷茫,垂着的双手紧握着,本以为收复三屯营的明军主力,最快也要修整数日,才会杀到汉儿庄这边。

  但在龙井关失守的第二日,本聚在三屯营一带的明军主力,就杀了过来,这根本就没给他们任何一丝能重夺龙井关的机会。

  “汗阿玛,儿臣愿领麾下摆牙喇出营,灭了这帮明狗!”豪格眉头紧蹙,冲皇太极抱拳喝道。

  “先等等……”

  “狗日的皇太极听着!!”

  就在皇太极开口讲话,叫豪格稍安勿躁之际,却见八旗所筑营寨前的那帮骑兵,一个个保持驰骋姿态,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声音极大的喊道。

  “……”

  听到这声响的皇太极一行,一个个神情各异的看去,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这帮明骑闹腾这么长时间,竟会有这样的异动。

  “狗奴才,这三屯营一战,还没他娘的叫你打破胆,留在汉儿庄,是他娘的还想打下去是吧?狗奴才就是狗奴才,这以下犯上的野心,就是他娘的不死啊!”

  “哒哒哒……”

  “朕先前就听说,你这狗奴才,弑父辱母,欺压兄弟,捧着本《三国演义》,好的你不学,净他娘的学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了。”

  “狗奴才,睡了你阿玛的婆娘,感觉怎么样啊?那滋味爽不爽啊,你这狗奴才,还真是够他娘的薄情的,睡了就睡了,提起裤子不认人,还把你阿玛的婆娘逼着殉葬了,爽一次就不爽了……”

  “……”

  张世泽所领的这支骑兵队伍,一个个嘴皮子贼溜,面露嬉笑的喊叫着,这叫皇太极一行全都扎刺了。

  “啊!!明狗,本贝勒要杀了你们!!”

  “可恶!!这帮明狗……”

  暴怒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一个个怒目圆睁的咆哮起来,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同样面露怒意的死盯着那帮明骑。

  “给本贝勒射杀这帮明狗!!!”

  “来人啊!!”

  一道道怒吼声,咆哮声,在皇太极的耳畔回荡着,此时的皇太极,面露狰狞,那冷厉的双眸,闪烁着杀机,他万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大明天子,竟然会叫麾下将士,讲出这等粗鄙之言。

  “汗王,请遣派铁骑,追杀这帮搅乱我八旗军心之辈。”脸色大变的范文程,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拱手道:“那崇祯小儿不配为大明天子,竟……”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岳托,杜度听令!”

  皇太极难压心头怒火,冷冷的转过身来,沉声喝道:“本汗命尔等即刻出营,追杀这帮该死的明狗,砍掉他们的脑袋!!”

  “喳!”

  看着暴怒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一行,气冲冲的朝寨门处跑去,皇太极只觉得眼前是一阵发黑,该死的崇祯小儿,真真是太可恶了,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来搅乱八旗秩序,挑起矛盾。

  即便他们八旗劲旅,向来是以强者为尊,可这样的话传递开来,那对八旗会造成怎样的影响,皇太极真不敢去深想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埋下一颗分裂的种子

  八旗,八旗,这就是一帮奴隶头子,领着各自的奴才,围着最大的奴隶头子,争抢地盘的组织,典型的魔改版‘我的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并糅杂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武士精神嘛。

  “满桂啊,你也算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了,怎么就是这脾气不能收收呢?”骑马向前的崇祯皇帝,心情不错的看着满桂,说道:“明明能在辽前为大明建功立业,可偏偏要表现的那般张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点简单的道理,你难道就真的不懂吗?还是说当初就是想跟袁崇焕顶着干?”

  “陛下,末将……”

  被崇祯皇帝这般一说,满桂面露踌躇,眉宇间透着忧色,伸手想要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讲不出来。

  自己好端端的跟在圣驾旁,目睹了崇祯皇帝策划临战怒骂皇太极的戏码,原本还直呼好家伙的他,却被天子这般一讲,叫不善言谈的满桂慌神了。

  “刚才朕所策划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见满桂这般,崇祯皇帝嘴角微扬,淡然道:“有没有觉得朕有失君威,不该讲出那些粗鄙之言呢?”

  “末将……”

  满桂犹豫了一下,但是旋即神情严肃,微微欠身道:“末将觉得陛下没有失去君威,主子派人去骂奴才,还是以下犯上的那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到底还算敢讲些真话,朕没看错你。”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目视前方,感慨道:“自朕御极以来,这漂亮话,好话,朕是天天听,月月听,朝中的大臣这样说,辽前的官员、将领也这样说。

  听的朕心里都误以为,我大明真就像人间仙境般,没有叛乱,没有灾害,没有腐败,大明好的不得了。”

  “……”

  满桂眉头微蹙起来,骑马紧跟在崇祯皇帝身后,他不知道天子对自己讲这些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满桂,朕考考你。”

  感慨之余的崇祯皇帝,看向陷入思索的满桂,道:“你先前在辽前,也算是待过很长时间了,想来对建虏也算了解,那你给朕说说,建虏八旗是一个整体吗?”

  “陛下,这件事情算比较复杂的那种,末将说的或许不准确。”满桂皱着眉头,边想边说道:“有些时候吧,这建虏八旗就是浑然一体,能爆发出极强的威慑,使得我大明在辽前一带,始终处在很被动的境遇。

  但有些时候吧,他们又并非是一个整体。

  怎么说呢……这八旗更像是一帮奴隶头子,听从拳头最大的奴隶头子,若是这个最大的奴隶头子虚了,那其他奴隶头子,就会在心里生出其他想法。

  现在这新上位的建虏奴酋皇太极,其在建虏八旗内的威望,就远没有老奴活着的时候高,所以这也是陛下的这个狗奴才,喜好频频遣派建虏进犯我大明的原因吧。”

  “这不是总结的很好嘛。”

  崇祯皇帝笑着说道:“一帮不尊教化的东虏,所奉行的那一套东西,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朕才叫军中粗懂建虏语的将士,趁着我大明主力,赶赴汉儿庄前线之际,先乱一乱建虏内的秩序。”

  满桂双眸微张起来,先前他听到那些话,只觉得很新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天子,竟会写出这等粗鄙之言,毕竟这不该是天子所能阐述出来的。

  但听崇祯皇帝这般一讲,满桂回过味来了,这他娘的哪里是单纯的骂皇太极这个狗奴才啊,这分明就是想分化建虏八旗啊。

  又是牵扯到皇太极,又是牵扯到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又是牵扯到阿济格哥仨,那洋洋洒洒的数百字之言,算是把建虏八旗内,主要掌权的人,全都给牵扯进去了。

  高啊!

  “朕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在建虏八旗内,埋下一颗分裂的种子。”

  瞧着神情激动起来的满桂,骑马向前的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叫它生根,发芽,在特定的时间,叫朕的那个狗奴才,无法真正整合八旗,这算不算变相削弱建虏八旗?”

  “算!”

  激动的满桂大声应道,若建虏八旗内不能皆听皇太极之命,那八旗劲旅的强悍,就不能发挥到极致。

  尤其是皇太极这次统率建虏八旗,进犯大明关内要地,想重创大明元气,却反过来被大明打的灰头土脸,这对其在八旗内的威望,那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越想越激动的满桂,此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的那声大喊,叫随驾的王洽、李邦华等一众人,都神情各异的看了过来。

  “行啦,你也别这般激动了。”

  瞅着眼前的满桂这般,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算算时辰,奉朕旨意的那帮健儿,只怕这个时候,正被恼羞成怒的建虏追杀。

  你即刻奉朕口谕,携本部铁骑,命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三人,统率麾下铁骑接应,切记不可恋战。”

  “喏!”

  满桂抱拳应道,随后便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策马扬鞭朝前方驰骋而去,眉宇间生出的激亢,是怎么都不能遮掩住的。

  ‘满桂这员虎将,可用,但不可脱离掌控的用,性情太过于桀骜。’

  瞅着离去的满桂,骑马向前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给刘兴祚配属的副将,他不行。

  若真派了满桂过去,难免会反客为主,最好也是两虎相争,看来还要再想想其他人了。’

  统率中军赶赴前线,崇祯皇帝所做的这些,其实不单单是为了即将爆发的战事,也在为此战之后的部署,在做相应的安排。

  一个叫皇太极完全掌控的建虏八旗,不符合当前大明的利益,也不符合他在辽东要展开的布局,所以怎么给皇太极埋雷,叫建虏八旗内矛盾激化,才是崇祯皇帝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就他所编的那些话,的确上不得台面,也不符合大明天子的身份,但的的确确像一把利剑,刺进了建虏八旗的体系内。

  至少阿济格哥仨,多少会生出些许不满吧?

  这倒霉催的哥仨,对皇太极的逆反心理,也会增强一些吧?

  若皇太极真要为了掌权,而动阿济格哥仨名下的牛录,或者打压他们哥仨,那建虏其他大小奴隶主,也会生出些许别的想法吧?

  裂痕往往就是从细微处一点点撕开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崇祯三十六计之舆论战

  处在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道下,大明上下正忙着摆烂,身为小弟的建虏,那也不能闲着啊。

  当大哥的都以身试法,在上下摆烂了,身为小弟的建虏,你不学着摆烂,是什么意思?瞧不起谁?

  崇祯皇帝折腾这一出,随着出战的各部兵马,齐聚汉儿庄前线,孙承宗、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到底还是知道了。

  不过他们一个个却默契的装作不知道,忙着处理各部兵马呈递的军情,这叫崇祯皇帝觉得有些遗憾。

  “陛下,截止到当前位置,我大明出战的各部大军,并未遭遇建虏的侵袭,卢象升、孙祖寿、马世龙他们,按照军机处前指所定部署,顺利构建起相应的防线,目下正在完善各处防线体系。”

  “陛下,我军所设屯粮要地,已选定区域,并按照您先前所讲,当前正在挖设第二道宽沟……”

  听着孙承宗、王洽、李邦华他们,一个个先后站出来汇报军情,坐在椅子上的崇祯皇帝,情绪不高的把玩着绣春刀,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那狗奴才,还真是够能忍的啊,不就是自己统率的兵马,赶到前线的有点多,这咋连遣派麾下骑兵袭扰的动作,到现在都没有做出来呢?

  有军机处前指,来把控先前已拟定的作战部署,只要不是突发战况,崇祯皇帝听与不听都行。

  “真是奇了怪了,朕的那狗奴才,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收刀归鞘的崇祯皇帝,在孙承宗等人的注视下,面露不解的囔囔道:“这要是一直这般干耗着,那最后不就不能多杀一些建虏了?”

  “……”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他们,听着崇祯皇帝囔囔所讲,一个个神情各异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们先前知晓自家天子,召集那帮粗通建虏语的将士,所做的那些事情后,都生出不该如此的种种想法。

  堂堂大明天子,九五之尊,怎能写出那等粗鄙之言啊,这有失大明天子的威仪啊,就算是想刺激建虏,激怒建虏,那完全可由他们代劳啊,再不济不还有军机处前指的那帮军机参赞吗?

  这些事情若是传回朝中,只怕科道那帮言官御史,又该以此来规劝天子了……

  “三位爱卿,你们在想些什么?”

  见孙承宗几人愣神,崇祯皇帝将手里的绣春刀放下,双眼微眯道:“是不是在想怎么倒逼建虏之策?

  这建虏缩着不出,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朕刚才想了想,等各处大军所构防线完善,军机处前指这边,负责统筹安排各处麾下骑兵,能夜里看见东西的骑卒单独编队,给朕十二个时辰,不间歇地向建虏龟缩的营寨,放火箭,狠狠地烧这帮狗奴才!

  等待后方转运军需的同时,咱们也不能叫龟缩的建虏闲着。”

  “臣等遵旨!”

  也不知是为何,在听崇祯皇帝讲话的时候,孙承宗他们莫名提着口气,生怕他们听到什么虎狼之词。

  幸好提心吊胆听完以后,发现并没有听到他们所想的那些,孙承宗几人松了口气,随后便重重离去,生怕崇祯皇帝再想到什么。

  瞧着孙承宗几人的背影,崇祯皇帝嘴角微扬起来,到底都是尊奉圣贤的读书人啊,说点粗鄙的虎狼之词怎么了?

  这诸葛亮都阵前骂死了王朗,写进了《三国演义》里,朕叫皇太极这帮狗奴才,温习一下《三国演义》的情节,省的忘了先前是怎么靠着《三国演义》,对付大明文官统率的大军,这难道还有错吗?

  张世泽匆匆走进帐内,冲感慨的崇祯皇帝拱手道:“陛下,您让府军前卫誊抄的书信,全都写好了,有八百多封。”

  “好,做的不错。”

  崇祯皇帝笑着站起身,走上前道:“把这些誊抄的书信,分给那帮健儿手里,叫他们随队袭扰建虏营寨时,给朕射进建虏营寨中。”

  “喏!”

  “去吧。”

  瞅着兴冲冲离去的张世泽,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打仗嘛,占据这等优势下,不给敌人玩玩舆论战,这多可惜啊。

  这八百多封有料的书信,哪怕最后只有十几封,落到皇太极这个狗奴才,还有那帮建虏高层手里,也够气炸他们的。

  多尔衮啊,朕给你们哥仨,奠定这样的舆论基础,以后可要好好地表现啊,别叫朕失望啊。

  王承恩走进帅帐,见自家皇爷露出一抹笑容,不免心里有些生疑,但很快收敛心神,恭敬的作揖道:“皇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说着,便双手捧着一份文书。

  “嗯。”

  崇祯皇帝接过文书,便翻阅起来,嘴上却说道:“王伴伴,你找的那些大汉将军,暗查祖大寿他们时,没叫人觉察到什么吧。”

  “没有。”

  王承恩摇头道:“奴婢挑选的都是机灵的,且特意换了军服,虽说祖大寿他们麾下,那帮骑卒都很警觉,不过没出什么岔子。”

  崇祯皇帝合上文书,递给王承恩说道:“拿着朝廷的银饷,所打造的关宁铁骑,却多半是他们自己的私军,真是够可以的。

  把这份文书烧掉吧。”

  “喏。”

  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崇祯皇帝,在想到辽前之事,想到祖大寿后,心情就变得不那么好了,辽东的将门势力,盘根错节的扎根辽前。

  袁崇焕这个人还好处置,不过以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将门,要处置起来,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若是简单粗暴的擒获祖大寿,那在辽前各地为将的祖家将领,还有那帮辽东将门的将校,必然会在辽前作乱。

  考虑到自己对辽东的筹谋,现阶段的辽前还不能乱,不然只会叫建虏得了好处。

  ‘这烂摊子处理起来,还真是够棘手的。’眉头微蹙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说道:‘皇太极你这个狗奴才,庆幸朕现在所面临的局面复杂吧,不然这一次,就算是拼着麾下大军损失惨重,也要将你们全都堵在大明关内。’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崇祯皇帝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狗奴才皇太极,被他所打出的组合拳,折腾的是焦头烂额。

  建虏异地作战的劣势,随着崇祯皇帝一手策划的骂战,再加之大明主力兵马,齐聚汉儿庄前线,算彻底暴露出来了。

  “崇祯小儿,真真是可恶至极!”

  大马金刀坐在帅位上的皇太极,气汹汹的怒骂道:“身为大明天子,竟用处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想以此破坏我八旗士气,该杀!”

  低头站着的范文程、索尼,听完皇太极所骂之言,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对方,但却没上前劝说什么,眼下他们八旗这边,因那帮明骑所叫骂之言,士气的确出现了不小的波动。

  老汗王身死一事。

  大金汗王位继承一事。

  老汗王宠妃阿巴亥之死。

  阿济格哥仨,被削弱所掌牛录……

  崇祯皇帝遴选的那帮粗通建虏语的明骑,在建虏营寨前闹出的骂战,将皇太极、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十多位爱新觉罗子弟,全都牵扯进去了,还合理的质疑了皇太极继承权的事情,算是将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八旗之中。

  “眼下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三人,在干些什么?”内心难压怒意的皇太极,冷冷的看向范文程说道。

  “回汗王,都在各自小帐待着。”范文程弓腰塌背的说道:“不过莽古尔泰的反应,多少有些……”

  “这该死的奴才,本汗就知道。”

  皇太极眸中闪过一丝杀机,紧握双拳道:“去,把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叫来,本汗有话对他们说。”

  “喳!”

  在崇祯皇帝没有统率着大军,赶赴汉儿庄前线之际,皇太极依旧是雄心不死,想要积极寻找战机,行反扑大明之事。

  此战若就这般灰溜溜的撤离大明,回到辽东那边,这对他在八旗内的威望,将会是不小的打击。

  甚至为保住岳托,不叫济尔哈朗之死,影响到八旗内的稳定,皇太极提出叫八旗共商进退之事,虽说期间被莽古尔泰摆了一道,但一切都按照皇太极预想的那般进行。

  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皇太极的预料,先是八旗控制的龙井关告破,后是三屯营方面的明军主力杀来,期间还有那等对他不利的言论,可谓是叫皇太极焦头烂额。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拜见汗王!”

  阿济格哥仨的声音,叫陷入沉思的皇太极,回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哥仨,缓声道:“都起来吧。”

  “喳。”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应了一声,随后便站了起来,皇太极静静的坐在帅位上,阿济格却上前道:“汗王,您为何不趁着明狗初至前线,遣派我八旗劲旅冲营,杀溃……”

  “阿济格,本汗明白你的心情。”

  皇太极眉头微蹙,说道:“崇祯小儿遣派帐下明狗,传这等扰乱我八旗之言,污蔑大妃,就是想激怒我八旗,叫我八旗失去理智。”

  在讲这些的时候,皇太极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多尔衮、多铎哥俩身上。

  相比较于做事鲁莽,性情桀骜冲动的阿济格,在皇太极心里所忌惮的是多尔衮,还有执掌一旗,且对多尔衮言听计从的多铎。

  皇太极继续说道:“本汗继承大金汗王位,是汗阿玛死前未明确继承人,那时八旗所处局势不好……”

  皇太极在这里说着,低头不言的多尔衮,心中生出一股燥意,眸中闪过冷茫,但很快恢复过来。

  “……这么多明狗,被崇祯小儿统率着,摆开阵仗,齐聚汉儿庄一线,龙井关的明军又虎视眈眈。

  崇祯小儿这等卑劣手段,就是想挑起我八旗内讧,好叫他趁乱攻打八旗,本汗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些。”

  帅帐之内,回荡着皇太极动容的声音,相比较于阿济格的表态,反倒是多尔衮、多铎哥俩,却一直沉默不言,这也叫皇太极的心情很是杂乱。

  这次跟大明的征战,怕是打不下去了。

  尽管他极力否认那些‘谣言’,但是在一些事实和真相之下,包括代善、阿敏他们的反应,使得八旗内的士气,受到不小的影响。

  老奴,嗯,努尔哈赤没死之前,将两黄旗的控制权,分别交由阿济格、多铎执掌,若非努尔哈赤死的突然,多尔衮也将被赐下一旗。

  还有争夺汗王位之后,皇太极一手炮制的换旗风云,两白旗摇身一变,变成了八旗中意义不一般的两黄旗,阿济格哥仨所控两黄旗,却成了两白旗,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就算阿济格哥仨迫于局势表面没说啥,心底里想些啥,本高高在上的两黄旗将校,面对这一情况,又有多少心生怨气的?

  明明他们才是正统的两黄旗,可最后却成了后娘养的了。

  “唉~”

  在阿济格哥仨离开帅帐,坐在汗王位的皇太极,没由得轻叹一声,叫再度进到帅帐的范文程、索尼,感受到自家主子有心无力的无奈了。

  “本汗没有想到,崇祯小儿竟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皇太极幽幽的说道:“被他这么一破坏,我八旗的人心散了,想在汉儿庄战胜大明,重创大明,就不容易了……”

  听到皇太极之言,范文程、索尼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讲不出口啊。

  八旗从来都不是皇太极一人之八旗,而是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些奴隶主,共同拥有的八旗。

  崇祯皇帝这招釜底抽薪之谋,叫原本斗志高昂、战意冲天的八旗劲旅,顷刻间就陷入到愤怒、彷徨、怀疑的境遇下。

  心不朝一处使的八旗,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八旗吗?

  先前一直都是建虏在战场上玩舆论战,这崇祯皇帝牛刀小试,朝着八旗心窝上扎一刀,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崇祯皇帝的牛刀,那还一个劲儿的硬剌,这对退守汉儿庄不出的八旗来说,所造成的影响,还在持续进行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朕还没抡开膀子,咋撤了!

  “哈……啊……”

  满桂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步向前走着,双目微红,眼角还挂着些许泪珠,此时的他,困极了。

  “老满,你这是什么德性,不就是后半夜率部放些火箭,吵扰吵扰建虏,怎么感觉想逛了一夜的窑子,无精打采的,哈哈……”

  赵率教那带着调侃的语气,叫满桂瞪眼看去,骂道:“你个狗日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子领着麾下骑卒,顶着寒风,袭扰建虏的时候,你他娘的睡着美梦,有他娘的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老子,哈……啊……”

  瞅着骂骂咧咧的满桂,最后打了个哈欠,赵率教忍不住大笑起来,瞅着满桂这般模样,还别说,心里莫名觉得痛快。

  “你他娘的自己点儿背,抽到后半夜的签,怪谁。”赵率教笑着说道:“老子不跟你扯淡了,这差事还没办,等老子回来再骂你,哈哈……”

  “直娘贼的!”

  瞅着嘚瑟的赵率教,头也不回的走了,满桂怒目圆睁的骂着,但很快就被阵阵倦意搞的没了心情。

  自崇祯皇帝叫军机处前指这边,定了这袭扰建虏之事后,汇聚在汉儿庄前线的明军各部,麾下那帮骑兵,可算是得了个‘好差事’。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歇袭扰建虏营寨,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老大哥的关怀使命必达。

  都跑到老大哥家里想反客为主了,这火箭不能少,冷箭也要有,不时再夹杂几封有料的书信,总之宗旨只有一个,叫想称兄道弟的奴才兼小弟,感受到老大哥的热情。

  “还真是奇了,朕的这个狗奴才,到底是怎么想的。”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看着孙承宗他们,眉头微挑道:“这都两天时间了,大明麾下骑卒,都这般袭扰着他们,愣是一次出兵行动都没有,这狗奴才到底是想干什么?”

  对崇祯皇帝来说,当前所处的这种战局,还真不免叫他心里直犯嘀咕,纵使自己分化建虏内部团结的谋划,没有起到相应的效果,或者起到了一些作用,那建虏上下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皇太极这个狗奴才,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对自己的这个对手,崇祯皇帝从来没有过任何轻视之意,能一步步走到今日之地位,成为建虏八旗的共主,不管是胆略方面,还是能力方面,都是值得重视的。

  在战略上要藐视对手,但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

  孙承宗、王恰、李邦华几人,神情各异的站着,心里也在暗暗的揣摩着,建虏都遭受大明这般袭扰了,为何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不符合建虏的脾性啊。

  “眼下转运的各类军需,情况怎么样了?”

  崇祯皇帝看向王恰,皱眉说道:“这狗奴才不对劲儿,不像他先前的风格,莫不会是在谋划夜袭我大明之事吧?”

  这两军交战之际,一时的胜负,不代表着最终的战局,想要赢下最终胜利,就必须保持应有的警惕。

  以少胜多的战绩,不是没有过,对崇祯皇帝来讲,这次跟进犯大明的建虏一战,他是必须要打赢的。

  考虑到皇太极死去的阿玛,也就是努尔哈赤,有几分赌徒的偏执,站在遗传的角度,也保不齐皇太极也会有这一特性。

  先前跟建虏交手的那几战,能取得一场场胜利,除了出战的那些将士,敢跟建虏交战以外,还有就是震天雷、火炮、袋装颗粒火药等一类加持。

  王恰走上前拱手道:“回陛下,第一批转运的震天雷、火药、袋装颗粒火药等,已于今日全部移交到天雄军麾下。

  第二批、第三批起运的各类军需,则分别在蓟州、通州那边,想运到前线一带,还需一些时日。

  不过靠着现有补充的军需,倘若建虏真敢来犯,我大明雄师定能将其击溃,不过我大明需提防建虏发动夜袭,一旦发生营啸……”

  “不等了!”

  崇祯皇帝挥手说道:“先前朕所谋划的那些,就是想影响并打击建虏士气,挑起他们的内讧,尽可能多的争取些时间。

  既然第一批各类军需,顺利配发到天雄军麾下,那便准备部署一下,以天雄军为主,其他各部为辅,联合攻打一次建虏,朕要叫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时刻去提防着建虏是否发动夜袭,这对大明来说有些太过于被动了,毕竟谁心里都不清楚,建虏究竟会从何地出击,且建虏麾下的骑兵,尤其是那帮随军的蒙古兵,可不是吃素的。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吧,这也是崇祯皇帝为何不分兵,一边跟建虏主力在汉儿庄一带对峙,一边可遣派偏师精锐,绕道攻打建虏把持着的喜峰口要隘了。

  崇祯皇帝想要的是十成的胜利,不是七成,不是八成,哪怕是九成也不行!

  所以绝不能叫建虏发动可能的夜袭,造成可能的营啸,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前线汇聚的大明军队,必然会遭受致命打击,甚至还有可能叫建虏逆风翻盘。

  孙承宗上前说道:“陛下,若是这样的话,军机处前指这边,早先所拟定的地字号作战部署,可即刻派人,发放到各部统将的手中,命他们协同配合天雄军,狠狠地挫一挫……”

  “陛下,出事了!!!”

  孙承宗的话还没说完,茅元仪的声音便在帐外响起,这叫崇祯皇帝一行,都看向跑进来的茅元仪。

  “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崇祯皇帝皱眉喝道:“天塌不下来,你这般慌张,在中军帅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跟建虏最终决战的态势,都在汉儿庄摆开阵仗了,最难熬的两日都过去了,能出什么事情,可叫大明步入到乱子里去?

  “不是,陛下……是,建虏跑了!!”情绪激动的茅元仪,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下,手舞足蹈的说出了他口中的大事:“陛下,这事生紧急,眼下我大明该如何应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一战,终是大明赢了

  “竟有这等事情?”

  崇祯皇帝眸中闪过一道精芒,看着情绪激动的茅元仪,说道:“这建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撤兵了?

  把你知道的,全讲出来。”

  事实证明,此番皇太极统率八旗劲旅,绕开辽前防线,直扑大明关内而来,就是抱着借助此战,消耗一下大明的国力,顺带将袁崇焕给除掉,继而携大胜之威,壮大自己于八旗内的威望,以增强在八旗内的威慑。

  只是遇到不按套路出牌的崇祯皇帝,在前期取得不小优势的皇太极,被崇祯皇帝一步步拖进对峙战,阵地战,消耗战,以至于迂回作战、异地作战的劣势,在一场场战败下,逐步给放大开。

  直到崇祯皇帝策划的那场骂战,算挑起了建虏八旗内的伤疤,以至于坚持作战的皇太极退缩了。

  茅元仪在这里讲着,孙承宗、王洽、李邦华露出各异的神情,心情却是分外激动,猖獗到不可一世的建虏,竟选择退兵不打了,那这一战,大明有效避免了更大的伤害啊!

  “哼,朕的这个狗奴才,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沉声喝道:“合着,他们建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朕可不惯他们的臭毛病。

  去,即刻传朕口谕,命各部麾下骑兵,去天雄军处领震天雷,给朕追着打,大明死了那么多将士,死了那么多百姓,朕要拿他们的首级来祭奠!”

  “臣领旨!”

  茅元仪当即拱手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去,准备传达崇祯皇帝的口谕。

  玩大了。

  皇太极你这个狗奴才,咋不再坚持两天啊。

  叫朕多杀你麾下一些建虏,练练兵也好啊。

  你这个大金汗王,当的是个屁啊,连这点舆论战的影响,都承受不住了?

  瞅着匆匆离去的茅元仪,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眉头紧皱着,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这算什么事儿啊。

  建虏的确是强,但自己却把皇太极想的太强了,其对整个八旗的掌控,还没达到努尔哈赤的程度。

  “陛下,建虏撤军,这对我大明而言,是好事,为何您这般不高兴呢?”孙承宗上前拱手道:“此番建虏进犯我大明,幸得陛下亲掌大局,临危不乱,从容指挥调配,狠狠力挫了建虏,重创了建虏。”

  王洽紧跟着上前道:“是啊陛下,此次与建虏交战,我大明至少斩杀万余众建虏,这还不算随建虏同来的蒙古兵,自我大明与建虏交战期间,尚没取得过这等骄人战绩。”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崇祯皇帝皱眉道:“此次建虏进犯,我大明死了多少百姓,又战死多少健儿?

  算差了一步!

  皇太极这个狗奴才,朕没有想到他对建虏八旗的掌控,竟这般薄弱,早知道是这般的话,昨日就该向建虏发动攻势。”

  建虏八旗的核心人丁,就那么一点,死一个少一个,在人口优势方面,大明绝对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先前与建虏交战的那几场胜利,叫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于战场中磨炼出来,有了几分强军的模样。

  考虑到与建虏的最终之战,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战事,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叫自己所实控的军队,规模能相对多一些,崇祯皇帝一直在等后方转运的各类军需,力求组织起炮火攻势,多杀一些建虏,动摇皇太极的根基。

  孙承宗几人,听着崇祯皇帝所讲,尤其是看到天子的神态,他们便知道崇祯皇帝对这一结果并不满意。

  “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啊。”李邦华上前劝说道:“此战对我大明来讲,绝对是意义非凡。

  若将此战传遍天下,那陛下之威必将被天下所知,为了此番迎战建虏,朝廷支出了不少……”

  “够了,你们都出去吧。”

  听着李邦华的碎碎念念,崇祯皇帝略显烦躁的挥手道:“军机处前指这边,负责好后续事宜,被建虏夺走的关隘,要一个不剩的全夺回来。

  朕想一个人静静。”

  李邦华说的那些东西,难道崇祯皇帝不明白吗?短期的支出,跟长期的支出,那能是一个道理吗?

  能多杀几个牛录的建虏,那辽东前线的局势,就会变得不一样。

  一直以来,建虏都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之势,只不过依靠等级森严的八旗体制,叫建虏在外线作战时,表现出极强的震慑力,以至于大明都没敢遣派一支精干队伍,取道藩属朝鲜,杀到建虏的大后方,来一出杀光烧光的策略。

  “哒哒哒……”

  听着帐外响起的杂乱马蹄声,站在地舆图前的崇祯皇帝,皱着的眉头,渐渐地也舒展开了。

  尽管自己心里所谋之事,并未能完全达成,然不可否认的一点,先前取得的那些战绩,依旧是自大明跟建虏开战以来,所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了。

  先前杀一名建虏,往往要付出十倍、二十倍的伤亡,由此可见,昔日威震八方的大明军队,衰败成什么模样了。

  “狗奴才,既然你这次跑了,那朕先留你一条狗命。”盯着地舆图的崇祯皇帝,嘴上囔囔道:“等朕先杀一批家贼硕鼠,解决掉一些算计朕的家伙,稳定住朝堂局势,再他娘的收拾你。”

  现阶段的大明,并不会说因为此次建虏进犯,就能改变原有堆积的弊政,朝中的局势依旧复杂,皇权、臣权之争依旧存在。

  更别提糟糕的关中局势,还有各地频发的灾害,等着崇祯皇帝去解决的问题一大堆,建虏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能在建虏突兀进犯之下,击败进犯的建虏,将他们赶出大明,也代表着崇祯皇帝有能力去解决内部矛盾。

  “这一战,终究是大明赢了。”想了很多的崇祯皇帝,轻叹一声,说道:“等稳住蓟密永三协要地,就要处理了袁崇焕,如何靠着他,争取更多的政治主动权,就是朕下面要考虑的问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幕(1)

  “娘的,这算什么事儿啊,建虏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跑了啊,悔不当初啊,这要是跟着一块儿打一仗,咱也能跟着捞些功勋啊。”

  “谁说不是啊,成国公,您说陛下当前在干什么?咱京卫都督府这次随驾出征,虽说没有出战吧,但也是一路跟着啊,要说这功勋也有咱一份吧?”

  “那必须要有啊,这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成国公,您说咱要不要……”

  心情不好的朱纯臣,只觉得耳边有一堆苍蝇嗡嗡乱叫,以汤国祚为首的勋戚,围在他身边叫唤个不停,其意就是想叫他出头,去中军帅帐那边叩见天子。

  “够了,都给本公安静!”

  朱纯臣沉声喝道:“你们一个个想干什么?别以为本公不知道,你们的心里都打着什么主意。

  眼下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喜峰口要隘是否收复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们就这般按奈不住了,要是陛下多想,你们想干什么?

  是想是逼宫吗?!”

  “……”

  汤国祚一行神情各异,瞅着略显愤慨的朱纯臣,不就是想要陛下知道,此番大明击退建虏,他们也是有功劳的,这咋还牵扯到逼宫了?!

  “哼!”

  朱纯臣冷哼一声,一甩袍袖,便朝自己小帐走去,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触雷,天子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

  当初战况不明时,建虏遣派的‘使者’,天子是说杀就杀,甚至是命侯世禄等人,当着自己的面杀的,也是在那次,朱纯臣见到天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铁血。

  冷酷。

  沉稳。

  面对那一次的诛杀行动,朱纯臣心生畏惧,未能履行自己护驾职责,虽说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他也怕崇祯皇帝再找他算账。

  从那以后朱纯臣就不敢再多想其他,生怕被崇祯皇帝惩处,这要是免了官职,或更严厉的惩罚,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了。

  空头国公,跟掌着一些权柄的国公,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陛下,臣觉得由马世龙所部,定能夺回喜峰口,只要此地拿下,那我大明关内防线,就再无漏洞了。”

  孙承宗站在地舆图前,阐述着自己的想法,王洽、李邦华等一众军机处前指要员,则静静的站在一旁。

  就当前所掌握的军报,建虏撤离大明关内,只是时间问题,从建虏撤离汉儿庄,到喜峰口这段路程,大明出动的骑兵队伍,对断后的各部蒙古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纵使是没有漏洞,那也仅仅只是当下。”

  崇祯皇帝摸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建虏进犯我大明一战,巡抚王元雅、总兵朱国彦、副总兵朱来同等官员、将校悉数战死。

  蓟密永三协之地,经此一战暴露出诸多的问题和隐患,空缺下来的那些官位,还有各处统兵之职不能等。

  趁着现在我大明主力,尚在前线战场,建虏仓皇逃窜不敢再犯之际,需尽早定下这些位置才行。”

  此番建虏进犯大明,将蓟州镇这边的军队系统,算是彻底打爆了,连带着顺天巡抚王元雅也死了。

  尽管这一战大明死掉的高级将领、将领不少,但是同样的来说,也给崇祯皇帝腾出了位置,给他安排可用、可靠的人选创造了条件。

  蓟密永三协之地与辽前之地,这两处加在一起,是大明拱卫京畿要地,扼制建虏威胁的屏障,所以这两处地区能否配合好,将直接关系到大明京畿要地的稳定与否。

  对崇祯皇帝来说,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拱手让出的,毕竟这关系到他班师回朝后,能否心无旁骛的收拾朝堂,整顿朝堂,并为后续的一些筹划打下基础。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神情各异的站在原地,显然他们都猜想到天子之意,是想重整拱卫京畿的屏障。

  “此战,天雄军主将卢象升,立下赫赫战功,为我大明击败建虏,创造了极为有利的局面。”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神情冷峻的沉声道:“有功便要赏,有过便要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能叫立下功勋的良臣英杰,寒了心。

  故朕决意罢刘策蓟辽总督之位,擢升卢象升出任蓟辽总督,加太子太保,领兵部尚书衔,军机处前指着拟上谕明发。”

  “……”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双眸微张,心生惊意,这卢象升是简在帝心啊,这等要职便授予了他。

  “陛下,此事是否从长计议?”王洽走上前,拱手道:“毕竟蓟辽总督一职,关系到……”

  “你是在质疑朕的决断吗?”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沉声道:“我大明各地勤王兵马,能在前线待多久?难道你还想再看到建虏进犯我大明吗?还是说你想保刘策?”

  “臣不敢!”

  王洽面露惧意,忙拱手道。

  “不敢最好!”

  崇祯皇帝冷冷道:“朕说的这些,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决定,经此建虏进犯一事,朕眼里只认一条。

  那便是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所以不要给朕在这里强调,朕现在所做的决断,会在朝堂引起什么风波,当初建虏进犯大明的时候,为何没人敢站出来,替朕分忧?!”

  把卢象升抬到蓟辽总督的位置,是崇祯皇帝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毕竟这个位置,跟辽东的牵扯也很大。

  袁崇焕这个督师之位,算是保不住了,但辽东那个地方,还不能没有人坐镇,整肃大明要做,稳定大明也要做。

  先前找孙承宗谈话,就是叫他做好思想准备,辽东需要他坐镇,但对建虏的策略要变一些,朝廷不可能没有节制的向辽东调拨银子了。

  面对崇祯皇帝这强大的威慑,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不敢再有多余的看法与说法,毕竟这次对战建虏,大明能取得最终胜利,那就是靠崇祯皇帝坐镇指挥拿下的,他们的建议归建议,但涉及到一些重要事务,还是要崇祯皇帝来拍板定下的。

  第一百四十章 落幕(2)

  现阶段的大明,处在一个上下摆烂的境遇,崇祯皇帝若想做成一些事情,谋划好后续部署,那首要确保的便是京畿一带的安稳。

  “蓟辽总督的位置,定下了。”

  崇祯皇帝叉腰走动着,在孙承宗几人的注视下,伸手道:“下面再说一说,朕对蓟密永三协的看法。

  过去就因为平辽一事,朝廷逐步形成轻关内三协,而重辽前防线的思潮,所摊派的辽饷呢,多数都调拨到辽前。

  这使得我大明出现了为平辽而避其他的怪事。

  造成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袁崇焕所提五年平辽之策,以及他督师蓟辽等地军务期间,向朝廷上表的那些奏疏所致。”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听着崇祯皇帝所讲之言,一个个神情各异的站着,心里却默契的生出一个念头,天子要倒袁!

  此次建虏毫无征兆下,绕开辽前防线,进犯大明关内,导致大明陷入到极为被动的境遇,还有袁崇焕在此期间的种种表现,哪怕是孙承宗他们几人,都不免对袁崇焕生出不满。

  “朕这次御驾亲征,跟进犯大明的建虏交战,便明白一个道理。”

  崇祯皇帝神情冷峻道:“平辽固然是我大明的要紧事,但前提是确保大明安定,而不是为了平辽去平辽。

  御驾亲征期间,朕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从天启朝开始,朝廷调拨到平辽一事中的钱粮,那就是以千万两计的那种。

  而从朕御极以来,因为平辽一事费了多少神?

  在蓟密永三协要地,行汰兵减饷之事,是错误的,是武断的,倘若大明连自己的腹心之地,都无法确保绝对的安稳,那还讲什么平辽,灭什么建虏!”

  天子这是要调整蓟密永三协之地啊。

  此番建虏进犯大明,巡抚王元雅死了,蓟州镇总兵朱国彦、副总兵朱来同都死了,由此可见,拱卫京畿要地的三协要地,存在着多大的问题。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心里揣摩着崇祯皇帝的意思,不过他们也很想知道,崇祯皇帝准备如何调整。

  “朕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于此战立功的部分恩赏,具体该增些什么,不叫我大明立功者心寒,你们军机处前指来润色,呈给朕御览,没有问题就明发上谕。”

  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看向孙承宗几人,说道:“擢马世龙为蓟州镇总兵官,提督中协四路戎政;调满桂为山海关总兵官,提督东协四路戎政;擢侯世禄为宣府总兵官,提督西协四路戎政。

  上述三人皆行守土有责,日后三协要地,敢出现任何问题,追责到人,决不姑息!

  调赵率教为大同总兵官,擢杨肇基为密云总兵官,擢黑云龙为永平副总兵官……”

  当崇祯皇帝一一讲明这些天他所想的调整,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脸色微变,心里生出惊意,这哪里是调整啊,这分明就是一场大地震啊!

  涉及到十几名总兵官、副总兵官的调动,西起大同镇,东到山海关,关键还着重明确三协要地责权,这要是传到神京那边,叫朝中那帮大臣知道,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暴啊。

  这件事情牵扯到的层面太广泛了。

  “去吧,即刻去办好此事,在拿下喜峰口前,朕就要看到相应奏疏!”崇祯皇帝也不管孙承宗几人,心里是怎样想的,直接叫他们下去办事。

  “臣等……遵旨。”

  其实孙承宗几人心里想些什么,崇祯皇帝一眼就瞧出来了,无非就是自己这一次的调整安排,牵扯到的人太多,且赋予了部分统兵大将,在大明文官群体眼里,较重的权柄了。

  但崇祯皇帝同样明白,有些事情必须要办好,并且要赶在班师回朝前定下,这拱卫京畿要地的屏障,绝不能叫一帮庸官、庸将掌控着,不然他在京城都睡不踏实。

  “去把卢象升召来见朕。”

  在孙承宗几人离去后,崇祯皇帝冷冷的说道。

  “奴婢领旨!”

  帐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

  趁着当前的局势稳定下来,这有些部署要提前安排好,等顺带手收拾了袁崇焕,自己就能班师回朝了。

  身为大明的皇帝,不要总想着把问题推出去,这很多事情吧,都需要自己去拍板,这样才能确保安定。

  召见即将上任的蓟辽总督,兼领京畿总军区一把手的卢象升,是想就部分职权上的分属问题,崇祯皇帝要特别交代一下,省得跟自己选中要出镇辽东的孙承宗,在各自职权上出现矛盾冲突,这就不好了。

  “臣卢象升,拜见陛下!”

  本陷入沉思的崇祯皇帝,被卢象升的行礼声拉回现实,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托住其双臂,道:“卢卿来了,来,朕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

  卢象升眉宇间生出不解,此时的卢象升,尚不知道自己即将赴任蓟辽总督,也不知天子有何事要交代给他。

  崇祯皇帝一手拉着卢象升,一手指着眼前的地舆图,说道:“卢卿啊,朕给你配属了三员大将,来帮你分担子,一起替朕拱卫好京畿的屏障。”

  什么?!

  天子要叫我出任蓟辽总督?!

  崇祯皇帝此言一出,便叫卢象升双眸微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天子此言代表什么,倘若他还猜不到的话,那先前的大名府知府,就算是白当了。

  “卢卿啊,这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关内,你也看出拱卫京畿要地的这些个要镇,都存在着那些个问题。”

  “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替朕着重整饬关内的防务,天雄军依旧由你来执掌着,叫朕能在神京那边,可以睡上个安稳觉。”

  “不要在意朝堂的动向,要安心当好自己的差事,朕不希望建虏进犯之事,第二次发生在大明身上……”

  崇祯皇帝神态自若的讲着,卢象升努力平复心神的听着,天子所想表达的含义,卢象升算是听明白了。

  卢建斗啊,这蓟辽总督之位,就由你来担着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以天雄军为核心,领着提督三协戎政的马世龙、满桂、侯世禄,给朕狠狠的整顿关内三协防务,先把上述之地的将领,但凡是没有能耐的都逐一清除掉,替换上有用的将领,多给朕递奏疏,朕会在神京给你撑腰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帝王之道(1)

  卢象升朝见崇祯皇帝时,整个人的状态很轻松,毕竟进犯大明的建虏,被打跑了,大明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至于奉天子戡乱救国之诏,行勤王救驾之事,自己能得到怎样的赏赐,卢象升并没太在意这些,毕竟他所先前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心里的大义。

  可朝见完崇祯皇帝,知道自己成了封疆大吏,还肩负着天子的期许,这叫他的心境变得复杂起来。

  透过天子所表达的那些意思,除领悟到自己赴任蓟辽总督的重点是什么以外,卢象升还揣摩到崇祯皇帝,要严惩先前炙手可热的袁崇焕了。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啊。

  “这大明的官职,真够繁琐的。”

  就在卢象升离开后,站在地舆图前的崇祯皇帝,皱眉囔囔道:“蓟辽的总督和督师,一个是常设,一个是特设;还有顺天的巡抚和府尹,这些都是只有两字之差,可分管的摊子不同,但在一些职权上又重叠在一起。”

  处在小农经济下的大明,所搭建的那套统治体系,无疑是完善的,但又侧重依赖官绅地主阶层,算是封建王朝下,避免地方尾大不掉、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了。

  若是没有小冰河时期的话,即便以土木堡之变作为分水岭,大明逐步形成‘文贵武贱’的政治格局,也还是没有问题的。

  拱卫京畿的这些屏障要调整变动,但也要兼顾朝堂的整体平稳,防止大明朝廷陷入停摆的局面,没处在崇祯皇帝的位置,是不会明白其中的微妙的。

  哪怕崇祯皇帝贵为一国之君,也要在现有的游戏规则内行事,避免一些失控的事情发生。

  “皇爷,孙祖寿过来了。”

  王承恩走进帅帐,恭敬的拱手作揖道。

  “嗯,叫他进来吧。”崇祯皇帝应了一声,转身朝书案处走去,准备接见要被自己重用的孙祖寿。

  “末将孙祖寿,拜见陛下!”

  “起来吧。”

  经过这些礼仪流程后,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的看着孙祖寿,心里却在思索着,自己调整神京布防格局的可行性。

  被天子这般盯着,低头候着的孙祖寿,不由暗暗揣摩起来,天子单独召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难不成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莫不是跟袁崇焕有关?

  “孙卿啊,朕问你个问题。”

  崇祯皇帝开口询问道:“你觉得此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在应对这次突发战况时,神京那边的布防,存在着哪些问题呢?”

  “末将……”

  孙祖寿略显迟疑,抱拳行礼道,他没想到天子会问他这些,然回想起先前在广渠门外一带,奉旨整饬忠勇军期间,神京那边的一些表现,其神情坚定起来:“末将觉得,在应对突发战况时,神京的整体布防漏洞百出。

  戍守京畿的三大营,还有驻防各门的兵马,表现得极为混乱无序,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末将斗胆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言。

  倘若此次建虏进犯,若非陛下御驾亲征,一旦叫建虏打到神京城下,则我大明所处的境遇,将变得极为危险。”

  说到这里,孙祖寿单膝跪地,抱拳向崇祯皇帝行礼,毕竟他所讲的这些话,终究是有些不符大局。

  “起来吧,孙卿没有说错什么。”

  崇祯皇帝敲击着书案,发出‘哒,哒’的声响,看着孙祖寿道:“其实孙卿讲的这些,朕在御驾亲征的这些时日,也一直在心里想。

  按理说在神京这边,有各门的守将,有五城兵马司,还有拱卫京畿的三大营,即便知晓建虏侵犯大明,这神京也不该乱起来。

  可是呢,这没有主心骨来挑大梁,分属的权署再多啊,真要是遇到事情的话,那必然是会出大乱子的。”

  站起身的孙祖寿,不知崇祯皇帝讲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对他讲这些,难道天子是想叫他在京任职吗?

  可是五城兵马司也好,神京内外城的各门守将也罢,亦或者是三大营,那都只是分了部分权责,即便叫自己归到这其中,也不能为天子分忧啊。

  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神情复杂的孙祖寿,神情正色的说道:“孙卿,你有敢于直面风波的胆魄吗?”

  天子这到底是何意啊?!

  孙祖寿心里揣摩不透,崇祯皇帝讲此言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天子这是有重担要交付给自己。

  想到这里的孙祖寿,神情变得坚定起来,单膝跪地道:“愿为陛下效死!!”

  “好,朕果真没看错你!”

  崇祯皇帝赞许一声,便朝孙祖寿走来,弯腰搀起,如炬的目光看着孙祖寿,说道:“经此一战后,朕决意在神京常设一职。

  此职原由内官兼任,然涉及到神京的安危,由那不懂戎政的内官兼任,朕不放心,孙卿之才能,之忠诚,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莫不会是‘提督都城九门暨皇城四门’吧?

  听着崇祯皇帝所讲,孙祖寿双眸微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心中更是生出不小的惊疑。

  “看来孙卿是猜到了。”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朕决意常设九门提督一职,掌内九门、外七门之戎政,兼领忠勇军,该军驻守丰台,品秩暂定正二品,日后这神京的安危,朕就交到孙卿之手了。”

  孙祖寿真的惊住了,天子的这几句话讲出,叫他不知该如何答复。

  此职一旦常设,且品秩暂定正二品,那先前分散在五城兵马司、戍守京畿的京营之部分权柄,将在整合后归属于九门提督之下,成为神京举足轻重的存在。

  看着面露惊色的孙祖寿,站着的崇祯皇帝嘴角微扬,跟鞑清的九门提督不同,他所设的九门提督,就是纯粹的拱卫神京的京军。

  按照他心里面的构想,九门提督主抓神京内外城戎政,京卫都督府主抓皇城、宫城宫禁,五城兵马司主抓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互不统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帝王之道(2)

  ‘孙卿,九门提督兹事重大,你要扛起这副担子,想要班师回朝后,所统内外城十六门的安排,切实做到他们奉朕口谕,便全部掌控……’

  低头走出中军帅帐的孙祖寿,眉头紧蹙,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崇祯皇帝对自己讲的那些话。

  这九门提督的担子,可不轻啊。

  看来此次建虏进犯一事,已叫天子对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公署、三大营等有司,生出了极大的不满啊。

  想到这里的孙祖寿,缓缓抬起头来,眸中闪烁着精芒,神情变得愈发坚定,既然天子这般信任自己,任命自己为九门提督,那这副担子他必须扛起来。

  “王伴伴,去将曹化雨给朕召来,朕有事跟他分说。”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头也没抬,对身旁候着的王承恩说道。

  “喏!”

  当前受建虏进犯的外患已除,崇祯皇帝就要趁着眼下的局势,尚未回到神京之前,明确一些必抓的部署,比如这‘北京军区’的一把手,比如这‘北京警备’的一把手,卢象升主外,孙祖寿主内,妥妥的戍京双保险。

  有了这些安排以后,等卢象升、孙祖寿他们立稳脚跟,京畿一带大势稳定,也就到了他出手整饬京营的时候了,不过在此之前,要多招揽一些良将,跟府军前卫的勋贵子弟,一起集中起来培训才行。

  尽管当前大明上下摆烂吧,但身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还是占据着大义优势的,这对他来讲太重要了。

  “臣曹化雨,拜见陛下。”

  “曹卿来了,稍等片刻,朕有件要务,需你亲办。”

  本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听到曹化雨的声音,低头说道,同时这书写的速度加快,这些尚未得到重用的将才,要好好的用起来才行。

  “呼~”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崇祯皇帝舒了口气,拿起书案上的文书,见曹化雨依旧单膝跪地,不免一愣,“曹卿快平身吧。”

  “臣领旨。”

  看着恭敬行礼的曹化雨,这叫崇祯皇帝露出赞许的神情,这曹化雨懂事,看来这次御驾亲征,击败了进犯大明的建虏,也叫自己的威望提升不少。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对曹化雨说道:“曹卿,有个差事,要你亲自办一下,朕写了一些将领的名字,他们有的在这次勤王救驾的队伍中,有的在别的地方,你找到他们后,传朕的口谕,命他们奉旨归京。”

  “臣领旨!”

  虽不知天子要自己找的将领是谁,有哪些,然曹化雨听后当即拱手应道,王承恩接过崇祯皇帝所递文书,捧着便朝着曹化雨走去。

  “去操办此事吧。”

  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对曹化雨的态度很满意,若他想找的这些人,能全部聚集在京城这边,日后想彻底坚决的整饬京营,将不存在任何问题。

  曹文诏,左良玉,黄得功……

  一个个人名在崇祯皇帝的脑海浮现,有自始至终忠诚于大明的,有后期拥兵自重的,但自己既然来了,那他们的命运轨迹,也将发生相应的偏转了。

  最难的己巳之变,自己都能将其改变,那崇祯皇帝有理由去相信,改变些其他事宜,只要懂得借势制衡,也定然是可以的。

  初来大明的最大危机,经过这段时间的奋战,算是摆平了,且进犯的建虏受损不小,接下来是时候调转枪口,对准大明的朝堂了。

  孤军奋战的局面必须打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能掌控京畿一带兵权,那后续跟朝中文官群体斗法,便有了底气。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倒袁了。

  袁崇焕这个人,极具政治智慧,绝对的政客,简单粗暴的处理,不好,不符合他这个天子的身份。

  袁将自身与大明对平辽一事,紧密的捆绑在一起,喊出‘五年平辽’的口号,外与辽东将门联系,内与朝中大臣联系,形成了一个层次分明的利益群体。

  在原有的时间线上,崇祯皇帝错就错在,不该在进犯的建虏未定前,将袁崇焕这个政客抓起来,对他自身威望造成不小的打击。

  不可否认,袁的确有些能力和本事,可他却把聪明用错地方了,太注重个人名望,想以此换取仕途长盛。

  ‘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袁崇焕。’

  就在崇祯皇帝思索着,要怎么处置袁崇焕之际,在中军帅帐旁的军机处前指,孙承宗几人,则在讨论着天子的这些决断。

  “孙公,您怎么看,陛下所做这些决断?”李邦华眉头微蹙,手里拿着他们军机处前指,所拟定的这些奏疏,对孙承宗说道。

  “这般大规模的任免各地统兵将领,涉及不少总兵官、副总兵官,还有卢建斗出任蓟辽总督,只怕此事传回京城,是要掀起风波的啊。”

  孙承宗皱眉道:“李公,你说的这些,老夫明白,但当前这种局势下,进犯的建虏已被我大明击败。

  此次若非陛下御驾亲征,你觉得我大明能这般快,这般彻底的,就将建虏击败吗?

  显然陛下做这些决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陛下有句话,老夫是认可的,难道我们想看着建虏,再进犯一次大明吗?

  勤王救驾的各地兵马,终究是要回归的,若不尽早明确各处,就当前蓟密永三协之地的局势,你们觉得能肩负起拱卫京畿安危的重担吗?”

  “……”

  王洽、李邦华听闻此言,陷入到沉思之中,眉宇间皆生出些许忧色,这些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这一次天子动的人太多,还有天子表明的态度,这种种迹象都指明一点,等喜峰口要隘被大明收复回来,那么天子就要问罪袁崇焕了。

  可是袁崇焕这个人,处理起来真的棘手啊,不仅跟朝堂的大臣牵连众多,还跟辽前牵扯不少。

  若是处理不到位的话,真的会再引起新的动荡。

  就当前的大明来讲,能否承受住这样的动荡,这才是王洽、李邦华最担心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叫袁崇焕来见朕!

  “祖总兵官,你说陛下召见陈继盛,是何意?”何可纲挎刀而立,看着前方重兵把守的中军帅帐,眉头紧蹙道。

  “我大明迎战建虏一战,都他娘的打完了,勤王救驾的东江军才赶来,且只有区区数千乌合之众,陛下为何这般看重他们?”

  一旁站着的祖大寿,神情间露出凝重,皱眉道:“本帅也不清楚,陛下的圣意,岂是我等所能揣摩到的。

  只怕是要有大事发生啊。

  受陛下青睐的忠勇军、勇卫营两部,皆已从大安口、洪山口等地换防下来,现在值守中军帅帐外围的,正是勇卫营的将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建虏窃据的喜峰口,已顺利被出击的明军收复回来,在军机处前指的统一调配下,明军正在逐步调动兵马,恢复蓟州镇中协的防线体系,这其中亦涉及到不少勤王救驾的兵马,还有不在编的大明勇壮。

  只是在此期间崇祯皇帝的一些举动,却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都在心里暗暗揣摩天子之意。

  ……

  “陈继盛,你这个东江镇的副总兵,能将东江维持成这种程度,也算不易。”崇祯皇帝神情淡然,敲击着书案,看着低首站着的陈继盛,说道。

  “毛文龙被杀一事,对我大明在辽东的布局影响不小,同样对你们东江军的影响也不小。

  然叫朕觉得欣慰的是,在我大明遭遇建虏侵犯之际,朕颁戡乱救国之诏,派人远传你东江镇那边,东江军能奉诏勤王救驾,足以证明你们的忠诚。”

  “哗~”

  帅帐之中,响起甲叶的声音,先前低首站着的陈继盛,此刻单膝跪地,情绪有些激动,抱拳喝道:“东江军是大明的军队,为国朝分忧,本就是末将等应尽之责,此番未能在战场上杀敌,请陛下治罪!”

  陈继盛的态度,叫崇祯皇帝很满意,东江军的灵魂,是被袁崇焕擅杀的毛文龙,此人是非功过,他并不想过多评价,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但是考虑到自己日后对辽东的布局,还有遏制建虏势力发展的部署,崇祯皇帝必须要对后毛文龙时代的东江军,进行相应的调整,力求将孤悬辽东海外的东江镇,打造成大明对辽东的前进基地。

  袁崇焕矫诏杀了毛文龙,为制衡毛文龙麾下那帮骄兵悍将,先是把东江镇分为了四协,后又合并成两协,叫陈继盛、刘兴祚分领,这也使得东江镇相互敌视,相互对立,继而导致东江镇失去威胁辽东的优势。

  其实像孔有德、耿仲明之流,在后面之所以会背叛大明,纯粹是大明的文官,不正眼瞧人家,肆意压迫,导致耿仲明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在心里紧绷一根弦,生怕步了毛文龙的后尘。

  抛开表象看本质,就是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失衡,才导致了这一系列悲剧的出现,不然大明也不会经历这些。

  成见,是深埋大明文人的顽瘴痼疾。

  “起来吧,这不怪你们。”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开口说道:“东江镇离大明这般远,你们能在这个时候赶来驰援,就实属不易了。

  单单是这份忠诚,朕也绝不会亏待,此次奉诏勤王救驾的东江军,不过眼下朕有件差事,要叫你去办。”

  “愿为陛下赴死!”

  陈继盛闻言,忙抱拳行礼道。

  受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擅杀一事的影响,以陈继盛为首的东江军将校,其实心里对朝廷多少都产生不满,尤其是他们东江镇这边,所拨发的粮饷,包括军械等,那永远都是最迟的,或者就是调拨一部分。

  其实在崇祯皇帝的戡乱救国之诏,传到他们东江镇这边,有不少的将领,是不愿意奉诏勤王救驾的,毕竟朝廷那样区别对待他们,眼下遇到建虏侵犯的危局了,又想到他们东江军了?

  面对这样的一种态势,沉稳的陈继盛还是力排众议,决定出兵勤王救驾。

  有意思的是,凡是表达不想奉诏的将领,悉数被陈继盛调到驰援的队伍中,愿意奉诏的都留到了东江镇。

  对陈继盛这样的决断,没有人知道其心中是怎么想的。

  “别动不动就说‘死’字。”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难道活着就不能为朕,为大明效命吗?你即刻奉朕口谕,于勇卫营主将周遇吉一道,赶赴迁安城方面,去叫袁崇焕过来见朕!

  让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几人,随你一块儿前去迁安城,记住,不准发生冲突。”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凌厉的神情,这是他倒袁的第一步。

  “……”

  陈继盛听闻此言,愣住了,面露错愕的抬起头,看向神情凌厉的崇祯皇帝,心里不由得一震,忙低首应道:“喏!”

  “去吧。”

  对于陈继盛的反应,崇祯皇帝是能想象到的,毕竟袁崇焕跟他们东江军的关系,在大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矫诏杀了他们东江军的领头,这对那帮骄兵悍将,尤其是毛文龙的义子义孙,那没有一个不仇视袁崇焕的。

  倒袁,是他要办的事情。

  就袁崇焕这样的政客,若再留在辽前的话,那他的平辽主张就无法贯彻,更别提这次迎战建虏,袁崇焕的种种表现,还有建虏进犯大明一事,谁都保不住袁崇焕。

  调整东江镇的部署,也是他要办的事情。

  就心里藏着对朝廷不信任、怨气的那帮骄兵悍将,倘若不谴派陈继盛他们,随周遇吉一起前去迁安,把袁崇焕带到自己跟前,只怕很多人的心里,都会误以为自己要除掉他们,到时必生兵变。

  身为大明的天子,一刀切的事情不能有,这太过于简单粗暴,不符合天子身份,崇祯皇帝是不会做这等蠢事的。

  制衡才是王道,才是帝王之道。

  把陈继盛、孔有德这帮东江军将领,留在京畿这边,能起到的作用更大,稳住朝堂的乱局,是击败进犯的建虏后,首要去做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袁卿,别来无恙

  周遇吉奉崇祯皇帝口谕,统率勇卫营,携陈继盛、孔有德等东江将校,赶去迁安方面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在驻扎汉儿庄一带明军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陛下,就算要传召袁崇焕,也不必叫陈继盛等人随行啊。”孙承宗面露忧色,对崇祯皇帝拱手道:“此事已在汉儿庄营地传开,倘若因为此事,导致军心浮动,就……”

  “朕不过是传召袁崇焕,奉旨前来汉儿庄见朕,怎么就会导致军心浮动?”

  崇祯皇帝打断孙承宗之言,看着神情不安的王洽、李邦华,手指敲击着书案,语气淡然道:“难道袁崇焕这位督师,比朕这个大明皇帝,威望还要高吗?朕要你们军机处前指,又是干什么呢?”

  “……”

  孙承宗几人,一听崇祯皇帝所讲,一个个是冷汗直流,心里变得紧张起来,天子所讲之言,他们根本就没法回答啊。

  难不成说袁崇焕比当今天子还厉害不成?

  从袁崇焕被任命为督师,全权负责平辽之事后,其便借着平辽的大旗,提拔了很多听他话的将领和官员,排挤走了像满桂、侯世禄这等有自己意愿的将领。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袁崇焕这哪里是替朝廷平辽啊,这分明就是借着平辽,在打造以他为核心的政治利益群体。

  事实证明在过往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下,袁崇焕就是这样做的,他要把自己塑造成挽救大明的英雄。

  至于孙承宗几人担心的,崇祯皇帝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在这汉儿庄一带,依旧有不少跟袁崇焕关系匪浅的将领。

  诸如山海关总兵官赵率教,辽东总兵官祖大寿,何可纲……

  “此次迎战进犯的建虏,立下功勋的将校也好,官员也罢,都将得到朝廷的嘉奖,朕都在心里记着,也在看着。”

  崇祯皇帝敲击着书案,神情冷厉的说道:“哪怕是不在朕麾下出战的,只要是做出勤王救驾的举动,那就是立功了。

  但同样的道理,只要是做错了事情,那也要受到相应的惩处,这是亘古不变的,历朝历代都是这般。

  他袁崇焕先前那般受朕信任,为了这平辽之事,要什么给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他呢?

  这次建虏进犯我大明,他必须要给朕一个说法!

  遵化、三屯营两地,被建虏屠杀的那些亡魂,还有跟建虏交战之际,战死沙场的那帮健儿,都需要袁崇焕来给个说法。

  不要以为借着替朝廷平辽一事,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叫自身名望传开了,私底下背着朕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可以要挟朝廷,要挟朕了。

  只要他袁崇焕还是大明臣子,朕传口谕要召见他,那他袁崇焕就必须过来,当然若他不觉得自己是大明臣子,也可以不来嘛,朕不强迫。

  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下来,以军机处前指之名,下发到每名统兵将校的手中,叫他们好好看看。”

  天子倒袁的意志,很坚定啊!

  这番话讲出来,把袁崇焕跟所有人都隔绝开了,若还有人敢有异动的话,那便是心里有鬼了。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神情各异的站着,心里暗暗说道,这次袁崇焕只怕将受到天子严厉的惩罚啊。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想看着汉儿庄这边,闹出兵变之事吗?”

  “臣等不敢!”

  看着匆匆离去的孙承宗几人,坐着的崇祯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冷芒,一个袁崇焕,大明的臣子,自己想要办他,都有这般多的掣肘,这还是没在神京那边,那要是在神京做此事的话,不知还会捅出什么篓子呢。

  不得不说圆嘟嘟笼络人心的能力,的确是强啊。

  以至于政治地位不低的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在知晓自己要做的事情后,都跑过来劝谏自己了。

  像袁崇焕这样刚愎自用,有唯亲是用的政客,叫他继续镇守辽东,负责朝廷平辽一事的话,那大明必然会被他这种做派彻底拖垮。

  ……

  随着崇祯皇帝所讲之言,被军机处前指誊写下来,并下发到每一名统兵将校手中,这使得受此影响的各部,都变得平静下来。

  从周遇吉他们离开,到周遇吉再回来,这短短两天时间内,汉儿庄这一带,就陷入到诡异的平静之下。

  在此期间,崇祯皇帝没有召见任何一人,而是跟军机处前指的那帮人,探讨着后续辽东的部分部署。

  “……朕还是那句话,辽饷要减,朝廷调拨的钱粮也要减,平辽固然重要,但不能无视大明所处的境遇,若是……”

  “皇爷,袁崇焕奉诏赶来汉儿庄大营,只是……”

  就在崇祯皇帝向孙承宗他们,强调自己对辽东部署的意见时,王承恩神情略显慌张,走进中军帅帐,拱手作揖道。

  “……”

  心情复杂的孙承宗几人,听到王承恩所讲之言后,先是一愣,随后便看向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

  “只是什么?”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难道他还想叫朕出营迎他不成?别告诉朕,袁崇焕闹出负荆请罪的戏码来?”

  “是……”

  王承恩微微抬头,眉宇间透着些许慌乱,声音极低的回应道。

  “哈哈……”

  崇祯皇帝摇头笑了起来,看向神情各异的孙承宗几人,说道:“真真是有意思啊,这很符合袁崇焕的做派,像用这种方式,来逼着朕捏鼻子放过他啊。

  既然他喜欢搞这一套,那好,传朕口谕,命各部将校集结,随朕一道,去迎迎我大明的英雄!!!”

  说着,崇祯皇帝一甩袍袖,朝帅帐之外快步走去,孙承宗几人暗叫不好,一个个在心里暗骂起袁崇焕!

  你闹这么一出,哪里是负荆请罪啊,这分明是叫天子下不来台啊!

  尤其是对王洽、李邦华来讲,他们更是在心里大骂袁崇焕愚蠢,在他们这边,至今还拿着皇太极写给崇祯皇帝的密信。

  姑且不说这信上的东西是真是假,可在此次天子御驾亲征期间,袁崇焕的种种表现,真真是说不过去的那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崇焕奉旨前来汉儿庄,跪在中军辕门负荆请罪,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何将军,袁督师为何要这般做啊?天子叫我等随驾出中军辕门,只怕是被袁督师这做派激怒了啊。”

  “祖总兵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天子若真要治袁督师的罪,那咱们……”

  “哈哈,这袁崇焕真够有种的啊,敢用这种方式逼迫陛下,老子真是服他了,跟陛下来这一套,他这是找死啊。”

  齐出的大汉将军,在奉崇祯皇帝口谕,传汉儿庄一带各部统兵大将,传达完口谕后,像满桂、卢象升、孙祖寿、何可纲、祖大寿、赵率教、张可大、王洪这些个统兵将校,便纷纷奉口谕向崇祯皇帝这边汇聚。

  而在来到圣驾前时,一个个都老实的待着,随大流的行礼,披甲挎刀的崇祯皇帝,见一应统兵将领来齐后,一言不发的骑马向中军辕门处而去。

  数十众奉旨赶来的统兵将领,跟着孙承宗这帮军机处前指大臣,便神情各异的向前走着,谁都不知道崇祯皇帝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哒,哒。”

  “咴溜溜……”

  骑马向前的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中军辕门,隐约间见到一人,跪倒在地上,赤膊,背着几根木棍,嘴角微扬起来。

  “拜见陛下!!”

  挎刀站在辕门处的周遇吉、陈继盛、孔有德等一众将校,见崇祯皇帝骑马前来,纷纷单膝跪地行礼道。

  “……”

  本跪倒在地上的袁崇焕,听到这声音后,身体没有的轻颤一下,额头低落几颗豆大的汗珠,尽管气温很低,但内心不安的袁崇焕,只觉得自己火辣辣的脊背上,冒出了冷汗。

  就在袁崇焕内心忐忑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袁卿,别来无恙,摆这么一出是给朕看的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公审(1)

  崇祯皇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背负荆条,跪倒在地上‘请罪’的袁崇焕,脸上看不出喜悲。

  此时在这中军辕门处,除了偶尔响起的马鸣声,再无其他声音。

  以孙承宗、王洽、李邦华为首的军机处前指要员,以周遇吉、陈继盛、孔有德为首的‘请’袁崇焕过来的将领,以卢象升、孙祖寿、祖大寿、赵率教、王洪、张可大为首的各部将领,以朱纯臣、汤国祚为首的京卫勋戚,那一个个是神情各异的站着,心里生出不同的想法。

  像眼前这局面,他们根本就没遇到过。

  袁崇焕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脑袋垂着,然眉头却微蹙,眼珠子转动着,显然崇祯皇帝这一句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天子说此言是何意?

  难道天子真想惩处我不成?

  这建虏绕开辽前防线,进犯大明,是谁都不能控制的啊。

  “臣……从未有此想法。”

  忍着心里不断涌动各种想法的袁崇焕,声音略带颤抖,说道:“此次建虏进犯大明,臣自知有罪,然……”

  “王伴伴啊,来,将朕的披风,给袁卿披上。”

  骑马而定的崇祯皇帝,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解下自己所束披风,也不管袁崇焕讲些什么,递给王承恩,说道:“这风大,别叫袁卿受寒了……朕今天有的是功夫,好好跟袁卿论道。”

  “奴婢领旨!”

  本被打断的袁崇焕,心里生出一丝惊喜,他没想到天子当众做出这一举动,这摆明是没想问罪自己啊,可随着崇祯皇帝讲出剩下的话,袁崇焕撑着地的双臂,猛的一软,整个人像坠入冰窖一般。

  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那帮人,一个个神情各异的相视一眼,本以为天子不会惩处袁崇焕了,但是天子后面讲的话,太叫人难以琢磨了。

  “朕先前就说过,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在王承恩搀扶起袁崇焕,并去掉其背负的荆条,将天子所束披风,披在袁崇焕身上之际,崇祯皇帝边说,边翻身下马。

  在众人的注视下,解下所挎绣春刀,朱纯臣见状,忙低首走上前,伸手去接。

  “现在建虏进犯我大明的一仗,结束了,赢了,也败了。”崇祯皇帝看了朱纯臣一眼,将手里的绣春刀,递给了朱纯臣,“赢,是奉朕戡乱救国之诏的健儿,拿出自己的血性,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败,是朕昔日倚重的封疆大吏,跟朕,跟朝廷,讲出五年平辽之策,定不会叫建虏继续肆虐,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

  大安口、龙井关、喜峰口、遵化、三屯营的将士,还有大批无辜百姓,被凶残的建虏悉数屠杀……”

  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崇祯皇帝不喜不悲的讲着,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很长,也很真实,叫在场的一众人等,都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来。

  “陛下~”

  张世泽扛着一把椅子,稳稳地放在崇祯皇帝身后,在崇祯皇帝讲完后,微微欠身的提醒道。

  崇祯皇帝看了眼张世泽,没有说话,拍了拍所披甲胄,而后大马金刀的坐下,倚靠在椅子上,右臂架在椅子上,看向身上束着披风,目光略显呆滞,站在原地的袁崇焕,也瞧见了一旁孔有德几人,那微扬的嘴角。

  “孙卿,朕说的这些对吗?”

  瞧见此幕的崇祯皇帝,突兀的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人群,瞧见了祖大寿、何可纲、赵率教几人,说道:“朕有没有冤枉袁督师呢?”

  “臣……”

  被天子突兀点名的孙承宗,心里一紧,忙拱手作揖道:“没有冤枉。”

  抛开政治层面的东西,袁崇焕身为督师,大明的封疆大吏,总揽平辽差事,出这么大事情,建虏都打进家门了,他的罪责是怎么都洗脱不了的。

  但事情复杂就复杂在政治层面。

  真要论起来,袁崇焕在天启朝就出镇辽东,还打下了‘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的辉煌战绩,至于它们究竟是真的大捷,还是伪大捷,那就真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站在人群中的满桂、赵率教、祖大寿等等,这些先前或现在在辽东任职的将领,一个个或皱眉,或深思,或踌躇。

  “陛下,臣有罪!”

  被当众这般说的袁崇焕,此刻内心复杂极了,也惶恐起来了,直接跑上前,跪倒在崇祯皇帝跟前,痛哭流涕起来:“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臣一人之错,这跟戍守我大明辽前的其他人无关啊!”

  漂亮!

  倚靠在椅子上的崇祯皇帝,瞅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袁崇焕,那痛哭流涕的状态,不由得轻笑起来,袁崇焕啊袁崇焕,你这一耙子打下来,还真是够懂得把握人心啊。

  “赵卿,祖卿,何卿,你们这些从辽东过来的将领,都听到了吗?”

  崇祯皇帝没理会袁崇焕,再度转过身,伸手指着袁崇焕,却对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等一众将校,说道:“袁卿这话的意思,此番建虏进犯我大明,并非他一人之错,你们也都有错啊。”

  “陛下!!”

  袁崇焕双眸微张,直接惊呼起来,而被崇祯皇帝点名的赵率教、祖大寿等一众将校,纷纷单膝跪地,想要说些什么。

  瞧见此幕的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包括在场的其他人等,有一个算一个,那心里都生出唏嘘,天子的手段太老辣了。

  袁崇焕摆出负荆请罪的姿态,那就是想以此告诉大家,他对这次建虏进犯之事,并没有那么大的罪责,想以此逼天子就范。

  可面对这样的情况,崇祯皇帝用自己的方式,一次次的巧妙化解,甚至在一点点的隔开袁崇焕,跟辽前那帮将领的关系。

  背地里有啥关系,在当前这种局面下,谁敢提出来。

  “朕方才说了,今天朕有的是功夫,来好好跟袁卿论道。”

  瞅着单膝跪地的赵率教等人,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朕这心里就不明白了,朝廷拿出那么多银子,缺什么给什么。

  甚至对蓟密永三协之地,行汰兵减饷之事,支持袁卿在辽前的部署,以完成袁卿提出的‘五年平辽’之良策。

  先前袁卿所呈奏疏,是怎么向朕,向朝廷保证的,言蓟密永三协汰兵减饷,绝不会影响到京畿的安危,可结果呢?

  袁崇焕!你来给朕好好解释解释吧。”

  袁崇焕这封疆大吏必须拿下,今天就算是说破大天,他也在劫难逃,就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纯粹就是政客的嘴脸,将大明宝贵的财政,浪费到他这个政客身上,那无疑是将大明进一步拉进深渊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公审(2)

  辽东,是大明政坛无法回避的一个话题,他关乎大明上朝天国的脸面,他关乎大明全体的脸面,他关乎……

  但是渐渐的,辽东这个话题就变味儿了,掺杂了太多的利益,有旧有‘文贵武贱’的观念,有党争的涉足,有朝堂与辽派的勾搭,有建虏与家贼硕鼠的狼狈为奸,这竟导致大明天子越重视辽东,放出去的血就越多。

  从杨镐到袁崇焕,在跟建虏掰腕子期间,大明换了十余众的辽东经略、巡抚,疆域更是一丢再丢,不可谓不叫人觉得讽刺啊。

  “臣……”

  被崇祯皇帝孤立起来的袁崇焕,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碎碎念念的说道:“陛下,您听臣解释……”

  此刻聚在此的一众人,目光都汇聚在袁崇焕身上,单膝跪地的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等辽东将校,思绪却变得驳杂起来。

  天子向袁崇焕所发问的,都是袁崇焕讲出来,做出来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盛怒之下,而一味的指责袁崇焕,为什么建虏会杀到大明关内的。

  天子越是这般冷静的询问,他们的心里就越是慌张。

  在这些年,朝廷给辽东调拨那么多钱粮,还给了不少官位,可到头来,家都叫建虏给偷了,这算什么事儿。

  “说不出来是吧?”

  见袁崇焕吭哧着不知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发问,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瞅着袁崇焕说道:“没事袁卿,朕来给你提提醒,这事儿,朕熟。

  那个……王卿,把先前朕御驾尚在三河时,收到朕的狗奴才皇太极,给朕写的密信,拿过来,交给袁卿看看,让他回忆起来。”

  说这些的时候,崇祯皇帝伸着手,转过身看向王洽,其身旁的李邦华,脸色微变起来。

  而听到此言的一众人,不少都露出诧异的神情,尤其是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这些将领,那就更是这般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臣……领旨。”

  在众人惊愕、诧异之际,王洽双手微颤的拱手道,随后掏出那份贴身携带的书信,在不少人的注视下,朝跪在地上愣神的袁崇焕走去。

  “……”

  王洽走到袁崇焕跟前,没有说话,弯腰递出手里的书信,袁崇焕看着王洽拿着书信的手微颤,心里生出惊意,迟疑了片刻,接过书信,挺直腰板,不过却没打开那封书信。

  “袁卿,打开看看吧。”

  崇祯皇帝见状,倚靠在椅子上,笑道:“看了朕那狗奴才,写给朕的密信,兴许你就能回忆起来什么了。”

  “陛……”

  此时神情复杂的袁崇焕,看到露出笑意的崇祯皇帝,欲言又止,又瞧见一众人等的目光,全都汇聚在自己身上,这叫袁崇焕强装镇定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打开,就快速的看了起来。

  “你说那建虏奴酋,给陛下写的密信会是什么?陛下为何要叫袁崇焕看?”

  “小点声,现在是什么架势,你他娘的……”

  在袁崇焕打开信封之际,聚在此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议论声,不过声音很低,但倚靠在椅子上的崇祯皇帝,却能听到些许。

  瞧着袁崇焕的神情,从欲言又止,到微变,到惊疑,再到激动,崇祯皇帝笑了,袁崇焕的心理防线,被他攻破一些了。

  “陛下!!!”

  袁崇焕情绪激动的拿着手里的书信,跪在地上大喊道:“此乃建虏奴酋皇太极,诬陷臣的,臣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啊!!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臣是大明的……”

  此刻的袁崇焕,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他所看的书信上内容,可谓是字字诛心,根本就没有再暗指他通敌,是直接挑明的说。

  从宁远大捷,到宁锦大捷,再到擅杀毛文龙等等,每一桩每一件,上面都清晰的写着……

  听着情绪激动的袁崇焕,所讲的那些话,聚在此的一众人等,神情各异的瞅着袁崇焕,瞅着崇祯皇帝,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那书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袁卿,何必这般激动呢?”

  崇祯皇帝活动着手指,神情淡漠的看着袁崇焕,说道:“朕知道,在建虏进犯我大明之际,皇太极这个狗奴才,给朕写这封密信,就是想叫朕暴怒,继而在大战之际,派人将袁卿抓起来问罪。

  临阵换将,杀将,朕记得《三国演义》里,就写过这样的戏码吧?

  皇太极这个狗奴才,竟把朕看得这般肤浅,就好像朕会跟先前一些统兵出镇辽东的文官一样,什么都讲究他们所谓的仁义之战。

  哈哈,不得不说,皇太极还是挺看重袁卿的啊,对袁卿在辽东的一举一动,竟然了解的这般清楚。”

  “陛下……”

  听着崇祯皇帝这答非所问之言,袁崇焕感受到了杀意,或许前面说的没什么,但天子最后说的那句,却是字字藏着杀意啊。

  “李卿,你来。”

  没理会袁崇焕,崇祯皇帝转过身,看向李邦华说道:“朕记得当初,袁卿上奏蓟密永三协汰兵减饷一事时,你就上过奏疏反对此事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崇祯皇帝看了眼单膝跪地的赵率教等人,停顿下来,说道:“你们跪着干什么,站起来,朕说了,朕要跟袁卿论道。”

  “哗哗……”

  在赵率教他们犹犹豫豫站起身之际,李邦华顶着压力走上前,拱手道:“陛下,臣的确上过这样的奏疏。”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天子这次要严惩袁崇焕了,现在的袁崇焕,还被打上了可能通敌的标签,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瞧着身后众人的神态变化,崇祯皇帝的眸中,闪过一抹精芒,看来他一点点剥开袁崇焕的心理防线,并将袁崇焕跟所有人隔离开,形成社死名场面的谋划,还是挺奏效的嘛。

  倒袁,是要做的政治手段,但现阶段牵扯到其他将领、官员,还是不行的,袁崇焕这个人,他还要带回神京去,跟朝中的那帮大臣博弈,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和谋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枉朕这般信任你,拿下!!

  袁崇焕跪在地上,手里拿着皇太极所写密信,听着崇祯皇帝所讲的那些话,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袁卿啊~”

  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来,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面露感慨道:“当着这些大臣、勋戚、将领的面,朕扪心自问,可以说是给予你足够的信任吧。

  遥想当初平台召对,袁卿意气风发之相,朕至今都是历历在目啊,五年平辽,必除我大明心腹之患。

  袁卿,朕问你一句,这就是你的五年平辽吗?”

  “……”

  崇祯皇帝的话,在一众人等的耳畔回荡,虽不大,却犹如惊雷一般,不少人都下意识低下脑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此时的中军辕门处,可谓是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臣辜负皇恩,没能……”

  身体颤抖的袁崇焕,情绪激动起来,想要讲一些崇祯皇帝知道其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一时不察,建虏奸诈云云之言。

  “袁卿,你先别急着向朕请罪。”崇祯皇帝缓步向前走着,出言打断了袁崇焕,神情淡漠道:“朕想说的话,还没讲完。”

  “自你出镇辽东后,朝廷调拨了多少钱粮,又摊派了多少辽饷,这些账,想来袁卿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还不算朝廷对辽前的支持,包括蓟密永三协汰兵减饷之事。

  袁卿啊,朕倒是很想问问你,你以这五年平辽之议,为什么在辽前做的事情,不是关于平辽之事,却是在沽名钓誉,以权谋私,党同伐异,笼络人心,刚愎自负,蔑视皇恩,矫诏杀将的?”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袁崇焕身上,以至于他的双眸大张,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从辽前绕道杀来,知道朕知晓此事后,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吗?”

  看了眼袁崇焕,叉腰而立的崇祯皇帝,冷冷道:“一叶障目啊,朕给予袁卿那等的信任,可袁卿倒好,觉得朕很好哄骗,朝中大臣很好哄骗,觉得辽前天高皇帝远,你说什么,朝廷这边都会相信。

  所以为了你的名望,为了你的仕途,纵使你所提出的‘五年平辽’之说,在到了辽前以后,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后,那也是一次次精心编织谎言,以此来搪塞朕,搪塞朝廷,直到兜不住的时候。”

  “陛下!!臣从没有这般想过啊。”

  神情慌张的袁崇焕,抬起头来,语气激动道:“臣自知身上所受担子重大,肩负陛下期许,自出镇辽东以来,是兢兢业业的整治辽前上下,以假意‘议和’之谋,积极开辟有利于我大明的局势,臣……”

  “所以你就排挤跟你政见不合的将领?”

  看着政客袁崇焕,依旧以大明忠臣的身份,阐述着自己的种种不易,崇祯皇帝气笑了,冷冷道:“所以你就矫诏杀了毛文龙?”

  听到崇祯皇帝讲到这里,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这些东江军将领,一个个或多或少面露憎恨的看向袁崇焕。

  “袁崇焕啊,朕给你留足了面子。”

  崇祯皇帝没有理会这些,言语间带着感慨道:“但即便是到现在,你依旧是没有任何幡然醒悟。

  你觉得你很聪明,只是却小觑了建虏,小觑了朕的狗奴才皇太极。

  是不是在来汉儿庄之前,你的心里还在想,只要你随便找两个理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朕就会不治你的罪了?”

  袁崇焕是一个复杂的人,是政客,是大明读书人出身,通常这一类人,把自身名望看得比命都重,也更看重自己的仕途。

  在他们身上有一个特性,哪怕事情做不好,明明超出自己能力之内,但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却是强撑着去吹嘘有利于自己的言论,有利于他们自己,那不就是有利于大明吗?

  他们跟大明往往都是对等的。

  “诸卿,你们觉得朕该不该治袁崇焕的罪呢?”

  崇祯皇帝缓缓转过身来,叉腰而立,扫视着身后这帮群体,神情淡漠道:“或者说想推翻朕讲的这些话?”

  “臣等/末将等不敢!”

  感受到崇祯皇帝扫视的目光,以孙承宗为首的这帮人,一个个或拱手作揖,或单膝跪地,不分先后的说道。

  人群中的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等一众人,此刻心情是极为的复杂,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会讲出先前所讲的那些话。

  说实话朝廷在这些年,给予辽前的支持太多了,可是辽前是什么情况,最清楚的就是他们了。

  ‘大明的家贼硕鼠可真多啊,遍地造反派啊。’

  瞅了眼低头单膝跪地的祖大寿,在崇祯皇帝的心里生出感慨,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没事,咱们慢慢玩,辽前现在需要稳定,朕的那些部署也需要落实。’

  现阶段的辽前上下,在崇祯皇帝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准军阀组织,尤其是那帮本土的辽人,因为一个平辽事,早就被养肥了,一个个家底浑厚,甚至他们的举动,都能影响到朝廷的决策。

  这些辽人是怎么肥的?

  那不都是朝廷调拨的钱粮,被他们中饱私囊,拿着养活朝廷兵马的钱粮,却干着培养私军家丁的勾当!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这帮大臣、勋戚、将领,朗声道:“来人啊,把这个欺君罔上,道德败坏,刚愎自用,阳奉阴违,党同伐异的袁崇焕,给朕拿下,带回神京,移交锦衣卫查办!”

  “喏!”

  “陛下,您不能这样啊,臣从来就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啊,臣是冤枉的啊……”

  此刻的中军辕门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回荡着袁崇焕的怒吼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崇祯皇帝竟给他下这样的定义。

  倘若这些定义,全都传扬开来的话,那他先前所积攒的那些名望,可谓是一夜间就全臭掉了。

  而在场的孙承宗、王洽、李邦华等一众人,内心生出阵阵惊骇,天子这是要归京后,借袁崇焕一案来清算朝堂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明,就靠诸卿了(1)

  听着袁崇焕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崇祯皇帝微微摇头,若不是袁崇焕的话,那辽东本土的将领,也不可能形成‘准军阀’势力。

  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当前可谓是遍布整个辽前,山海关有他们的人,辽西走廊有他们的人,锦州、宁远两镇有他们的人。

  面对这样已知的毒瘤,尽管知晓他们是家贼硕鼠,不除掉他们的话,辽前的局势就不会明朗,但是眼下的崇祯皇帝,却还不能立即就采取行动。

  若是在缉拿袁崇焕之际,再抓了辽东将门的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啊,把持着辽前生产资料,掌控精锐私军的那帮家伙,就该倒戈了。

  ‘祖大寿,算你小子命大,再等等,朕定要叫你们吃进去的,全都给吐出来!’

  看着人群中单膝跪地的祖大寿,思绪驳杂的崇祯皇帝收敛心神,轻叹道:“朕累了,孙卿啊,你们将朕先前所定,需军机处前指明发的上谕,一一宣读出来吧。然后叫那些职务调动的将领,来中军帅帐见朕。”

  “臣等领旨!”

  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忙拱手应道。

  没有理会眼前聚集的勋戚、将领,在张世泽等府军前卫的簇拥下,崇祯皇帝缓步朝中军帅帐走去。

  历经这么长的时间,做出众多的筹谋,跟建虏打了这么多仗,在不损害自身威望的前提下,终将袁崇焕这个牵扯众多群体的政客拿下了。

  在主流舆论权,掌握在大明文官群体的背景下,简单粗暴的处决袁崇焕,不将事情全部查明,必将会让自己背负骂名。

  优柔寡断、猜忌心强这些标签,绝不能再打在自己身上,不然在日后的局面下,想收拾这个上下摆烂的大明,那就太不利了。

  倒袁是他要做的,杀袁也是他要做的,但如何谋取政治最大化,也是他这个大明天子,所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汉儿庄只是一个开始,这次他要挟大胜之威,班师回朝后,要以袁崇焕之案,掀起一场正义之战,清算一批牵扯到辽前的庸官,抄家!!

  “皇爷,喝点茶水,养养神吧。”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递上一盏茶,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崇祯皇帝,说道:“皇爷,您要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

  接过茶盏,崇祯皇帝呷了一口,神情淡然道:“王伴伴,你说这次班师回朝,那帮大臣若知朕抓了,他们立起的标杆,会是何反应呢?”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王承恩愣了一下,小心道:“或许会规劝皇爷……不叫锦衣卫督办袁崇焕,而叫三法司负责吧。”

  “王伴伴知道的不是挺透彻吗?”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放下手里的茶盏,对王承恩道:“这袁崇焕辜负朕对他的期许,还把朕蒙骗在他编织的谎言里,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

  倘若真叫三法司负责督办,只怕官官相护的事情,就会成堆出现吧,朕太了解朝中那帮大臣的德性了。

  这次要不是建虏进犯我大明,就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先前所做那欺上瞒下,私底下勾结在一起,明里暗里的帮着袁崇焕,不去捅破‘五年平辽’的窗户纸,只怕到现在朕还傻乎乎的期许着平定辽东的美梦呢。”

  崇祯皇帝自嘲着摇起头来,现阶段的大明啊,打嘴炮的太多,务虚的太多,处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真正干实事的却被排挤在外。

  为何自己的前身,在短短十几年间,就换了那么多的内阁大臣,还有众多的部堂级高官呢?

  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大明文官群体,所勾勒的美好蓝图,太他娘的好了,以至于面对兜不住的事情爆雷后,自己的前身必然惊怒啊。

  拿着无数的钱粮,去平辽,去平叛,可换取来的却是危机四伏的局面,这搁在谁身上都不痛快啊。

  “陛下,军机处前指的诸位大臣,领着一些将领帐外求见。”

  张世泽神情淡然的走进帅帐,见到陷入沉思的崇祯皇帝,恭敬的抱拳一礼道。

  “嗯。”

  被打断思索的崇祯皇帝,看着张世泽,道:“宣他们进来吧。”

  “喏。”

  袁崇焕已被自己设计抓捕起来,还剥去了他伪装的外衣,但日子还要向前看,辽前的布局也好,京畿一带的布局也罢,都要做。

  “臣等/末将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敲击着书案,发出‘哒,哒’的声响,看着孙承宗他们,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变化。

  很明显袁崇焕被抓一事,对很多人都造成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对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几人,那冲击都是很大的。

  “虽说袁崇焕被朕抓了,但是这辽东事,不能没人坐镇负责。”

  崇祯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悲,冷冷道:“面对当前这种局面,在辽东没有威望,不熟悉辽东,是无法在最短的时间,稳定住辽东局势。孙卿,这副千斤重担,你可愿替朕,替国朝扛起来?”

  早在周遇吉、陈继盛他们,奉自己口谕去‘请’袁崇焕过来时,崇祯皇帝就跟军机处前指,详细探讨了自己对辽前后续布局。

  所以在讲出这样的话时,相比较于满桂、祖大寿、赵率教这些将领,带着惊诧、错愕的神情,孙承宗、王洽、李邦华几人,反而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很平静。

  ‘陛下到底是要重用孙承宗啊。’

  甚至王洽、李邦华心里,都生出些许的感慨。

  在帐内众人的注视下,孙承宗向前走了数步,拱手作揖道:“臣愿替陛下分忧,愿为国朝扼制建虏嚣张气焰。”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辽前不能再多花银子了,先前那些钱粮也好,摊派的辽饷也罢,绝不能无休止的供应给辽前。

  像辽东将门这样的毒瘤,没有被铲除掉之前,那种拿银子去砸的做法,只会拖垮大明本就脆弱的财政。

  所以稳定住辽前局势是第一要务,并同时推进辽前大纵深坑道防线,在辽南侧翼掀起袭扰战,局势稳定下来后,再去逐步剪除掉那些毒瘤,使得先前陷入到怪圈的辽前,能尽早拨乱反正,重新回到积极地战略防御态势下。

  虽说孙承宗给大明平定建虏叛乱,起了一个不好的头,但是对崇祯皇帝来讲,他还是要用孙承宗,原因就在于此人,于辽前那边也是有着威望的,并且那步步为营的行事方针,也符合自己所谋划的平辽部署。

  在后袁崇焕时代的辽前一带,自己没有在朝堂形成制衡前,此人能暂时确保辽前不会再出纰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明,就靠诸卿了(2)

  “孙卿真乃我大明肱股,朕果真没看错你。”

  在帐内众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面露赞许道,随后便站起身来,朝孙承宗走去,伸手搀住孙承宗的双臂,动容道:“今建虏虽被我大明重创击退,然孙卿此去辽前,绝不可有任何大意,谁都不能确定,经此大败的建虏,是否会趁势威逼辽前。”

  “臣定铭记于心。”

  孙承宗微微欠身道。

  在辽前那边的部署,没有一一落实下来前,崇祯皇帝是不放心辽前的,毕竟袁崇焕被他抓了,就依着其在辽前的威望,想不生出些动乱,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除了孙承宗之外,崇祯皇帝还是要做出些调整,也要给孙承宗配些帮手的。

  拉着孙承宗的手,崇祯皇帝如炬的目光,看向满桂、何可纲二人,道:“满桂,何可纲,你二人在这次勤王救驾中,皆立下了大功。

  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

  你二人,一个就任山海关总兵官,提督东协四路戎政,一个擢升为辽东总兵官,要多多协助孙卿,处理好辽东事啊,为朕,也为国朝分忧啊。”

  “愿为陛下效死!”

  满桂、何可纲闻言,忙抱拳行礼道。

  崇祯皇帝连连称好,以此来勉励满桂他们,说起来,顶着大明皇帝的头衔,在办事的时候,的确能省去不少麻烦。

  想要逐步分化、解决根深蒂固的辽东将门,就必须将辽前的主要位置拿下,除了那尊督师之位外,山海关总兵官和辽东总兵官就凸显出来了。

  满桂这个人,虽脾性桀骜火爆了些,但对大明还是忠诚的,只要有人能压制住他,那还是能委以重任的。

  所以这山海关总兵官之位,提督东协四路戎政,崇祯皇帝在心里面明确,要让孙承宗去接替袁崇焕出镇辽东后,才会将满桂平调过去。

  而何可纲这个人,对大明也是有忠诚度的,虽是袁崇焕的人,但有孙承宗坐镇辽前,还是能降服住的。

  要知道在天启朝,孙承宗就出镇过辽东,在辽前也是有威望的,就连袁崇焕也曾在其麾下做事。

  只是心情不好的,就当属祖大寿了。

  他这个辽东总兵官,当的好好的,就因为建虏进犯大明,就被天子借着勤王救驾立下了功,擢升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五军营左副将,虽说升了官,但是却远离辽东了,他这个辽前的土皇帝,却跑到大明皇帝身边了,这哪里有辽前痛快啊。

  崇祯皇帝拍了拍孙承宗的手,随后便看向了祖大寿,看见其眉宇间生出的些许忧色,装作没有看见,走上前道:“祖卿,这次国朝遭遇危险,你能及时率部勤王救驾,助朕解决危局,朕都是记在心里的。

  这次祖卿立下了功勋,朕有意擢升祖卿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出任五军营左副将,还望祖卿能多多为朕分忧啊。

  辽东事对我大明来讲固然重要,但戍守京畿的京营,要显得更为重要了,其关乎我大明国本安危啊。

  祖卿,朕希望你此番随朕归京,能将五军营整饬好,这次建虏进犯,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的表现,真真是叫朕失望啊,希望祖卿不要叫朕失望啊。”

  讲到最后,崇祯皇帝的神情动容起来,这叫帐内的一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天子格外看重祖大寿。

  “末将……定不辜负皇恩。”

  心情复杂的祖大寿,忙抱拳行礼道,只是其内心的思绪,唯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并不想去趟神京那摊子浑水。

  可当着这些大臣的面,当着这些将领的面,若他敢提出什么异议,就显得不识抬举了,那结果可想而知了。

  ‘小样,离开辽前那片黑土地,你这个辽东将门的领头羊,就等着给朕干掉吧。’

  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他绝对不允许在大明的治下,存在那种听调不听宣的‘准军阀’势力,趁着当前辽东将门,尚未膨胀到崇祯末年那种程度,趁早将祖大寿拉到神京去,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等回到神京以后,待朝局稍稍安定些时,再通过祖大寿这条线,去将吴襄、吴三桂调离辽东,那辽东将门的二代领头者就没了。

  “赵卿,你此去大同镇,出任大同总兵官,不要有思想压力。”解决了祖大寿后,崇祯皇帝看向赵率教说道:“在这次勤王救驾中,你所统率的铁骑,所表现出的威慑,朕心甚慰啊。”

  “当前对我大明来讲,除了平辽一事外,陕西那边的平叛事宜,同样是朕心里的一块心病啊……”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半真半假,既然袁崇焕被他拿下来,并叫孙承宗出镇辽东,那跟袁崇焕关系匪浅的那些悍将,就不能再继续待在辽前了。

  祖大寿是这样,赵率教是这样,至于何可纲为何能留下,是崇祯皇帝不想触碰到,辽前那帮骄兵悍将紧绷的弦。

  倘若全都调出辽前的话,就依着辽东将门那帮将校的德性,可能会心里生出众多想法,到时辽前的局势,即便是孙承宗也无法平稳下来。

  涉及到升迁的将领,崇祯皇帝是一一的出言勉励,以消散袁崇焕被抓一事,对他们之中所产生的影响。

  处在这上下摆烂的环境下,尽管身为大明的皇帝,能够站在大义上,去做一些心里筹谋的部署,但该有的顾忌还是要有的。

  制衡才是帝王之道啊。

  “诸卿,大明的安定与否,就靠你们了。”在一一勉励了以后,崇祯皇帝神情动容的看着孙承宗他们,说道。

  “当前国朝看似平稳,可实则却暗潮汹涌,朕希望诸卿,能多为朕分忧,能多为社稷分忧,叫国朝早日安定下来。

  今日召见结束以后,诸卿就即刻持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前去各处赴任,至于诸卿的奖赏,等朕班师回朝后,会第一时间派人送往各处,亲自交到诸卿的手里的,朕不会苛待为我大明尽忠的良臣英杰的。”

  第一百五十章 班师回朝

  建虏迂回作战进犯大明,对崇祯皇帝来讲是一场考验,能否借助这场突发的战况,以达到自己的政治谋划,战胜来犯的建虏,关系到他日后能否拨乱反正,将上下摆烂的大明,重新引到正轨上去。

  从实际的战果上来看,崇祯皇帝赢了,顶着压力御驾亲征,战胜了进犯的建虏,还达成了一系列政治谋划。

  就现阶段的局势而言,崇祯皇帝手里也算有了几张底牌,不似建虏攻破大安口、龙井关的时候,甚至连像样的牌都没有。

  这对于大明天子来讲,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陛下,随驾出征的大军,现已进入蓟州地界,是否谴派报捷队伍,先一步赶赴神京?”王洽骑马向前,微微欠身,对崇祯皇帝询问道。

  从崇祯皇帝在汉儿庄一带,拿下袁崇焕,并命孙承宗、卢象升、满桂、马世龙等一众官员将领,奉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到各自任上履职后,就下旨命随驾出征的各部大军班师回朝。

  至于那些奉戡乱救国之诏,勤王救驾的各地大军,则在军机处前指的安排下,有序去往三屯营、遵化、蓟州、三河、玉田、丰润等地暂驻,等候朝廷下发的嘉奖,到时再有序撤回原址。

  跟满桂、马世龙这些人不同,那些还要回归原址的官员将领,以及勤王救驾的军队及勇壮,都是要得到相应赏赐的,不然他们的心里必生怨气。

  “派出去吧。”

  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点头说道:“另再给顺天府尹孙传庭,明发一道上谕,命其不得叫神京治下百姓,出城相迎王师。”

  “臣领旨!”

  王洽眉宇间略带疑惑的应道,他不明白天子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明明这次御驾亲征取得大胜,重创击退了进犯的建虏,若神京那边的百姓出城相迎,这对天子的威仪,必然是能有所增长的。

  只是王洽不知道的是,这次从前线班师回朝,崇祯皇帝也给朝中的那帮大臣,也备上了两份大礼,若是神京治下的百姓出城相迎,势必会影响到他的布局的。

  看了眼降缓马速,准备安排事宜的王洽,崇祯皇帝目视前方,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去派人把孙卿给朕召来。”

  “奴婢领旨。”

  蓟密永三协之地的局势,算是明确下来了,相应的人事调动,也在前线战场一一定了下来。

  有卢象升这位大才,出任蓟辽总督,全面领导关内的事宜,还有行守土有责的马世龙、满桂、赵率教等将领在各地镇守,至少这京畿一带的外围防线,不会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了。

  那么关于神京这边的部署,也该到了落实的时候了,趁着这次从前线班师回朝,整合神京内九门、外七门驻防一事,就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孙祖寿骑马驰来,行至崇祯皇帝跟前时,放缓马速,抱拳一礼道:“末将孙祖寿,拜见陛下。”

  “免礼吧。”看着孙祖寿,神情淡然的崇祯皇帝,说道:“孙卿,你们忠勇军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皆已准备妥当。”

  孙祖寿不假思索,跟在崇祯皇帝身后说道:“按照陛下的旨意,负责各门的守将,已明确下来。

  另外在汉儿庄驻守期间,我忠勇军这边,吸纳了万余众家世清白的锐士、勇壮,负责好神京城防安全,绝没有任何问题。”

  “嗯,孙卿的能力,朕还是清楚的。”

  崇祯皇帝点头道:“以后这神京的安危,朕就交到孙卿手里了,调到你麾下的那部分东江军将领,要好好调教。

  尤其是李明忠,张鹏翼二人,要多下点功夫,争取叫他们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别叫神京出了岔子。”

  “喏!”

  孙祖寿忙抱拳应道。

  此次奉戡乱救国之诏,从各地驰援赶赴京畿的大军、勇壮,多数都被分派暂驻到各地,等候着朝廷的嘉奖,但唯独陈继盛所领东江军,却被崇祯皇帝下旨随驾归京。

  此事这也叫陈继盛、毛承禄他们,不少人的心里,都生出了疑惑与不解,这天子为何好端端的,点名要叫他们东江军随驾归京呢?

  不过受袁崇焕被抓一事影响,使得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这些骄兵悍将,并没有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一个个都以为此次随驾归京,只怕跟被抓的袁崇焕有关,看来他们东江军的大仇,终于有机会得报了。

  只是这批跟随陈继盛一道,驰援京畿的骄兵悍将,并不清楚的一点,他们此后跟东江镇,在没有任何瓜葛了。

  别的姑且不提,单单是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世奎,沈志祥这几人,崇祯皇帝绝不会叫他们再回东江镇了。

  没有将他们真正调教出来前,就老实待在神京这边,帮着崇祯皇帝分忧吧,为后续整饬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做准备。

  在这个遍地造反派的大明,能给自己减少些隐患,崇祯皇帝是绝不会手软的,若毛承禄他们真不堪重用,那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果。

  “和仲兄,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情绪生出。”李邦华骑马向前,看着崇祯皇帝的背影,小声对王洽说道:“我总觉得陛下此番班师回朝,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跟我们说的,若是再……”

  “孟暗兄,我也有这种感受。”王洽轻叹一声道:“那袁崇焕被绑在木架上,一路从汉儿庄归京,整个人的状态,都已经不好了。

  只怕这次回京,朝中又将会生出一场动荡,我现在很是担心,陛下会……”

  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洽忍不住再度轻叹一声,却没将想说的话讲出来,而随行的李邦华,已然猜到了王洽想说什么。

  这次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所带来的改变,是王洽、李邦华他们先前没见过的,袁崇焕被抓,还要下放锦衣卫审问,那也代表着崇祯皇帝不会就此罢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砸向文官的第一拳

  大明从萨尔浒之战算起,跟以下犯上的建虏交战,在过往的十几年间,一直都是处在胜少败多的境遇下。

  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谈奴色变的风气愈发严重,这也使得不少人心里,生出大明无法战胜建虏的想法。

  此次建虏绕道辽东,进犯大明京畿要地,在大安口、龙井关接连告破的消息,传递到神京这边的时候,可谓是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就好像是末世降临一般。

  生活在京畿一带的士绅、地主、商贾、百姓,乃至是卫所的军户,不少都发了疯一般难逃,生怕凶残的建虏杀过来,他们就没命了。

  只是谁都没有料想到,决意御驾亲征的崇祯皇帝,统率着出战的京卫、天雄军、忠勇军等部,再有驻扎在前线各处的兵马,与凶残的建虏交战,非但没有经历惨败,相反却打出了一场场胜仗。

  “这都快午时了,为何天子的御驾,还没赶到朝阳门这边,会不会是今日天子御驾,不回神京了?”

  “不应该啊,那军机处前指都派人通禀了,说天子御驾今日会抵达神京,此番天子凯旋而归,朝中五品以上大臣齐聚,这等重要的时刻,天子御驾不会不回朝啊。”

  “要说这英国公还真是倒霉的,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在陛下凯旋归朝时,病倒了,听说病情还很严重,这病的还真是时候啊。”

  “陛下终于要凯旋归朝了,温体仁、周延儒这帮奸臣,借着陛下所赐辅政大臣之名,竟擅罢了十几名大臣,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没错,还有那飞扬跋扈的锦衣卫,趁着陛下御驾亲征之际,在神京内抓了多少忠良,必须要向陛下弹劾他们。”

  “还有那陈奇瑜,自赴任顺天府尹后,就表现得极为跋扈,这次明明陛下凯旋归朝,却不准组织百姓相迎,真真是狂妄自大。”

  彼时在这朝阳门外十里开外,在韩爌、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等为首的辅政大臣带领下,在朝的五品以上文武,早早的齐聚在这里,准备迎接凯旋归朝的崇祯皇帝。

  只是在这人群之中,等待了不知几个时辰,却依旧没等到崇祯皇帝的御驾,这也使得议论声,充斥在这人群之中。

  在队首站着的韩爌、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李标等一众辅政大臣、内阁大臣,一个个却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站在原地。

  “哒哒哒……”

  一道道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递过来,这叫聚集在此的朝中大臣,一个个都打起精神,翘首以待的看向前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随风而动的大明龙旗,映入到不少大臣的眼中,一队队披甲的骑卒,随着胯下战马而动,缓缓向他们驰骋过来。

  站在队首的韩爌、温体仁等一众大臣,当瞧见数以千计的骑兵,迎着他们缓缓驰骋过来时,其散发出的威势,叫他们心中生出些许紧张,这是大明的军队吗?

  “哒哒哒……”

  周遇吉在一众骑卒的簇拥下,神情冷峻的向前缓缓驰骋着,当相距迎接圣驾的人群,尚有两百余步之际,沉声喝道:“传陛下口谕,架起袁崇焕!”

  翘首以待的一众文武大臣,瞧见朝他们缓缓驰骋过来的骑兵队伍,相隔两百余步却停了下来,不少心里都生出了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怎完全不符合礼制啊?军机处前指的那帮大臣,难道没有安排好这一切吗?”

  “就是啊,这帮骑卒怎么停下来了?为何到现在还没见到圣驾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这突兀的状况,不少不知情的大臣,相互间小声议论起来,即便是韩爌、周延儒他们,心里也都不免生疑。

  “啊!!快放本督下来!!”

  被勇卫营押解的袁崇焕,在被绑在木架上,竖起来的那一刻,瞧见成群的文武大臣,怒目圆睁的挣扎着,咆哮着。

  自在汉儿庄那边,被崇祯皇帝当众一一列出罪名,缉拿等候论罪后,随圣驾归京的这段路程,袁崇焕整个人都觉得快疯了。

  极其要脸面的他,就像是货物一般,被捆绑在特制的木架上,一路从汉儿庄赶到了通州这边。

  “……”

  听到怒吼声的迎驾人群,此刻注意到被勇卫营锐士,所竖起来的袁崇焕,尽管相距的有点远,但不少眼尖的大臣,还是看清楚了。

  “你们快看,那被竖起来的人,是袁督师吗?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骑卒好大的胆子啊。”

  “就是啊,袁崇焕怎么被这般对待啊,士可杀不可辱,身为朝廷命官,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样对待之!”

  “呜呜呜……”

  就在这迎驾的文武大臣中,不少情绪激动的议论之际,一道道号角声响起,在随驾京卫的簇拥下,披甲挎刀,骑马前行的崇祯皇帝,在王洽、李邦华等军机处大臣、参赞的陪同下,行至被竖立起来的袁崇焕身旁。

  整个人被绑在木架上的袁崇焕,在见到崇祯皇帝后,额头青筋暴起,奋力挣扎着,却只能晃动着脑袋,激动的怒吼道:“陛下啊!!!罪臣恳求您下旨杀了我吧!”

  随驾的王洽、李邦华等一众大臣,在听到袁崇焕的怒吼声时,一个个眉宇间生出忧色,欲言又止的看向崇祯皇帝。

  抬头看着被高高竖起的袁崇焕,骑在马上的崇祯皇帝,面露笑意道:“袁卿,你不是喜欢沽名钓誉吗?朕满足你的愿望。”

  “陛下!!!”

  在袁崇焕的怒吼声下,崇祯皇帝冷芒一闪,轻磕马腹,缓缓朝着眼前的人群而去,随驾的京卫、勇卫营,则簇拥着他们的天子,缓缓地向前行进。

  “臣等拜见陛下……”

  尽管迎驾的文武大臣,心里都带着惊疑,但当看见崇祯皇帝后,在韩爌等一众大臣的带领下,纷纷行拜礼,向崇祯皇帝山呼。

  天子御驾亲征,凯旋归朝,这等值得歌颂的大事,必然是按照国朝礼制来办,只是叫他们惊疑的是,得胜归朝的天子,似乎并没有按制行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奉旨换防,九门提督之威

  大明文官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脸面。

  是名望。

  是仕途。

  拥有了这些东西,对那些怀有小心思的文官来讲,那他们就能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一切东西了。

  崇祯皇帝骑马而定,手里握着马鞭,扫视着眼前迎驾的文武大臣,眸中闪烁着精芒,嘴角微微上扬,此时的袁崇焕,早已没了任何响动,神情呆滞的被绑在木架上。

  “都起来吧。”

  崇祯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对行拜礼,跪在队首前的韩爌、李标等人,却像是惊雷般在耳畔回荡着。

  天子此番凯旋归朝,为何将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全权负责平辽事的袁崇焕抓了?还要这般轻辱袁崇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想起天子御驾亲征,尚在三河驻守之际,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钱龙锡独断专行,飞扬跋扈,不顾天子之安危,便擅自将建虏所谴细作,从前线带回到三河,被天子处决,那在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三三两两站起身的那帮大臣,此时的内心深处,就像是那惊涛骇浪一般涌动着,这样的场景,是他们所从没有想到过的。

  “陛下,您怎能这般对待我大明忠良?”都察院左都御史,辅政大臣之一的刘宗周,眉宇间透着些许激亢,从人群中走出,冲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要坏事啊!!

  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王洽、李邦华,当见到刘宗周站了出来,那脸上生出忧色,下意识紧握双拳,欲言又止的看向刘宗周。

  “陛下,究竟是那些奸臣贼子,进献谗言,要这般对待我大明贤良,袁督师这些年为我大明出镇辽前,阻挡……”

  “陛下……”

  而在王洽他们的注视下,又有数名科道的言官御史,纷纷站了出来,向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瞧见此幕的王洽、李邦华,皆忍不住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旋即又面露苦涩、焦虑的瞅着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先前在汉儿庄那边,当着不少大臣、勋戚、将领的面,崇祯皇帝接连质问袁崇焕的那些话,还有将袁崇焕缉拿问罪一事,崇祯皇帝并未叫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传回神京这边,目的就是为打一个时间差。

  一个是狠狠打朝中文官一拳。

  一个是给孙祖寿赴任九门提督赢取时间。

  ‘都跳出来吧,相比较于那些没用的虚名,朕更看重实际获益,这个时候孙祖寿他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瞅着以刘宗周为首的部分文官,纷纷跳出来规劝自己,想要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对待袁崇焕,骑马而定的崇祯皇帝,并未生怒,也没答复,只是静静的坐着,目光却看向了朝阳门方向。

  ……

  “咚咚咚……”

  “哒哒……”

  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还有杂乱的马蹄声下,率部向朝阳门方向进发的孙祖寿,内心可谓是生出些许激动与忐忑。

  尽管在汉儿庄大营暂驻之际,自己被天子擢升为九门提督,全权负责神京守备事,然此事在大明并无先例,且还是在天子凯旋归朝的背景下,纵使是久经沙场的孙祖寿,也难免怕期间出现任何差池,倘若真出现任何差池,那他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守将,您快看,是天子御驾过来了吗?”

  就在孙祖寿领着麾下忠勇军将士,赶到朝阳门护城河一带之际,早早在朝阳门护城河这边,负责戒备的朝阳门守军,却感受到一丝不同。

  只是在天子凯旋归朝之际,朝阳门守将郭文忠,也不知眼前这支兵马,为何会这般急匆匆的赶来。

  在双方相距百余步之际,骑马向前的孙祖寿,举起手里的上谕,朗声喝喊道:“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朝阳门守将郭文忠,上前听谕!”

  “……”

  瞧见这支不符礼制的兵马,在相隔己部百余步之际,郭文忠心里一紧,当即便挎刀向前跑去。

  尽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郭文忠心里明白,在天子凯旋归朝之际,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朝阳门守将郭文忠,听谕。”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神京各处守备松散……特擢孙祖寿出任九门提督,朝阳门守将听此上谕,即刻奉谕,隶属于九门提督治下……”

  当一份洋洋洒洒的上谕,被孙祖寿当众念出来后,单膝跪地的郭文忠,面露惊色,难以置信的看向孙祖寿。

  九门提督?

  这到底是什么啊!

  我被暂罢朝阳门守将之职了?!

  就在郭文忠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得时候,新任朝阳门守将,领着麾下忠勇军将士,便朝前快步前行。

  “快,按计划行事!”

  在新任朝阳门守将的怒吼下,那一队队忠勇军将士,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有前去护城河方向的,有前去朝阳门方向的,有前去所聚朝阳门守军方向的……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见此幕的郭文忠,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孙祖寿跟前,伸手说道:“我朝阳门守军,为何……”

  “郭守将,上谕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骑在马上的孙祖寿,神情淡漠的看向郭文忠,说道:“老实奉谕行事,敢有异动者,以谋逆论处!

  你们只是被暂时换防下来,等今日陛下凯旋归朝后,便会恢复你们的官位。”

  “这……”

  感受到孙祖寿身上散发的威压,郭文忠愣在了原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天子凯旋归朝之际,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当前这种局面,他除了老老实实的待着,剩下的什么都不敢做,方才孙祖寿所宣读的上谕,已经很清楚了,敢有异动者,以谋逆论处。

  瞧见郭文忠错乱的站着,孙祖寿不由得暗松口气,朝阳门这边没出现问题,那就不会影响到圣驾归京。

  眼前这个时候,派往神京各门的守将,应该都已宣读完所持上谕,正在进行接替城防守备事吧。

  此时的孙祖寿,在等朝阳门换防事了,这样他才能离开朝阳门,赶到圣驾所在区域,向崇祯皇帝禀明。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陛下,您不能这般啊

  “咴溜溜……”

  “哗哗~”

  在这偌大的迎驾之地,除了不时响起的马鸣声,还有旌旗飘动的声响,可谓是死一般的寂静。

  以刘宗周为首的规劝文官,保持拱手作揖的姿态,由于时间长的缘故,双手轻微颤抖起来。

  以韩爌、李标、周延儒等为首的迎驾文武,静静的站在原地,心里可谓是备受煎熬,脸上露出各异的神情,有看向崇祯皇帝的,有看向被绑在木架上的袁崇焕,也有看向刘宗周他们的……

  像这样的情况,已维持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但凡是有点政治嗅觉的,都能发现事情恐跟他们先前所想的不一般。

  “都冷静下来没有?”

  骑马而立的崇祯皇帝,神情看不出喜悲,淡漠道:“朕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的眼睛,都是瞎了吗?

  从哪里能看出来,袁崇焕是我大明的忠良?

  从哪里能看出来,朕是受奸臣蛊惑?

  一个个连情况都没弄清楚,便张口就来,怎么?科道什么时候,染上这样的毛病了?!!”

  “……”

  崇祯皇帝的声音不大,但在前的刘宗周等规劝文官,皆能感受到天子隐藏的怒气,这叫他们心里都快速揣摩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袁崇焕犯了什么重罪不成?

  不可能啊。

  不会是天子受此番建虏进犯大明影响,想严惩袁崇焕吧?

  一时间种种的想法,在崇祯皇帝眼前的这帮大臣心里,层出不穷的用想着,他们实在是想不清楚,昔日那般受天子信任,那般受天子信任的袁崇焕,怎么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呢?

  透过袁崇焕的神态变化,在场的这些大臣都能想象到,只怕袁崇焕就是这般毫无体面的,毫无尊严的,被捆绑在竖起的木架上随驾归京的。

  即便是因为建虏进犯大明,那也不至于说,叫天子这般对待袁崇焕吧,这未免太过分些了吧。

  崇祯皇帝翻身下马,手里拿着马鞭,身旁的王承恩忙走上前,替天子将马牵着,崇祯皇帝抬起头来,看向目光呆滞的袁崇焕,说道:“袁崇焕,你的本事还真不小啊。”

  “出镇辽东,执平辽事,你人远在辽前那边,可这影响力都深入到朝堂这边了,你这个欺君罔上,道德败坏,刚愎自用,阳奉阴违,党同伐异的大明罪人,笼络人心的能力还真是构想的啊。”

  “陛下,罪臣只求速死!!!”

  被崇祯皇帝揭下最后一丝尊严的袁崇焕,听到天子所讲之言后,情绪激动的挣扎着,咆哮着。

  在没被天子缉拿问罪前,他是大明的封疆大吏,风光无限,人前显贵,受大明上下的爱戴,在辽前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眼下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像是被人拿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了他身上,砸碎了他骄傲的外壳。

  “……”

  听着崇祯皇帝所讲,听着袁崇焕的咆哮,前来迎驾的一众文武大臣,一个个皆露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神情。

  欺君罔上,道德败坏,刚愎自用,阳奉阴违,党同伐异的大明罪人?

  天子对袁崇焕的评价,那真真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曾经大明的忠良,怎么却被定下这些罪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跟袁崇焕有关系的韩爌、李标等不少大臣,此刻心里变得忐忑起来,垂着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事情似乎比他们所想的要复杂的多。

  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爌、李标这些大臣,一个个闪烁的目光,都看向了崇祯皇帝身后站着的王洽、李邦华,可叫他们感到事情更大的是,王洽、李邦华二人,竟都低下了脑袋,根本就没有透露丝毫讯息的意思。

  “只求速死?”

  面露轻笑的崇祯皇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握着手里的马鞭,看向眼前的人群说道:“若朕真要是遂了你的心愿,那不知还有多少人,背地里骂朕是昏庸无能、暴虐弑杀的昏君吧?

  韩卿,李卿,刘卿,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臣等不敢!!”

  被点名的韩爌、李标、刘宗周,心生骇意,纷纷拱手作揖道,到这个时候,他们的政治嗅觉告诉他们,袁崇焕定是在辽前捅下了大篓子,叫天子抓住了。

  “哒哒哒……”

  看着拱手作揖的韩爌等人,崇祯皇帝的耳畔处,回响起一阵马蹄声,当瞧见孙祖寿骑马驰来,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看起来朝阳门换防之事,顺利完成了。

  在不少大臣的注视下,翻身下马的孙祖寿,恭敬的走上前,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臣,九门提督孙祖寿,拜见陛下!”

  “免礼吧。”

  在不少大臣惊愕的目光下,崇祯皇帝走上前,搀扶起孙祖寿,看着眼前的人群,神情淡然的说道:“来,跟诸卿介绍一下,孙祖寿,忠勇军主将,随驾出征期间,率部数次迎战建虏,立下赫赫战功,已被朕擢升为九门提督,掌神京城防守备事。”

  崇祯皇帝的这番话,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泼进去一瓢冷水,瞬时就沸腾起来了。

  九门提督?

  掌神京城防守备事?

  大明何时有了这等官位了!?

  崇祯皇帝给他们的惊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前有袁崇焕一事不明,紧跟着就有孙祖寿这档子事了。

  “陛下,神京守备职责,有五城兵马司,有巡城御史公署,有京营分派精锐,我大明从没有九门提督一职啊!”

  “陛下,您不可这般啊,守备神京这等重任,怎能独叫一人执掌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回过神来的一众文武大臣,从人群中走出来不少神情激动的文官,有科道的,有六部的,有各寺的,倘若袁崇焕一事,他们还能向后放一放,但是叫一个武将,执掌着神京守备这等重担,那断然是不行的。

  原本他们都是欢喜的迎驾的,毕竟天子御驾亲征,战胜进犯大明的建虏,凯旋归朝,这对大明是该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当前所处的局面,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子威仪

  孙祖寿略带忐忑的垂手而立,他明显能感受到身旁的崇祯皇帝,身上散发出一股带着怒气的威压。

  在凯旋归朝的这种大势下,天子只是做了有利于国朝稳定的事情,就引来不少迎驾大臣的规劝,这是极为影响心情的事情。

  这一刻孙祖寿开始生出些许担忧,派往各门的那些守将,能否领着麾下忠勇军将士,完成相应的换防事宜。

  倘若此事做不好的话,就依着当前这种态势,只怕他这个九门提督,能否继续当下去,都是两说的事情了。

  “啪啪~”

  就在孙祖寿担忧忐忑之际,却见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拍着手向前走去,看着眼前这帮规劝的文官,道:“诸卿还真是够会替国朝分忧啊。”

  对这帮跳出来的文官,表现出这般激动的反对之意,崇祯皇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触碰到他们紧绷着的弦了。

  倘若自己所设九门提督一职,是由文官出任的话,或许会有反对声,但绝不会像这般强烈,毕竟肉烂到自己锅里,那一切事情都好说。

  但是在‘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下,在天子脚下这边,出现一位深受天子信任的武将,来全权负责国都城防守备事,这事情就变得大发了。

  “一个个现在这般能说,那为何当初建虏进犯大明时,朕怎么没瞧见你们,一个个这般积极呢?”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面露不解的说道:“朕若没记错的话,先前大明蒙受此等浩劫与屈辱时,甚至在朝中有一些大臣,还鼓动南迁一事吧?

  合着在国朝有危险的时候,一个个都当起缩头乌龟,都学着明哲保身,恪守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现在国朝的威胁解除了,朕知晓我大明国都,在面临突发战况时,存在着哪些个漏洞,想以此做出整改,以确保那等糟心事不会再发生,一个个又都觉得自己行了?”

  在崇祯皇帝没有决定御驾亲征前,建虏先后攻破大安口、龙井关的消息,传递到京城这边时,京城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崇祯皇帝心里是一清二楚。

  倘若是那个时候,大明就有九门提督,来全权负责京城守备事,那他也不至于向张维贤这个政客,开出空头支票,以达到稳定京营,稳定京畿秩序的政治目的。

  崇祯皇帝这平静的回答,叫跳出来的那些规劝文官,一个个脑袋都低了下来,天子所讲的这些话,的确是他们当初所处的一种境遇。

  建虏绕道进犯大明的消息,在传递过来的时候,整个京城上下是人心惶惶,生怕建虏打到京城脚下。

  可是对他们来说,就算天子有意设九门提督一职,专管京城守备事,那也不能叫武将出任此等要职啊。

  “陛下……”

  刘宗周走上前,眉宇间生出些许忧色,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想要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

  “闭嘴。”

  崇祯皇帝沉声喝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清楚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朕不想听。

  不就是想说九门提督这等要职,不能有孙祖寿这等武将来担着吗?

  觉得京城这等要地,将守备事交由孙祖寿执掌,若出现什么差错,必然会影响到国朝安稳。

  真真是够可笑的。

  难道朕连这点识人之能都没有吗?还是说,你们心里一个个都觉得,论及识人之能,朕不及尔等呢?”

  特设的九门提督一职,必须有孙祖寿来担着,谁来说什么,都不好使,这关乎到之后的筹谋部署。

  在御驾亲征战胜进犯大明的建虏,凯旋归朝的大势下,他这个大明天子,若连这点决断权都没有,那以后还怎么统御大明?

  难不成要走先前的老路?

  靠猜忌心强,任性而为去罢免内阁、部堂级大臣,来一次次的短暂解决朝堂争斗,但换来的却是更为严重的问题。

  大明的天子,是他崇祯,不是朝中这帮文官,靠着祖制,靠着礼制,一次次来倒逼着他后退。

  将袁崇焕这般五花大绑大的竖起来,叫迎驾的这帮大臣看到,不仅是为击碎袁崇焕文官的骄傲,也是崇祯皇帝砸向大明文官的一拳。

  “孙卿~”

  在一众人等惊异、错愕的注视下,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神情冷峻的对孙祖寿说道。

  “臣在!”

  孙祖寿忙抱拳应道。

  “随朕一同进城,若谁敢阻挠朕的九门提督,接管京城守备事,以谋逆论处。”

  看着眼前这帮迎驾大臣,崇祯皇帝一字一句的讲道,言语间透着杀意,这叫眼前这帮大臣,一个个神情微变。

  在天子凯旋归朝的背景下,若是他们一味地强撑着此事,那换来的下场,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谋逆论处,将会是天子给那些继续规劝的人,所打上的标签,将在史书上背负骂名。

  “天子起驾!!”

  有崇祯皇帝的这般支持,孙祖寿底气足了不少,在不少人的注视下,孙祖寿挎刀而立,朗声喝道。

  在王承恩的服侍下,崇祯皇帝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迎驾队伍,眸中闪烁着精芒,缓缓地向前行进。

  随驾的京卫、勇卫营开路的开路,随行的随行,而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叫随驾的王洽、李邦华、朱纯臣、祖大寿、陈继盛等一众人,那心里都可谓是生出阵阵的感慨。

  面对部分大臣的规劝之势,崇祯皇帝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连怒意都没表现出来,就极为平静的解决了。

  孙祖寿出任九门提督一事,天子的态度是坚决的,是不容有任何置疑的。

  甚至在此之前,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处前指的大臣、参赞,都不知道天子委任了孙祖寿,去出任什么九门提督一职。

  在凯旋归朝的背景下,崇祯皇帝悄无声息的做出安排,叫孙祖寿率领忠勇军各部,全面接替京城各门守备事,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出现任何乱子,单单是这份魄力,就叫不少人觉得心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波澜起

  御驾亲征的崇祯皇帝凯旋归朝,一上来就给迎驾大臣甩了手王炸,在大明极具名望的袁崇焕被抓了,还被天子定了性,有政治嗅觉的大臣,心里都清楚,接下来崇祯皇帝定要审袁崇焕一案,到时朝堂将掀起不小的风波。

  而孙祖寿因功出任九门提督,掌京城守备事,就更坚定那些大臣的猜想,建虏进犯大明的危机是解除了,但是天子却没有打算就此罢手。

  “周公,这是要出大事了啊。”从朝阳门处,回到军机处的温体仁,眉头微蹙,看了眼王洽、李邦华他们几人,走到周延儒跟前,低声道:“您听说了没有,袁崇焕被押进诏狱了。”

  “竟有这等事?”

  周延儒双眸微张,看向温体仁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听闻这样的消息,周延儒觉得事情闹大了,只怕在天子的心中,对先前那帮捧袁崇焕的人,必然也要有所惩处。

  想想也对,此番大明遭受此等劫数,那建虏神不知鬼不觉的,竟从辽前那边绕道进犯大明,错非天子英明神武,在局势动荡之际御驾亲征,还做出相应的部署,这一战要是大明没赢的话,谁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周延儒真不敢向下去想。

  “我有一门生,他远房亲戚,是北镇抚司的小旗官。”

  温体仁低声说道:“被天子缉拿的袁崇焕,在勇卫营的押解下,秘密送至诏狱,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被天子密召进宫。”

  “……”

  周延儒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心神不宁的王洽、李邦华,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天子打算用袁崇焕达到怎样的目的。

  “周公,这次韩爌、李标他们,只怕这内阁首辅、次辅,算是当到头了。”温体仁眉宇间生出几分激动,对周延儒说道。

  “早先他们在朝中,那可是挺袁派,即便是那次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在朝中引起不小的非议,可最后还都是他们出面,才打消了天子的怀疑。”

  “慎言。”

  周延儒皱眉道:“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好好在军机处当差,把各项奏疏都准备好。”

  多年来的斗争经验,心底的直觉告诉周延儒,接下来的朝堂,必然是要经历动荡,但处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所能做的事情,是当好各自的差事。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天子所表现出的果决,叫周延儒心里是暗惊不易。

  尤其是天子靠着留京军机处,随驾军机处前指,暂设辅政大臣之位,叫他们跟韩爌、李标、刘宗周等相斗,还安排英国公张维贤、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相互之间制衡,以满足前线征战所需。

  别看崇祯皇帝在前线战场,经历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处在后方的京城,在此期间那也同样是这般。

  原本朝中的这帮大臣,以为崇祯皇帝凯旋归朝,这种紧张的氛围就能解除,毕竟进犯大明的额建虏被重创击退。

  可事情显然没像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元辅,天子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何意啊?”李标情绪有些激动,神情间带着些许的慌乱,看着愣神的韩爌说道。

  “袁崇焕被抓了,听说还被押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而孙祖寿还被擢升为九门提督,难道天子想责问建虏进犯一事吗?

  还有您听说了,孙承宗督师蓟辽等地军务,而卢象升还当上了蓟辽总督,这……”

  受崇祯皇帝所做之事影响的,又何止是特设的军机处那边,此时在这文华殿,内阁也是受到不小影响。

  跟建虏没进犯大明之前相比,韩爌、李标他们,明显都能感受到,崇祯皇帝跟先前有不小的改变。

  “本辅也不知道,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爌轻叹一声,眉宇间生出忧色道:“天子的想法,已经不是我们所能猜透的了,这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对天子的影响很大。

  袁崇焕被天子下的那些定性,还被抓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要不了多久,我国朝这边就会生出波澜啊。”

  韩爌实在是想不明白,昔日天子那般信任袁崇焕,那般支持袁崇焕,怎么就因为一场建虏进犯大明,就前后反差这般大了?

  由于前线发生了什么,韩爌他们远在京城这边,并不是很清楚,即便是在此期间,袁崇焕违背上谕,擅自出兵这些事情,崇祯皇帝并没有叫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传至京城,所以很多人的心中,都闹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们就这般被动的等着吗?”

  李标皱眉道:“先前天子御驾亲征,钱公不过是……就被天子处决了,只怕在此之前,天子就有整肃朝堂之意。

  这次袁崇焕被抓进诏狱,便是天子布下的局,但我大明的法纪,不能叫那帮厂卫肆意破坏啊。

  纵使袁崇焕有万般不是,也该移交三法司会审,而不是关押在锦衣卫的诏狱中,叫厂卫去肆意妄为啊。”

  钱龙锡在随驾出战期间,被天子处决的消息,在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传递回京城的时候,可谓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以周延儒、温体仁为首的军机处大臣,表现出强硬的一面,以辅政大臣之名,强行解除了一些官员的职务。

  “你说的没错。”

  似乎是想到什么的韩爌,神情变得坚定起来,说道:“纵使袁崇焕有万般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情,也不该由厂卫去操办此案。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那都不是摆设,我大明法纪同样也不是摆设。

  袁崇焕一事,不是小事,其牵扯到的层面众多,不可能说,不叫三法司会审,而移交到锦衣卫诏狱。”

  受崇祯皇帝所表现出的态度影响,身为内阁首辅的韩爌,内心产生很大的不安,若叫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那势必会牵连到自己,还会牵连到很多朝臣,厂卫余毒不能再发生在崇祯朝。

  第一百五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

  “舒服~”

  倚靠在浴桶里的崇祯皇帝,惬意的泡着热水澡,连日来的征战,期间所承受的压力,使得他身心疲惫,然在这一刻却都释放了出来。

  皇太极统率建虏八旗,进犯大明所造成的危害,在他一点点的运筹帷幄下,算是被降到了最低。

  此战来犯的建虏八旗,没能从大明治下劫走金银、粮食、人口等生产资料,这对迂回作战的建虏来讲,那就是一场赔本的买卖。

  而遭受建虏破坏的地域,被限制在遵化、三屯营一点。

  相比较于原有时间线,己巳之变所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这些都是能承受住的,可建虏就不一样了。

  核心人丁不足的劣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太极你个狗奴才,这个时候只怕还在犯愁,后面如何平稳八旗秩序吧。’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嘴角微扬起来。

  一想到自己统率大明军队,战胜了进犯大明的建虏,所对皇太极造成的种种不利,崇祯皇帝的心情就好不少。

  “哗啦啦……”

  从浴桶里站起身来,在殿外候着的王承恩听到动静,忙招呼着宦官,进去服侍自家皇爷更衣。

  “王伴伴,眼下这外朝如何?”

  被服侍着更衣的崇祯皇帝,伸开双手,扬着脑袋说道:“内阁,各部院都怎么样了,有什么动静没有。”

  “皇爷,袁崇焕被押进锦衣卫诏狱的消息,在骆养性的安排下,已经透露出去了。”王承恩欠身说道。

  “现在外朝的那帮大臣,一个个都表现出激动的一面,似乎他们不愿叫锦衣卫审办袁崇焕一案,想规劝皇爷,命三法司会审。”

  “有趣。”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双手插进玉带里,缓步向前走着,“那估计有不少大臣,都会以厂卫余毒为由,来规劝朕啊……王伴伴,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呢?”

  弓腰跟在身后的王承恩闻言,心里一紧,忙欠身道:“皇爷,奴婢愚钝,此等要务,不敢擅言。”

  自跟随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天子的种种表现,王承恩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同样也给自己下了底线,凡涉及朝中政务,军机大事,绝不能多插嘴一言。

  “是心里想到了什么不敢说?还是真没想过呢?”朝东暖阁走去的崇祯皇帝,看了眼王承恩,说道:“有想法就说说,朕恕你无罪。”

  想要制衡朝堂势力,离不开内廷宦官这一群体,相比较于外朝的文官群体,没了子孙根的宦官,对他这个大明天子来讲,明显信任要更高一些。

  在内廷的这些太监也好,或者是宦官也罢,他们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皇权,没了皇权,那他们什么都不是。

  只要能在内廷这边做好制衡,不出现像魏忠贤那样的权阉,但用起来顺手的魏阉,崇祯皇帝并不介意,在自己身边多些有用的‘魏阉’。

  说起来或许很拗口,但原则很简单,他这个大明天子,身边需要帮手,但不是只手遮天的帮手。

  “皇爷……奴婢觉得,相比较于移交三法司,在锦衣卫或许会更好些。”内心踌躇的王承恩,犹豫片刻后说道。

  “此次皇爷凯旋归朝,不过是做了些对国朝有利的事情,可却遇到那样闹心的事情,若不敲打一番,只怕……”

  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承恩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嗯,说的挺好。”

  崇祯皇帝走进东暖阁,对王承恩略加赞许道:“既然在朕身边服侍,该有的眼界,还是要有的。

  去,把曹伴伴他们,所呈递过来的奏疏,给朕拿来,朕要看看内廷这边,这段时间的变化如何。”

  “奴婢领旨。”

  回到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绝对领地内,崇祯皇帝并没有急着,去过多的关注外朝局势变化,相反却将精力放在内廷这边。

  攘外必先安内嘛。

  倘若内廷都没安顿好,那还谈什么跟朝中文官相斗呢?

  不过即便崇祯皇帝不去了解,也能在心里想象得到,随着袁崇焕被抓进锦衣卫诏狱,这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尤其是对先前那帮挺袁派的大臣。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不由得轻叹一声,都言天子是孤家寡人,此言一点都不假啊,在绝对的权力之争上,身边若没有帮手的话,想跟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文官群体相抗衡,那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帝党。

  内廷。

  厂卫……

  想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提笔就写了起来,自己这次御驾亲征,打赢了侵犯大明的建虏,这给自己带来了不少政治好处。

  从萨尔浒之战算起,大明跟建虏打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在战场上,斩杀过这般多的建虏。

  但是这次在他的亲征下,出战的各部大军,取得了骄人的战绩,尽管没有一战,是他这个大明天子,亲临战场去指挥作战的,但天子自带的光环,也将最大的一份荣耀,加持到自己身上。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看着自己随手写的,崇祯皇帝眉头微蹙道:‘想要拱卫皇权的话,那厂卫力量,就不能放弃。

  不过现有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这种简单的制衡还不够,关键自己还要捞银子。

  记得挂靠在内廷、皇室的皇庄不少,每年不给内帑上缴银子,还倒贴不少银子,这批硕鼠也该清理一下了。’

  此时的崇祯皇帝,在心里暗暗思索,接下来自己要做些什么,袁崇焕一案,想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短时间内是无法达成的。

  但是这么好的政治优势,他不可能就这般放手,先前忙着处理建虏侵犯一事,没心思深入整肃内廷。

  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外患暂时解除了,处在内廷的一些毒瘤,是时候给他清理掉了,如此也能借助这次机会,将自己想达成的政治构想,通过这次深层次整肃内廷,给它一一的落实下来,关键外朝那边,还找不到任何说辞来规劝自己。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卿本佳人,今日皇帝不上朝

  王承恩站在一旁,看着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眉宇间带着几分踌躇,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但又怕耽误到自家皇爷。

  从归朝回到内廷,自家皇爷除了洗了个热水澡,就一直待在东暖阁,处理内廷呈递的奏疏,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

  “王伴伴,派人去把这些朕圈阅的奏疏,都送到司礼监。”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皱眉说道:“命司礼监,着其他各监,将朕批注的这些情况,逐一进行整改,明日朕要召见他们。”

  “奴婢领旨。”

  王承恩闻言,心里一紧,当即拱手应道,随后便眼神示意殿内候着的宦官,将这些批阅的奏疏,尽快送到司礼监那边。

  看来内廷所做之事,有不少都是皇爷不满意的。

  在龙案旁整理奏疏的王承恩,心里暗暗道,外朝不安生,这内廷也平静不了啊。

  “王伴伴,尽快从内书堂那边,筛选一批知根知底的宦官。”

  崇祯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眉头微蹙道:“日后这东暖阁内,只要他们过来轮值,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可出入,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奴婢明白。”

  作为乾清宫的要地,自己日常所在之地,崇祯皇帝不希望有不知根知底的宦官,将这里的只言片语带出,那便不利于他之后的布局。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要对内廷进行深层次肃清,尤其是涉及到皇庄这一块,那些依附的家贼硕鼠,必须要彻底的,坚决的清除掉。

  “现在什么时辰了?”

  想清楚接下来的要做的筹谋后,崇祯皇帝紧绷着的弦,也算放松了下来,看向王承恩说道。

  “回皇爷,已过酉时了。”王承恩微微欠身道:“皇爷,皇后在申时派人来递话,说在坤宁宫……给皇爷准备了御膳,奴婢……”

  周皇后吗?

  听到王承恩所讲,崇祯皇帝愣了一下,双眼微眯起来,脑海里浮现出周皇后的容颜,从他过来以后,在知晓自己所处的局势后,就没有去过后宫,甚至连‘他’深爱的周皇后,也没有去看过一样。

  那时家都快被建虏打穿了,哪儿有心思搞什么儿女情长。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大明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这后宫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时的周皇后还怀有身孕。

  “去坤宁宫。”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东暖阁外走去,王承恩见状,忙跟上前,安排殿外宦官,准备龙辇,摆驾坤宁宫。

  说来在崇祯二年,建虏进犯大明一事,除对大明造成极大的伤害外,还对周皇后造成不小的伤害。

  那时的她怀有身孕,而大明又处在节节败退的局势下,这在所难免的也导致其早产,所生嫡次子朱慈烜,没过多久便薨了。

  坐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此时显得有些躁动,怎么说呢,自己终究是外来客,先前不回后宫,也是有些担心自己所做举动,是否会跟原主有所不同。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总不能说一辈子不回后宫吧,尤其是不见周皇后,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对周皇后这个女人,崇祯皇帝还是了解的,克己勤俭,不给娘家索要任何东西,知礼节,晓大义,默默用行动支持着她的夫君。

  就是这周家的人,尤其是那国丈嘉定伯周奎,属实是……

  “皇爷,坤宁宫快到了。”随驾的王承恩,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奴婢派人,先去告知皇后……”

  “不必了。”崇祯皇帝挥手道:“皇后怀有身孕,别惊扰到她了,直接过去就是了。”

  此时的崇祯皇帝,算是完成了心理建设,毕竟自己现在才是大明天子,还接受的一切,都要原原本本的接受才是。

  来到这坤宁宫后,崇祯皇帝便朝周皇后所在寝宫而去,途中,那些宦官、宫女,无不行礼。

  “皇后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这些小衣,就叫由奴婢来做吧,您想等皇上过来,也不敢太操劳。”

  “没事的,本宫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些小衣,也是当娘的该做的……”

  来到寝宫外的崇祯皇帝,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不由得愣了一下,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叫他心里受到冲击,源自血脉深处的触动,叫他垂着的手微颤了一下。

  收敛好心神的崇祯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抬步走进寝宫,入眼就瞧见周皇后,说道:“皇后,近来可好?”

  “皇上~”

  本坐着的周皇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娇躯一颤,手里拿着的小衣掉了下来,下意识转过身来,略带颤意道。

  “皇后你别乱动。”

  见情绪激动的周皇后,站起身来,准备快步朝自己走来,崇祯皇帝忙伸手道:“你怀有身孕,别惊了胎气。”

  被提醒的周皇后,此时回过神来,右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眶微红,心情复杂的站在原地。

  眼前这个男人,黑了,瘦了,明明国朝遇到危险,可他却瞒着自己,怕自己担忧。

  “皇后,这段时间国朝有些不太平,朕忙着处理政务,所以一直没回后宫看你。”

  崇祯皇帝笑着走上前,将周皇后揽在怀里,轻声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可不要在心里怪朕啊。”

  瞧见此幕的王承恩等人,已然低头退出了寝宫。

  “皇上忙于朝政,臣妾又怎会怪皇上呢。”

  情绪有些激动的周皇后,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皇上,以后遇到事情,别一个人扛着,臣妾心疼您……”

  “哈哈……”

  听着周皇后所讲,崇祯皇帝笑了起来,轻抚自己女人的秀发,说道:“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朕都会讲给你听的。”

  “皇上,您饿了吧。”周皇后抬起脑袋,眼眶微红,说道:“臣妾给您准备了御膳,都是你爱吃的……”

  听着周皇后所讲的这些话,这一刻,崇祯皇帝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似乎有了归处,在这个摆烂的大明,在自己的后院,有着关心自己的女人,那似乎遇到再多的困难,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明英烈碑

  处在上下摆烂,内部矛盾激化,灾害频发的大明,若想摆脱原有命运,勤政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对崇祯皇帝来讲,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诸如那已经流于形式的早朝,崇祯皇帝就不打算日日搞了,除了恪守繁琐的礼仪,讲一些没用的废话,这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影响国朝的办事效率。

  “王伴伴,军机处的一众大臣、参赞,是否已在公事房坐值?”倚靠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心情不错,看向随行的王承恩说道。

  “是的皇爷。”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

  军机处是制衡内阁所设,先前建虏进犯大明,为达乾纲独断的政治目的,而顺势特设起来的。

  尽管建虏进犯大明一战结束了,但崇祯皇帝可没打算裁撤军机处,并准备进一步增强军机处编制。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军机处将全权负责大明内外的战事,绕开内阁,以达到所谋之事,能最快抵达前线。

  眼下他去往军机处,是就战后犒赏、升迁、抚恤等要务,讲出自己的想法,并着军机处尽快办好。

  此番建虏进犯大明,不管是随驾出战的各部兵马,还是奉戡乱救国之诏,赶来勤王救驾的各地援军、勇壮,都必须按照相应战功授赏,不然又怎么能服众呢?

  奖罚分明是根本。

  只是这次涉及到的授赏、抚恤一事,必然会需要支出大量钱粮,就依着当前外朝国库的情况,那肯定是不够的。

  按照朝堂现行的潜规则,若出现这种情况,朝中的官员就会设法延迟授赏,一群丘八而已,能为国朝战死,本就是他们的荣幸。

  然崇祯皇帝可不打算这般做。

  就大明当前所处的境遇,需要一支支强军来平叛,辽东那边需要,山陕一带也需要,北方若没稳定的态势,那势必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倘若一切都按原有轨迹行事,那岂不是叫那些心里还装着大明的群体心寒?那他这大明天子之位,还能坐稳吗?

  毕竟大明遇到的问题、难关,就已经非常多了,倘若再叫一批人寒了心,日后大明再遇到问题,谁他娘的上啊。

  如此这也是崇祯皇帝想先深层次整肃内廷的缘由。

  先拿内廷深藏的硕鼠练练手,既能起到震慑内廷的作用,又能得到大批银子、粮食、田产等,为接下来所谋部署夯筑根基。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外朝怎么想,就不是崇祯皇帝要考虑的了。

  “臣等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来到军机处公事房,以王洽、李邦华为首的军纪大臣、参赞,忙拱手作揖的行礼。

  “行啦,都免礼吧。”

  崇祯皇帝做到龙椅上,挥手道:“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如今算告一段落了,但有关善后事宜,也必须要做好,今天就把这些事情定个章程。”

  按序排列的众人,露出各异的神情,都准备先听一听天子的意思,然后他们在按章办事。

  “王卿,李卿。”

  崇祯皇帝看向王洽、李邦华,眉头微蹙道:“这次朕御驾亲征,迎战进犯的建虏,你们都随驾出战,对前线出战的各部兵马,心里都是很是了解的。

  接下来朕要说的这几件事情,需你二人带头尽快办好。

  其一,命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等各部大军,尽快将各自麾下立功将士,伤残将士的名册呈递上来,军机处这边,要根据这些所呈评功授赏,不可拖延。

  其二,朕决意在承天门外,兴建一座大明英烈碑,将战死沙场的大明健儿,其骨灰安放于英烈碑内,朕要叫我大明上下都知道,这些健儿的丰功伟绩!

  其三,统计战死健儿的家眷情况,除朝廷要给予的抚恤外,要分两个标准,一个有同胞兄弟,一个没有同胞兄弟。

  前者若其家有意愿,可遴选进入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后者皆集中到京城,内廷供养。

  其四,督察建虏进犯大明期间,北直隶治下各地卫所表现,有逃户者革除军户籍,涉及卫所各级者,一律免职查办。”

  王洽、李邦华面露惊诧,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有些不敢相信崇祯皇帝所讲之言,这第一条章程他们还能理解,立功嘛,肯定是要授赏的。

  可是后面说的这几条章程,要是想一一办下来,难度都不小啊,毕竟牵扯到的层面众多,那工作量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尤其是在承天门外筹建大明英烈碑,此事在大明根本就没有先例啊,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必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陛下,您说的这些章程,想要一一办好,就依着军机处现有人手,只怕是不够的。”李邦华上前拱手作揖,没敢直接挑明自己的观点,先讲明军机处的难处再说。

  “此事好办。”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说道:“人手不够就扩编嘛,这两日,朕会筛选一批官员,补充进军机处。”

  像军机处这等要害衙署,既然抓到手里了,那就别想再有人,能从自己手里将它抹掉。

  听着天子所讲,王洽、李邦华也好,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也罢,他们明显都嗅到了不同的讯号。

  天子对军机处很看重,之后纵使是外朝这边,规劝天子想裁撤军机处,那天子也不会同意的。

  “朕知道,你们对兴建大明英烈碑,且还是在承天门那等要地,心里难免有些看法和不解。”

  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说道:“但朕想要说的是,为我大明战死的健儿,应当得到这份尊重,若非有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就没有你等安心在京城办差当官。”

  若想逆转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就必须先从细微处一点点做起,想一口吃成个胖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已抓在手里的兵权是一点,筹建大明英烈碑是一点,善待战死将士的遗孀是一点,崇祯皇帝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调整失衡的大明政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掌权(1)

  明末层出不穷的党争,尽管以派系之争,地域之争,理念之争体现,然从侧面也反映出一个根本,那就是‘利益’。

  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一上来就高喊‘革新’的口号,折腾出大刀阔斧的动静,这无疑是给腐朽的大明,上下摆烂的大明,一记最为沉重的铁拳。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番话,叫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参赞,心里都明白一点,天子有意整饬军备,不想叫建虏进犯大明这等糟心事再发生。

  单单是这次建虏进犯,朝廷就支出不少的银子,以换取随驾出征的各部大军,能安心的跟建虏展开激战。

  “周卿,在朕御驾亲征期间,国朝都遇到哪些事情,此次迎战建虏又花费多少银子?”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看向周延儒几人,神情正色道。

  来了!

  王洽、李邦华闻言,便知天子要详细了解,在他离京出战期间,国朝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有详细的钱粮支出。

  “陛下,在您御驾亲征期间,国朝的确发生不少事情。”

  周延儒先是拱手作揖道,随后便转过身去,接过参赞大臣金声所递奏疏,说道:“这些都是留京军机处,所涉及到的军机要务。

  另此次国朝迎战建虏,一应花费,合计支出银二百六十余万两,粮一百一十余万石,此外还有调拨的军械、弓弩、箭矢、各式火器、火铳、火炮、草料等,皆详细记载在奏疏中,望陛下御览。”

  花这么多!?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手指敲击着龙案,发出‘哒,哒’的声响,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崇祯二年的太仓银库,岁入银才九百多万两吧,这一下就干掉快三分之一?!

  “陛下,虽说此战国朝花费的钱粮不少,然其中有一部分,并非是从户部调拨的。”徐光启走上前,拱手作揖道:“陛下御驾亲征前,东厂、锦衣卫抓捕一批哄抬物价的奸商,而此后靠着他们,于京城、通州等地,缉拿了一批怀有异心之辈……”

  这才对嘛!

  凶残的建虏都打进国门了,就依着大明治下各阶层的德性,必然会有投诚派、骑墙派。

  看来曹化淳、骆养性他们,也不是什么废物点心嘛,能帮朕捞到银子,那才是最有用的爪牙。

  “行,把这些奏疏都呈上来吧,等朕详细看了以后再说。”

  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看向周延儒、徐光启他们,说道:“另外有几件章程,需你们几人去着办。”

  侯在一旁的王承恩,忙走下前,去接过周延儒所捧奏疏,而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放在龙案上。

  “一个,朕在前线战场上,擢升、平调了一批官员、将领,他们暂奉军机处前指明发上谕,已前往各地赴任,周卿,此事就交由你来办。”

  “一个,九门提督衙署,需尽快明确下来,另军机处这边,要代表朕前去视察各门守军,明确与五城兵马司、五城巡城御史公署、京营间的职权分离,徐卿,此事就交由你来办。”

  “一个……”

  崇祯皇帝一项项的讲着,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这些军机大臣,则都牢记各自要负责的事宜。

  眼下袁崇焕被移送到锦衣卫诏狱,等待着自己进一步指示,趁着当前刚班师回朝没多久,先将现有掌握的那些胜利果实,一一都吃进肚子里,那才是最实际的动作。

  “行了,都各自去忙吧。”

  在交代完所讲的事宜后,崇祯皇帝正色道:“朕所说的这些章程,必须从快着办,不得有任何马虎,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朕禀明。”

  “臣等遵旨!”

  这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战略层面由他这个大明天子把控,但是具体的战术层面,交由信任的大臣着办即可。

  太祖高皇帝的那套勤政治国的风格,并不适用于他,毕竟明初与明末相比,那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他必须从繁重的政务中脱离出来,这样才能逐步解决现有的矛盾与弊病。

  见王洽、李邦华一行离去,朝军机处侧堂走去,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去把曹伴伴、骆养性给朕叫来。”

  “喏!”

  军机处的事宜解决了,内廷还有厂卫这边,也需要解决一些问题,身为大明皇帝,需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在王承恩离开以后,崇祯皇帝便翻阅着周延儒他们,所呈递的那些奏疏,通过眼前这些奏疏,能更直观的了解一下,在自己离京出战期间,京城这边,朝堂这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曹化淳、骆养性的本事,还真是够了得啊。’

  在看到有关厂卫查抄家贼硕鼠的奏疏后,崇祯皇帝两眼放光,嘴角微扬起来,心里暗暗说道:‘靠着顺藤摸瓜的方式,就查抄出一百七十多万两银子,还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另京郊、通州等地田产若干,看得朕都有些兴奋了。’

  想当初快递大叔李自成,杀进北京城后,用拷响的方式,就拷出几千万两银子,其中就有他的岳丈,一个个哭穷,可实际上却都富得流油。

  这在崇祯皇帝的眼里,那就是一座座金山啊,不过怎么将这些银子,用合法的手段,一点点抄出来,那就考验他的手段了。

  内廷整肃一事,必须要尽快推进起来,先拿内廷深藏的硕鼠练练手,培养出一批专业的抄家队伍。

  看完这封奏疏后,崇祯皇帝的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既然大明治下的家贼硕鼠众多,那就用政治斗争的方式,将他们的真面目全都撕开。

  在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

  大明天子这一身份,天然就拥有一定的优势,用大明现有的游戏规则,每次都杀一批,打一批,拉一批,确保大明内部秩序不乱的前提下,这额外收入的银子不就源源不断了?

  治理这个上下摆烂、盘根错节的庞大国度,还是要讲究一些方式方法的,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不就又陷入到怪圈之中了?

  第一百六十章 掌权(2)

  曹化淳、骆养性二人,恭敬的站在军机处公事房外,虽说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不敢有丝毫响动。

  他们心里都清楚,天子这次御驾亲征,迎战进犯的建虏凯旋归朝,定然需要处理一些要务,甚至军机处这边,也会有他们厂卫所做之事的奏疏。

  在崇祯皇帝离京亲征期间,曹化淳、骆养性二人,的确被赋予了相应的权柄,然他们的压力同样不小。

  毕竟崇祯皇帝给他们的文书,上面详细列明了要办的差事,权力与义务那是对等的,不可能一头重一头轻。

  “曹太监,皇爷召见。”

  就在曹化淳、骆养性沉思揣摩之际,王承恩从公事房走出,手里拿着拂尘,神情间看不出喜悲道。

  “……”

  曹化淳闻言,忙理了理所穿大红蟒袍,在骆养性的注视下,随着王承恩一道,恭敬的走进公事房内。

  弓腰走进公事房的曹化淳,见自家皇爷在批阅奏疏,忙拱手作揖道:“奴婢拜见皇爷~”

  “曹伴伴来了。”

  听到曹化淳的声音,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奏疏,随手端起手边茶盏,大口喝了起来,看着保持姿势的曹化淳,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免礼吧。”

  放下手里的茶盏,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朕离京亲征期间,曹伴伴差事办的不错,内廷没有生乱,当赏。”

  “皇爷谬赞了。”

  曹化淳心里一喜,嘴上却说道:“能为皇爷分忧,是奴婢的荣幸,此次皇爷御驾亲征,战胜来犯的建虏,大涨我皇明雄威……”

  “好啦,这些奉承的话,就别说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朕先前叫你在内廷这边,遴选一批家底清白、年轻的宦官,还有在民间遴选自阉者,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想要深层次的整肃内廷,将内廷深藏的家贼硕鼠都揪出来,就离不开一支专业的队伍,另考虑到日后的筹谋,仅靠一个东辑事厂,是不够的。

  先前被临时编到勇卫营麾下的千余众武阉,在经历几场战事的洗礼,活着的仅剩五百余众,这些都是值得去用的宦官。

  “按照皇爷先前的指示,在皇爷离京亲征之际,奴婢共遴选出三千七百一十八人。”曹化淳拱手作揖道:“眼下这批人,皆暂驻在西苑那边,并由御马监的人负责调教,所造名册在司礼监,若……”

  “嗯,这个差事你办的不错。”

  崇祯皇帝点头道:“说说朕圈阅的那些奏疏吧,虽说你差事办的不错,但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还存在着不少问题。

  朕也知道,叫你在那样一种环境下,想全面整肃内廷环境,有些难为你了。

  等会儿你回司礼监,将关于皇庄的所有案牍,悉数调出,移交到内书堂那边去,有些事情要办好。”

  “奴婢领旨。”

  曹化淳强压着心中骇意,忙拱手应道,他不知道自家皇爷说这些话,到底是何意,但直觉告诉他,内廷恐有大事要发生。

  “对了,朕这次班师回朝,为何不见英国公?”敲打了曹化淳一番,崇祯皇帝眉头微蹙道。

  “回皇爷,英国公病重缠身,今在府上休养。”

  曹化淳收敛心神,忙回道:“皇爷离京亲征之际,英国公操劳京营事,还有军机处那边所定差事,所以……”

  张维贤重病缠身?

  也对,张维贤是在崇祯三年就卒了,难怪自己先前召见他的时候,总觉得张维贤精神不是很好。

  这次自己御驾亲征,凭借先前开的‘空头支票’,刺激着张维贤,叫他老实待在京城帮自己分忧,这算是累倒了。

  看来要抽空瞧瞧张维贤啊,该表明的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估计自己所开的‘空头支票’,张维贤定会给其嫡子张之极言明,不过这‘一门两国公’就别想了,顶多敕封一个世袭伯爵,也算补偿给英国公一脉了。

  “行,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曹化淳说道:“曹伴伴,你先退下办差吧,记住,不该说的别说。”

  “奴婢明白。”

  这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没有改的必要,已经是很完善的了,不过只有一个东厂,那肯定是不行的。

  等内廷那批家贼硕鼠,全部清理干净后,大明皇室名下的皇庄,必须要整合在一起,这也涉及到自己之后的布局。

  “把骆养性叫进来。”

  想明白这些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

  “喏。”

  王承恩微微欠身应道,随后便快步朝公事房外走去,当了这大明皇帝,还是有着不少好处的。

  至少在这皇权之下,总有那么一群人,是紧紧围绕着你转的。

  或许外朝那边,崇祯皇帝不能笃定有哪些人,然在这厂卫之中,若想有个好前程,除了傍自己这条粗大腿,根本就没其他好的选择。

  “骆养性,袁崇焕在诏狱那边如何?”见骆养性走进来后,没等其行礼,崇祯皇帝就开口问道。

  骆养性见状,忙拱手道:“回陛下,除了精神有些不对,其他各方面还好,诏狱那边,并未对其用刑。”

  “嗯。”

  崇祯皇帝点头道:“看好袁崇焕,别叫他自裁,另外这次朕御驾亲征期间,你差事办的不错。

  就擢锦衣卫指挥使,领右都督衔吧,准骆家选十名子弟,进府军前卫。”

  “臣谢主隆恩。”

  情绪激动的骆养性,当即行跪拜之礼,向崇祯皇帝说道。

  先前他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督锦衣卫事,眼下天子给予他这等封赏,那日后这锦衣卫就是他真正当家做主了。

  “先别急着谢恩。”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骆养性说道:“先前朕就向你说过,锦衣卫,应是国之利刃,但当前的锦衣卫,明显还不能达到朕的预想。

  过几日朕会抽调一批人手,到南镇抚司那边任职,这锦衣卫的卫纪、法纪,不能是形同虚设的。

  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要切实担起责任,叫那些吃干饭的家伙,全都清除出锦衣卫,唯有有本事的才能留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厂卫构想

  趁着军机处忙着授赏事宜,及其他善后事宜,外朝的目光聚焦在袁崇焕身上,先将厂卫这一块整饬起来,便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骆养性这把刀,若是用好了,那便是制衡朝堂的好刀,但若是用不好,那便是伤己的利刃。

  所以时不时的敲打,并在锦衣卫内安插心腹,制衡骆养性,才能确保锦衣卫不会走先前的老路。

  南镇抚司,是执掌锦衣卫法纪、卫纪所在,先前怎样崇祯皇帝不管,然从他谴派值得信任的人,去掌南镇抚司事,就必须履行好相应职责。

  骆养性走了,不过跟得知自己晋升时的喜悦相比,天子最后讲的那些话,叫他心里沉甸甸的。

  天子这明显是在敲打他,锦衣卫不是某家某姓的锦衣卫,而是大明的锦衣卫,谁要是没用的话,那就趁早滚出锦衣卫吧。

  骆养性心里清楚,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天子给予的,若他不能揣摩好圣意,替天子分忧的话,那他也只怕是这样的下场。

  “王伴伴,去把方正化叫来。”看着离去的骆养性,崇祯皇帝神情自若道:“有些事情,朕要跟你和方正化聊聊。”

  “喏!”

  相比较于外朝的复杂局势,内廷这边处理起来就相对简单些,毕竟内廷的宦官群体,说白了就是他这个大明天子的家奴。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那都是自己的家事,跟外朝沾不到任何关系。

  既然要培养专业的抄家队伍,那没有比内廷的宦官,用起来更顺手的了,只要定下相应的制度,给予相应的待遇,若还敢伸手去贪墨的,那杀起来就更容易了,还在外朝引不起任何风波。

  在崇祯皇帝思索之际,被传召的方正化匆匆赶来,向自家皇爷拱手作揖道:“奴婢方正化,拜见皇爷!”

  “免礼吧。”

  崇祯皇帝伸手示意道:“方正化,这次随勇卫营出战,你立下了大功,还有先前那帮武阉,同样也立下了功勋。

  在朕这里,向来都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朕有意在内廷竖起一把利剑,起到震慑作用,不叫先前的糟心事,再发生于内廷,你可愿替朕担着?”

  “愿为皇爷效死!”

  方正化强压内心深处的惊意,忙拱手作揖道,尽管他不清楚自家皇爷,究竟想要自己做些什么,但只要是皇爷吩咐的,那他肯定照办。

  对方正化表明的态度,崇祯皇帝心里很满意。

  这是经过自己考验的内廷太监,且立下过功勋的,由他提督西辑事厂,主对内廷的监察事宜,那明显再合适不过了。

  厂卫是皇权延伸的重要媒介,但若是失去制衡、监察的话,那同样是会出现很多问题与隐患的。

  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内廷就该是他一人之内廷,这里面的所有宦官,都必须严禁跟朝中大臣,有着过深的私人交际。

  在这个上下摆烂的大明,若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崇祯皇帝都不能做到绝对掌控,那还谈什么制衡朝堂,并逐步解决大明的弊政与毒瘤?

  “好,有这样的态度,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方正化道:“自即日起,你便提督西辑事厂,掌对内廷、东辑事厂监察事。

  先前暂调勇卫营的武阉,悉数调拨进西辑事厂,一应职务以所立功勋来定,三日内,要把西辑事厂的台子,给朕搭好,能否办到?”

  “奴婢……定不负皇爷厚望。”

  心生骇意的方正化,强压内心激动,拱手作揖道,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皇爷竟重启西辑事厂,并重新赋予了西厂的职权。

  倘若是这样的话,靠着提督西辑事厂,他便一跃成为内廷红人,即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的曹化淳,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王伴伴,朕也有一项重担,要叫你担起来。”

  没理会激动的方正化,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内廷下辖的皇庄,朕很不满意,这里面藏着很多家贼硕鼠。

  朕决意设大内行厂,专管皇庄事,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以后的皇庄,不能再有任何家贼硕鼠!”

  “奴婢领旨。”

  皇庄是皇室直接经营的庄田,也是内帑收入之一,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分散在北直隶治下各府的皇庄规模不小,按理说每年该为内帑提供不小的银子。

  但是疏于监察、管理之下,导致那些个管庄太监,多行监守自盗事,假借皇室之名侵占民田,收买内廷太监,使得皇庄成了一笔糊涂账。

  “西厂、内厂的第一刀,就要给朕砍向皇庄。”

  看着王承恩、方正化,眉头微蹙的崇祯皇帝说道:“西苑那边,有一批家世清白、年轻的宦官,你们所掌的西厂、内厂,要将他们全部吸纳,并将各自的台子搭起来。

  这是朕对西厂、内厂的职权构想,你们要严格按照朕所构思的来办。

  三天后,给朕查办所有皇庄,不管涉及到谁,只要监守自盗、滥用职权的,全都抓起来,哪怕涉及到内廷,该抓全都抓!”

  “奴婢领旨!”

  王承恩、方正化忙拱手应道,随后便恭敬的走上前,接过各自的文书,不过这心里却是惊骇不已。

  这次皇爷要整饬皇庄,那必然会牵扯到内廷很多人,被抓的管庄太监,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不过对王承恩、方正化来讲,只要是自家皇爷下达的旨意,他们必然是要无条件服从的,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是源自崇祯皇帝的信任。

  在内廷这边,失去了天子的信任,不管是曾经有多高的地位,顷刻间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例子多到数不胜数。

  “去办差吧。”

  崇祯皇帝神情正色说道:“王伴伴,此次空缺出来的管庄太监,可从此次随驾出征的伤残武阉,还有内书堂那边遴选,把各级皇庄的架子,都给朕搭好了,以后皇庄这边绝不能再出现任何问题。”

  第一百六十二章 辽东布局(1)

  西厂、内厂先前的职权如何,做派怎样,崇祯皇帝不想多管,他要重设这两个内廷权力机构,是为了更好的服务皇权,方便他统御大明。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外朝也好,内廷也罢,这失去制衡、约束的权力,是没有任何忌惮的猛兽,那造成的破坏太大了。

  就依着大明现有的处境,他要不一步步收拢权力,达到制衡各方势力的政治目的,大明想救都救不回来。

  ‘王承恩,方正化,希望你们别叫朕失望。’

  看着离去的二人,崇祯皇帝心生感慨道:‘以后西厂、内厂这两块,可都是肩负着极重的职责。

  尤其是负责监察内廷、东厂的西辑事厂,其下辖的执法队,便是专业的抄家队伍,这次先拿内廷练练手,下次就要捕大鱼了。’

  处在这上下摆烂的大明,面对收支失衡的财政困局,想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一笔银子,以缓解现有的财政压力,那没什么比抄家来的更快了。

  授赏立下战功的群体需要银子。

  找补东江镇需要银子。

  扩编勇卫营、忠勇军需要银子。

  供养遗孤需要银子。

  面对内忧外困的江山,需要银子……

  面对这么多的压力,这也是崇祯皇帝凯旋归朝,不敢有一丝松懈的缘由,不解决这些眼前的问题,那还拿什么去铲除弊政,铲除毒瘤?

  王承恩忙着筹建大内行厂,司礼监秉笔太监庞天寿、王德化,便在崇祯皇帝身边服侍,以确保自家皇爷的任何需求。

  只是在庞天寿、王德化来了以后,崇祯皇帝在军机处这边,一坐就是一天,甚至连进膳都是草草了事,这叫二人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皇爷,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替崇祯皇帝换茶的间歇,庞天寿面露关切道:“您已经处理一天政务了,这都快到戌时了,您也要保重龙体啊。”

  “呼~”

  崇祯皇帝轻呼一声,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朕知道了,去,叫温体仁过来见朕。”

  “喏!”

  没了建虏这一外患后,在心平气和的处理朝政时,崇祯皇帝算是明白过来,勤政克己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当前的大明啊,受万历朝、天启朝的党争影响,很多弊政都是藏得很深,仅仅是处理朝中的一些政务,崇祯皇帝就发现了很多问题,那就更别提大明地方上的情况了。

  倘若他想整饬好大明,将大明偏离的轨迹,重新拨回正轨中去,就必须严格按照自己的路线走才行。

  眼下卢象升出任蓟辽总督,孙承宗负责平辽事,趁着建虏经此战事蒙受损失,必须要尽快明确辽东的布局。

  被上下其手的辽饷,不能再继续摊派下去了,这对大明底层百姓,造成的负担太过于沉重,大明在辽东这件事情上,必须转入战略防御态势。

  在没有将辽东将门,朝中涉足辽前利益的官员,一一清除干净以前,大明就不能转入战略进攻态势。

  “臣,温体仁,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沉思之际,传召而来的温体仁,恭敬的拱手作揖道,其心里不清楚,这个时候天子召见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温卿来了,赐座。”崇祯皇帝面露笑意,伸手说道:“朕有件事情,要跟温卿商讨一下。”

  在旁候着的庞天寿,听闻自家皇爷之言,忙走出公事房,命堂外候着的宦官,去搬来椅子等。

  军机处这等要地,不相干的人员,是不能进去的,这是崇祯皇帝定下的规矩。

  侯在堂内的温体仁,此时却在心里揣摩起崇祯皇帝,对自己所讲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关于袁崇焕的?

  是关于当前朝局?

  还是关于……

  这次建虏进犯大明,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战胜来犯的建虏,取得耀眼的战绩,这对大明朝堂的震动,是不小的。

  从萨尔浒之战算起,大明在辽东征战这些年,还从没取过这等战绩,这也使得崇祯皇帝的威仪,在大明朝野间提升不少。

  “温卿啊,你对东江镇那处地方怎么看?”

  看着忐忑而坐的温体仁,手指敲击着龙案的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你觉得依照当前大明的国情,对平辽事该做出怎样的调整?”

  天子又看重东江镇了?

  天子想改变大明在平辽事上的政策?

  孙承宗替代袁崇焕,出镇辽东,而东江军的陈继盛等人,又随驾返回了京城,难道天子想选派新的将领,镇守东江镇?

  面对崇祯皇帝的询问,温体仁这脑海里,瞬时就涌现出一个个想法,以揣摩天子之意,到底想阐述些什么。

  “陛下,臣觉得东江镇这个地方,对大明现有平辽事来讲,很重要,绝不像袁崇焕先前所说的那般。”

  收敛心神的温体仁,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当初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纵使毛文龙有万般不是,那也不是他袁崇焕说杀就能杀的。

  然奈何当时的朝局,力挺袁崇焕的大臣众多,为稳辽前局势,陛下才没有追责袁崇焕。

  依臣之见,东江镇这个地方,应谴派大将镇守,对建虏窃据的辽南一线,展开类似毛文龙那般的海上袭扰。

  而当前我大明的国情,不能只过重于平辽事,应对辽前展开整饬,将那些跟袁崇焕亲近之辈,一一清除掉才行。”

  这次建虏绕开辽前,迂回进犯大明,对朝野间造成的震动可不小,甚至在不少大臣的心中,也生出了种种的质疑。

  明明朝廷调拨那么多钱粮,为何建虏还敢在这种态势下,做出此等冒进的举动,难道他们就不怕辽前驻守的兵马,闪击辽西一带吗?

  听着温体仁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满意,不愧是崇祯朝的政客,对揣摩圣意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自己不过就是讲了一些,就将自己所想的,一一陈述了出来,看来温体仁这个家伙,要好好的利用才行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辽东布局(2)

  “温卿,来坐。”

  崇祯皇帝伸手示意,微微一笑道:“你所讲的这些,有些是朕已想好的,有些还在考量之中。

  朕这次召你过来,是有几件事情,想叫温卿做好,力求大明在辽东一带,能处于相对平稳的局势下。”

  想简拔刘兴祚出任东江镇总兵官,并实现自己对辽东一线的布局,那并非是简单的擢升刘兴祚就行。

  崇祯皇帝想要的是建虏在辽东一带的乱,可这个‘乱’的筹谋,仅仅靠东江镇一地,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站在现实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东江镇终究是孤悬辽东之外的海岛,只不过这个岛,所处位置独特,面积相对较大。

  然若想让东江镇这边,达到攻略辽东的前进基地的战略定位,就必然离不开登莱的支持。

  同时决定对辽南展开海上袭扰,若是能得到登莱水师的协同作战,就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所以登莱巡抚一职,必须要换掉,至少新继任的登莱巡抚,心底不会歧视东江镇,又能配合出镇辽东的孙承宗。

  故而崇祯皇帝想叫留在辽前的孙元化,出任登莱巡抚,有效的配合东江镇,给刘兴祚所部提供军需。

  不过考虑到辽东这盘大棋,仅靠一个孙元化,尚不能支撑起来,纵使他将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这些毛文龙旧部,悉数都抽调进京城这边,但山东的局势,若是不能平稳,便无法起到对辽东的积极作用。

  所以崇祯皇帝又想到一人,此人在天启朝出任登莱巡抚,有效配合孙承宗在辽东的策略,且跟刘兴祚有着关系,那便是赋闲在家的袁可立。

  当温体仁听完崇祯皇帝所讲,其心里生出阵阵惊骇,眉宇间生出惊意,这一下子要动这么多人,他不一定能顶得住啊。

  “温卿,擢升刘兴祚一事,朕会交给王卿、李卿来办。”看着面露惊色的温体仁,手指敲击龙案的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不过这登莱巡抚、山东巡抚一事,还需你来替朕分忧才行。

  朕不看过程,只要结果,此事温卿若能办成,内阁次辅的位置,朕就给温卿留下了,温卿可愿为朕分忧?”

  设立军机处的本意,是为制衡内阁,是为抓军事指挥权,以便于应对大明内外战事,不必陷入到纷扰的扯皮中。

  但这并不代表着崇祯皇帝,就要忽略内阁的存在,他的确是想逆转‘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可却也没想过矫枉过正的事情。

  现阶段促成顶层军政制衡的政治生态,是为更好的统御大明,日后局势明朗了,除军政以外,司法同样要独立起来。

  想解决吏治腐败,想狠抓大明法纪,刑部的地位就必须提升,不过想促成此事,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温体仁,崇祯皇帝并没有着急,毕竟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也是有些难度的。

  即便是温体仁,那也要权衡利弊,若他真过早的就表明态度,崇祯皇帝反而要生出怀疑了。

  犹豫再三的温体仁,站起身来,恭敬的对崇祯皇帝拱手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温卿不愧是大明肱股,不愧是朕之肱股啊。”

  崇祯皇帝见状,笑着说道:“如此,温卿就下去好好想一想,此事该如何尽快落实,朕就静候佳音了。”

  身为大明的天子,不能说什么事情都冲在前面,要懂得权衡利弊,要懂得利用朝中的矛盾。

  简单粗暴的理政风格,造成的结果就是朝臣无心政事,一门心思的揣摩圣意,钻到权谋算计的怪圈中。

  治国如烹小鲜,哪一味什么时候下锅,火候是大是小,这都是有考究的,一味地猛干瞎干,那纯粹就是一锅乱炖。

  看着带着心事离去的温体仁,本坐着的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扬,朝着一旁悬挂地舆图的地方走去。

  ‘若是自己的这些筹谋,能一一落成的话,那东江镇有刘兴祚,登莱有孙元化,山东有袁可立,辽东有孙承宗,再加上一个卢象升,围绕辽东的战略防线,就算基本定型了。’

  伸手指着眼前的地舆图,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辽东,不再以收复失地为战略目标,转为战略防御的态势,从侧翼不断削弱建虏底蕴,这使得大明能赢的一丝喘息之气。

  那沉重的辽饷负担,就能从大明百姓身上减掉,如此激化的阶级矛盾,相对应的也能减轻一些。’

  处在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本身各地就频发灾害,赋税制度存在很大的弊政,朝廷收支失衡,地方各类苛捐杂税,这些都给大明百姓,造成极为沉重的负担,若在摊派辽饷,那日子算是别过了。

  为什么崇祯朝流寇起义愈演愈烈,怎么扑杀都扑不掉?

  根本原因不还是底层百姓没活路了?

  以文官群体为首的读书人阶层,就从没把他们当人看过,就是纯纯的生产资料,泥人尚有三分气,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皇爷,通政司那边,转递到司礼监不少奏疏,多数都是关于袁崇焕的。”见自家皇爷不再处理政务,庞天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说道。

  袁崇焕被下诏狱一事,始终牵绊着朝中大臣的心,这点崇祯皇帝是能想到的。

  “不必理会,留中吧。”

  崇祯皇帝挥手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回后宫休息了,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说,不差这点时辰。”

  对通政司那些奏疏,崇祯皇帝都不用看,都能猜到上面写了什么,无非就是规劝自己,纵使是袁崇焕有罪,也不该移交锦衣卫查办,朝廷有三法司,此等要事当由三法司来办。

  可真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查办,那主动权还在崇祯皇帝手里吗?

  屁股决定脑袋,既然崇祯皇帝想借袁崇焕一事,来狠狠震慑朝堂,并达到他后续的一些部署,那锦衣卫就必须参与进来,不然有些事情不好做,这也会影响到辽东的布局。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规劝

  崇祯皇帝凯旋归朝,看似没给京城造成很大的波澜,但藏在暗处的波澜,却在持续发酵之中。

  将袁崇焕下诏狱待办,没有召开早朝,甚至连大朝都没任何风声,没去文华殿理政,却在军机处理政……

  一桩桩、一件件在文官眼里诡异且不合规的事情,使得韩爌、李标这些内阁大臣,终究是顶不住了。

  从崇祯皇帝御驾亲征返京的那一刻,先前他们所授予的辅政大臣之名,就自动的被去掉了光环。

  “元辅,您说陛下到底是何意啊?”

  去往军机处的途中,李标眉头紧皱,低声道:“早朝到现在都不召开,朝中那么多大臣,所呈递到通政司的奏疏,陛下更是没有一点反应。

  这军机处,本就是建虏进犯我大明,而临时特设起来的,现在建虏早已被陛下亲征击退,为何陛下不去文华殿理政,偏要待在军机处理政,这些都不符合礼制啊。”

  韩爌缓步向前走着,皱眉道:“本辅也不清楚,现在圣意难猜啊,只怕陛下的心里,对袁崇焕的怒意,是无法消散的。

  若是没有这次建虏进犯一事,我大明也不会这般,陛下也不会这般,当前的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对内阁,对各部院产生极大的怀疑。”

  抛开崇祯皇帝特设的军机处、九门提督不谈,大明现行的权力框架体系,其实是很完善的存在,算是封建制度下的运转体系了。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朝中六部、各院寺、科道等衙署各司其职,外加地方上的行政机构,这依靠文官群体,去统御这个庞大疆域,就算出现什么问题,也能有效的解决。

  这一切都寄托于没有小冰河时期。

  可现阶段的大明,好巧不巧就处在这一时期,频发的灾害,进一步加剧阶级矛盾计划,赋税制度的崩坏,土地兼并严重,吏治腐败严重,法纪崩塌等等,若是崇祯皇帝连朝中大权都抓不到手里,没有皇权延伸出来的帝党、厂卫等,辅佐自己统御上下摆烂的大明,那怎么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皇权与臣权之争,是没有停歇的。

  韩爌、李标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间,便来到了军机处这边,看着忙前忙后的众人,他们心里生出唏嘘。

  曾几何时,天子是在文华殿理政的,现在却待在这特设的军机处,这对他们来讲是无法接受的。

  “皇爷,内阁首辅韩爌,次辅李标,求见。”

  庞天寿走进公事房,对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拱手道:“他们说有要事,要禀明皇爷。”

  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

  听闻此言的崇祯皇帝,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朱笔,说道:“宣他们进来,另外这几封奏疏,叫王洽他们着办。”

  韩爌、李标此来,估计是想规劝自己,一方面是跟袁崇焕有关,另一方面就是早朝和回文华殿理政了。

  不过他们的这些政治诉求,算是白费了,在局势没有稳定前,袁崇焕之事,就甭想叫三法司掺和了,这可是不二的主动权,他怎会拱手让出去。

  至于早朝不开也罢,顶多每月三次,纵使科道的言官御史,再怎么规劝,那该是不可能改变的。

  处理朝政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流于形式的早朝上,现在的大明,可没多余的时间叫他浪费。

  “臣,韩爌,拜见陛下。”

  “臣,李标,拜见陛下。”

  在韩爌、李标的行礼声下,崇祯皇帝从思绪中回来,看着保持姿势的二人,说道:“两位卿家免礼吧。”

  “……”

  韩爌、李标循声而起,不过崇祯皇帝并没有说话,这却叫二人内心备受煎熬,跟先前的天子相比,此时天子带着冷淡的态度,叫他们倍感压力。

  韩爌他们心里也都明白,天子前后态度差距这般大,都是受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影响所致。

  可当前这样一种朝局,他们必须要做些什么,若事事都这般被动下去,那他们这内阁首辅、次辅之位,只怕也就坐不稳了。

  韩爌走上前,拱手道:“陛下,您此番凯旋归朝,是否召集文武百官,于皇极殿召开大朝,以彰显我大明威仪。”

  “韩卿说的,朕有想过。”

  崇祯皇帝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说道:“大朝,朕是会召开的,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等何时评功授赏一事,明确下来,朕会降旨的。”

  对韩爌这种上来不表明自己真实目的,先来迂回之举,崇祯皇帝也是就事论事,大朝的确要开,但评功授赏没明确下来,很多事情没法开展,既然是这般的话,那倒不如推迟后开的好。

  “陛下,既然大朝您有自己的思量,可早朝……”李标跟着走上前,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跟鞑清的早朝不同,大明的早朝,那可是日日都开的,不是历代大明皇帝,都能像太祖高皇帝那般厉害,正是这种繁重的差事,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朝渐渐流于形式,这才有崇祯皇帝的皇祖父万历帝不上朝之事。

  “早朝再说吧,朕忙着处理军机要务,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日日应对此事。”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茶盏说道。

  想跟大明文官扯皮此事,不能表现得太激进,要先抛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渐渐的冷处理才行。

  不然天天收到朝臣的规劝奏疏,即便是不看,光是听到此事都烦,等每月召开三次,慢慢形成习惯就好了。

  其实真要论起来,早朝不仅大明天子烦,朝中大臣也有烦的,毕竟起得太早了,对年纪大的朝臣来讲,那也是一种煎熬。

  但是吧,碍于礼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抱怨,嘴上是肯定不能说的,面对崇祯皇帝这样的回复,韩爌、李标心里也知道,天子是何意了,不过他们也没多提及此事,毕竟他们此来的真正目的,还是袁崇焕。

  毕竟袁崇焕一人,牵扯到的人太多了,由锦衣卫督办和由三法司督办,这里面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袁案,不是冤案!

  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发出‘哒,哒’的声响,神情自若,静静的看着韩爌、李标二人,他知道二人此来目的是什么,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陛下……自您凯旋归朝后,便一直忙于处理军机要务。”韩爌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然袁崇焕被下放诏狱一事,臣觉得不妥,纵使袁崇焕有罪,理应有三法司会审,近日朝中因此事亦生出波澜,若……”

  “韩卿,难道朕不懂这些吗?”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也讲了,朕现在忙于处理军机要务,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审办袁崇焕一案。

  朕心里有些不明白了,一个我大明的罪臣,为何会能在朝中引起波澜,难不成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臣,不愿朕亲审袁崇焕一案吗?”

  从袁崇焕奉皇命出镇辽东,全权负责平辽事的这段时间,那向来是要银子给银子,要便利给便利,甚至矫诏擅杀毛文龙,都是袁崇焕对的,朝中有着不少挺袁派,若这背后没有什么利益输送,崇祯皇帝肯定是不相信的。

  从谴派周遇吉、陈继盛他们,将袁崇焕从迁安城‘请’回来,并当众陈述其所犯罪名,将袁崇焕缉拿查办,到班师回朝的这段时间,崇祯皇帝就一直在心里思索一个问题。

  此前这混乱的辽东局势,究竟是单方面建虏凶悍所致,还是说在大明的内部,也有着不少的人,亦不想看着辽东恢复安定?

  “陛下,朝中的文武百官,没有人不想叫陛下亲审袁崇焕一案。”

  李标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只是袁崇焕先前肩负要职,知晓很多朝中秘闻,若这般交由锦衣卫查办,难免会引起国朝的震荡。

  当前对我大明来讲,需要的是安定,此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对北直隶上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若朝中出现混乱,难免会……”

  “那朕要内阁是干什么的?”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看向韩爌、李标二人,道:“明知道朕忙着处理军机要务,不能去文华殿理政,你们就不会处理朝政了吗?

  说来说去,你们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不就是觉得朕冤枉了袁崇焕吗?

  是这个意思吧?

  觉得朕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心里依旧认为袁崇焕是我大明忠良,根本没有任何过错,事情并非是朕所定义的那般。

  韩卿,李卿,朕知道你们私下与袁崇焕的关系匪浅,包括贻误战机被朕处决的钱龙锡,然朕想告诉你们的是,袁案,不是冤案!!”

  韩爌、李标脸色微变,双手下意识颤抖起来,他们万没有想到,天子会将矛头指向他们,每一个反问都这般犀利。

  “陛下,臣从没这般想过!”

  “陛下……”

  看着韩爌、李标情绪激动的对自己解释着,崇祯皇帝并没有心思去听,眼下他就一个态度,谁敢借袁崇焕一案说事,那就是他的敌人。

  击败了进犯大明的建虏,并不代表着大明上下摆烂的局面,就自动消散了,这些都是需要他一点点梳理的。

  纵使他袁崇焕真有什么本事,然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笼络人心、欺上压下的做派,也造就他会落得不好的下场。

  “够了,朕现在不想听你们说这些。”

  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冷然道:“袁崇焕一案,究竟怎样审办,到底何时开展,朕会下旨。

  眼下评功授赏一事未定之前,朕不希望朝堂有乱的迹象,亦不想看到有人非议朝政,若你们这内阁首辅、次辅,不能替朕分忧的话,那就上奏疏请辞吧。

  朕要去西苑一趟,就不陪你们了,退下吧。”

  “……”

  韩爌、李标神情复杂,看着态度强硬的崇祯皇帝,到嘴边的话,想说,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臣等告退。”

  没了建虏外患的威胁,崇祯皇帝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跟朝中的文官群体博弈,想叫他乱了节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元辅,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李标眉宇间生出慌张,看着一言不发的韩爌,焦急的说道:“当前陛下根本就不听我等劝谏,只怕要不了多久,朝中定会因袁崇焕一案,而掀起极大的风波啊。

  还有陛下方才说他要去西苑,据我所知,随驾回京的勇卫营、东江军所部援军,都暂驻到西苑那边,你说会不会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韩爌沉吟片刻,皱眉道:“现在天子的态度,对袁崇焕表现得这般厌恶,归根到底,是先前在其身上赋予厚望,可换来的结果却又是这般。

  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暂稳朝局安定,然后设法寻找机会,再劝谏天子,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查办。”

  这次前来军机处驻地,拜见崇祯皇帝,想要规劝,却被天子有针对的讲了那些话,韩爌明显觉察到天子的很多改变。

  这对他这个内阁首辅来讲,是非常致命的。

  若是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就算他想坐稳内阁首辅之位,只怕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绕了这么一大圈,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袁崇焕一案,他既要做到让天子满意,还要叫受袁崇焕牵连的朝臣,尽可能降到最少才行。

  权力这种东西,一旦经手,就没谁愿意轻易松手,毕竟坐在这个位置,跟不坐在这个位置,那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触。

  看着神情变得坚定的韩爌,随行的李标,那慌乱的内心,才算稍稍安定一些,然一想到被扣押在诏狱的袁崇焕,还有强硬的崇祯皇帝,他又变得忐忑起来。

  自从袁崇焕出镇辽东,全面负责平辽事以来,哪怕是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他都是在朝中力挺袁崇焕的,私底下跟袁崇焕的联系很多,若是真叫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那李标根本就不用多想,到时自己这内阁次辅之位,必然是保不住了,甚至还会将自己牵扯进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朝野惊

  “皇爷,韩元辅、李次辅二人,回文华殿那边了。”庞天寿小心翼翼的返回公事房,对崇祯皇帝说道:“不过二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太对,看神态举止,韩元辅是没将皇爷的话全听进去,而李次辅似乎有些担忧什么。”

  “嗯,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点头应道,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自己有意讲明,要去西苑那边,给韩爌、李标他们,产生了些许心理影响。

  想想也对,袁崇焕出镇辽东期间,韩爌、李标、钱龙锡三人,是朝中阁臣里挺袁最明显的,尤其是李标和被自己处死的钱龙锡。

  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自己也要早些筹谋好后续布局,这样才能应对袁崇焕一案,把该引起的火,都烧起来。

  “走,摆驾西苑。”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神情淡漠道:“朕要解决一些事情。”

  “喏!”

  当前辽东那边的布局,正在一点点收势中,随驾归京的陈继盛、毛承禄等毛文龙旧部,也该向他们明确自己的意志了。

  东江镇这个地方,是大明日后的前出基地,是袭扰、钳制建虏的要地,治下驻扎的兵马,派系必须一致,要么是毛文龙旧部,要么是刘兴祚一系。

  考虑到以陈继盛之威,无法真正意义上,去约束住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一众骄兵悍将。

  为避免大明以后再多一些强敌,崇祯皇帝果断启用刘兴祚,并在谴派大臣赶赴东江镇,宣读相应旨意后,擢刘兴祚的弟弟一二进京述职,恩威并施下,刘兴祚必然没有他想。

  事关辽东日后布局,崇祯皇帝是绝不允许,期间敢有任何意外发生,至于韩爌、李标他们,还想搞什么,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毕竟这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优势就在他,而非朝中的文官群体了。

  ……

  “刘总宪,韩元辅他们,前去军机处拜见陛下,欲规劝陛下慎重考虑袁崇焕一案,您是怎么看得?”

  韩继思皱眉走进刘宗周的公事房,沉声道:“我都察院这边,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厂卫之势,于国朝再起吗?

  您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为何不随韩元辅他们,一同前去规劝陛下?眼下朝中局势并不安定……”

  “韩副宪,你是在质问本官吗?”

  心情不好的刘宗周,打断韩继思所问,说道:“韩元辅他们,去往军机处之际,本官并不知晓此事。

  坐视厂卫之势再起,是我都察院所绝不许的,厂卫余毒,在天启朝如何,韩副宪心里比谁都清楚。

  然眼下受建虏进犯一事影响,袁崇焕辜负了皇恩,辜负了陛下信任,导致我大明蒙受不小的损失,陛下对袁崇焕满是厌恶。

  这才受身边奸人蛊惑,欲重用厂卫,行酷刑,你可知道,韩元辅他们,去规劝陛下,受到了重斥。”

  “竟有此事?!”

  韩继思心里一紧,脸色微变,看向刘宗周说道:“刘总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细细讲明。”

  刘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

  韩继思,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二人同为都察院高层,虽说并非是同一派系,然此番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在凯旋归朝之际,在国朝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将袁崇焕缉拿带回京城,还给袁崇焕下了那样的定义,这所引起的轰动是不小的。

  在韩继思看来,即便袁崇焕真的有罪,要对其进行审办,那也是三法司的事儿,不该下放到锦衣卫诏狱啊,这不是放纵厂卫再起的态势吗?

  韩爌、李标赶去军机处拜见天子,遭到崇祯皇帝重斥一事,不单单是都察院这边知道了,六部、六科、各寺等衙署都知晓了。

  “毕尚书,陛下之意已表明无疑啊。”

  孙居相眉宇间生出忧色,看向沉思的毕自严,说道:“受建虏进犯一事所累,这袁崇焕是罪责难逃。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陛下重斥韩元辅他们,以评功授赏为由,暂时不理朝局。

  只怕之后若不能规劝陛下回转心意,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审办,而由锦衣卫介入的话,那朝堂上不知还有多少大臣,会将牵连到其中啊。”

  毕自严沉吟片刻,皱眉道:“孙侍郎,当前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国朝这次蒙受建虏进犯,若非陛下御驾亲征,只怕蒙受的损失更大。

  现在陛下明显是在气头上,过多的向通政司呈递奏疏,规劝陛下,要维护大明法纪,只怕会适得其反。

  其实陛下的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袁崇焕虽被下放锦衣卫诏狱,却未命骆养性他们审查袁崇焕。

  当前我户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此战开支的钱粮,以户部的名义,尽快明确下来,本官觉得陛下理清楚思绪后,就会过问朝政了。”

  袁崇焕被抓一事,朝中很多大臣的心思,都被牵绊到这件事情上,以至于连各自的政务,都没有心思去处理了。

  不过对毕自严来讲,回想起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前,自己拜见天子,所感受到的种种迹象,崇祯皇帝似乎是受建虏进犯一事影响,表现得跟先前有着很大不同。

  “……”

  孙居相眉头紧锁,看着再度陷入沉思的毕自严,到嘴边的话,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了。

  圣意难猜。

  真真是圣意难猜啊。

  此时此刻不单单是都察院,户部这边,在朝中的其他衙署驻地,不少大臣都聚集在了一起,商讨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尤其是对那些私下与袁崇焕有着联系,且多在朝堂上力挺过袁崇焕的朝臣,有一个算一个,那心情是极为的复杂与忐忑的。

  如果崇祯皇帝真要重惩袁崇焕,那他们是否会受到牵连,是申斥,还是贬官,亦或者罢黜……

  本以为天启朝的那些糟心事,不会再发生在崇祯朝了,可受到刺激的崇祯皇帝,当前所表明的态度,便是有要重用厂卫之意啊,更关键的是那特设的军机处,似乎并没有裁撤掉的意思。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西苑点将(1)

  “毛大,你对勇卫营的操练,感觉怎样?”陈继盛挎刀而立,如炬的目光,看向正在操练的勇卫营所部,对身旁的毛承禄说道。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眉宇间透着桀骜的毛承禄,缓缓说道:“称得上是精兵强卒,倘若我东江军,能有这等势头,在父帅的统领下,当初数次袭扰辽南,就不会是草草了事那般简单了。”

  陈继盛闻言,眉头微蹙起来,心里却暗暗感慨,是啊,从随驾归京,他所统领的东江军援军,便随同勇卫营一起,进驻到这西苑之地,这勇卫营的种种表现,叫其是惊叹不已,这便是天子缔造的强军吗?

  “陈副总兵,你说陛下将我东江军援军,独召随驾归京,又随勇卫营一起,进驻到这西苑之地,到底是所为何事?”

  在陈继盛感慨之际,毛承禄皱眉道:“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孔有德他们,也多次前来找我,想了这么长时间,却始终猜想不到天子之意。

  若是因袁崇焕矫诏擅杀父帅一事,没理由将我等悉数随驾归京,且还安排到这西苑之地吧。

  但若是其他缘由,我……”

  “毛大慎言!”

  陈继盛闻言大惊,出言打断道:“圣意难猜,那就不要猜,做好我们的事情,约束好麾下兵卒即可。

  我相信到时陛下必然会有所旨意。

  不过我对此次进京,并不反感,若能将袁崇焕绳之以法,也算是为毛帅复仇了,这样毛帅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

  毛承禄垂着的双手,此时紧握起来,眸中闪烁着冷芒,脑海里浮现出袁崇焕的嘴脸,心底生出的杀意,是怎么都消散不去的。

  “传陛下口谕,命东江军各部将校,即刻赶赴太液池御台觐见!”

  以张世泽为首的府军前卫,前来东江军、勇卫营暂驻之地,挎刀前行,朗声传递着崇祯皇帝所下口谕。

  听闻口谕的陈继盛、毛承禄,当即转过身去,心里不免生疑,崇祯皇帝竟来到西苑这边,看架势是专门召见他们啊。

  散布在各处的东江军将校,快步朝陈继盛、毛承禄这边跑来,以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为首的将校,此时眉宇间皆透着不解与狐疑,这好端端的怎么天子就过来召见他们了?

  带着种种疑惑与不解,陈继盛、毛承禄一行,在汇合之后,跟随张世泽等府军前卫,去往太液池御台。

  此时的崇祯皇帝,倚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从班师回朝后,他就一直忙着各项事宜,此次召见陈继盛等人,才算有了半点悠闲时间。

  这一刻,崇祯皇帝突然明悟,难怪自己的便宜哥哥,天启皇帝将外朝事,交由魏忠贤来管,而自己躲在幕后总揽大局。

  “皇爷,原暂驻西苑的一众宦官,皆已被王太监、方太监带走了。”一旁的庞天寿,小心翼翼的欠身禀道。

  “嗯,办事效率挺高的嘛。”

  闭目养神的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笑意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见王伴伴他们了,陈继盛他们过来了没有?”

  随着西辑事厂、大内行厂被自己特设,并叫方正化、王承恩总管,崇祯皇帝还真有些期待,在这次内廷深层次铲除家贼硕鼠的行动中,二人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本想着召见陈继盛他们时,顺便见见王承恩、方正化二人,没成想,人家还真把自己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别过多的干扰了。

  本起身想询问身旁宦官的庞天寿,在见到张世泽一行,领着以陈继盛为首的东江军将校,忙低首说道:“皇爷,陈继盛他们来了。”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依旧闭目养神,静静的躺在躺椅上,而陈继盛、毛承禄一行,则卸下所佩战刀,叫由大汉将军保管。

  “末将陈继盛,拜见陛下!”

  “末将毛承禄……”

  在一阵恭敬的行礼声下,崇祯皇帝缓缓睁开眼睛,向前挺身坐了起来,开口道:“都免礼吧。”

  说罢,便缓缓站起身来,而陈继盛、毛承禄等一众将校,则恭敬的站立,准备听候差遣。

  “陈继盛,在朕的西苑暂驻,待着还算习惯?”

  崇祯皇帝活动着脖子,看着陈继盛他们,神情淡然道:“跟你们先前所驻东江镇相比,感觉如何?”

  “陛下……很习惯。”不明所以的陈继盛,忙抱拳一礼道:“东江镇那等粗鄙之地,万不能跟陛下之西苑相比。”

  自崇祯皇帝下旨,命陈继盛带队,随周遇吉所领勇卫营,前去迁安城将袁崇焕拿下,并在带回汉儿庄大营,被崇祯皇帝当众斥责,并缉拿接受审办时,陈继盛这些东江军将领,心里对朝廷的警惕,就相对的少了不少。

  不过这又是随驾归京,又是随勇卫营暂驻西苑,在陈继盛他们的心里,还是不免生出些许疑惑,天子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两日跟勇卫营待在一起,看他们的操练,都感觉怎么样?”

  崇祯皇帝缓步向前走着,看着眼前的众将,说道:“若朕叫你们各自统率一部,能否操练出像勇卫营这样的强军?”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崇祯皇帝的视线,特别留在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沈志祥五人身上。

  相比较于还算沉稳的陈继盛,对上述这些人,崇祯皇帝才是最在意的,先前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颁布的戡乱救国之诏,能叫这些人一块被陈继盛带过来。

  原本建虏进犯大明,像东江镇离京畿那般远的军镇,是没必要调来的,但考虑到东江镇的情况,崇祯皇帝还是将戡乱救国之诏,派人发放到东江镇。

  那时的崇祯皇帝,心里就存着一个想法,若陈继盛他们奉诏过来了,那一切都还好说,若不奉诏的话,就必须要坚决的设法除掉毛承禄、孔有德这些人,毕竟他们的危害实在太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西苑点将(2)

  面对崇祯皇帝的询问,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等一众东江将校,脸上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心里却思量起来。

  这两日他们与勇卫营所部,暂驻在这西苑规定之地,也都见过勇卫营的操练,初见时的不屑,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叫他们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想要检验一支军队,是否能称得上真正的强军,其实对统兵将领来讲,都有一条相同的标准,那便是这支军队麾下的将士,潜意识里去遵循的军规军纪。

  瞧见陈继盛他们陷入到沉思之中,崇祯皇帝并没有开口催促,相反却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第一人主动站出。

  尽管东江军的军风军纪很差,然考虑到当初毛文龙在缔造这支军队时,所处是怎样一种环境,补充的兵源成分复杂,崇祯皇帝并没想除掉东江军。

  处在当前这种环境下,使得崇祯皇帝需要一支支强军,更需要一帮敢打敢拼的悍将,倘若毛承禄、孔有德他们,能被自己调教出来,那重用他们也未尝不可。

  现阶段的大明是上下摆烂,可供崇祯皇帝选择的空间很局促。

  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想培养出强军还算容易,只需明确军规军纪,实发粮饷,配足各式军械、火器,配合相应的操练,就能在一场场血战中,锤炼出一支支强军。

  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下,拉上战场的军队,只要见一次血,要么成,要么废。

  就像养蛊一般,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这便考验统兵将领的能力了,由此可见培养一名优秀将领,是何其困难的事情。

  当前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这些将领,尽管心底产生一些对朝廷的不满和不信任,但还远没到彻底叛变的阶段,所以能把他们拉到自己麾下驱使,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还是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这跟在崇祯皇帝的心底,已判处死刑的辽东将门,还是有着一些区别的。

  陈继盛沉吟片刻,硬着头皮走上前,对崇祯皇帝拱手道:“陛下,勇卫营的操练方式,似与戚少保编撰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有着很大的不同。

  末将等虽说在这两日内,与勇卫营同驻西苑,然并不清楚其中的门道,故而不能下此确切的说辞。”

  还算务实。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看向毛承禄他们,说道:“你们的想法呢?可是跟陈卿一样?”

  “是的,陛下。”

  “陛下,末将与陈副总兵想法一样。”

  “陛下……”

  神情间多带着些迟疑的毛承禄、孔有德等人,不分先后的抱拳行礼道,透过眼前这一情况,崇祯皇帝也敏锐的觉察到毛文龙的旧部,并非是所谓的铁板一块。

  有毛文龙的东江军,和没有毛文龙的东江军,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况,这也给他分化陈继盛等人,创造了较为有利的局面。

  “你们能对朕讲出心里所想的话,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面露赞许,看着陈继盛他们,说道:“不像袁崇焕那边,也不像朝中的一些大臣,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算计,就联起手来欺瞒朕。

  以为这样做了,就能高枕无忧,可他们都没有想过,人在做天在看,做了错的事情多了,早晚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这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就是最好的体现,只是却连累大明付出沉重的代价,对待这些罪人,朕绝不会轻饶。”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连带着陈继盛、毛承禄这些东江将校,一个个心里都变得紧张起来。

  崇祯皇帝接着又继续说道:“此番袁崇焕被朕下旨逮捕,入诏狱等待审办,有些事情还需你们来佐证,这也是朕将你们带回京城的原因。

  毛卿一事,究竟孰对孰错,背后又牵扯到什么利益,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辞。

  朕不能叫任何忠诚于我大明的臣子,蒙受冤屈,但是同样也不会稀里糊涂的了事,带着各种情绪,继续为我大明效忠。

  这些年朝廷苦了你们东江军,朝廷的难处,朕也就不在这里赘述了,你们此次能奉戡乱救国之诏,千里迢迢的赶来驰援,朕心里记着你们的功。”

  听崇祯皇帝讲到这里的时候,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这些东江将领,一个个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同时在众人的心中,也多生出了一个念头,只怕他们短时间内,是离不开京城了啊。

  崇祯皇帝看着众人的反应,神情自若道:“然袁崇焕一案牵扯众多,只怕你们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离开京城了。

  只是东江镇这个地方,又关乎到我大明对建虏的布控,不可没人坐镇,故,朕决意擢刘兴祚为东江镇总兵官,统属东江镇事宜。”

  “……”

  听闻此等消息的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等一众将校,脸色微变起来,不少人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尽管他们猜想到了一些,但是这话从崇祯皇帝的嘴里讲出来后,就具有非凡的意义了,关键他们中有很多都不服刘兴祚啊。

  “至于你们……”

  崇祯皇帝有意停顿少许,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接着又继续说道:“朕思前想后,决定将你们编入京营,替朕分忧。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的表现,叫朕感到很失望,你们能擢升到怎样的位置,还要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有能力的,三大营的左右副将,朕都能封给你们,能力差一些的,那就按照规矩来进行授赏了。”

  本就心惊的陈继盛、毛承禄等人,在听完崇祯皇帝最后所讲后,那一个个变得更为难以置信了。

  一个是后娘养的东江军,一个是掌上明珠的三大营,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天子竟将他们编入京营。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也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的嫡系了啊,关键是这个能力体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讲武堂

  活在这纷扰的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拉拢瓦解的,只要瞅准在意的是什么,就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达到为己所用的目的。

  对现阶段的东江军来讲,准确来讲,是毛文龙的那些旧部,随着毛文龙这座大山倒了,他们被迫处在一边继续为大明效命,一边又心生惶恐、抗拒、不安的矛盾状态下。

  大明立国至今,从太祖高皇帝传至崇祯这一朝,纵使大明存在很多弊政和问题,然国朝正朔传承,却依旧深入人心,选择造反的终究是少部分群体。

  在彻底没了活路以前,是没人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选择造大明的反,正如当前肆虐陕西的流寇势力,便是因为连年的灾害,土地兼并严重,没了活路可言,才选择造反的。

  “回到刚才的话题。”

  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崇祯皇帝神情严肃道:“朕决意在这西苑创设讲武堂,你们这些统兵将领,会跟勇卫营、府军前卫的将领、京卫,一起互帮互助、取长补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短期进修。

  朕会编撰一些讲武堂的教材,如何互帮互助,如何取长补短,就看你们彼此间,能否相互接受对方。

  按照朕心里的构想,讲武堂初步分为步科、骑科、炮科、工科、参谋科、宪兵科、教导科七类,在七类之下会细分相应的学科领域,朕会命军机处尽快归整。

  趁着讲武堂没有正式创立之前,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自己擅长于哪个领域,到时可选择该分科进修。

  三个月后,朕将会组织一场结业考试。

  凡是取得相应成绩,顺利从讲武堂第一期短期进修班毕业者,朕会结合考取的成绩,还有平日里的表现,及先前所立战功,授予相应的军职。

  至于那些没有取得相应成绩,朕也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进行为期一年的进修,到时再进行相应考核。”

  想叫大明摆烂掉的军队,拥有不一样的精神面貌,拥有能持久的战力,培养脱产的职业军官队伍,是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崇祯皇帝对军队建设,军队相应领域,最多算是一知半解的存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不过已知的那些主脉络,是不会有错的。

  冷兵器时代终将被热兵器时代取缔,但现在摆在崇祯皇帝面前的,是怎样培养职业军官队伍。

  为此崇祯皇帝想到了折中的办法,本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中心思想,将自己已知的那些东西,一一详细的写出来。

  叫陈继盛、毛承禄这些在外统兵的将领,叫周遇吉这些新提拔的将领,还有府军前卫的那帮勋戚子弟,聚拢在西苑创建的讲武堂,让他们彼此间转换‘老师’和‘学生’的角色。

  让他们在碰撞中摩擦火花,自己时常来讲武堂这边视察,并把握好大方向不偏转,真正探索出一条适合大明的军官培养机制,并逐步明确在培养职业军官期间,需要他们进修哪些学科。

  “……”

  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这些东江将校,在听完崇祯皇帝所讲后,一个个都露出惊愕的神情,这是要叫他们成为读书人吗?

  一直以来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从古流传至今,已然是深入人心的存在。

  在大明不是谁都能读书的。

  为何大明的文官群体,大多都瞧不起统兵打仗的武将?

  最为核心的一点,除立国建朝初期,需要骁勇善战的武将,去征战天下外,在承平了这么多年下来,文人所尊崇的圣贤之道,那种藏在骨子里的优越感,不允许粗鄙的武将,掌握着兵权,造成对国朝的威胁。

  “朕讲的这些话,你们都好好想想吧。”

  看着神情各异的众将,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要不了多久,讲武堂就要创办,你们也将选进其中进修。

  不要觉得这是朕一时兴起,才决定创办的,第一批毕业的将校,将会在五军营、神机营、神枢营出任要职,都下去吧。”

  “喏!”

  透过崇祯皇帝坚定的语气,陈继盛、毛承禄这些东江将校,明显能感受到天子的决心和对讲武堂的重视,东江镇他们已经是回不去了,那剩下的路,便是好好在讲武堂进修,争取外派到京营任职。

  得益于崇祯皇帝先前所做的种种,也使得陈继盛、毛承禄这些东江将校,在听完他所讲的这些话后,并没有生出什么怀疑,或者要遭受迫害的想法,不然他们真要乱起来,那京城必将经历一场兵灾。

  在陈继盛他们走了以后,庞天寿走上前,对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拱手道:“皇爷,周遇吉赶过来了。”

  “叫萃菴过来吧。”

  既然要创建讲武堂,那这支初建的军官队伍,在摸索阶段的初期,就必须沿着自己所想的方向进展,不能出现太大的偏差。

  相比较于陈继盛、毛承禄这些东江将校,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要更加信任周遇吉一些,不过这些都不能表露出来。

  等曹化雨奉旨抽调的曹文诏、曹文耀、左良玉、黄得功等将,也赴京调进这西苑创建的讲武堂后,崇祯皇帝希望周遇吉能担起重任,能叫讲武堂在碰撞中步入正轨。

  在西苑创建的讲武堂,所开启的第一期短期军官培训班,之所以要明确三个月的进修期限。

  一方面是基于他要整饬京营的构想,另一方面则是东江镇那边,他要谴派一批值得信赖、有能力的将校过去,为首的就是周遇吉。

  重用刘兴祚归重用,但制衡刘兴祚的手段也要有,不过不会像毛文龙旧部那般,跟刘兴祚公然唱反调。

  别看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打赢了进犯大明的建虏,突发的外患威胁得以解除,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崇祯皇帝,就有多余的时间能去挥霍了。

  至少在大明境内的反叛势头,没有被真正维稳下来以前,崇祯皇帝那根紧绷着的弦,就始终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不然自挂东南枝的命运,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降临到他的身上了。

  第一百七十章 内廷地震(1)

  崇祯皇帝心里明白,就当前所处的境遇与环境,仅仅靠他一人努力,就想改变大明的命运,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上下摆烂这一条客观事实,就算他再怎么勤政克己,然却不懂得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采取分化、拉拢、打压、清除的方式,一步步将大明扳回到原有轨迹上,那做的再多也终是无用功。

  “方太监,皇爷对西厂、内厂有多重视,你心里是清楚的。”王承恩神情正色,看向被他青睐的方正化,说道:“按规矩来说,我大内行厂,还有你西辑事厂,在没有彻底完善起来以前,咱们是不能私底下碰面的。

  只是皇爷交代的差事,咱家一直都在心里想着,有些问题,需要咱们先明确下来才行。

  争取这次西厂、内厂的联合行动,能圆满完成皇爷交代的差事,将皇庄的那些家贼硕鼠,一个不剩的全部揪出来。”

  “王太监说的,也是咱家心里所想的。”

  方正化点头道:“咱家听说,皇爷他去西苑了,应是为陈继盛他们而去,不过这外朝的事情,咱们没有权力多管,多问。

  但皇爷他心忧天下,这钱粮能多解决一些,就多解决一些,所以这次整饬皇庄,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作为随驾出征的内廷太监,不管是王承恩也好,还是方正化也罢,在崇祯皇帝这次御驾亲征时,见识也跟着增长了不少。

  见方正化的态度明确,王承恩便开口说道:“那咱家就开门见山了,方太监你也知道,我内廷名下的皇庄众多,遍布在北直隶治下各府。

  倘若这次西厂、内厂展开行动,一个府一个府的去推进审查,那势必会出现打草惊蛇的情况,甚至不排除有走漏消息,导致管庄太监潜逃的事情发生。

  这件差事咱们要是办不好,那皇爷必然是会生怒的,到时你我命运如何,想必方太监心里也清楚。

  所以咱家觉得,针对这次皇庄审查,西厂和内厂要制定完整的查办计划,根据各府分布皇庄的规模、数量,来分派相应规模的厂番,以皇爷的口谕,赶赴这些皇庄后,便全面进行封锁,对那些管庄太监展开全面审查。

  但凡有贪污、中饱私囊的情况,不管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也不管将会牵扯到谁,都必须按规矩办事。”

  跟随崇祯皇帝出战的这段时间,王承恩也好,方正化也罢,都见到崇祯皇帝铁血的一面,在审查皇庄一事上,崇祯皇帝表现出极为强硬的态度,若他们敢把差事办砸了,那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严惩。

  相比较于得罪内廷的一些人,失去自家皇爷的信任,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所以王承恩、方正化二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意。

  “王太监的提议很好。”

  方正化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咱家觉得需要明确一下,北直隶八府咱们两个,一人督办四府,这样遇到任何突发状况,咱们都能第一时间处置。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将这次皇庄整饬做好,这样给皇爷交差时,咱们也能清晰的禀报。”

  王承恩点头道:“同意。”

  当内廷的太监,钻研起兵法时,那属于崇祯皇帝的个人武装,无疑是增加了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能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担任太监级别的宦官,那都是读书认字的,内廷的内书堂,那可不是什么摆设。

  或许在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整肃行动,王承恩、方正化他们,并没有丰富的经验,但一回生二回熟嘛,多鼓励,多支持,就一定能积攒丰富的抄家经验。

  崇祯皇帝在西苑面见陈继盛他们,王承恩、方正化则在制定西厂、内厂的这次联合行动部署。

  大明不是没有能用的人,就看怎么用了,叫内廷的太监外派监军,名义上是监察军队,可实际上干的都是军事行动的事情,这不纯粹就是叫瞎子去绣花,瞎胡闹嘛。

  从西苑那边赶回军机处,崇祯皇帝还没休息多久,初步制定了整肃皇庄的行动章程,明确西辑事厂、大内行厂各级职务的王承恩、方正化,便结伴前来拜见崇祯皇帝。

  “这些是你们商讨制定的?”

  翻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略带诧异,看向恭敬而立的王承恩、方正化说道:“不错,不错,知道统一行动的必要性,避免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看来将西厂、内厂交给你们,朕没有做错决定。”

  说实话,崇祯皇帝也没有想到,王承恩、方正化他们,竟提前做好了行动部署,原本这些他准备等西厂、内厂的框架,搭建起来以后,再将这一想法讲给他们,避免走漏风声的事情发生。

  没成想人家都自学成才了。

  “皇爷,若您觉得没有问题,那奴婢等,就即刻向兵仗局那边申请制式军备。”王承恩走上前,拱手作揖道:“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散布在北直隶治下的皇庄,全部都审查一遍,揪出那些内廷的家贼硕鼠。”

  “去办吧。”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王承恩、方正化说道:“不过有一点,你们可以再进一步明确下。

  叫西厂、内厂的高层,各自分管一个府,行督办有责,你们两个分抓所辖的四府,叫你们的手下,具体负责查办事宜,你们居中坐镇调度,这样你们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你们两个,一个是提督西辑事厂,一个是提督大内行厂,要懂得培养麾下的人才,什么权力该抓,什么权力该放,这是一门学问。”

  对待像王承恩、方正化这样忠心耿耿的内廷太监,崇祯皇帝不介意多些耐心,传授他们驭人之道。

  毕竟以后的西厂,那是监察内廷、东厂的存在,还兼领着专业抄家的重担,而内厂则是内帑增收的存在,还兼领着制衡西厂的担子,所以西厂、内厂的人才越多,对他这个大明皇帝越有利。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内廷地震(2)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崇祯皇帝就是大明最大的地主,而内廷庞大的宦官群体,就是崇祯皇帝的家仆。

  作为封建王朝的特殊群体,宦官是最受诟病的一类,性别成了他们的禁脔,更现实的生存环境,造就他们扭曲的复杂性格,还有对钱财的特殊迷恋。

  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讲,如何驱使内廷的宦官群体,将他们成为皇权的延伸,成为他制衡朝堂的力量之一,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带着崇祯皇帝的鼓励和支持,带着崇祯皇帝的期许,王承恩、方正化二人,斗志昂扬的离开了军机处。

  在当前复杂的局势下,准备向世人亮出西厂、内厂的铁拳,得益于先前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武阉,使得王承恩、方正化搭建的框架,能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咱家和方太监,此番将诸位召集过来,是有件大事要宣布。”王承恩神情凌厉,看着眼前所站十余位穿着蟒袍、飞鱼服的西厂、内厂太监,言语间透着一股威严,说道:“你们眼下能有当前的位置,全仰赖皇爷的宠信,西辑事厂、大内行厂初创,是带着使命的,皇爷口谕……”

  “谨听上谕!”

  以郑忠为首的西厂、内厂太监,纷纷行跪拜之礼,齐声喝道。

  “……皇爷口谕,内廷所辖皇庄,藏着家贼硕鼠,不思为皇明尽忠,却行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之事,于民间败坏天威,欺凌百姓,有辱皇明之威,特命西辑事厂、大内行厂,对一众皇庄展开审查,抓家贼硕鼠,不管牵扯到谁,严惩不贷!”

  “谨遵上谕!”

  在这不大的公事房内,西厂、内厂的高层,清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在旁的方正化,缓步向前走去。

  展开出家贼的大义有了,那接下来方正化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与王承恩商讨制定的计划,一一分派下去。

  北直隶治下八府,每个府治下审办皇庄的差事,西厂、内厂具体谴派一名高层,分管该府一应事宜,行督办有责,哪个地方出了岔子,哪个分管太监受罚。

  四千余众西厂、内厂的宦官,将在这明确的行动体制下,向内廷下辖的皇庄,亮出透着寒芒的刀子。

  “方太监,既然差事都明确下来了,那咱们即刻行事吧。”王承恩神情正色,看向方正化说道:“早一日结束此事,少一些风波,此事皇爷是极为看重,期间有任何问题,咱们要多派人联系。”

  方正化点头道:“王太监说的对,事不宜迟,咱家即刻带队赶赴真定府那边,确保此事不出现任何意外。”

  作为新设西厂、内厂的一把手,这次针对内廷皇庄展开的联合行动,若他们之间思想不能统一,就不能圆满完成这次任务。

  好在任命他们的时候,崇祯皇帝就考虑到这些,方正化、王承恩作为忠心耿耿的那一类,在崇祯皇帝明确意志后,他们是不敢有任何内耗的。

  “孙提督,出事了!”

  李明忠行色匆匆,赶到临设九门提督衙署,见到孙祖寿后,忙抱拳道:“据朝阳门、东便门、广渠门各处守将呈报,从内廷出动大批宦官,从各门离京而去。”

  “竟有此事?”

  孙祖寿闻言,眉头微挑道:“那这些带队的内廷太监,可持有内廷手信,询问清楚他们的去向没?”

  作为崇祯皇帝钦定的九门提督,京城守备事由孙祖寿负责,如今他麾下忠勇军,刚接手京城守备,就出现这档子事情,那肯定是要警惕起来的。

  “有内廷手信。”

  李明忠点头道:“不过在盘问他们,具体去向时,各带队内廷太监,皆言是奉皇上口谕行事,不便透露。

  另朝阳门,永定门那边,还特别言明,经他们那里离京的带队太监,分别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御马监监督太监方正化。”

  听闻此言的孙祖寿,陷入到沉思之中,直觉告诉他,只怕这些离京的内廷宦官,是有大事要办,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却不清楚。

  “既然是奉了皇上口谕,那就不必再多加理会了。”孙祖寿皱眉道:“本提督会写一份奏疏,呈递到皇上那里的。

  对了,眼下京城各门秩序已定,将多余的忠勇军将士,奉本提督之命,移防丰台,修筑大营。”

  “喏!”

  当崇祯皇帝在军机处这边,忙着处理各项事宜时,被任命为九门提督的孙祖寿,那同样是也没闲着。

  经过这两日的操持,原先那些守卫各门的兵马,遴选了一批能堪重用的将士,余者皆打回原处。

  原本孙祖寿已写好相应奏疏,准备呈递到崇祯皇帝御前,没成想又出了这档子事,这也使得他只能再写一份奏疏了。

  王承恩、方正化领着内厂、西厂的一众宦官,离京赶赴北直隶治下各府,准备查办皇庄一事,这般大张旗鼓之下,必然给当前的京城,造成不小的轰动。

  得庞天寿禀报此事的崇祯皇帝,在知晓此事后,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心里却暗暗说道:‘到底还是心急了些,这般大张旗鼓的离京,难免会给当前的局势,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不过也是能原谅的,毕竟是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事,等此事结束以后,再好好敲打他们一番就是了。’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忙碌起来,眼下军机处这边,先前所交代的各项差事,都有了眉目,该做的事情要尽快办好。

  等结束了此次战后授赏一事后,关于袁崇焕一案,也就能顺势打响了。

  看着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在旁候着的庞天寿,却心怀忐忑的揣摩起来,王承恩、方正化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离京,还带走那么多内廷宦官,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此时此刻,不单是庞天寿这里在思索此事,以曹化淳为首的内廷太监群体,那也多在揣摩起此事了,毕竟这里面透着太多的蹊跷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硕鼠!硕鼠!!

  王承恩、方正化领着大批厂番离京,的确对朝野间造成不小的震动,只是对忙碌的军机处来讲,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这背后有什么深意。

  “陛下,截止到目前为止,勇卫营、忠勇军两部的述功疏,还有伤残将士的名册,皆已呈递到军机处这边,臣等正在积极核准……而天雄军及随驾的各部兵马、勇壮,受此前调遣分驻的影响,眼下还在加急整理之中……”

  “陛下,统计此战阵亡将士家眷一事,牵扯到层面众多,涉及到范围较大,当前仅完成对京城一带,不过军机处这边……”

  “陛下,先前平调、擢升的那批官员、将领,军机处这边已跟吏部、兵部洽谈,各项手续正在加紧办理中,另在后续的授赏中,他们……”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认真听取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等一众军机大臣,所分管的各项事宜,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赞许。

  从凯旋归朝算起,到现在过去了五天时间,王洽这帮军机大臣,明显变得憔悴许多,需要他们办的差事太多了。

  这期间面对各种问题,崇祯皇帝都采取一种策略,他不问过程,只要结果,交代下来的事情,必须要尽快办好。

  幸好当前军机处这边,所做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围绕‘战胜建虏’这一核心展开,并未涉及到其他,有这样的大义握在手里,不然就依着外朝那帮大臣的性格,定然是会闹出各种事情的。

  “进度推进的不错,但还是要抓紧时间。”在温体仁汇报完情况后,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神情淡然道:“朕还是先前说的那句话,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

  “倘若国朝连这一根本都做不好,那以后再遇到任何危机,又何以叫我大明的官员、将领,以及众多的健儿,主动站出来替国朝分忧呢?

  这几日,内阁那边也汇总了一些奏疏,呈递到朕这边了,也是受一些事情的影响,朝堂上生出些风波,所以近期朕要召开一次大朝议。

  在此之前,朕交代给你们的差事,都必须要办好,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都听明白了没有?”

  作为日后总揽大明军事的权力机构,制衡内阁的存在,崇祯皇帝就是想通过这种人为的‘高压’策略,来叫王洽这些军机大臣,渐渐适应所处的环境,使得他们没有心思去想,等评功授赏、善后一事结束后,天子是否要罢黜掉军机处。

  其实在这个时候,朝堂上的不少大臣,都在私底下达成了共识,等所谓评功授赏、善后一事结束,他们便向崇祯皇帝呈递奏疏,规劝天子裁撤军机处,毕竟大明在此之前,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倘若军机处一直存在的话,那置内阁于何地,置兵部于何地,关键这军机处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天子对军机处是极为青睐的,不去文华殿那边理政,却日日待在军机处这边。

  只是这些大臣哪里知道,崇祯皇帝已为常设军机处,想好了相应的名义,准备在大朝议时摊牌。

  看着离去的王洽、李邦华等人,崇祯皇帝的心情不错,通过军机处这一机构,在凯旋归朝的这几日,已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像孙承宗、卢象升等任命一事,九门提督衙署驻地一事,京城守备职权分离一事等,都已得到相应的明确。

  身为大明的天子,勤政克己的确是要有,毕竟面对上下摆烂的局面,自己也跟着摆烂的话,那大明就彻底没救了。

  但光自己勤政克己不行,要笼络一批务实的朝臣,聚在军机处这边,帮自己多分担些压力才成。

  以后大明治下的军事方面,将交由军机处这边全权负责,涉及到与内阁、六部等衙署的交涉,将有那些军机大臣负责。

  同时借此后要开展的袁崇焕一案,崇祯皇帝要趁势整肃下内阁,达到制衡朝堂的政治目的。

  频繁罢免内阁大臣,这种损害天子威仪、影响朝局安稳的操作,是绝不能做出来的。

  按照崇祯皇帝的政治构想,军机处、内阁当并立,各自分管一摊子,相互间碰撞,相互间摩擦,他这个大明天子居中制衡即可。

  王德化手捧奏疏,快步走进公事房,对崇祯皇帝拱手道:“皇爷,王太监派人呈递奏疏了。”

  这王承恩的效率够高的,朕果真没看错他。

  听到王德化所讲,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应该是顺天府治下的皇庄,取得了一些大的进展。

  毕竟内廷名下皇庄,遍布在北直隶治下八府,这次西厂、内厂的联合行动,想要圆满落下帷幕,没有几个月的光景,只怕是办不好的。

  “呈上来吧。”

  在崇祯皇帝的示意下,王德化递上所拿奏疏,其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不过仅仅是过了片刻,看到奏疏里内容的崇祯皇帝,却怒了。

  “砰!”

  奏疏被崇祯皇帝狠狠摔在龙案上,这叫王德化心生惧意,顺势就跪倒在地上,以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

  “好啊,在朕眼皮子底下,一个个都敢做的这么过分,硕鼠,真是一帮硕鼠啊。”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冷厉,难掩心中杀意,沉声喝道:“侵占皇庄田亩,侵吞子粒银,这帮家贼真是无法无天了。

  即刻传朕口谕,给王承恩、方正化说,这次内厂、西厂的行动,不管涉及到谁,全都给朕抓起来。”

  “……”

  跪倒在地上的王德化,这一刻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皇爷竟创办了大内行厂、西辑事厂,而王承恩他们离京,竟是去查办皇庄一事了。

  对神情震惊的王德化,心里在想些什么,崇祯皇帝并没有理会,此时的他,心思全在王承恩所呈那封奏疏上。

  仅仅是顺天府治下的皇庄,才刚起了个头,就缉拿了十几名管庄太监,初步审查出七十多万两银子,万余亩的良田,这顺天府治下皇庄,要都筛查一遍,又将会有多少落网的管庄太监?

  再联想到内廷名下皇庄,散布在北直隶治下八府,崇祯皇帝甚至都能想象到,等这次内厂、西厂的联合行动,到了结束的时候,从那些落网的管庄太监身上,将查抄出怎样惊人的银子,还有他们名下的田产等各项产业……

  不过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来讲,像这样的一种情况,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官员贪污腐败,宦官同样也贪污腐败,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分批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圣意难猜

  崇祯皇帝清楚大明的赋税征收,存在很大的问题,但比之要更为可怕的,却是上下其手的贪腐情况。

  朝廷调拨的军饷,赈灾用的银子,各种名目的开支,经过层层盘剥后,能落到实处的也寥寥无几了。

  ‘收’这一项,想短期内就见到显著成效,这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吏治不清,就无法解决实际。

  为此崇祯皇帝的解决办法,是准备等朝局明朗后,借袁崇焕一案,将户部尚书毕自严补进内阁,叫他来专办户部事,主抓大明财政。

  尽管毕自严也算东林党一派,然做事风格是务实的,叫他做擅长的领域,能给自己减轻不少压力。

  对待东林党,不能一竿子打死,像那些务虚、打嘴炮、整日权谋算计不断的,要坚决的打倒。

  而毕自严这些务实的,能调教的,要树在相应的位置,通过相应的事件敲打,吸纳他们成为帝党。

  毕自严的才能,要多多压榨,要重用,有他在前面顶着,出现任何的问题,他这个大明天子,也能掌握一定的主动权,不至于太过于被动。

  通过当前所掌握的情况,崇祯皇帝要尽量避免一件事情,那便是自己亲自下场,去跟朝中那些大臣博弈,这太有损天子威仪,也会叫自己处在极为被动的境遇下。

  拿内廷名下皇庄开刀,就是着手解决‘支’这一项,所形成的潜规则的第一步,通过这次行动,培养一批专业的抄家队伍,以此震慑大明官场的贪官污吏,并通过相应的措施,一步步形成肃贪的风向,若是操作得当的话,崇祯皇帝将会占据极其有利的政治优势。

  “和仲兄,你听说了没有?”

  忙完手头差事的李邦华,情绪复杂的来到王洽这边,开门见山道:“陛下身边的王承恩、方正化二人,先前领着大批内廷宦官离京,其实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去查办内廷名下皇庄。”

  “竟有这等事?”

  忙的昏天黑地的王洽,骤然听闻此言,脸色微变道:“孟暗兄,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可靠吗?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对我大明来讲,是件天大的好事啊,先前内廷这边,势头过盛,陛下……”

  “和仲兄,事情哪里有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啊。”

  李邦华轻叹一声,眉头紧蹙道:“你可知道,那王承恩、李邦华所领内廷宦官,是出自哪里吗?”

  “嗯?”

  王洽迷惑了,内廷宦官,不是出自内廷,又出自什么地方?

  李邦华见状,走上前低声道:“据我所知道的消息,陛下凯旋归朝没多久,便召见王承恩、方正化二人,还设了大内行厂和西辑事厂。

  这次查办内廷名下皇庄,那些出动的内廷宦官,皆是内厂、西厂名下的……”

  “陛下怎能这般行事啊。”

  王洽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内廷这边,本就有了东厂,现在又多了内厂和西厂,那国朝……”

  “和仲兄慎言啊!”

  见王洽这般激动,李邦华忙上前劝道:“这话若传到陛下那边,你我都有大麻烦,尤其是当前的朝局下,有些话绝不能乱讲。”

  自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出现,被选进这特设的军机处,后随驾出征的这段时间,李邦华算是见识到天子的手段,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城府,天子的这种前后差别,时常叫李邦华感到心悸。

  在袁崇焕被扣押在诏狱,满朝文武都盯在这边时,天子不声不吭的另辟蹊径,创设大内行厂、西辑事厂,命他信赖的王承恩、方正化,将刀砍向了内廷名下的皇庄。

  若是没有内厂和西厂的话,李邦华知晓此事后,那肯定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些年,负责皇庄的那些管庄太监,做的事情都是罄竹难书啊。

  可问题出就出在内厂和西厂这一块。

  此时此刻的李邦华,甚至能想象到朝堂那边,知晓此事的一些朝臣,会生出怎样的反应了。

  “……元辅,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得?”

  彼时的文华殿内,李标面色难看,看向韩爌说道:“陛下出手整治内廷名下皇庄,对国朝来讲是好事。

  可这突然出现的内厂、西厂,叫我等如何能接受的了啊。

  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先前的种种表现,都透露出陛下要重用厂卫,现在又多了个内厂和西厂。

  这定是陛下身边有奸宦……”

  “行了,不要再说这些了。”

  韩爌摆手打断道:“陛下的改变,你心里又不是不清楚,当前朝局这样一种情况,我们若真行规劝之势,那必然会引起陛下的怀疑。

  内厂、西厂一事,陛下没有声张,我等从地方知晓此事,真要叫陛下深究下来,北直隶这边,不知又要出什么乱子。”

  早在王承恩、方正化他们,领着内厂、西厂的厂番,大规模出动离京后,一些朝臣就通过自己的关系,向这些内廷宦官赶去的地方,寻求相应的线索,好知道一些这背后代表的深意。

  可通过汇总的情况,却叫那些朝臣大惊失色,先前被罢黜的大内行厂、西辑事厂,竟被崇祯皇帝搞了出来。

  尽管这内厂和西厂,是针对内廷名下的皇庄行事,可谁都不敢去多想,之后内厂和西厂,又将扮演什么角色。

  甚至一些朝臣的心中,都不由自主的生出,天子要重用厂卫,破坏国朝现有秩序的想法了。

  其实对崇祯皇帝做的这一手,不单是外朝的大臣,开始担忧起来了,像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不少的太监,也都担心起来。

  为首的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的曹化淳。

  在重用他们东厂的背景下,崇祯皇帝突然设立大内行厂、西辑事厂,这是不信任东厂了吗?

  关键这次突然审查内廷名下皇庄,也牵扯到内廷不少人的心啊,毕竟皇庄到底是什么德性,曹化淳这些人都是清楚的,有不少甚至都收取了银子,真要细查下去的话,那内廷无疑会引起一场大地震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火要烧的更旺些

  崇祯皇帝回到乾清宫东暖阁,细想了查办皇庄一事,觉得内廷这边的火,要烧的再旺一些。

  先前借着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崇祯皇帝重用了东厂和锦衣卫,并顺势调整了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

  并且在自己御驾亲征期间,以曹化淳为首的内廷太监,以骆养性为首的锦衣卫,为制衡朝堂局势,起到了不小的助力。

  眼下大明突生的外患没了,凯旋归朝的崇祯皇帝,政治目标也转向了大明内部,想要制衡朝堂,除了外朝,内廷也是一股力量。

  这次查办皇庄一事,崇祯皇帝启用家世清白、年轻的宦官,以在战场上立功的武阉,搭建起大内行厂、西辑事厂,就是想一查到底。

  不过有一批人,还需区别对待,那便是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群体,这些人哪怕有牵扯其中的,也不能简单的一杀了之。

  在内书堂这个培养高级太监的地方,尚没有培养出一批能堪重用的苗子前,在内廷这边,崇祯皇帝还需有人撑起来。

  “曹伴伴啊,内厂和西厂联合查办皇庄一事,内廷这边都知道了吧。”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向恭敬而立的曹化淳,语气淡漠道:“朕想问问曹伴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心里一紧的曹化淳,跪倒在地上,说道:“皇爷做的英明,皇庄本是内廷的财源,可总有……”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朕就不想听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曹化淳说道:“曹伴伴,在此之前,你是否牵扯其中?还有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那些太监是否牵扯其中?

  朕想听实话,这也是朕给你的唯一机会,若是曹伴伴此时还欺朕,到时若真查出来了什么,就别怪朕无情了。”

  跪在地上的曹化淳,身上冒着冷汗,说实话,他的确是牵扯其中了,只是他并没收受银子,但名下却多了不少田产。

  “皇爷,奴婢该死!罪该万死!”

  心生畏惧的曹化淳,频频磕头认罪道:“奴婢……一时叫猪油蒙了心,收取了几百亩的上等水浇地,皇爷,念在……”

  清楚明末是什么德性的崇祯皇帝,对曹化淳所讲的这些,心里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不过为了敲打曹化淳,使其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刀,崇祯皇帝故作愤慨的拍案而起,快步朝曹化淳走来。

  “砰!”

  崇祯皇帝抬脚就踹在曹化淳身上,剑眉倒张的指着被踹翻的曹化淳,厉声喝道:“枉朕这般信任你!”

  “你也是跟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明知皇庄这边生出家贼硕鼠,不想着为朕分忧,却敢背着朕做出这样的事情。

  丢人啊!

  你也是信王府的老人了,在内廷当差才多久,先前朕那般信任你,叫你办案,没成想还染上这等毛病了。

  是不是这次朕没创设内厂和西厂,调集大批厂番出动,对内廷名下皇庄出手,你还要一直瞒着朕啊。”

  面对崇祯皇帝的斥责,被踹翻的曹化淳,忙趴在地上磕头求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正如崇祯皇帝所说的那般,倘若这次没有内厂和西厂的联合行动,将刀砍向内廷名下的皇庄,那曹化淳肯定不会讲这些的。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有着其奉行的一套游戏规则,外朝是这样,内廷同样如此,像皇庄行贿内廷太监,这便是默认的事情。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频频磕头求饶的曹化淳,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冷冷道:“若是胆敢再有这等事情发生,朕绝不轻饶了你。

  把贪的东西,全给朕吐出来,详细的写出来,呈递到朕这里,另向负责此事的王伴伴,缴一份议罪银,自领二十棍。”

  “奴婢谢皇爷不杀之恩。”

  有劫后余生之感的曹化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谢恩,本以为这次要死的他,没想到自家皇爷,饶了自己。

  不过此后若想再赢的自家皇爷的信任,那就必须要好好表现,否则自己的下场,那绝对是好不了。

  “起来吧。”崇祯皇帝眉头微蹙,看着曹化淳道:“眼下有两个差事,叫你去办,一个是跟十二监四司八局的那帮人,都聊聊,凡涉及其中的,以此为标准,向朕密呈奏疏,领罚,缴议罪银。

  另一个以司礼监之名,准许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人,检举揭发,经查属实者,揭发者可入内书堂,敢有诬陷者,杖毙!”

  “……”

  曹化淳脸色大变,自家皇爷这般行事,那明显是想保大除小,在内廷这边,借审查皇庄一事,展开一次全面的清除。

  看着离去的曹化淳,垂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嘴角微微上扬,经此一事后,内廷就算彻底肃清了,跟外朝的联系,算彻底断掉了。

  至于那些涉足此事的中低层宦官,没说的,在查明以后全部杖毙,以儆效尤。

  而曹化淳这些被揪着小辫的家伙,除了卖命效忠自己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像私下串联在一起,行谋害自己之事,这种蠢事,曹化淳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甚至还拼了命保自己周全。

  好不容易才爬上内廷的高位,除非脑袋叫驴踢了,才会做出这等蠢到家的事情。

  ‘还好自己的身边,有王承恩、方正化这些忠心耿耿的太监。’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不免心生感慨道:‘不然像这般简单粗暴的整肃内廷,收拾皇庄,属实是有些太拙劣了,不过经此一事后,内廷与外朝的联系,才算是彻底斩断了。’

  处在这上下摆烂的大明,该心狠手辣的时候,就必须足够狠,不过有些时候,却不能一味的去杀,毕竟人若都杀完的话,那谁来替自己办事?

  内廷是制衡朝堂的一股力量,虚弱的内廷,不符合崇祯皇帝的政治目的,所以行杀鸡儆猴之事,彻底收内廷之权,就可以了,至于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中低层宦官,死了也就死了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朕来迟了

  内厂、西厂奉皇命所展开的行动,对内廷名下的皇庄进行整肃,这给本就不那么平静的朝局,无疑又平添了几分变数。

  然对崇祯皇帝来讲,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在敲打了曹化淳他们后,便放下手头之事,出宫前去英国公府了。

  在国朝处在动荡之际,被自己委以重任,并在御驾亲征离京后,为稳定京城秩序,出任辅政大臣的张维贤,在自己凯旋归朝前夕,却重病卧床,身为大明的天子,若对此不闻不问的话,难免会被打上凉薄的标签。

  “孙卿,你果真没有叫朕失望。”

  倚靠着软垫的崇祯皇帝,看着恭敬而坐的孙祖寿,还有一旁的孙传庭,面露笑意道:“能在短短数日间,就能厘清和五城兵马司、五城巡城御史公署的职权,并将原守城的兵马遴选出来,做的不错。”

  被夸赞的孙祖寿,心里一喜,然表面却略显诚惶诚恐,微微欠身道:“陛下,这并非臣一人之功。

  若没有陛下运筹,没孙府尹相助的话,臣绝不可能做好此事,甚至还会辜负陛下给予的厚望。”

  被孙祖寿这般一说,崇祯皇帝看向神情自若的孙传庭,心生感慨道,到底是明末的良臣啊,自己初次召见,却没有任何慌张之意。

  “伯雅啊,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在国朝危难之际,朕将顺天府尹这副重担,交到你身上,属实是有些为难你了。

  但在朕御驾亲征,离开京城,你能配合朝廷安抚民心,稳定粮价,但凡没有真才能的话,那断然是不可能有这些成果的。”

  没了建虏所带来的外患,在一应事宜皆理清头绪后,崇祯皇帝也有多余的时间,来见见他所倚重的大臣了。

  想要制衡朝堂,叫凸显到表面的党争压一压,让朝中的那帮大臣,能按照自己所预想的方向行事,筹建帝党,重用帝党,便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与陛下所做之事相比,臣所做的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孙传庭恭敬的拱手作揖,向崇祯皇帝一礼道:“不过陛下,近些时日京城这边,多了不少返京者,除了部分家资充盈者,余者皆是各地来的逃户。”

  “这件事情嘛,伯雅,你顺天府衙可以这样做。”

  听孙传庭向自己所禀之事,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说道:“将这些涌到京城一带的逃户,暂时都收容起来,做出些预防疫病的措施,对他们进行登记造册。

  其中若有匠户者,则单独造册,等此次皇庄整饬结束后,再将他们分批安置到各地皇庄治下。”

  “臣领旨。”

  受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影响,整个京畿都处在人心惶惶之下,这也导致大批权贵、官绅名下的佃户向南逃窜,只是随着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局势渐渐变得明朗起来,逃窜的群体又开始返回。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大明治下的土地兼并严重,这些破产的群体,逃走容易,回来就难了,到时必然会遭受进一步的盘剥。

  好在内廷名下的皇庄,在王承恩、方正化他们的清洗下,不仅揪出大批的家贼硕鼠,其名下多出的田产,也将归皇庄管辖。

  崇祯皇帝打算以此为基准,不再继续扩大皇庄的规模,到时将筹建起一些产业,用于扩展内帑收入。

  “陛下,英国公府到了。”

  朱纯臣的声音,在御驾外响起,这叫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剑眉倒张,在孙祖寿、孙传庭的行礼下,起身朝御驾外走去。

  “臣,张之极,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走出御驾的崇祯皇帝,入眼就瞧见英国公府中门大开,以张之极为首的众人,恭敬的行跪拜之礼,叩迎圣驾。

  “陛下~”

  在御驾旁候着的张世泽,早早的搬下马凳,神情有些凝重,恭敬的小声提醒道。

  “走,跟朕一块过去。”

  看了眼张世泽,轻甩袍袖的崇祯皇帝说道:“是朕疏忽了,这几日,没叫你离宫,回来照看英国公。”

  作为英国公府的嫡长孙,张维贤重病卧床,这张世泽理应在床前照料,可被选进府军前卫的他,跟着天子凯旋归京后,便忙着在圣前听命,且崇祯皇帝忙着各种政务,就没能回来。

  “为陛下尽忠,是臣的本分。”眼眶微红的张世泽,低头拱手道:“臣的祖父若知……”

  “走吧。”

  走下御驾的崇祯皇帝,一把拉住张世泽的手,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便快步朝英国公府中门走去。

  崇祯皇帝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叫张世泽感激涕零,叫左右随驾之人感慨万千,叫出来迎驾的张之极见后,内心是激动不已。

  “英国公现在怎样了?朕来迟了啊。”

  拉着张世泽走来的崇祯皇帝,见到张之极后,便开口道:“走,带朕去英国公所在,边走边说。”

  “臣遵旨!”

  抛开其他的不说,英国公一脉算诠释了与国同休的含义,甲申国难,袭封英国公的张世泽,被李自成所部杀害。

  其实大明的勋戚群体,真的是一帮很矛盾的群体,有很多平日里有些贪婪,谋私利的举措,但是在大明遭遇国难之际,却也有表现得极为忠义的。

  对待大明勋戚群体,要用,但要有条件的用,若能用好了,那对大明有好处,若用坏了,那便会给大明薄弱的家底,再伤不少元气。

  走在英国公府的崇祯皇帝,思绪一时间有些复杂,一想到自己要见病重的张维贤,先前所承诺的空头支票,是不能如数兑付了。

  一门两国公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对待大明的勋戚群体,他也是略显有些头疼,那些勋戚子弟,尚有改造的余地,可现在袭封爵位的那些勋戚,又多是一些不能直接用的。

  都说治国如烹小鲜,可话虽然说的简单,然实际操作起来,却又困难重重,大明皇帝这个职业,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当。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为了大明

  来到张维贤所在,嗅到飘散的浓郁中药味,崇祯皇帝眉头微蹙,想到自己所知晓的情况,便知张维贤真的是大限到了。

  “陛下~”

  在前引路的张之极,见崇祯皇帝停下脚步,忙欠身道:“家父……”

  “走,带朕去见英国公。”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向前走去,说道:“英国公乃我大明忠良,朕这次是来迟了,不该这般。”

  随驾的张世泽、朱纯臣、孙祖寿、孙传庭等一众人,露出了各异的神情,尤其是对张世泽来讲,那心里除了感动外,就没其他了。

  堂堂大明天子,忙于朝政,纵使张维贤先前被委以重任,但做到崇祯皇帝这份上,那是何等的恩宠啊。

  “英国公,朕来迟了啊。”走进房内的崇祯皇帝,没有理会向自己慌忙行礼的女婢,快步走到病榻前,见到神情恍惚,脸色憔悴的张维贤,动容道:“张卿啊~你可要快快好来,朕还要张卿来辅佐,治理大明的啊。”

  跟着崇祯皇帝一块进来的众人,瞧见崇祯皇帝真情流露,不顾君仪的坐到病榻旁,拉着张维贤布满老人斑的受,那无不心生感慨起来。

  张之极、张世泽父子俩,眼眶微红,情绪略显激动,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此来英国公府,看望重病卧床的张维贤,崇祯皇帝将姿态放得很低,一副极为看重张维贤的态度,叫人看了都觉得天子仁德。

  “皇……上……”

  躺在病榻上的张维贤,朦胧的双眼,已然瞧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叫他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张维贤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病的这般快,甚至很多时候连意识都变得不清楚,可心底的一个执念,却苦苦支撑着他。

  一门两国公。

  当初在国朝动荡之际,崇祯皇帝许诺给他这样的承诺,面对这样的诱惑,张维贤奉皇命总督京营戎政,甚至不惜得罪一些勋戚,然受当时局势的影响,再加之张维贤没有考虑好,要将自己的哪个子嗣,承封那世袭的国公爵,故张维贤并未告诉其他人,甚至连张之极都没告诉。

  而在崇祯皇帝御驾亲征离京,又被任为辅政大臣,这叫张维贤的精力,在期间被大大消耗,甚至心里承受的压力,还掏空了张维贤的元气。

  “张卿,朕在。”

  见先前眼神迷离的张维贤,突然这样时,崇祯皇帝忙说道,然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难不成这张维贤,先前并未将自己口头承诺的事情,告诉给张之极吗?

  “皇……”

  情绪激动的张维贤,囔囔的说着,可心底的那些话,却怎么都讲不出来,这叫他内心很是着急。

  尽管身躯不受控制,但张维贤的精神却异常活跃。

  “陛下,家父是听到您的声音,故而才这般激动的。”一旁的张之极见状,忙走上前拱手道:“先前陛下御驾亲征,家父不敢忘陛下厚望,在担任辅政大臣期间,就没再回过府,眼下知晓陛下凯旋归朝,故而……”

  讲到这里的时候,张之极变得哽咽起来。

  竟有这样的事情?!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起来,握着张维贤的手,下意识紧握了几下,张之极的这番话,不得不叫他验证自己先前所想。

  倘若自己对张维贤的口头约定,张维贤因觉得此事过大,还没想好承封另一尊所谓世袭国公人选,那很有可能就没跟其他人提过此事,甚至连张之极都没讲过。

  “皇……上……”

  崇祯皇帝的耳畔,再度响起张维贤那虚弱的囔囔声,这叫崇祯皇帝回过神来,忙轻拍张维贤的手,说道:“张卿,朕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未辜负朕,朕必不会辜负我大明忠良。”

  眼下这些只是猜想,并不能得到佐证,所以承诺的事情,肯定是要办的,不过再敕封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那肯定是不行了。

  听到此言的张维贤,似乎心安了少许,这一刻,他的内心深处是无比的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将所知的这些,告诉给自己的长子啊。

  将张维贤的手,放到病榻上,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看着房内所站众人,神情淡然道:“当初国朝遭遇威胁,建虏灼灼逼人,英国公知晓国朝难处,为朕分忧,主动担起整饬京营的重担。”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的目光,停留在朱纯臣身上片刻,而其他人,在听到天子之言,一个个都露出各异的神情。

  “那时朕对英国公许诺过,若此番国朝之危能除,朕绝不会轻待,对我大明做出贡献者。”崇祯皇帝动容道:“英国公一脉,乃我大明之忠良,是勋戚之楷模,英国公为替朕分忧,更是重病卧床。”

  躺在病榻上的张维贤,断断续续的听到崇祯皇帝所讲,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然奈何失去元气的身躯,却叫他不能有丝毫动弹。

  “张卿~”

  瞧见此幕的崇祯皇帝,在众人的注视下,忙撩了撩袍袖,再度坐在病榻旁,握着张维贤颤抖的手,动容道:“张卿为了我大明,付出了这么多,朕绝不会辜负张卿的这番忠诚之心啊。

  英国公一脉,当有更多的荣耀,一门两世袭之爵,是朕唯一能给张卿的,等张卿病体痊愈,当向朕举荐之。”

  这一刻,以朱纯臣、孙祖寿、孙传庭、张之极为首的众人,在听到崇祯皇帝所讲后,那一个个都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

  这份荣耀未免太厚重了吧。

  而躺在病榻的张维贤,骤然听到崇祯皇帝所讲,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他心里的执念,天子到底是兑付了。

  “张卿要保重身体啊。”神情动容的崇祯皇帝,拍着张维贤的手,说道:“朕会从宫中谴派御医,庞天寿,你从今日起,就伴在张卿身边伺候,英国公之病,必须要治好,朕还要英国公辅佐啊。”

  崇祯皇帝说的这些话,有讲给张维贤的,有说给随驾之人听的,也有交代庞天寿的,可这些话在朱纯臣他们听来,却感受到的是天子对张维贤的信赖和恩宠。

  只是没有人知道,崇祯皇帝只是含糊其辞的讲明,英国公一脉,是一门两世袭之爵,却没提‘国公爵’之事,且还要等张维贤病情康复,这便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若张之极知晓什么,那到时再另说别的,但张之极若并不知情,再敕英国公一脉,一尊世袭罔替的伯爵,也算全了英国公一脉的忠义了。

  且此后英国公这一脉,将彻底打上天子拥趸的标签,成为崇祯皇帝整肃大明勋戚的先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安置遗孤

  现阶段的大明政坛,处在一个较为混乱的秩序下,没有制衡,那朝中的各方势力,就把心思都放在权谋算计,党同伐异上面,为了能扳倒政敌,可谓是花样百出。

  崇祯皇帝若想着手整饬朝堂,改变大明上下摆烂的境遇,完成自己的种种筹谋部署,就必须先理清楚这一混乱的秩序。

  倘若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就身处小冰河时期下,所诱发的各种自然灾害,便会进一步加剧财政体系的崩溃,加剧土地兼并,激化各阶级间的矛盾,逼迫更多走投无路的人造反……

  本身就陷入到一种死循环下,若不设法将其调开、缓和的话,那不就是先前的老路吗?

  “陛下,您……”随驾离开英国公府的孙传庭,在沉默了许久后,终忍不住向闭目养神的崇祯皇帝,规劝道。

  “孙卿,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崇祯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淡然道:“但有些事情,朕既然先前说了,那就必须要做出来。

  当初建虏进犯大明,导致国朝陷入绝境之中,若没有这样的许诺,孙卿觉得朕能安稳住京畿局势吗?”

  “……”

  孙传庭沉默了,回想起自己赴任以来,在天子御驾亲征之际,张维贤所做的种种,便明白了一些情况。

  面对那样的一种态势,京城这边人心惶惶,朝堂上并未达成一统,若没有几位重臣,替天子坐镇的话,只怕前线战事还没开打,后方就彻底乱掉了。

  一旦后方大乱的消息,传递到前线战场的话,那对随驾出战的各部大军来讲,会经历怎样的打击呢?

  “孙卿啊,大明现在是怎样的情况,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崇祯皇帝坐直身子,神情正色的看向孙传庭,说道:“朝中的那些大臣,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为了社稷?

  一个袁崇焕,竟欺瞒朕到这种程度。

  朕先前是那般信任他,一应所需,朕都竭尽所能的满足,甚至矫诏擅杀毛文龙一事,这等僭越之举,朕都没怪罪他。

  本以为五年平辽是良策,朕勒紧裤腰带,朝廷勒紧裤腰带,能将建虏以下犯上之患解除,可换来的是什么?”

  孙传庭低下了脑袋,对袁崇焕一事,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似崇祯皇帝所讲,孙传庭的内心是认可的。

  眼下朝中多少大臣,因天子将袁崇焕下放诏狱,而始终牵绊着此事,为何朝中的不少大臣这般关注?

  孙传庭也猜想到了始末。

  “行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崇祯皇帝挥挥手,看向孙传庭和孙祖寿,说道:“两位卿家,你们要做好自己的本职,眼下朕要好好梳理下朝堂。

  这朝堂啊,有着太多一心谋仕途,却不想为社稷分忧,为朕分忧的庸官、贪官了,所以这京城必须要安稳,顺天府必须要安稳。

  大明就算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祖宗传给朕的基业,朕不能坐视不管,两位卿家,要多多为朕分忧啊。”

  “臣等遵旨!”

  从英国公府那边离开,崇祯皇帝就在想一个问题,制衡朝堂,到底该怎么制衡,只是单纯的一刀切?还是叫各方势力相互制约?

  在认真想了以后,崇祯皇帝果断选择了后者,眼下的大明,需要的是一种政治安稳,同时叫各方势力相互竞争。

  只有这样,也唯有这样,他这个大明天子,才能借助各方势力,来一点点的板正,大明偏转的轨迹。

  借着整饬内廷名下皇庄,揪出内廷深藏的那帮家贼硕鼠,解决此次对战建虏,要封赏所需钱粮,是绝对没问题的。

  达成了这一目的后,下一步就要借袁崇焕一案,来解决掉一批人,同时除掉一些暗中相助建虏的群体了。

  在赶回内廷的途中,孙传庭、孙祖寿他们自行离去了,眼下需要他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多在自己的本职位置做些实事,远比待在自己身边好。

  回到军机处这边,崇祯皇帝还没休息,王洽就拿着一份奏疏,过来禀报了。

  “陛下,为我大明战死的健儿,现统计出的遗孤,就有很多。”王洽神情严肃,向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这是顺天府治下,所整理出的,还请陛下御览。”

  “拿过来。”

  当初凯旋归朝时,崇祯皇帝在给军机处下达任务时,就特意强调此点,在他眼里看来,这些战死健儿的遗孤,就是自己要多培养的群体。

  与其朝廷拨发银子,给这些遗孀、遗孤,叫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吞掉,倒不如费些力气,将他们全都集中起来。

  对待那些有想改嫁的遗孀,崇祯皇帝不会阻止,毕竟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想活下去并不容易。

  但没有这些意愿的,则领着自家的孩子,准备到腾空的皇庄,由内廷供养,崇祯皇帝看重的是这些遗孤。

  “仅顺天府就有这么多?”

  看完手里的奏疏后,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看来这安置遗孤之事,必须要尽快着办落实了,朕不能叫那些战死的健儿,在黄泉路下不安心。

  王卿,你即刻以军机处之名,拟一份上谕,分发给王承恩、方正化他们,叫他们尽快清除皇庄,并恢复皇庄秩序。

  将战死健儿的遗孤,悉数安置在顺天府、永平府治下皇庄,叫这些遗孤的亲人,也跟着安置过去。”

  “臣遵旨!”

  此前与建虏交战之中,所调动的那些军队,多数将士是北直隶治下的,小部分是大明其他地方的。

  将这些遗孤集中安置在顺天府、永平府治下皇庄,也为日后培养他们、操练他们,创造了不错的环境,且自己也会时常去看他们。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他要培养这些遗孤,让他们从小接受军事训练,同时叫他们读书认字,哪怕现在不能用他们,可以后大明真梳理出来,有所改变,那这些遗孤中出来的人才,将会是大明的新基石。

  相比较于恪守圣贤之道的文官群体,崇祯皇帝要更信任自己培养的人才,哪怕这一过程很缓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良将如云,弓马殷实

  就大明当前的情况,崇祯皇帝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他不是某一领域崩了,是涉及方方面面的,全都崩了。

  想摆脱上下摆烂的境遇,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毕竟大明的根子都烂了不少,稍有大的动作,便会导致更严重的情况发生。

  所以崇祯皇帝要在制衡朝堂,稳住局势的前提下,多提拔一些靠谱的官员、将领,打造一个靠谱的基本盘,来一点点逆转过来。

  “等稳住朝堂局势,谋划好辽东部署后,该想办法稳住山陕那边乱局了。”来到悬挂的地舆图前,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囔囔道:“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真是够不好受的,什么事情都要提前想到,不然流寇之势就不受制约了。”

  当前那些造反派,还在山陕这一区域作乱,主要集中在陕西这边,尚未形成流窜作乱的势头。

  崇祯皇帝必须要做些什么。

  相比较于席卷半个大明的流寇作乱,崇祯皇帝宁愿叫山陕一带被打烂,也绝不能叫流寇席卷河南、湖广等地,最终造成中都的失守。

  在崇祯皇帝的眼中看来,造反是最不需要本钱的,拢住能打的那一批精锐,喊上几句口号,裹挟饿红眼的百姓,冲击拖饷、欠饷的明军队伍,一次打不过,那就跑,事后再寻找机会,在这样一种前提下,陕西那边的局势日益糜烂。

  造成这种大规模农民起义的根源,除了山陕两地连年自然灾害外,便是所征赋税加剧,地方官府勾结权贵士绅,行苛捐杂税盘剥,行土地兼并,叫那里的百姓彻底没了活路,阶级矛盾激化,才导致的这种情况。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叫崇祯皇帝拿出多余的钱粮,去招抚那些见过血的流寇头子,纯粹是肉包子打狗。

  已经享乐过的流寇头子,那野心是会膨胀起来的。

  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这些流寇头子,算是朝廷已知的大势力了,而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不是在造反的路上,就是在苟着发展中。

  怎么解决陕西一带现存的问题,便是崇祯皇帝必须要解决的,但这同样也难住崇祯皇帝了。

  因为他想出的那些办法,都不能抬到明面上去做,毕竟他是大明皇帝,总不能鲜明旗帜的表态,杀贪婪的士绅阶层,杀的多朝廷赏的多吧,这话敢讲出来,要不了多久,整个大明都造反了。

  屁股决定脑袋。

  趁着当前的流寇势力,还没到所谓大暴动期,崇祯皇帝要尽早制衡朝堂,稳住局势,然后设法布局山陕等地。

  一个相对成熟的方案,正在崇祯皇帝的心里形成。

  “皇爷,曹化雨归京了。”王德化匆匆走进公事房,对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拱手道:“其领着几名将领,正在午门那边候着。”

  想什么来什么!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指向王德化道:“你去,将曹化雨他们,即刻领到朕这里。”

  “喏!”

  眼下大明这样的乱局,最需要良将来稳局势,在谋划山陕之地前,崇祯皇帝要做成两件大事。

  一个是辽东。

  一个是京营。

  目前辽东那边的部署,已然在逐一落实之中,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能帮朝廷减轻不少压力。

  而拱卫京畿的三大营,若是能彻底整饬出来,那也能给朝廷减轻不少压力,毕竟这其中吃空饷喝兵血的太多了。

  在大明财政出现失衡的背景下,‘开源’和‘节流’这两项事情,便是崇祯皇帝必须要做好的事情。

  唯有将大明宝贵的财政,用到真正有用的地方,扩大实际掌控的基本盘,才能一点点逆转过来。

  ……

  思绪有些杂乱的曹化雨,紧跟着王德化的脚步,朝着乾清门方向而去,为完成天子所下旨意,这些时日他算是遭了大罪。

  曹文诏、左良玉、黄得功这些被天子点名的将领,一个个被他找出来,而在返回京城的期间,遇到的一些事情,又叫曹化雨心里揣揣难安。

  突然出现的内厂、西厂,在北直隶治下各府行事,这闹出的动静,曹化雨也是知晓了一些。

  他的弟弟曹化淳,先前可是……

  “曹将军,军机处到了。”在前引路的王德化,此时停下脚步,对曹化雨说道,而这一言,叫曹化雨瞬时惊醒过来。

  跟在曹化雨身后的曹文诏、左良玉、黄得功等人,此时心情莫名激动起来,即将见到大明的天子,又怎能叫他们不激动呢。

  随王德化一道走进军机处公事房,以曹化雨为首的众人,在见到崇祯皇帝后,忙拱手作揖道:“拜见陛下!”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看着曹化雨身后的几人,双眼不由得微眯起来,心里暗暗说道,这几个便是曹文诏他们吧。

  够用了,够用了。

  在没培养出脱产的职业军人前,先叫他们帮自己分担些压力,撑住大明的局势,不进一步糜烂下去,足够了。

  “免礼吧。”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曹化雨,这次辛苦你了,帮朕找来了这些良将,朕心甚慰。”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曹化雨忙拱手作揖道。

  眼下西苑的讲武堂,已经搭建起框架了,周遇吉、陈继盛、毛承禄这些将校,开始相互碰撞,摸索崇祯皇帝所想要的进修培养机制。

  像曹文诏、左良玉、黄得功这些良将,初次见面下,崇祯皇帝要保持相应的克制,不能过多表露自己的态度,要叫他们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这样才能叫他们保持积极的势头。

  “在西苑那边,朕创办了讲武堂。”

  跟曹文诏他们几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你们就跟着过去吧,是否有真的本事,就先在讲武堂创出名堂再说,希望你们不要叫朕失望,到时朕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在决定用或不用。”

  “喏!”

  有本事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会发光的,崇祯皇帝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在讲武堂那边,能碰撞出更多的东西,完善大明职业军人的培养机制。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叫王德化领着曹文诏他们,前去西苑讲武堂,崇祯皇帝留下了曹化雨,有些话,他要交代给曹化雨。

  “曹卿,对自己以后做些什么,心里可有想法?”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着垂手而立的曹化雨说道。

  起初将曹化雨召到麾下随驾出征,只是为制约曹化淳,叫他老实在内廷当差,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但是在用了几次后,崇祯皇帝发现曹化雨有些才能,却对自己所交代的差事,都能尽自己的努力办好。

  这就了得的了。

  在摆烂的大明,崇祯皇帝最缺的是什么?

  听话好用的臣子啊。

  “臣谨遵陛下驱使。”曹化雨心里一紧,忙拱手作揖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最想做的。”

  一想到自己兄弟曹化淳,可能受内廷整肃一事遭到牵连,曹化雨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当即向崇祯皇帝表明忠心。

  随驾出征的这段时间,曹化雨算是了解了天子的变化,那狠起来,是任何情面都不讲的,伴君如伴虎。

  “去锦衣卫吧。”

  崇祯皇帝想了想,对曹化雨说道:“曹卿立有功勋,朕不能不赏,就暂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掌南镇抚司事。

  锦衣卫先前的卫纪、法纪,可以说是形同虚设,此事朕也给骆养性讲过,曹卿的才能,朕是知道的,希望曹卿到了锦衣卫,不要叫朕失望。”

  “臣领旨!”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锦衣卫沦为拱卫皇权的特务组织,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了,其该朝着专业的情报、刺探、策反等队伍迈进。

  就连以下犯上的建虏,都懂得重视麾下情报队伍,动不动给大明来上一刀,那崇祯皇帝就必须更加重视才行。

  就现阶段大明的内部,便藏着不少跟建虏暗通的家贼硕鼠,倘若他们不能除掉,那大明发生的一切事情,肆虐辽东的建虏都能知道。

  “除南镇抚司一事外,曹卿还要做一件事情。”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神情正色道:“等内厂和西厂,对内廷名下皇庄整饬完毕后,朕会选一处皇庄,叫曹卿用来培养锦衣卫后进力量。

  曹卿要聚拢一批适龄的孤儿,年龄控制在十岁到十二岁之间,找一批值得信赖的人,去培养他们,操练他们。

  具体学些什么,朕都写好了,曹卿先拿去看看,心里有底了,便着手操办此事,朕不希望除曹卿外的人知晓此事,明白?”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从奏疏堆里抽出一份文书,神情冷峻的看向曹化雨,而听到这些的曹化雨,心里一紧,便知这是天子要培养一批死士啊。

  “臣明白。”

  不敢多想的曹化雨,当即拱手应道,随后便低头走上前,双手接过崇祯皇帝所递的文书。

  “朕要的不是死士。”

  看着曹化雨的神态变化,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说道:“而是有能力的锦衣卫,等曹卿看了朕所拟文书,便知道了,下去吧。”

  其实这段时间的理政下,内廷、外朝、军队、厂卫等等,崇祯皇帝采取的就是两手准备同时推进。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前者是提拔能用的人,帮助自己制衡朝堂,稳住局势,使得大明不进一步糜烂下去,逐步改变些局面。

  后者是培养能用的人,等到局面改善不少,而先前所用的人,有些腐化掉了,有些不能用了,就再替换过来。

  在晋升渠道都被守旧派把持,崇祯皇帝必须另辟蹊径,给自己统御大明,多培养一些人才,不然处处受限于人,那做的再多终究是无用功。

  曹化雨走了,带着崇祯皇帝所给的奏疏,心思驳杂的离开军机处,崇祯皇帝也开始了忙碌的状态。

  从凯旋归朝后,在崇祯皇帝的精心部署下,军机处、内阁,内廷、外朝,都在按照崇祯皇帝预想的方向前行。

  或许内阁、外朝这边,多数的大臣,都不愿看着不利于他们的局势发生,但崇祯皇帝一项项安排,却使得他们猝不及防。

  ……

  “经过这十余日的奋战,诸卿夜以继日的忙碌,很好的办成朕交代的差事,不错。”崇祯皇帝看着眼前堆放的奏疏,对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等一众军机大臣、参赞大臣赞许道:“诸卿果真没叫朕失望,你们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在接下来要召开的大朝议中,朕会授赏的。”

  天子要召开大朝议?

  王洽、李邦华、周延儒这些大臣,听到崇祯皇帝所讲后,一个个心里一紧,露出各异的神情。

  回想起过去这段时间,面对天子的催促,他们是忙的脚不离地,对这次建虏进犯,所衍生出的一应事宜,都进行了相应的处置。

  从评功授赏,到统计遗孤遗孀之事,那桩桩件件,快将他们逼疯了,好在最后他们都撑过来了。

  “行了,都下去休息吧。”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说道:“大朝议上,可能会出些波澜,到时朕希望诸卿,能站在大明社稷的角度,做些什么。”

  “臣等遵旨。”

  错落的应喝声下,藏着众人不一的想法,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叫王洽他们,心里生出各异的想法。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在王洽他们离开后,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奏疏,心里却感慨道:‘没想到这次建虏进犯大明,竟死了这么多将士,除了随驾出战的各部外,先前抗击建虏的明军各部,战死的可真多啊。’

  在自己的催促下,以王洽、李邦华为首的军机处,将这次建虏进犯大明,期间所发生的种种,都详细的整理了出来。

  相比较于那些立功授赏,要支出的一应钱粮,崇祯皇帝更在意的却是大明的血性,在过去一场场战败中泄掉了,错非是这样的话,建虏这次迂回作战,进犯大明,也不可能死掉那么多将士,北直隶这个基本盘的调整,在崇祯皇帝看来,已然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大朝议(1)

  大朝议,是大明最正式的朝会,于皇极殿召开,朝中内阁、部、院、寺等在京官员参与其中,一般在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时举行。

  若非必要,即便是大明的皇帝,也不会轻易召大朝议,毕竟其中所涉及的礼仪规矩过多,耗时耗力,一场大朝议下来,不知有多少精力不济的朝臣倒下。

  “皇后,你这怀有身孕,就别操劳了。”

  张开双臂的崇祯皇帝,穿着厚重的衮服,低头看向帮自己整理的周皇后,关切道:“小心身子,别惊了胎气,叫曹伴伴他们整理就是了。”

  此次建虏进犯大明,被自己以较快的速度击退,也产生了不少的连锁反应,本该受惊吓早产的周皇后,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想来所怀嫡次子朱慈烜,不会生来早薨。

  身为大明的天子,所诞子嗣的数量,是否能健康成长,也是会关系到国朝安稳的。

  “皇上为国朝事,特召大朝议,臣妾能做的不多。”肚子略有凸显的周皇后,认真的替自家夫君,整理着衮服,所佩之物,说道:“皇上平日最注重这些,底下人难免会有些疏忽,还是叫臣妾来做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心生感慨的崇祯皇帝,没有再多说其他,像周皇后这般温柔体贴的,不干预朝政,不为娘家人谋取权势的,还是很少的。

  在旁候着的曹化淳、王德化等一众太监,恭敬的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打扰丝毫,这次大朝议,他们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

  好端端的,皇爷要召开大朝议,除了授赏一事外,这摆明是要做些什么,不过至于说是什么,他们就不知了。

  “皇上,莫误了时辰。”

  在帮崇祯皇帝整理好,周皇后浅浅一笑,提醒道:“不然纠仪御史那边,事后该呈递规劝奏疏了。”

  “嗯。”

  手握天子剑的崇祯皇帝,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便缓步走上前,在周皇后错愕的眼神下,将其揽入自己怀中,鼻子触碰着周皇后的秀发,轻声道:“好好在坤宁宫待着,等朕回来。”

  这叫周皇后面露羞红,心里如小鹿乱撞般,先前自家夫君,可从没有当众做过这等亲密的举动。

  瞧见此幕的曹化淳、王德化等人,一个个忙低下了脑袋,双手拢在身前不敢乱动。

  “摆驾皇极殿!”

  崇祯皇帝的声音响起,握着所佩天子剑,昂首转过身来,朝殿外走去,一旁候着的曹化淳等人,则踱步跟在身后。

  其实对崇祯皇帝来讲,他心里也不是很想召开大朝议,毕竟过程太繁琐了,只要再等上数日,召开朔望朝也行,只是军机处所办差事已定,自凯旋归朝后,自己所谋的一些事情,叫外朝上下人心浮动,所以他要借着授赏之事外,将一些别的谋划定下。

  当崇祯皇帝乘坐龙辇,一行浩浩荡荡的朝皇极殿方向而去,此次召开的大朝议,跟节日朝贺有所不同,故负责大朝议的礼部、都察院、光禄寺、鸿胪寺等有司,也是做了相应的调整,在京官员按照品阶前去不同地域。

  “元辅,您说这次陛下召大朝议,除授赏之事外,还会再说些其他的吗?”手持朝笏的李标,侧身对身旁的韩爌低声道:“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陛下会做出些其他举动,这样……”

  “眼下担心这些,没有任何用处。”

  韩爌看了眼不远处的纠仪御史,低声回道:“圣意难猜啊,这次大朝议的召开,只怕朝中的一些事情,也要定下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爌的视线,定在了以王洽、李邦华为首的军机处大臣身上,按制他们不该站在那个位置。

  大朝议是极为注重礼仪规矩的,什么人站在什么区域,那都是有章程的,出错了,丢的是大明的国威。

  此时此刻,聚集在皇极殿内外的文武百官,不少都小声的议论着,被委派的纠仪御史,并未多说其他,毕竟正式的仪式,还没到开始的时候,只要不过于吵闹,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伴伴,负责宣读圣旨的人,都选好了吧?”

  去往皇极殿的途中,倚靠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对随行的曹化淳说道:“这次召开的大朝议,朕不希望司礼监这边,有任何纰漏出现。”

  “皇爷放心,奴婢都已安排好了。”

  曹化淳微微欠身,向崇祯皇帝说道:“所选定的人,都是司礼监的老人,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听闻此言的崇祯皇帝,微微点头,对曹化淳的能力,他还是信任的,眼下常伴自己身边的王承恩,还在负责督办皇庄一事,这次召开大朝议,曹化淳就必须顶上来。

  说来内厂和西厂负责之事,就现阶段所掌握的情况,便叫崇祯皇帝感受到家贼硕鼠的贪婪。

  仅已经查办的那些掌庄太监,不管是挂名也好,还是就在其名下的,所拥有的那些田产规模,都快赶上内廷名下皇庄,所拥田产的四分之一了。

  尽管这些查抄的田产,分散在北直隶治下八府,但规模依旧是很惊人的。

  不过经过这次深层次整肃后,内廷名下的皇庄,将成为自己增加内帑收入的源动力,一些好的筹谋部署,也将在层级分明、职权集中的皇庄,一一落实下来。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这打通上下职权、明确层级的皇庄,将在大内行厂的统管下,不仅要供养遗孤,还要变成大明的国营单位,跟十二监四司八局有关所属,筹建起相应的产业,帮助自己分担子。

  在大明财政出现问题的背景下,如何去有效开源,也是崇祯皇帝所要考虑的,没有银子支撑,想改变大明是断无可能的。

  “啪……”

  一道静鞭声响起,叫陷入沉思的崇祯皇帝回归现实,看着眼前排列有序的人群,仪仗错落有序的场面,崇祯皇帝内心深处唏嘘之念,难怪人人都想做这高高在上的天子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朝议(2)

  以皇极殿为首的三大殿,是皇权的象征,除节日朝贺、特殊时期召开的大朝议,轻易不会启用皇极殿,像早朝、朔望朝多在皇极门、乾清门召开,也就是御门听政。

  看着眼前这座天启年间修好的皇极殿,崇祯皇帝的心里生出唏嘘,说起来,皇极殿的前身奉天殿,后在嘉靖年间更名,这象征皇权的三大殿,就经历过数次走水焚毁之事。

  论及规模,天启朝修成的皇极殿,已不复先前的辉煌和规模,然凭借此功,权阉魏忠贤得到不少恩赏。

  有别于节日朝贺召开的大朝,此次崇祯皇帝召开的大朝议,是因国朝所遇特殊情况,而特别召开的,所以礼仪流程与节日朝贺有所不同,但同样是非常繁琐的。

  至少在群臣山呼下,持天子剑,踩着丹陛,来到龙椅处的崇祯皇帝,亦是不由得轻呼一声。

  这大朝议的确彰显了皇权,但却也是件极为累人的事情。

  “……”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剑眉倒张,看着朝班所列群臣,听着礼部所撰之文,心里却想着其他。

  难怪自己的皇祖父、皇兄,都不愿上朝,就这种繁琐的事宜,别说是处理朝政了,累也能累死人。

  与鞑清的常朝不同,大明是早朝、朔望朝同开,频率其实要更高的,然在一些有意识的抹黑下,却落了个鞑清皇帝更勤政的印象。

  纵使是三十年不临朝的万历皇帝,那也仅仅只是不召开常朝罢了,可大明的朝政,人家还是处理的,不然真这般长时间撒手不管的话,大明早就更换颜色了。

  就依着大明所设政治体制,内阁掌票拟,司礼监掌批红,部、院、寺等具体分管各领域事务,可以称得上是封建体制下的完美体现了。

  倘若大明没有小冰河时期的拖累,使得财政没有出现问题,被迫行拆东墙补西墙之事,就偏居一隅的建虏八旗,想借着甲申之乱,靠着大批汉奸走狗问鼎神州,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烂的时代下,叫建虏给梭哈了,也真是叫人无奈又好笑的。

  “启奏陛下……”

  王洽手持朝笏,走出朝班,所喊出的声音,在这皇极殿内回荡,叫思绪驳杂的崇祯皇帝回过神来。

  前戏总算结束了,真够长的。

  心里暗松口气的崇祯皇帝,提起精神,稳坐在龙椅上,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殿内所站群臣,听着王洽所讲。

  “此次受建虏进犯,国朝蒙遭浩劫,于地方动乱,朝堂不一之际,陛下亲掌大局,颁戡乱救国之诏,设军机处,编练强军……更与建虏猖獗之际,为保皇明威仪,陛下御驾亲征,立皇储以稳国本,设辅政大臣以固朝堂……”

  听着王洽所讲之言,崇祯皇帝双眼微眯起来,回望过去发生的种种,就宛若是一场梦境般,在那种危局之下,其实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所做的那一切,是否能击败被皇太极统率的建虏八旗。

  毕竟就当时所处的局面,大明谈奴色变,敢真正向建虏亮剑血拼的军队,可谓是少之又少。

  不过叫崇祯皇帝再次做出选择的话,那他同样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己巳之变发生的时间越长,那对大明造成的伤害更大,真熬到崇祯三年的话,不知还要死多少百姓,建虏要掠走多少人口、钱粮等。

  对不善生产的建虏来讲,掠夺走相应的生产资料,无疑壮大了他们的底蕴,也叫建虏八旗上下,更加崇尚战争,使得大明陷入到更被动的境遇下。

  “……今军机处奉陛下旨意,已对随驾出战的各部大军,奉戡乱救国之诏,勤王救驾的各部兵马、勇壮,完成相应的评功,还请陛下念社稷之重,行封赏,以向天下彰显皇明之威仪。”

  王洽当着皇极殿内群臣的面,向崇祯皇帝讲完所定之言,在群臣的注视下,手持朝笏,对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

  到自己了。

  见到此幕的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伸手示意道:“爱卿请起,此次国朝突遭变故,幸得我大明有忠勇者,念社稷之重,才得以在朕的指挥下,战胜猖獗的建虏,狠狠力挫了以下犯上的建虏。

  朕先前就曾讲过,于国朝,于社稷有功者,朕绝不加以吝啬赏赐,于国朝,于社稷有过者,朕亦不会放过一个。

  此次朕特意召开大朝议,就是要对那些给大明立下功勋的良臣、悍将、健儿、勇壮,给予相应的赏赐。”

  听着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位列朝班的阁臣、廷臣、朝臣等,那都露出各异的神情,心里生出不同的感触。

  在这等环境下,天子依旧强调有功者赏赐,有过者惩罚,这不得不叫韩爌、李标他们,下意识想到被扣押在诏狱的袁崇焕。

  而像王洽、李邦华、徐光启几位军机大臣,除了联想到袁崇焕以外,还想到了被天子下旨整肃的内廷皇庄。

  跟随在崇祯皇帝麾下,一块御驾亲征的这段经历,还有在军机处办差的经历,叫他们明显感受到天子的改变。

  这一刻位列皇极殿内的群臣,包括经传讲宦官,在皇极殿外所聚群臣,都等着崇祯皇帝下旨,宣读授赏圣旨了。

  ‘是不是都在等着朕下达旨意,宣读授赏圣旨,然后便结束这场大朝议呢?’

  看着殿内群臣的神态变化,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嘴角微微上扬,眸中闪烁着精芒,心里暗暗说道,只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

  难得召开一次大朝议,若是他的一些政治目的,不能借此机会明确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浪费这次政治典礼呢?

  “在宣读授赏旨意前,朕有件事情要先宣读一下。”

  在一众群臣错愕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来,手握天子剑,沉声道:“既然是召开大朝议,有些事情要先明确,若是这些事情,明确不下来的话,纵使是宣读再多的授赏,对那些战死的健儿来讲,也是不能安心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讲武德的崇祯

  崇祯皇帝的声音,在这皇极殿内回荡着,但却宛若一道惊雷,在朝班内的群臣耳畔炸裂开。

  在知晓天子要召开大朝议,朝中一应大臣都揣摩到,天子必然是带着其他深意的,不然绝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现在他来了。

  韩爌、李标、周道登这些内阁大臣,刘宗周、毕自严这些院、部、寺大臣,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脸上露出各异的神情,心中暗自说着什么。

  即便是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几人,按理说他们常伴在崇祯皇帝身边,理应知道的更多一些,可此时崇祯皇帝所讲之言,还是叫他们心里一紧,此事他们先前根本就不知情啊。

  “朕猜……在诸位卿家的心中,此时都在想朕准备宣读何事吧?”

  手握天子剑的崇祯皇帝,透过眼前晃动的旒冕,神情淡然,看着殿内所站群臣,朗声说道:“朕也就不打哑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先前建虏进犯我大明,为战胜以下犯上的建虏,而特设的军机处。”

  处在上下摆烂的大明,面对频发的自然灾害,崩坏的财政体系,其实有一件事情,是摆在崇祯皇帝面前,必须要设法解决的。

  那便是建虏、流寇作乱的军事问题。

  以内阁为首的大明政体,是以治理天下为主的,像处理军事问题,尽管有兵部不假,但权力没大到能跟内阁抗衡的地步。

  涉及国朝安定的军事问题,尽管在大明的文官群体中,也不乏一些懂军事的文官,但多数还是不懂的,觉得看了几本兵书,就能指手画脚,但这不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

  崇祯皇帝所想要的,是专门围绕军机要务而出谋划策,并跟内阁争取相应资源的军事策划、统属权力机构。

  按理说大明有五军都督府了,尽管被大明文官群体架空了,崇祯皇帝若真想达成这一政治谋划,直接启用五军都督府不就成了?

  何必又创设军机处呢?

  不是崇祯皇帝不想啊,实则是现实不允许啊,大明文官群体把持着兵部,将先前掌握权势的大明勋戚架空,这背后牵扯到多少利益?

  这么多年积攒的问题,想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可能吗?现实吗?

  崇祯皇帝没有多余的精力,也没多余的时间,在制衡朝堂的前提下,去解开乱成一团麻的兵权问题。

  “……通过这次迎战建虏,朕发现特设军机处,来专管军机要务,统属战局,能高效的上传下达。”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眼下肆虐辽东的建虏,肆虐山陕等地的叛逆,都是我国朝所必须解决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一种局面,朕需要重用军机处,来处理紧急军务,跟内阁,跟六部,跟地方,跟平叛大军嵌接。

  所以朕决意不撤军机处,何日大明平叛建虏、叛逆之患,何日再议是否裁撤军机处一事。”

  皇极殿内所站群臣,听到崇祯皇帝所讲之言,有震惊的,有难以置信的,有错愕的,也有激动的。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神情激动的走出朝班,手持朝笏拱手道:“我大明从没有这等先例啊。

  再者说我国朝有内阁,有兵部,纵使有军机要务需要处置,那也是能得以解决的,军机处不能留啊!”

  “臣附议!”

  “臣附议!”

  跟着刘宗周的脚步,从朝班中冲出十余名朝臣,他们手持朝笏,拱手作揖,态度坚决的附议道。

  就因为一场建虏进犯的突发战况,已叫国朝出现不小的变动,甚至还闹出京卫都督府、九门提督这等特设机构,甚至内廷还出现了大内行厂、西辑事厂。

  在朝局扑朔迷离,袁崇焕被下诏狱,天子表现强势的背景下,外朝的文官群体,多数是不愿见到军机处常设的。

  什么时候平定叛乱,什么时候再议是否裁撤军机处,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崇祯皇帝瞅着刘宗周他们,又看了眼韩爌、李标他们,甚至在这个时候,皇极殿外也传来不少声音,被殿外宦官传讲下,那帮官阶不够进殿的文武大臣,当听到这个叫他们震惊的话后,一个个都表现得很是激动。

  这兵部的官员还算好一些吧,毕竟兵部尚书王洽、兵部侍郎李邦华,还在军机处这边担任要职。

  但是兵科、都察院这边,包括部、寺等官员,那都冲出来不少,在皇极殿外规劝起来了。

  “看来诸卿,刚才没有听清朕所讲之言吧?”

  崇祯皇帝面对这样的局面,也不气恼,气定神闲的说道:“朕说的是决断,不是建议,朕今日在这皇极殿宣读此事,是告知你们的。

  怎么?

  难道在诸卿的心里,一个个都不想看着国朝平定叛乱吗?

  在这皇极殿内外,就不要跟朕强调大明祖制,朕比你们要更清楚。

  朕想问问诸卿,在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统御大明的时候,可曾遇到过外有强敌,内有叛乱的局面?

  那个时候,我国朝尚有五军都督府、兵部执掌天下兵马。

  现在呢?

  只有一个兵部,还闹出那么多风波。

  裁撤军机处也行,那就论论五军都督府一事吧!

  还有,谁要想以辞官来要挟朕,那现在就站出来,谁当朝请辞,朕即刻批准。”

  崇祯皇帝说的话很重,此言一出,叫那些反对不撤军机处的大臣,一个个都有些傻眼了,谁都没有想到,天子会提五军都督府之事。

  倘若真要这般掰扯下去,那先前被压制的勋戚群体,岂不是又要在朝堂崛起了吗?

  对于这其中牵扯到的事情,不是一人所能决断的。

  以韩爌、李标为首的内阁大臣,透过崇祯皇帝所讲之言,一个个心里都明白,天子对立军机处一事,态度是怎样的坚决。

  倘若在这大朝议上,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那‘愤怒’的天子,必然是会选择硬刚到底的,真没了官位,对他们似乎没有太多好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授赏

  屁股决定脑袋,作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要清楚的认识到,皇权与臣权,就是天然的对立面。

  皇权退,则臣权进。

  皇权进,则臣权退。

  与庞大的文官群体相比,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所以在握着政治优势时,就必须要积极地打压。

  不然别说统御天下了,旨意能否出京城与否,那都要另当别论了。

  想逼朕就范,那不可能。

  建虏跟流寇,哪一桩都不是小事情,稍稍处置不当,贻误了战机,都会叫大明陷入被动局面。

  一个个只想拨动自己的算盘,一心想萧规曹随的糊弄了事,没那么好的事情了。

  面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折腾轰轰烈烈的变法要不得,但是换个政治花样,陪你们好好玩玩,朕还是很有耐心的。

  手握天子剑的崇祯皇帝,神情冷峻的扫视着朝班所列群臣,彼时的皇极殿内,是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

  先前反对军机处常设一事的大臣,一个个全都沉默了,崇祯皇帝把话说的太绝对了,以至于他们现在是进退维谷。

  “启奏陛下~”

  韩爌硬着头皮,顶着心里的压力,手持朝笏,走出朝班,拱手道:“陛下心忧社稷,欲早定国朝叛乱,这本是好事。

  然陛下不可只顾军机要务,却忽略我国朝政务啊。

  陛下自凯旋归朝后,便未去文华殿理政,且未召开早朝,这有悖君王之道,臣等先前反对此事,是想规劝陛下……”

  听着韩爌所说的这些话,本眼神冰冷的崇祯皇帝,神情缓和了不少,别看韩爌所讲之言,只是在规劝自己,然潜在的意思,崇祯皇帝是读懂了,这是给双方都找个台阶下。

  自己的决心,不仅韩爌感受到了,满朝文武也都感受到了,若再反对军机处一事,只怕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这个内阁首辅,便站出来和稀泥了。

  “韩卿之意,朕明白了。”在韩爌讲完以后,崇祯皇帝开口道:“朕先前觉得内阁有韩卿坐镇,可替朕多多的分忧。”

  “朕虽说是凯旋归朝,可这心里却一日不敢懈怠啊,军机处所掌之事,皆乃国朝首要处置的军机要务。

  在国朝遭遇浩劫,人心浮动之下,我大明有那么多健儿、勇壮,敢跟来犯之敌血战不退,若不赏赐他们的话,那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朕本以为诸卿的心里,都能体悟到朕的良苦用心,却未曾想诸卿却那般看待朕,罢了,等此次大朝议结束后,朕再召集内阁谈谈吧。”

  在大明政坛,想要达成某项政治目的,就必须比文官更厚脸皮,像什么仁义圣贤,道德制高点啊,能利用上的都要利用上,不然就该被反刺了。

  将文官分化开来,叫他们对立起来,这样才能制衡朝堂,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做有获益的事情。

  崇祯皇帝的这番话,叫朝班中的一众文武大臣,纷纷都低下脑袋,天子这哪里是顺着韩爌的话说啊,这分明就是在暗指他们,难道离开你们的视线,就一个个的不做事了?你们做事,都是做给朕看的吗?

  “既然诸卿没有别的意见,那便先宣读授赏旨意吧。”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朝龙椅处走去,对身后群臣说道:“此番建虏进犯我大明,虽是受袁崇焕所累,致使国朝震荡,然最终以下犯上的建虏,终被我大明击败,这非朕一人之功,亦是国朝上下齐心所胜。”

  讲到这里的时候,早已准备就绪的曹化淳,率先捧着一份圣旨,便缓步向前走去,在群臣的注视下,也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便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两载有余,承列祖列宗洪福……然国有庸臣,刚愎自用,欺上压下,致国朝于危难……中极殿大学士韩爌,赐蟒袍,特进光禄大夫,加太子少傅……文渊阁大学士,领军机大臣孙承宗,赐蟒袍,授兵部尚书衔,特进荣禄大夫,督师蓟、辽、天津、登、莱军务……”

  曹化淳洋洋洒洒的宣读旨意,位列皇极殿的群臣,却一个个都心惊起来,眼下这份授赏旨意,专指内阁、军机处一级。

  相比较于韩爌、李标这些内阁大臣,得到了一些荣誉赏赐,孙承宗接替袁崇焕,成为新任蓟辽督师,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官阶上略有增长,此旨更是暗指内阁、军机处为同一等级。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瞧着眼前群臣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掺沙子授赏,朕叫你们一个个都没办法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在曹化淳宣读完旨意后,准备就绪的王德化,就捧着圣旨走上前,在群臣愕然的注视下,洋洋洒洒的宣读起来。

  卢象升任蓟辽总督,孙祖寿任九门提督,马世龙任蓟州镇总兵官……

  王德化所宣读的这道旨意,多数都是先前军机处明发上谕,已实际负责各自所领差事,但此次大朝议,正规手续的授赏,亦是盖棺定论。

  上述两道旨意的颁布,崇祯皇帝的政治目的就达成了一半,明确了内阁、军机处的政治地位,理清了蓟辽等地,有关辽前和关内的职权划分,安排靠谱的武将,分领好‘京畿军区’和‘京畿警备’的职权,为后续整顿北直隶军务,埋下相应的伏笔,同时抽调祖大寿,安排到自己眼前……

  同时为避免朝中文官有什么异议,崇祯皇帝特意掺了些沙子,给刘宗周等部分廷臣,一些看起来很唬人,却没啥实用,但却叫他们无法拒绝的授赏。

  文官嘛,都喜好提升名望,仕途有希望,想要这些,那就给你,反正能将实际好处拿下即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在韩爌、李标这些大臣,略带麻木的神情下,韩赞周捧着授赏旨意,便走了出来,洋洋洒洒的宣读起来。

  这份授赏旨意,论含金量不比前两份重,但却藏着崇祯皇帝的心计,此旨对应奉戡乱救国之诏,特来勤王救驾的各地大军,多是些名誉上的授赏,比如蟒袍、飞鱼服,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千户等,还有钱粮上的赏赐。

  倘若有政治嗅觉的大臣,能听到这份授赏旨意里,有几处不寻常的授赏,比如擢刘兴祚出任东江镇总兵官,擢登莱巡抚王廷试为右佥都御史等,但是在崇祯皇帝的精心安排下,曹化淳他们缜密的配合下,皇极殿内外的群臣,都被这次涉及人数众多的赏赐,所震惊到了。

  不对啊,袁崇焕不是被天子下诏狱了吗?

  为什么这次对朝臣的赏赐,也有这么多啊!

  面对这些他们所惊疑的事情,以至于不少大臣的心里,都不能揣摩到天子这般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有不少大臣,是忧虑其他事情,比如户部尚书毕自严,尽管他也得到相应授赏,但是吧,授赏这么多人,涉及那么多钱粮,国库根本就拿不出来啊。

  看着神情各异的群臣,崇祯皇帝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期间没有人跳出来说什么,看来他先前所谋划的都应验了。

  不过韩赞周这份旨意宣读完,距下一道授赏旨意宣读,会刻意停顿片刻,到时也该有大臣跳出来了,刚好也能叫朝臣转移注意力,先前所宣读的这三道授赏旨意,其中一些自己所埋的线,不会叫他们察觉到,这样后续落子辽东整体部署,就能掌握相应的主动权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车炮抽杀

  在封建王朝的体制下,皇帝是最高危的职业,没有任何退路可言,这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义务,不像文官武将那般,除非犯了政策性错误,一般是不会死掉的。

  除了昏君、庸君这类贪图享乐的皇帝,想要治理好天下,做好皇帝的本职,便需要精通各领域知识,坚定自己的治国之道,围绕这一核心展开斗争。

  “启奏陛下!”毕自严神情略显激动,手持朝笏,在朝班中便惊呼道:“请恕臣之罪,臣有话要说!”

  当韩赞周宣读完手中旨意,安耐不住内心惊疑的毕自严,在群臣的注视下,几乎是跑的架势,便来到了朝班前,对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

  你能有什么罪呢?

  你要是不出来才有罪。

  神情看不出喜悲的崇祯皇帝,看着情绪激动的毕自严,心里却暗暗说道,你要不出来转移注意,那有些授赏之事难免会有所扯皮。

  “毕卿,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故作疑惑的崇祯皇帝,伸手示意道:“毕卿免礼,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就是。”

  毕自严并没有站起身,反拿着朝笏,对崇祯皇帝说道:“授赏对我国朝有功之士,这本是陛下,朝廷该做之事。

  然臣请谏,望陛下能念社稷之本,暂缓拨发赏赐钱粮,或分批拨发赏赐钱粮,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啊!”

  身为户部尚书的毕自严,对当前国库的情况,要比朝中任何大臣都清楚,就曹化淳他们宣读的授赏旨意,毕自严在心里粗略算了下,少说要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叫户部从哪里拿出来啊。

  此时看向毕自严的群臣,不少都被毕自严的话吸引,这也叫一些大臣,心里开始担忧起毕自严。

  “毕卿先起来。”

  崇祯皇帝神情不变,说道:“授赏给有功之士的钱粮,一两银子都不能少,不是朕顾忌国朝脸面,实则这些赏赐的钱粮,本就是他们该得的。

  这一战,为打退以下犯上的建虏,我大明战死了多少健儿和勇壮?出现多少致残的?倘若不发给他们,那他们在心里怎么想朕?怎么想朝廷?”

  “陛下……”

  毕自严面露忧色,看向崇祯皇帝说道:“臣……知道陛下有仁爱之心,不想叫这些为国朝立功的功臣、将士寒心。

  可……可国库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啊……”

  毕自严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心里怎会不明白,当前大明的财政算是收支失衡了,过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

  往往上一个窟窿,还没填补上,就跟着爆出新的窟窿,如此还没算上,受党争斗争影响,导致大明吏治腐败,所产生的波澜。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明摊派的三大饷不断增多,地方的苛捐杂税也在增多,这些毫无例外,全都转嫁到底层百姓身上,从而进一步激化阶级矛盾,使得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大明的根基被不断掘开。

  在思索这些的时候,崇祯皇帝观察着朝班中的群臣,透过他们的神态变化,明显能洞察到不少大臣,注意力都被毕自严所讲转移了,反而对方才授赏的人员,并没有特别的关注。

  倘若只是掏一两百万两银子,能换取自己所谋政治目的,不被朝中大臣在此大朝议下被质疑,那崇祯皇帝愿意掏这笔银子。

  先前创设大内行厂、西辑事厂,叫他们整肃内廷名下皇庄,深挖那帮家贼硕鼠,抄他们的家,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在瞧见有一些大臣,亦想走出朝班,规劝自己之际,崇祯皇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国库拿不出来,那就从内帑拨发吧。”

  毕自严愣住了。

  想站出来规劝的大臣,一个个都愣住了。

  以韩爌为首的内阁大臣,以王洽为首的军机大臣,以刘宗周为首的院部寺等大臣,一个个全都愣住了,不少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这么多的银子,全由内帑拨发?

  在众人惊愕、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此次国朝蒙遭建虏进犯,虽说是受庸臣所致,但是这次迎战以下犯上的建虏,毕竟打出了我大明的威仪。

  对立下战功的功臣、将士,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朕也知户部的难处,国库不能出差错,这样会影响到社稷安定。

  等内厂、西厂整肃完皇庄,内廷所拨赏赐钱粮,着西辑事厂专办此事,实发到每名立功的功臣、将士及家眷手中。

  行啦,继续宣读旨意吧。”

  听天子讲到这里,不少人这才惊醒过来,先前被他们关注的内厂、西厂,不是联手整肃皇庄吗?

  只怕整肃皇庄期间,内厂和西厂抄出不少银子,这些都会充入内帑,倘若是这般的话,那他们的确不必担心赏赐钱粮一事了。

  可经过此事后,他们还怎么规劝天子,不可重用厂卫,毕竟赏赐钱粮一事,叫西辑事厂沾手了,这没一段时间是结束不了的。

  看着群臣的神态变化,崇祯皇帝的心情不错,通过毕自严站出来规劝自己,他达成了几层政治目的。

  一个所谋的一些部署埋线,没有被朝臣注意到,继而在大朝议上反对,行扯皮之事。

  一个为大内行厂、西辑事厂立稳脚跟,也做了相应的铺垫。

  一个此番所赏赐的钱粮,皆由西辑事厂全权发放,不经各级官员、武将之手,这叫上下其手的现象,没了用武之地。

  倘若此次西辑事厂做得好,没出现什么纰漏,那此后有关赏赐或者粮饷派发之事,凡涉及到军队的,崇祯皇帝就会逐步明确机制,派西辑事厂全程监督派发,若期间敢出现任何贪污粮饷的爆雷,杀负责该批的西厂厂番及内官。

  当然这件事情要逐步完善,先拿辽东、蓟密永三协等地暂行,等取得相应效果后,延伸到九边重镇,只要这件事情能做好,像南方诸省是否延伸下来,崇祯皇帝都不会太在意。

  毕竟扼住北方诸边镇、诸省的粮饷派发,确保底层将士能实领粮饷,那局势就不会朝坏的方向崩溃。

  崇祯皇帝在下一盘大棋,所以要有足够的耐心,来一点点做这些事情,至于期间会出现什么其他事情,到时在一点点应对就是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在群臣还在消化崇祯皇帝所讲,李凤翔捧着授赏旨意,便走上前宣读起来。

  这份关于恩养遗孀遗孤,着命部分立功将士,就任北直隶治下卫所罢免卫所官,着选战死健儿亲眷补充勇卫营、忠勇军,立大明英烈碑的旨意,叫皇极殿内外的群臣,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尤其是对第三、第四条,不少大臣都生出质疑。

  京畿这边本就有三大营,现在要增扩勇卫营、忠勇军,这不是劳民伤财之举吗?!

  更关键的是勇卫营、忠勇军不隶属于兵部,前者直归天子,后者直归九门提督,若增扩的话,天子所掌兵权不增多了?

  那相应的皇权不也增强了?

  还有增扩的忠勇军,所需钱粮,岂不是要叫兵部来掏?

  至于大明英烈碑一事,那在不少大臣眼里,更是匪夷所思之事了,国朝都下血本赏赐了,一帮丘八,凭什么能在承天门外立碑?!

  牵扯到‘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使得不少大臣的心里,一个个都变得激动起来,在李凤翔念完旨意后,便跳出来了不少。

  “启奏陛下,增扩勇卫营、忠勇军一事,在臣看来实属多余之举,国朝本就有三大营拱卫京畿,无需做这等事情,若陛下怜悯那些战死将士之亲眷,可优先将他们选进蓟密永三协等地参军。”

  “启奏陛下,臣觉得九门提督既已掌京城守备事,领各门,再掌忠勇军兵权,实属过于权重,臣请旨裁撤忠勇军,将所部将士编入三大营。”

  “启奏陛下,国朝既已恩赏战死的将士,那无需再行劳民伤财之事,在承天门外立所谓的大明英烈碑,此事在我大明并无先例,且承天门乃皇城要地,更有社稷坛、太庙要地,怎能叫其受到惊扰!”

  “臣附议!”

  “臣附议!”

  数十名情绪激动的大臣,手持朝笏跑出朝班,纷纷向崇祯皇帝拱手作揖,行规劝之事,反对他们所不愿看到的事情。

  像韩爌、李标、周延儒这些大臣,有什么神情变化、心里是怎么想的姑且不提,军机大臣王洽、李邦华,九门提督孙祖寿几人,这脸上却露出凝重的神情,因为朝臣所规劝反对之事,涉及到了他们。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看不出喜悲,盯着眼前这帮情绪激动的大臣,胸膛涌现出阵阵斗志,此次召开的大朝议高潮,也算如期而至了,此事自己所能达成所谋政治目的,那不仅能搓搓文官的气焰,还能为自己后续所谋之事,埋下较为坚固的基础,所以他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退让,关系到皇权巩固,退一步那都是失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初定乾坤

  崇祯皇帝在等,等这帮跳出来反对的大臣,表达完自己想反对的情绪后,再设局将他们一一瓦解。

  身为大明天子,在大朝议这等隆重的场合,跟一帮大臣扯皮,是件极其丢脸面,自损威仪的事情。

  在班师回朝前,崇祯皇帝就给自己定了个底线,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不是涉及所谋重要规划,避免跟群臣扯皮这种行为。

  天子亲自下场,太丢份了。

  见跳出来反对的大臣,一个个都不再说话,朝班里也没大臣站出来附议,冷眼旁观的崇祯皇帝,淡漠道:“都说完了?”

  “好,既然你们说完了,那朕就点几个大臣,来针对你们反对的事情,一一做出解答吧,孙卿,你先来吧。”

  “臣领旨!”

  迎着不少大臣的注视,孙祖寿缓步走出朝班,迎着那些持反对大臣的敌视,走到了朝班之前。

  孙祖寿没有去理会,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反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启奏陛下,臣所领九门提督一职,掌内九门、外七门之戎政,兼领忠勇军,该军驻守丰台大营。

  按所领职责所在,想保障京城各门、城防守备事安稳,面对突发战况,能确保京城秩序稳定,不至京城陷入混乱,需定制掌兵四万五千余众。

  现忠勇军所辖兵马,合计两万七千余众,仅靠这些将士,来肩负京城守备事,臣无法确保职权所责。”

  对这些跳出来反对的大臣,在召开这次大朝议前,崇祯皇帝就料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所以便暗中派人授意孙祖寿,这般行事。

  在‘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下,虽说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事,不过这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大朝议这等隆重的场合,叫孙祖寿直接跟这些文官辩解,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不是叫患有口吃的,去跟答辩选手辩题吗?

  “都听清楚了吗?”

  在孙祖寿讲完以后,崇祯皇帝神情淡漠,盯着眼前这帮反对的额大臣,道:“是你们了解京城守备事?还是孙祖寿这个九门提督了解?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谁要能向朕保证,说我大明今后都不再可能,遭遇先前国朝所遇危机,那朕就不再提增扩九门提督所辖兵马一事。

  这话谁敢保证?

  还有在你们中的一些人,是不是有想说京城有三大营,何须再叫九门提督所辖忠勇军设立的?

  那朕想要问问你们,在这次建虏进犯京畿,引国朝震动之际,三大营的种种表现,是否能履行好拱卫京城的职责?”

  涉及到‘京畿军区’和‘京畿警备’一事,在这件事情上,崇祯皇帝是不会有任何退步的。

  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建虏不是一次这般进犯大明的,后面还有几次,最厉害的那次进犯,打穿了京畿防线,都他娘的打到了山东!

  尽管崇祯皇帝在悄悄布局辽东,但他并不能做出绝对保证,自己所谋划的那些,就一定能起到应有的成效,也无法保证被逼急眼的建虏,是否会再度进犯大明,以缓解辽东的紧张局势。

  面对崇祯皇帝的接连质问,皇极殿内的群臣,包括那些跳出来反对的大臣,一个个都沉默不言了。

  这种事情他们怎敢保证啊。

  先前袁崇焕喊出五年平辽的政治口号,出任督师,掌平辽事,说定能灭掉以下犯上的建虏,收复辽东失地,为此朝野上下,吹捧袁崇焕的无数,附和袁崇焕所提要求众多。

  朝廷调拨那么多钱粮,甚至连袁崇焕做出矫诏这一僭越之举,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建虏杀进关内了,险些威胁到大明京城要地。

  “都不能保证是吧?”

  见群臣不言,崇祯皇帝开口道:“既然不能保证,那就按旨意行事,周卿,你出来,告诉他们,朕为何要设大明英烈碑!”

  “臣领旨!”

  周延儒忙走出朝班,拱手作揖道,而在旁的王洽、李邦华,却露出愕然的神情,这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情不是他们着办的吗?

  怎么天子不叫他们,反叫周延儒出来了?

  相比较于王洽、李邦华这种错愕的心理变化,朝班中的其他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神情凝重的看向周延儒。

  九门提督所辖忠勇军增扩一事,他们不能约束,但是这给战死的丘八,立什么英烈碑之事,那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何德何能,能叫国朝这般?!

  “启奏陛下,于承天门立大明英烈碑,乃稳朝局之良策。”

  周延儒拱手作揖,侃侃而谈道:“今对我大明而言,辽东有建虏肆虐,山陕等地有暴民反叛,这些已成我国朝心腹之患。

  设大明英烈碑,就是要告诉那些奋战在前线的将士,只要是为我大明平叛,纵使是战死沙场,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社稷不会忘记他们,天下更不会忘记他们。

  凡入大明英烈碑者,皆为我大明忠良,是切实参与到平叛之事中,而非贪生怕死溃败者,被建虏、贼寇屠戮者!

  对待这样的忠良,不但要将他们送进大明英烈碑,叫朝廷文武百官,日日见,更叫他们镇守我大明社稷坛、太庙!

  朝廷要发抚恤给他们的亲眷、遗孀,要恩养这些忠良的遗孤,以彰显我国朝之威仪!”

  周延儒说到最后,情绪激亢起来,就好像这份言论,真是他想出来的一样,周延儒的表现,叫崇祯皇帝很满意。

  “都听清楚了吗?”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手握天子剑,缓步向前走去,“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大明英烈碑的,只有那些为国朝战死的健儿,才能进去。

  还有朕听周卿讲的这些,心里觉得还不够,为我大明平叛的,不止有我大明健儿,更有良臣悍将。

  对待这些为平叛事,而战死的,当入庙立传,以供后人瞻仰,故朕决意在大明门外择址,建大明英烈庙。

  营建英烈碑、英烈庙一事,无需国库调拨钱粮,由内帑直接调拨,对这等稳国朝之良策,谁赞同?谁反对?”

  先前崇祯皇帝只考虑给战死的大明将士,设大明英烈碑,好逐步去逆转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但是在听完周延儒,慷慨激昂背诵着自己所写之言,突然想到,既然自己都要走这一步了,那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呢?

  毕竟奋战在前线战场的,多是统兵的将领,而那些节制他们的文官,多是躲在战场后面的。

  到时举办几场入庙仪式,宣传一下,那瓦解‘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波澜

  这场精心谋划的朝议,手里把持着一定的政治优势,倘若崇祯皇帝还不能打击文官群体的反对,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那在以后的皇帝生涯,可以直接选择躺平,或干脆领着一帮良臣悍将,上山打游击的好。

  毕竟与根深蒂固的文官群体,还有他们背后代表的士绅、地主阶层,根本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占了好几张底牌,掐住朝中百官忌惮的命门,没能达成自己所想,那代表崇祯皇帝并不适合执政,至少无法把控上下摆烂的大明。

  如此,那就天诛吧。

  好在一切的一切,与崇祯皇帝心里先前所预想的一致,虽说浪费了些时间,但想要的政治目的,都达成了。

  “元辅,天子做出这些匪夷所思之事,以后朝堂还能安定吗?”神情落寞的李标,眼神中闪烁着不甘,对并行而走的韩爌说道:“眼下我真的很担心,天子身边有小人进献谗言,才导致天子变化这般之大。”

  李标说的这些话,并未叫韩爌有任何反应,此时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崇祯皇帝在皇极殿上的种种表现。

  一场建虏进犯大明,叫韩爌愈发看不懂天子了,从军机处暂不裁撤,从蓟辽督师、蓟辽总督的明确,再到拱卫京畿一带的边镇、军镇部署,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

  没参与这场大朝议前,韩爌的心思全被下放诏狱的袁崇焕牵着,可在经历了这场大朝议以后,尤其是见到崇祯皇帝的强势一面,叫韩爌内心深处生出寒意,圣意难猜,有乾纲独断之势,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啊。

  “元辅?”

  “元辅……”

  在韩爌身边的李标、刘宗周等人,面露忧色的喊道,陷入沉思的韩爌,回过神来,眉头微蹙起来。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韩爌开口道:“眼下圣意难猜,我等就算是想应对后续风波,那也要私下商讨才行。

  平定建虏进犯一事结束,陛下定然会将重心,放到下放诏狱的袁崇焕身上,我等需警惕才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爌还不忘向左右看去,李标、刘宗周他们,一个个都露出凝重的神情。

  是啊。

  这次大朝议,天子所谋之势皆已达成,那腾出手、空出精力的天子,必然会放到袁崇焕身上。

  在宣读授赏旨意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听的真切,圣旨上所提庸臣,那不就是明指袁崇焕吗?

  回想起袁崇焕出镇辽东,领平辽事期间,所做的种种,韩爌也好,李标也罢,那都不免生出担忧,真要叫厂卫督办此案,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难道先前那些态度鲜明,力挺袁崇焕的朝臣,都要受到清算吗?此事一旦出现,那无疑是大明官场的大地震啊。

  ……

  在这场大朝议结束后,崇祯皇帝并未返回乾清宫,而是来到这军机处驻地,点名要见王洽等一众军机大臣。

  “哒,哒~”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敲击着龙案,垂手而立的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这些军机大臣,一个个恭敬的站着。

  “眼下军机处,要总揽大明内外所遇战况,你们既然在军机处担任要职,那就要切实履行所负职责,朕不希望看到谁糊弄了事,或者在朕面前阳奉阴违。”

  “辽东的战况要有,山陕一带的战况也要有,趁着当前局势还算明了,尽快将所需一应军机要务备好,国朝面临着怎样的困难,需要解决哪些心腹之患,不用朕强调,你们心里全都明白。”

  “今天这场大朝议上,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朕不想再去提了,但要是军机处的本职,你们都不能做好的话,那就不是朕丢脸面这么简单了,社稷是否能稳住,都要另当别论了。”

  崇祯皇帝这心平气和讲的话,在王洽、李邦华等军机大臣耳畔回荡,然却宛若惊雷般轰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在满朝文武多数反对的前提下,天子力排众议,提升军机处的地位,那他们也必将受不少朝臣的敌视。

  以后想坐稳朝中官位,戴好头上的管帽子,那除了在军机处当好差事,就没有其他别的选择了。

  对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来讲,这倒是没有什么的,他们并非是东林党一脉的,做好本职差事,替天子分忧是理所应当之事。

  然对王洽、李邦华来说,就变得不一样了,崇祯皇帝的这手帝王之术,叫他们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对了,朕还有件事情要说。”

  崇祯皇帝想到了什么,从奏疏堆里抽出一份文书,道:“当前军机处这边,要分管的差事众多,仅靠诸卿来负责,是不够的。

  朕要你们在军机处当差,是身体好好的为朕分忧,不能被一众军机要务压垮。

  所以朕打算分三班,每班设一名领军机大臣,外加三名军机大臣坐值,全权负责军机要务。

  王卿,周卿,徐卿,你三人暂任领军机大臣。

  这份文书,朕定了王在晋、黄立极、刘鸿训三人,暂入军机处,军机处明发上谕,召他们即刻进京,等朕见了他们,在决定是否任命为军机大臣。”

  在当前这种朝局下,在军机处当差的大臣,必须要懂军务才行,否则想站在战略层面来布局,那根本就是立不住的。

  只是崇祯皇帝所定的这三人,却叫王洽、李邦华几人,心里不免生出惊疑,他们怎么都没料想到,天子竟会再度起复王在晋三人。

  ‘没想到朕会起复王在晋他们吧?’

  瞅着王洽几人的神态变化,崇祯皇帝心里暗道:‘没想到就对了,先前罢免官职,不代表朕不能再用他们啊。

  这几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要是敲打的好,拉进帝党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有了你们这批军机大臣,朕以后就无需直面朝中文官了。’

  崇祯皇帝提升军机处的政治地位,召特定的文官加入进来,那就是打算以军机处为首,打造自己的帝党,这样之后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勋戚,要支棱起来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族,想要当家做主,就必须明确一个核心逻辑,多提拔重用听话的人,持续打压反对派,叫思想层面统一起来,这样内部的秩序才能稳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才能够从容的应对,而不是被动的去承受。

  当前大明的问题,就是高层的思想层面不统一,维护皇帝威仪的群体过少,多种思想充斥在朝堂,高喊社稷为重的口号,行党同伐异之事,继而导致大明官场吏治腐败,官绅勾结盘剥百姓,加剧阶级矛盾。

  “皇爷,以成国公为首的,在京卫都督府任职的勋戚,皆已到乾清宫。”王德化微微低头走进东暖阁,对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嗯,叫他们都进来吧。”

  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手里所拿朱笔未停,开口道,眼下授赏一事已定,基本的朝局秩序,崇祯皇帝都已摸透,别的事情也要慢慢谋划了。

  叫朱纯臣他们过来,便是其中的谋划之一,而崇祯皇帝此时所写的东西,则是关于恢复驿传的一些想法。

  一直以来大明财政就收支失衡,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但国库又拿不出银子,为缩减财政开支,崇祯皇帝就被忽悠着裁撤驿站,尽管此举的确缩减了部分开支,但是却也带来了很大的副作用。

  比如大批驿站卒失业,对地方安定造成极大冲击,当前山陕等地的反叛势力,有不少就是失去活路的驿站卒。

  其次驿站作为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机要的的人员和来往官员来往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是朝廷维护中央集权的重要渠道之一。

  仅仅为了缩减一些财政开支,就头脑一热的将驿站裁撤掉,不仅失去了对地方的一种掌控方式,还造成上下消息传递的紊乱,这就是弊大于利的昏招。

  现在崇祯皇帝就要整改这一烂摊子,尽管此前裁撤驿站爆出的雷,已经没有办法去避免了,但是要不尽快扭转这一局面,后续造成的危害只会更大。

  “臣等拜见陛下!”

  以朱纯臣为首的京卫任职勋戚,走进东暖阁内,向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拱手作揖,心里却在揣摩天子相召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都免礼吧。”

  崇祯皇帝有意晾一晾朱纯臣他们,并未抬头,只是说了一声,继续写着自己对驿传改制的构想。

  垂手而立的朱纯臣一行,静静的站在原地,见天子这般忙碌,心里都不由得泛起嘀咕,天子又准备折腾什么事情?

  在皇极殿召开的大朝议,崇祯皇帝所明确的授赏旨意,还有力挫朝中大臣的事情,叫朱纯臣这帮勋戚群体,一个个都是想法颇多。

  先前的崇祯皇帝,格外倚重外朝的那帮文官,对他们所呈递的奏疏,但凡是涉及到治国方面的,只要是觉得可行的,多会听从。

  然随着先前建虏进犯大明一事发生,朱纯臣这些勋戚群体,渐渐发现天子对朝中的那帮文官,不再是这样的态度了,相反却表现出乾纲独断的一面。

  回想起天子御驾亲征期间,所做出的种种决断,像朱纯臣、汤国祚这些随驾勋戚,一个个那叫一五味杂陈啊。

  “成国公,这京卫都督府,创立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在晾了朱纯臣他们许久,崇祯皇帝放下手中朱笔,抬头看向朱纯臣说道:“朕想知道,眼下京卫都督府,能否担负好皇城、宫城的禁卫事宜?”

  我又做错什么了?

  被崇祯皇帝这般一问,朱纯臣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开口解释,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京卫都督府没啥问题啊。

  “怎么?没听懂朕讲的话?”

  见朱纯臣这般,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从班师回朝后,朕是忙着处理军机要务,没有过问京卫都督府之事。

  可你这个左都督,是怎么当的?

  到现在都没向朕递奏疏,言明京卫都督府的情况,甚至负责皇城、宫城禁卫的各上直亲卫军,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朕也是一概不知。

  另外京卫都督府这边,每天都没派人,到朕身边轮值,朕想问问你,朕设京卫都督府就是让其当摆设的吗?”

  “臣……”

  面对崇祯皇帝的质问,朱纯臣的心里很慌,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先前崇祯皇帝的态度,叫朱纯臣觉得天子不信任他们,所以秉承叫天子眼不见心不烦的逻辑,朱纯臣就老实的想当透明人。

  可朱纯臣哪里知道,为了制衡朝堂,制约大明文官群体,崇祯皇帝要启用失去权势的勋戚群体。

  以土木堡之变为分界岭,先前权势滔天的大明勋戚,渐渐在朝堂淡化下来,以至于本该是文武制衡的政治生态,就这样逐步被大明文官给破掉了。

  甚至先前权势很重的五军都督府,也一步步被文官把持着的兵部替代,成为了徒有其表的摆设。

  站在大明天子的角度,这是不好的,这从一种尾大不掉的局面,转移到了另一种尾大不掉的局面。

  虽说在此之前,历代的大明天子中,也有想改变这种情况的,可最后换来的结果却不怎么好。

  “行了,别在这里想着怎么搪塞朕了。”

  崇祯皇帝皱眉斥道:“朕今天将你们这些任职的勋戚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想不想为朕分忧,要不要为朕分忧。

  要是还想跟先前那般,就当个透明的摆设,趁早滚出京卫都督府,也省的朕一个个罢免你们。”

  这……

  面对崇祯皇帝的斥责,朱纯臣、汤国祚这帮任职勋戚,有一个算一个,都听明白天子的题外话了。

  天子这是要重用他们?

  朱纯臣、汤国祚这些人,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先前他们虽说在京营任职吧,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样,那都清楚,就是摆设罢了。

  朝中的言官御史,朝中的那帮文官,一个个都死盯着他们呢,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那弹劾奏疏必定飞起,还有内廷谴派的内官,那也是担着监视他们的职责。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狗咬狗,一嘴毛

  作为大明与国同休的特权派,勋戚绝对是一帮特殊的群体,顶着封爵铁帽子,享受着大明福泽,名下田产数不清,还有家将、家丁这些忠诚的家生子,若是不加以扼制的话,于皇权来讲,就是妥妥的造反派嘛。

  但是扼制不代表扼杀啊。

  大明文官抽掉大明勋戚的脊梁,将他们从朝堂上赶出去,淡化他们的权势,这不可避免的造成文武失衡,于皇权来讲也不是好事。

  明末党争日益严重,有一方面的原因就在于此,没了武勋的制衡,文官没了外部的忌惮,继而就转为内耗。

  而被迫退出朝堂,丢掉权势的大明勋戚,除了闷声发财,以此来维系自身享乐,就没其他办法了,这又加重了阶级矛盾。

  “废话朕就不说了,有几点,朕现在讲一下。”

  看着神情各异的一众勋戚,崇祯皇帝开口道:“其一,京卫都督府要切实担起职责,把皇城、宫城的禁卫差事办好,别想着跟京营那边一样,糊弄了事就行了,该有的全都要有,该搭的台子要搭起来。”

  想要制衡朝堂,制约朝中的文官群体,崇祯皇帝就必须重用勋戚,叫他们不再只是吉祥物摆设。

  在新一代勋戚继承人,没有培养出来前,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前,眼下这些勋戚,崇祯皇帝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先顶上来用用。

  崇祯皇帝也知道在京的这帮勋戚,有些是真烂泥扶不上墙,可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他除了筛选着用,还能怎么办?

  “其二,京卫都督府这边,每日必须有三人,在御前待着,专管禁卫事。”崇祯皇帝接着又说道:“朕叫你们在京卫都督府任职,不是叫你们享受的,权力给你们了,就要用好,办不好差事的,受罚。

  另外在京勋戚的子嗣,只要是及冠的,除残疾者,全都遴选进府军前卫,朕要用人,你们这帮大明的勋戚,要硬起来。”

  好家伙。

  朱纯臣、汤国祚这帮京卫任职勋戚,有一个算一个,那眼睛里放着光,心情那叫一个激动啊。

  天子没厌恶他们,这是要重用他们啊。

  对大明勋戚来讲,失去朝堂的话语权,要说心里没气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除了认命还能咋办?

  总不能造反去吧?

  大明勋戚的那帮家伙,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又都是妥妥的老狐狸,没好处的事情,他们是不会掺和的。

  “其三,朕要在京卫都督府,设议罪银制度,先前你们干的那帮事情,别以为朕不知道。”见朱纯臣他们激动起来,崇祯皇帝的脸却冷了下来,沉声道:“还有随驾出征期间,你们一个个的表现,朕也都看在眼里,朕很不满。”

  “先前的腌臜事,朕不想再提,但不对你们有所惩处,你们一个个都不长记性,朕不提你们中的谁,想不被追责的,就自己交银子吧,交多少朕不说,你们自己心里定,但朕丑话说到前面,敢再有下次,除爵的事情,朕也不是不能做的。”

  “……”

  刚刚还激动起来的朱纯臣等人,此时却都心里胆寒起来,尤其是朱纯臣、汤国祚这帮随驾勋戚,想起了先前他们的表现,以及那时天子对他们的态度,本以为天子不会再追问这些事情,没想到却在这里等着他们。

  而透过崇祯皇帝所讲,不少心思缜密的勋戚,想到先前他们在京营任职期间,所做的那些事情,喝兵血,吃空饷,甚至早先李邦法奉旨督办京营事时,他们背地里鼓动监营内官、文官弹劾李邦华,不想叫此事继续下去。

  本以为做的很隐秘了,没想到天子都清楚啊,难不成天子手里握着他们的黑料?

  想到这里的一些勋戚,就在心里细细思索所谓议罪银制度,天子这到底怎么个意思,是交了银子就不查他们了?还是说会查会办,只是罪名会轻一些?

  还有这交议罪银,连个具体的章程都没有,到底该叫多少,全叫他们自己做主,这事儿难猜难办啊。

  崇祯皇帝没管这帮勋戚,一个个心里怎么想的,接着又说道:“其四,京卫都督府下辖的上直亲卫军,要实编,敢有虚头,叫朕查出来了,不管涉及到谁,官职丢了不说,惩罚也会有。

  建虏进犯大明这档子丢人事,给大明闹出多少笑话,袁崇焕这个庸臣,朕是一定要严惩不贷的,但此事又牵扯到朝堂,由此皇城、宫城的禁卫秩序,绝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对了,军机处这边,要轮班,军机大臣有缺,成国公,你候补进军机处,别叫朕再失望了。”

  朱纯臣露出惊愕的神情,天子讲的这些,叫他心里是惊疑不已,有些跟不上天子的思绪了。

  看似前后不搭之下,却藏着很深的深意,关键是候补进军机处一事,叫朱纯臣清楚的感受到,天子真的要重用他们勋戚,而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

  其实又何止是朱纯臣这般想,以汤国祚为首的这帮心思,那一个个心里都嘀咕起来,这次天子讲的东西,透的讯息太多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乱。

  ‘慢慢猜吧,朕的确要用你们,但想叫朕怎么用你们,还要看你们的表现。’

  看着朱纯臣他们,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然心里却暗暗说道:‘一上来就起用你们,那朝堂肯定要乱,索性就先从京卫都督府,还有军机处这边入手。

  至于五军都督府这边,京营这边,要徐徐图之才行,一口气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这蛋疼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用人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对大明天子来讲,这很考验帝王心术,本身大明勋戚就被抽掉了脊梁,一口气给他们太多,会叫勋戚群体矫枉过正,还会叫文官群体警觉反弹,所以如何稳字当头,才是关键。

  就崇祯皇帝抛出的这些,京卫都督府的这帮勋戚,最后都要老实交议罪银,毕竟这也是天子的考验嘛,但换来的却是部分实权,对崇祯皇帝来讲,京卫都督府的议罪银,也算是在一毛不拔的勋戚身上,收获些意外所得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卫所

  当摆烂成为一种风向,进取、谋变就是异类,合着我们做的事情,都见不到任何成效,你一出面,就成了,那可不成,这不是摆明跟我们作对吗?本着‘大家好’的想法,那就只能送你上路了。

  面对大明当前的处境,崇祯皇帝明确自己的执政理念,在制衡朝堂,稳住朝局的大背景下,通过博弈斗争,去拉一派、打一派、杀一派,一点点逆转这种风气,节奏尤为重要,不能坏了现有秩序。

  “先前所召大朝议,明确了授赏一事。”崇祯皇帝拿着手里的奏疏,看向王洽、温体仁说道:“其中罢免的那批卫所官员,所空出来的缺,朕叫你们军机处,从立功的将士里挑选一批,这件差事做的怎么样了?”

  敲打完以朱纯臣为首的那批在京卫都督府任职的勋戚,崇祯皇帝便将注意放在旁处,调整能调控的领域,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陛下,此事是否要从长计议?”王洽面露犹豫,走上前拱手道:“眼下兵部那边,尚未起草文书,涉事的卫所官员,牵扯到顺天府、永平府治下众多卫所,要真一股脑全部罢黜的话,只怕会引起动荡,若是……”

  “等于说朕讲的话,就是废话?”

  崇祯皇帝脸色冷了下来,看着王洽说道:“王卿,你也是朝中的老人了,若国朝的授赏没能落实下来,会出现怎样的情况,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在国朝遭遇突发战况,这帮贪生怕死的家伙,一个个不想着为国朝尽忠,却做着保自己命的事情,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王洽拱手道:“兵部当然愿意做这件事情,可兵科那边,却……”

  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洽没再说下去,他也很为难啊,一面是天子的意思,一面却遭兵科驳正,问题就卡在这里了。

  “有趣。”

  崇祯皇帝轻笑起来:“想以此来反对朕吗?这兵科,真是够可以的啊,连国朝既定授赏之事,都敢推诿了。

  刘懋这个兵科都给事中,看来是要跟朕唱反调啊,先前裁撤驿站一事,朕是越想越不对劲,真够好的啊。”

  王洽、温体仁闻言,露出各异的神情,先前刘懋提出裁撤驿站事,便在朝中引起很大的反响,以韩爌为首的不少朝臣,都是持反对意见的,但苦于财政压力的崇祯皇帝,却力排众议推动此事,还升了刘懋的官,叫其专办裁撤驿站事。

  “陛下,要不要臣去见见刘懋。”温体仁上前拱手道:“授赏之事是国朝所定,若这般僵持下去,只……”

  “不用了。”

  崇祯皇帝挥手道:“前些时日朕忙于处置授赏之事,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那帮贪生怕死的家伙。

  现在朕有的是时间,此事就交锦衣卫督办,做了错事,还想逃脱朝廷追责,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

  军机处这边,尽快将拟定好的名单,发到兵部去,叫那批遴选好的立功将士,赶赴所在卫所任职。

  不授世职。

  这里有一份朕构想的文书,军机处从现有的参赞大臣中,选两名分管大臣出来,暂办顺天府、永平府的卫所整饬事,落实国朝既定授赏之事。”

  王洽眉头微蹙起来,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兵科这边,肯定是会群起而上,行规劝之事啊。

  还有军机处这样一做,又插手了兵部的职权,这要是叫朝中那帮大臣知道,肯定都会反对的。

  关键天子还叫锦衣卫出动,这也是一大问题啊。

  对王洽心中所想,崇祯皇帝并没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卫所授世职一事,在朕看来是不好的,国朝拿着钱粮,养出来的都是一帮废物。

  这次要不严惩这帮贪生怕死的家伙,那就不能震慑大明治下的卫所世职,叫锦衣卫出动,也是要尽快办好此事。”

  关于大明卫所这一制度,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本就是特殊时期下的特殊产物,应对的是明初初定天下的局势,为叫国朝尽快恢复元气,稳定地方秩序,才定下来的,这其中还牵扯到大明的户籍制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分管卫所事的五军都督府,被兵部彻底架空以后,卫所渐渐失去了本该承担的职责,成了臃肿的毒瘤机构,养活了不知多少蛀虫,还养废了大明卫所兵。

  处在小冰河时期下,面对复杂的斗争环境,频发的自然灾害,想要给朝廷减负担,崇祯皇帝想通过改变卫所性质,用‘建设兵团’的形式,重新诠释军户的定义,疏导灾年下爆发出的矛盾,顺带将募兵制全面推广开来。

  不过做这件事情,对上下摆烂的大明来讲,需要徐徐图之,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然有些特定群体,还有涉足其中的既得利益群体,都会跳出来反对的。

  “陛下,您这样想是好事,但叫锦衣卫出动,只怕会起到反作用。”王洽想了想,依旧是讲出心里的想法:“臣觉得,还是通过兵部来做比较稳妥,毕竟……”

  “那叫稳妥吗?那叫扯皮吧。”

  崇祯皇帝皱眉打断道:“兵部分管的摊子够大了,这点小事,就不用他们管了,至于军机处设分管大臣,那就是暂办,等秩序稳定了,依旧是兵部负责。

  眼下国朝遇到的困局很多,朕不想老问题没解决,新出现的问题,依旧在这里扯皮,此事王卿下去想想吧。”

  崇祯皇帝心里明白,自己谋划的这一事情,在推出去做的时候,必然是会引起朝堂的风波的,但这次试探必须要做,且还要做到位,不然头都没办法引出来,还怎么将揉杂成一团的乱麻,一根根给它捋顺清楚?

  当前大明所遇到的问题,一切都需要重新梳理,具体该怎么做,就考验崇祯皇帝的帝王心术了,用一头压一头的方式,掀起一个个要案,梳理朝堂,打压文官群体,就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章 文死谏

  大明现有的官僚体制,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是存在着不小的问题的,尤其是在文武失衡以后,文官群体逐步把持着朝堂的各级话语权,并通过一次次细小的调整,将政治优势牢牢把持在手。

  王洽所表明的事情,其实在崇祯皇帝看来,就是担心六科之一的兵科,最后会行使封驳权,拒绝执行军机处所拟,下到兵部的奏疏。

  事实上兵科那边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般行事,还不是崇祯皇帝在皇极殿所召大朝议,通过自己的谋划,所达成的政治目的,引起了朝中文官的极大不满。

  更为关键的一点,被下诏狱的袁崇焕,更牵扯到不少朝中文官,倘若真叫锦衣卫督办此案,那只会叫文官群体陷入到更被动的境遇。

  “温卿,你说兵科的那帮官员,会准备怎么做呢?”在王洽离开后,崇祯皇帝单独留下温体仁,将问题抛给温体仁。

  “陛下……”温体仁眉宇间透着犹豫,沉吟少许后说道:“只怕兵科的人,知道陛下的做法后,要行规谏之举了。”

  “看来温卿的想法,跟朕一样啊。”

  崇祯皇帝盯着温体仁说道:“朝廷里面有坏人呀,拿着国朝的俸禄,吃着朕给的皇粮,却处心积虑的想跟朕作对。

  眼下大明是什么局面?

  一个个总拎不清轻重缓急,觉得朕想做些事情,就是准备乾纲独断,就是不尊圣贤之道了。

  温卿,你说朕该怎么办?”

  想要对付朝中的文官群体,尤其是那帮务虚、谋仕途、养望的大小政客,就要利用相同出身的官员,来相互间撕咬才行。

  在皇权与臣权的抗衡中,以科道为首的言官御史,那向来就是文官群体的急先锋,以规谏之名,倒逼着大明天子退让。

  倘若遇到懂得权谋算计的大明天子,那还好点,知道从哪些方面入手,来打击文官群体的嚣张气焰。

  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嘉靖皇帝的大礼议,有关‘继嗣、继统之争’的背后,却牵扯到更深层次的政治目的,而凭借这场政治斗争的胜利,嘉靖皇帝力挫文官群体,巩固了自身皇权。

  心思阴沉的温体仁,明白这是天子给自己的考题,在权力与骂名上,主动向权力靠拢,拱手作揖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叫兵科的人跳出来。并且依臣愚见,兵科的人,不止会以此来规谏陛下,还会将矛头指向京卫都督府,一旦他们这般行事的话,臣恳请陛下着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

  温体仁是个好同志。

  虽说骨子里是政客不假,喜欢追逐权力,但对当前的朝局来讲,要用,要大用,这样才能制衡朝堂。

  崇祯皇帝露出赞许的笑容,对温体仁的投名状很满意,看来借助袁崇焕一案,要将温体仁,安排进内阁才行。

  “行了,朕知道了,温卿先下去忙吧。”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开口说道:“先将朕吩咐给你的事情办好,辽东可等不了那般长时间。”

  “臣领旨!”

  先前借着大朝议之际,凭借自己的种种谋划,在宣读授赏旨意时,朝中文官没将注意放在刘兴祚被擢升为东江镇总兵官,而登莱巡抚亦空缺下来。

  接下来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是叫孙元化出任登莱巡抚,叫袁可立出任山东巡抚,这般泛辽东圈才能达成。

  只要能达成这一政治谋划,那有关辽东方面的部署,就能暂时告一段落,并开启转入战略防御的状态。

  辽东这个诸多势力打造的金山,崇祯皇帝必须逐步给他掐断掉,要是再继续这般放血下去,迟早大明财政要崩掉。

  ……

  “诸君,咱们不能就这般坐以待毙!”

  兵科给事中李长岭,情绪激动的看着兵科都给事中刘懋,却对东朝房所聚的兵科诸官说道:“本官都听说了,军机处那边,准备将顺天府、永平府两地,多数卫所官全部罢黜问罪,并叫先前立有功勋的将士递补上去。

  固然说国朝进行授赏,乃国之根本。

  但是这般急切的去操办此事,在一切尚无查明的前提下,就武断的要将涉事卫所官悉数罢免,这将会给京畿一带的安定,带来极大的危险啊。

  眼下蓟密永三协之地,尤其是蓟州镇那边,尚处在虚弱状态,倘若真出现岔子,那是会给国朝带来不好的影响啊。”

  李长岭的这番话讲出,引起其他官员的共鸣,其中便包括兵科左右给事中,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叫沉默不言的刘懋,眉头紧蹙起来。

  作为兵科都给事中,刘懋心里怎会不明白,眼前这帮兵科官员,之所以这般激动,那是有着其他目的的。

  “还有天子所设京卫都督府,根本就不符合规矩,此举叫兵部彻底隔绝在外,宫城、皇城的禁卫,在京的一众京卫,全都叫勋戚所把持着,倘若出现任何问题,那对国朝来讲恐是大麻烦啊。”

  “天子处理朝政有失公允,我兵科上下绝不能充耳不闻啊,依着本官之见,当在午门行规谏之举,力求天子能听取我等谏言。”

  “没错,没错,算上本官,倘若陛下这般一意孤行的话,那我国朝可还有安定一说,勋戚不能这般重用啊!”

  “文死谏,倘若用我等的命,能换取陛下的醒悟,那就……”

  东朝房的这帮兵科官员,一个个情绪激动的走出来,唯独留下了刘懋,就仿佛他是不存在的一般,这叫刘懋的内心生出怒意。

  身为兵科的掌科,却被手下的人忽视,倘若这般还不反击,那对刘懋来讲,他这兵科都给事中,算是做到头了。

  其实刘懋心里清楚,李长岭这帮兵科官员,之所以这般对待自己,纯粹是因为自己所做裁撤驿站一事,没得到韩爌等阁臣、朝臣的支持,但为了自己的仕途,得到崇祯皇帝的支持后,他就一直在积极推进此事,只是此时的刘懋并不清楚,崇祯皇帝亦反对此事,想着如何推进他所谋划的驿传改制。

  第一百九十一章 告罪疏

  “此次你们锦衣卫,负责督办顺天府、永平府两地卫所事,知道该怎么做吗?”崇祯皇帝看着骆养性、李若链二人,神情看不出喜悲道,就仿佛午门跪着一帮兵科官员,他丝毫不知情一般。

  “臣……知道。”

  骆养性流露出些许犹豫,拱手作揖道:“臣会亲自负责此事,配合军机处,将已查明的一众人,悉数缉拿。”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崇祯皇帝神情冷峻,盯着骆养性说道:“一个小小的督办两府卫所事,用得着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去督办吗!?”

  面对天子的斥责,骆养性心里一紧,忙跪倒在地上,一旁站着的李若链,则低头不敢说话。

  先前在进宫之前,骆养性他们,就针对崇祯皇帝所下旨意,商讨了一下如何督办两府卫所事,可在临进宫自己,瞧见兵科的左右给事中、给事中,跪在午门外行规谏之事,矛头直指两府卫所事,还有京卫都督府,这叫骆直接改变了态度。

  科官行规谏之事,那绝非小事,必然会在朝堂引起风波,对骆养性来讲,他并不想得罪文官。

  “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的真够可以的。”

  崇祯皇帝冷芒一闪,沉声道:“朕不久前才夸赞你,觉得你能担起锦衣卫的担子,来帮朕分忧。

  现在看来,你这心里还是有杂念啊。

  骆养性,你来告诉朕,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你到底还想当不想?还有没有替朕改变锦衣卫的决心。”

  对骆的态度改变,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不想背负无妄骂名。

  毕竟兵科的人,已跪在午门这边,开始向自己行规谏之事了,这明显就是示威啊,下一步那朝中的一些官员,必然会操控着舆情,以达到他们想要的政治筹谋。

  “臣罪该万死!”骆养性神情带有惶恐,双手撑地道:“臣愿为陛下分忧,臣……”

  “行了,别说这些废话了。”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督办两府卫所事,李若链你来全权负责,记住,朕要叫顺天府、永平府两地,不能生出任何乱子。

  朕会叫军机处明发上谕,由内廷替缴所涉卫所的赋税,倘若期间依旧遇到抵抗者,可跟在两府治下的内厂、西厂交涉,叫他们协助锦衣卫督办好此事。倘若这样都还不能办好此事,那锦衣卫这边,朕觉得该大换血了。”

  军机处是专管军机要务的,减免赋税一事,归内阁、户部那边管,崇祯皇帝不会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这样会给朝中文官抓到把柄。

  稳朝堂的前提,就是要强调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由内廷自掏些钱粮,来稳住所涉卫所的军户,在崇祯皇帝眼里很值。

  “臣领旨!”

  李若链忙上前拱手应道。

  虽说在过去这段时间,锦衣卫在骆养性的带领下,按照自己所定谋划,已有相应的改变了,然距离崇祯皇帝的标准,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的。

  至少在曹化雨负责培养的遗孤,尚未能分批进入到锦衣卫前,崇祯皇帝只能暂用骆养性这个家伙。

  治国如烹小鲜。

  在厂卫势力没有恢复元气前,有些事情要一点点谋划,万不可操之过急,毕竟崇祯皇帝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很少的。

  天启朝的厂卫势力,在魏忠贤的统领下,的确是很强的,可怎奈崇祯皇帝御极之初,就自废武功杀了一批。

  “你下去找金声、申甫二人吧。”看着李若链,神情冷然的崇祯皇帝,说道:“他二人分管顺天府、永平府卫所事。”

  “喏!”

  李若链走了,独留下骆养性一人,此时的骆养性,内心揣揣难安,他没有想到天子早就料想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砰!”

  就在骆养性心里想着说辞,该如何向崇祯皇帝解释时,一时失神下,骆养性竟直接被踹翻在地,他甚至都没感受到崇祯皇帝走来了。

  “骆养性,你也想跟朕作对是吧!!”

  崇祯皇帝神情冷厉,指着被踹翻的骆养性,沉声喝道:“枉朕先前那般信任你,将锦衣卫交给你,现在竟给朕来这一套。”

  “臣有罪!陛下息怒!”连滚带爬的骆养性,忙跪倒在崇祯皇帝身前,说道:“臣一时鬼迷心窍,不该一味地只想着躲避。”

  骆有这样的反应,在崇祯皇帝眼里看来,纯粹是心悸文官群体的强大,毕竟当前所处的局势,跟建虏进犯时有所不同。

  先前骆养性是没任何办法,若不能完成崇祯皇帝的差事,导致前线崩盘,建虏杀到京城这边,那他难逃一死。

  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骆养性,你来告诉朕,锦衣卫是什么?”崇祯皇帝一脚踩在骆养性的肩膀上,骆养性不敢反抗,整个人被踩的极低。

  崇祯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觉得你借督办两府卫所事,就能叫朝中的文官,对你另眼相看了吗?

  朕告诉你,别痴人说梦了,锦衣卫是朕手里的刀,而你,就是擦血的,先前朕刚御极那会儿,厂卫是什么情况,你不会不清楚吧。”

  被崇祯皇帝这般呵斥,骆养性猛然醒悟过来。

  在大明文官的眼里,锦衣卫也好,东辑事厂也罢,那就是走狗,是破坏大明秩序的毒瘤。

  就算他想避开一些事情,少给自己沾些麻烦,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崇祯皇帝狠踹了骆养性一脚,淡漠道:“要是你当不好锦衣卫的家,那就自裁吧!”

  “臣有罪!”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骆养性,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冷冷道:“这几日,袁崇焕被关押在诏狱里,令其不眠不休,心神快失守了吧。

  朕要袁崇焕的告罪疏,把他出镇辽东期间,所有的事情,全都叫他亲笔写下来,听明白没有?”

  既然朝中有人开始坐不住了,那崇祯皇帝也要反击了,屁股决定脑袋,就袁崇焕做的那些事情,于皇权来讲,是绝不能容忍的,哪怕他再有能耐,只可惜袁的能耐,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已无从查证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崇祯破局

  “这舆论权,朕要尽快掌握起来了。”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囔囔说道,这兵科的人,跪在午门外行规谏之事,就生出新的波澜。

  骆养性先前在怕什么?

  不就是被文官群体所掌控的舆论权吗?

  活在大明这人世间,必然会被各种因素所羁绊,名望、仕途、利益等等,而最核心的就是名望。

  倘若背负上骂名的话,就算你再位高权重,那也有倒台的一日。

  “皇爷,火盆都准备好了。”

  曹化淳走进公事房,向崇祯皇帝拱手行礼道:“要陪兵科的那些官员,一起下跪的内书房宦官,也挑选好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曹化淳说道:“叫内书房的人,伺候好兵科的那帮官老爷。

  眼下天寒地冻,可别跪死了,朕可担负不起这昏君的骂名。

  他们不是想跪吗?

  那就叫他们跪!

  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是真心想规谏,还是借着规谏的名义,胁迫朕,这外朝里面有坏人啊,内廷要替朕好好甄别甄别。”

  “喏!”

  曹化淳忙拱手应道,随后便欠身退出公事房,看着候在外面的内书房宦官,手里端着一个个火盆,挥手便向前走去。

  “沙沙沙……”

  在曹化淳的带领下,这帮内书房宦官,一个个脚步匆匆,朝着午门外走去,这叫往来军机处的一些参赞大臣,脸上都露出狐疑的神情。

  “王公,出事了。”一名参赞大臣,走进王洽所在公房,皱眉道:“就在刚刚,曹化淳领着一帮宦官,端着火盆,从军机处这边走了。”

  “竟有此事?”本有些心神不宁的王洽,下意识睁大眼睛,站起身来说道:“这是陛下授意的?”

  “下官不知……”

  王洽撩了撩袍袖,想去拜见崇祯皇帝,可刚走两步,却停了下来,轻叹一声,眉头紧蹙着。

  此时的王洽,心里想明白一点,这是天子在表达不满,大朝议才结束多久,兵科就开始规谏了,这哪里是规谏啊,这分明是在示威啊。

  在这背后究竟有多少朝臣支持,他们这般做,哪里是想规谏督办两府卫所事啊,这分明是暗指袁崇焕啊。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王洽有些失神,嘴上囔囔说道,缓步朝自己位置走去,就那般定定的坐了下去,他真不知道,接下来的国朝要经历什么。

  事实上兵科的一众官员,唯独兵科都给事中刘懋,没到午门这边规谏,其他人全都到了,此事已在内阁、六部、都察院等中央衙署传开,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里。

  在大朝议上,崇祯皇帝达成了他想要的政治谋划,使得手里掌握的优势增多,尤其是英烈碑、英烈庙一事,更叫不少文官心生不满。

  可奈何有袁崇焕这个命门,被锦衣卫那边押着,叫许多人心生忌惮,眼下他们要将这一命门解除,这样才能达成新的政治谋划,力求将不定的朝局扳回原有轨迹中去。

  “都快点。”

  曹化淳的声音,在午门这边响起,这叫按序而跪的兵科上下,一个个全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皇爷有旨,着内书房小宦官,伺候好兵科的那帮官老爷,别叫官老爷们都冻倒在地上了。”

  在李长岭这些兵科官员,惊愕的注视下,手持拂尘的曹化淳,压着嗓子便朗声道,本在身后站着的一众内书房宦官,纷纷端着火盆,便朝眼前这帮兵科官员走去。

  “李官老爷,您老没冻着吧?来来来,这火盆是咱家刚烧好的,暖和的狠,咱家陪你一块跪着。”

  “郑官老爷,瞧您这手冻得,快烤烤火吧,皇爷说了,要跪就好好跪着,但别跪死在午门咯。”

  “张官老爷……”

  一名名伶牙俐齿的内书房宦官,端着手里的火盆,就跪在这帮兵科官员身旁,将火盆放在他们面前,便笑嘻嘻的说着,反正他们都绑了护膝,跪着也不疼,自家皇爷的旨意,他们要办好啊。

  “起开,本官怎会跟尔等这些宦官为伍,不要耽误本官规谏天子,尔等这是想干扰朝纲吗!?”

  “李官老爷,瞧您这话说的,咱家就是内书房一小小的宦官,哪儿敢干扰朝纲啊,您跪您的,咱家陪着,您要是想说话,咱家也能陪您。”

  “真真是可恶!!”

  “郑官老爷别走啊,是回兵科吗?害,想换个地方跪着啊,那您倒是说一声啊,来,咱家这就过来陪着您!”

  抱着拂尘而立的曹化淳,瞅着眼前这帮面目可憎的兵科官员,还有笑脸相迎的内书房宦官,嘴角微扬起来。

  皇爷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是够了得的。

  只要骆养性那边不出岔子,要不了多久,这外朝就要大动了。

  “一个个都伺候好兵科的这帮官老爷。”想到这里的曹化淳,一甩拂尘,大声道:“别叫这帮官老爷,感受不到皇爷的关爱。

  兵科行规谏之事,乃他们的本分,但皇爷是仁君,不忍这帮官老爷,天寒地冻的受冷,要是叫咱家知道,谁伺候不好,那就等着领板子吧。”

  “喏!”

  保持笑脸的一众内书房宦官,当即应道,不时有那么几个端着火盆,跟着起来跑到其他地方,行跪拜之礼的兵科给事中身旁。

  在午门上下轮值的京卫,一个个都看傻眼了,曾几何时,他们见到过这种场景啊,这先前兵科来午门行跪拜之礼,想以此规谏天子,叫他们感到紧张,这帮文官要是倒下几个,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这还真是有意思。”

  在午门城楼上站着的定远侯邓文明,瞧见此幕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兵科的官员,还能有这般局促的时候,陛下英明啊。”

  对朝中的那帮文官,像邓文明这样的勋戚,就没有瞧得上的,在其眼里,有些文官真不是好东西,一个个借着这样的机会,以此博取名望,达到被清流认可的目的,想想都叫人觉得厌恶。

  第一百九十三章 错综复杂

  “徐卿,先前朕讲过,等国朝击退建虏八旗,要议引进佛郎机工匠一事,你心里可还记得?”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着徐光启说道:“这件事情,朕可一直都没忘记,此番跟建虏交战,叫朕明白一个道理。

  想扭转大明在野战方面不够强势,没形成压倒性优势,就必须在火器、火炮这方面,有着长远的研究才行。”

  “陛下所言极对。”徐光启眉宇间透出激动,拱手作揖道:“其实依臣愚见,我大明在火器、火炮方面,并非是没有优势的。

  只是在种种缘由下,导致列装到大明军队的火器、火炮,存在不堪重用的现象,倘若能解决这一问题,吸纳西洋的一些经验,对我大明来讲是有着种种好处的。”

  先前被崇祯皇帝召见,徐光启以为跟午门外出现的闹剧有关,却没想到天子就没提及此事,反想到了更深远的事情。

  “嗯,徐卿总结的很到位。”

  崇祯皇帝点头道:“朕有个想法,若能将我大明的火器、火炮人才,还有西洋那边的传教士,全都集中在京城这边,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创建武备院,专门从事研究一事,徐卿觉得怎样?

  至于武备院一应所需,皆由朕的内帑承担,只要能研究出更先进的火器、火炮,到时朕再论功行赏,将武备院定为朝廷所属机构。”

  “陛下圣明!!”

  徐光启拱手作揖道:“倘若陛下能支持火器、火炮方面的研究,那我大明在这方面必将有所精进。

  臣愿向陛下荐才,江西南昌人宋应星……”

  “徐卿无需这般激动。”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荐才一事,朕准许徐卿来做,除我大明的人才外,对西洋那帮传教士,不可仅仅局限于火器、火炮方面。

  像朕了解的数学、天文、几何等各领域,只要是精通此道的传教士,朕觉得都能招揽进武备院嘛。

  朕现在不能许诺什么,若武备院能有所成就,那朕并非不能这帮传教士,在特定地域进行传教。

  武备院一事,就暂交徐卿全权负责,缺什么,少什么,及时向朕禀报,且此事暂不可叫外界知道。”

  激动的徐光启,向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朗声道:“臣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师夷长技以制夷。

  受千百年来传承的思想影响,上朝天国的观念,没能叫大明积极向外扩张,这也导致大航海时代出现后,大明在许多领域都是有所落后的。

  崇祯皇帝创设武备院,就是想吸纳中西人才,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想法,在所明领域内有所突破,培养出一批‘院士’级瑰宝。

  改变大明命运的大势要做,布局科技领域的发展要做,在崇祯皇帝眼里看来,两头都要抓,两头都要重。

  就崇祯皇帝知道的明末人才,徐光启、宋应星、焦勖等等,若能叫他们用好了,那大明迟早能走上大炮射程之内,便是真理所在的道路。

  徐光启走了,带着难掩的激动神情,离开了公事房,多少年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竟得到天子的大力支持,这是他所没敢去想的。

  ‘到底是学派出身的大臣,对朝中党争并不关心啊。’

  瞅着离去的徐光启,崇祯皇帝心里感慨道:‘不过这样才对嘛,大明在守旧方面,想有所突破,就靠徐光启他们了。’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他所缔造的帝党,从不是同一派系的,有激进派,有稳重派,有权谋派……

  人的出身,经历,境遇等等,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就会形成不同的观念,将自身意志强加到他人身上,这是不可取的,身为统治者,要懂得笼络各个派系,叫他们围绕着自己而转才行。

  “皇爷,午门外闹出的事情,叫外朝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曹化淳走进公事房,向自家皇爷汇报道:“眼下内廷这边要……”

  “不必理会。”

  崇祯皇帝拿起一摞奏疏,递给曹化淳说道:“朝堂上的事情,还没到摊牌的时候,你即刻派东厂心腹,将这些朕批注的奏疏,分别送到卢象升、孙承宗那边。

  记住对他们传一句话,要大胆一些,要稳重一些,对待当前所遇到的境遇,要懂得审时度势,别瞻前顾后,朕叫他们出任这等要职,就是信任他们的才能,能替朕分忧,别叫朕失望。”

  “喏!”

  曹化淳忙欠身上前,双手接过崇祯皇帝所递奏疏,随后便朝外面走去,准备遴选几名心腹,将这一差事办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崇祯皇帝委以重任的卢象升和孙承宗,也开始在各自的位置上,展开相应的工作。

  只是了解的越多,掌握的越多,他们却发现各自所领的那摊子事情,远比他们所想的要复杂,在一些事情上,他们根本就不敢独断。

  真要是做出一些什么决断,导致大明京畿、辽东一带,出现什么新的动荡,那他们可承受不起。

  所以在收到卢象升、孙承宗所呈密奏,崇祯皇帝针对这些密奏,都一一批注了自己的想法,并鼓励他们。

  ‘能供驱使的人才,还是太少了啊。’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奏疏堆,思绪驳杂的暗暗说道:‘朝堂上的纷争,地方上的暗涌,真的像极了走钢丝,稍稍出现一些错乱,就会导致严重的事情发生啊。’

  身为大明的天子,崇祯皇帝所面临的局势,不是单纯的某一方面,而是涉及到各个方面,且他们之间还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想当前朝中的局势,也牵扯到北直隶、辽东两地,所以越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就越是要稳的展开反击。

  要什么全都靠他自己解决,就算他再怎么勤政克己,学太祖高皇帝勤政,累死他,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所以谴派内书堂宦官破局,便是跟着文官一起瞎折腾,虽是浪费时间,但这恰恰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谋划,毕竟一切都还没到火候。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厂卫横行,大明危矣!

  “真真是岂有此理啊,这简直就是在胡闹……就是在践踏我大明法纪!国体!”

  情绪激动的刘宗周,看着眼前都察院众高官,就午门外出现的新状况,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从我朝太祖高皇帝,所立科道的言官御史,行规谏之举,乃匡正君王过失,使我大明社稷安定。

  历代天子中,虽有被奸宦、奸臣蛊惑,纵有廷仗傍身,亦不能叫我大明贤良,为此所屈服。

  当前天子却放纵内廷宦官,不能正视兵科规谏之事,做出这等轻待之举,倘若此风任其发展下去,那厂卫之流毒,将再度肆虐国朝啊。

  诸君,你们难道就不心痛吗?!”

  对大明文官群体来讲,他们多排斥、敌视内廷宦官群体,对他们这帮修习圣贤的读书人,天子重用、轻信身边宦官,就是违背正道,就是荒诞昏庸。

  当崇祯皇帝忙着其他事宜,为稳朝堂做着种种谋划,给之后掀起的袁崇焕案,做最后的准备,以大明法纪整肃朝堂,先将庙堂的歪风邪气,打压下去一些,这样也好以此统御治理大明。

  然朝中的不少大臣,却专注于兵科在午门规谏一事。

  本以为李长岭他们行此之举,定然能叫崇祯皇帝见到他们的态度,可谁都没有料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哪怕是叫内书堂的宦官,领着锦衣卫行廷仗之举,也好过,一个个胡闹般的去捧着火盆,追着兵科的官员陪跪好啊。

  毕竟真行廷仗之举,哪怕是打死一两名兵科官员,可名望却也得到了,对大明的文官、读书人来说,那一个个都把名望看得比自己命都重啊。

  “总宪说的没错,现在天子是听信身边奸宦谗言,已经迷失了本心。”

  韩继思情绪亦有些激动,伸手说道:“先前天子多次言明,不独在军机处理政,亦会前去文华殿,与内阁大臣理政。

  可事实上,从大朝议结束以后,到现在,本官都没见天子前去文华殿,甚至连常朝都懈怠严重。

  天子是英明的,可怎奈却受身边奸宦蛊惑,以至于对朝中的一众臣子,却都生出深深的怀疑。

  这可并不是什么好苗头啊!”

  站在大明文官的跟脚,天子就该多跟他们交流,多听取他们的意见,这样对统御治理大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相反若轻信、重用身边宦官的话,那就是怠政,那就是昏庸,一帮五根不全之辈,能有什么好的啊。

  “难道天子就忘记了,天启朝的魏阉之患,厂卫流毒肆虐国朝的事情了吗?袁崇焕纵使有千般不是,万般不是,那也该移交三法司会审,怎能一意孤行的下诏狱,叫其受锦衣卫酷刑啊!”

  “没错,这段时间本官都听说了,天子所设大内行厂、西辑事厂,借皇命整肃内廷名下皇庄,却侵吞民间土地,以此想向天子邀功,北直隶治下八府之地,不少都是民怨沸腾啊。”

  “此事本官也听说了,内厂、西厂那是什么存在,就是我大明的毒瘤啊,天子先前那般英明,现在怎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啊。”

  “还有兵科此次在午门规谏,其意是想就军机处所议,得天子同意的整饬两府卫所事,徐徐展开为好,毕竟国朝先前刚经历过战乱,一切都以稳定局势为重,并非想驳正天子所定授赏旨意。

  可据本官所知,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领着一帮锦衣卫出京,已前去顺天、永平两府,准备强抓涉及到的卫所官。”

  在刘宗周、韩继思的带领下,聚集在此的都察院众高官,一个个情绪激动,讲述着当前厂卫势力,在崇祯皇帝的指示下所做的种种。

  对他们所讲之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却都是没有相应出处的,可一个个却这般激动的控诉着。

  “此风绝不能在我大明盛行!”

  刘宗周拍案而起,剑眉倒张道:“本官先前得陛下授光禄大夫这等殊荣,身为大明的臣子,本官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一错再错。

  想当初陛下御极之初,便钦定魏阉一案,将魏阉之走狗爪牙一一惩处,那时的陛下是何其英明啊。

  现在……”

  讲到这里的时候,刘宗周实属是说不下去了,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很是不能理解,为何天子的变化这般之大。

  天启朝的魏阉流毒朝野,对大明社稷造成怎样的破坏,多少良臣英杰,惨死在魏忠贤之手。

  东林六君子。

  东林七君子。

  那可都是为国朝的忠贞之士啊,可却都惨死在魏阉手中,而天启皇帝却被蒙蔽,更是定下了种种罪名。

  对崇祯皇帝不信任朝中大臣,反轻信厂卫之举,对刘宗周来讲,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也绝不允许的事情。

  尤其是牵扯众多的袁崇焕,至今被看押在诏狱中,就依着锦衣卫的歹毒心思,定然不会草草了事的。

  “本官已经做出决断,要前去午门,与兵科的诸君,一同行规谏之举,驱散内书堂的那帮宦官!”

  心思驳杂的刘宗周,神情冷然,看着眼前的一众官员,说道:“若诸君不忍国朝再生厂卫流毒之势,还请诸君随本官同去,此为匡正君王之举,我等绝不可退缩啊,本官在此拜谢诸君了。”

  说罢,堂堂都察院总宪,刘宗周竟对着一帮都察院高官拱手长揖,这叫韩继思这帮出身不同的人,一个个都备受感触。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政治诉求达成了一致,不管怎样,绝不能叫崇祯皇帝重用厂卫势力。

  倘若此风不能遏制住的话,那谁能确保在崇祯朝,是否会再跳出个‘魏阉’,常伴在天子身边,那天然能得到天子信任。

  被天启朝的魏忠贤,死死压制着的那种感觉,他们真真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带着种种的想法与感触,不少的都察院高官,在刘宗周的带领下,朝着午门赶去,此举更在朝野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崇祯朝第一要案

  北镇抚司,诏狱。

  骆养性举着手中的灯盏,跳动的火苗驱散些许黑暗,那双明亮的眼睛,难掩骇意的看着伏案书写的袁崇焕,耳畔回荡着袁崇焕的碎碎念念。

  “我有罪……我是大明的罪人,我愧对天子的信任……不该这般欺上压下,行僭越之事,为一己私利……”

  此时的袁崇焕,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狰狞,写到激动处甚至会发出癫狂的笑意。

  骆养性怎么都想不明白,只是叫一人不眠不休,关押在密闭黑暗的牢房中,就能让其心神失守,疯魔掉……

  在锦衣卫这边,不是没有类似的刑罚,但却只是单纯的关着,却从没有不叫睡觉一说,这天子所定惩罚,为何会这般匪夷所思。

  ‘袁崇焕你难道忘掉枉死在你手中的冤魂?难道你所追捧的名望,就能叫你忘记那些无辜的亡灵吗?’

  ‘袁崇焕你拿着国朝摊派的辽饷,国库挤出来的钱粮,去收买辽东特权派的人心,就能真的保住你的权势吗?’

  ‘袁崇焕你以为矫诏擅杀毛文龙,就能叫毛文龙服你吗?天启朝你在辽东所立战功,真的就是你一人之功吗?’

  ‘袁崇焕……’

  那一条条由崇祯皇帝亲自撰写,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力士,一天十二个时辰,一遍遍的重复,令关押在黑屋中的袁崇焕,根本就不能睡觉。

  不受控制浮现起这些的骆养性,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寒意,尤其是看见有些疯癫的袁崇焕,所写出的那封告罪疏,就叫他不敢再多看下去了。

  本以为嘴硬的袁崇焕,绝不会写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却未曾想到过,袁崇焕非但全写出来了,还有这众多深藏的秘闻。

  与建虏奴酋皇太极暗中书信往来。

  矫诏擅杀毛文龙的真实目的。

  朝中挺袁派的一些勾当。

  甚至还包括辽东将门的一些……

  “我都写了,全都写了!”在骆养性愣神之际,丢掉手中狼毫的袁崇焕,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激亢的抓住骆养性的腿,嚎叫道:“叫我死,快叫我死,啊……”

  城府极深的袁崇焕,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有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境遇,心神失守的他,此刻真的想长眠不起。

  “来人啊!”

  看着神态疯癫的袁崇焕,强压骇意的骆养性,沉声喝道:“即刻将此人严密看押起来,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喏!”

  在精心布置的黑屋外,冲进来数名锦衣卫,他们将袁崇焕架起来,也不管袁如何挣扎,便朝黑屋外走去。

  举着灯盏的骆养性,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木桌上散放的纸张,心里一紧,旋即便单膝蹲下,‘啪~’,逼仄的黑屋内,响起灯盏落下的声响,骆养性忙将这些纸张收拢好,速度极快的揣进怀中,便起身朝黑屋外走去,一刻都不想呆在此地。

  最近几日,午门聚集的言官御史,越来越多,没完成旨意的骆养性,知晓此事时,心里比谁都着急。

  毕竟国朝经历这等风波,其根本就是关押在诏狱内的袁崇焕,至于那帮言官御史所讲,骆养性根本就不相信。

  倘若完成不好此事的话,骆养性都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只是在完成旨意后,骆养性心生畏惧,他对崇祯皇帝的手段,感到深深的惧怕。

  从北镇抚司那边,一路赶到午门这边,稍稍回神的骆养性,瞧见数十众的官员,一个个行跪拜之礼,无声的聚在一起。

  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甚至不受控制的晃动着,但却依旧跪在原地,这种无声的抗议示威,才是最为致命的。

  倘若崇祯皇帝不能处理好此事,那对其威仪的打击,无疑是最致命的。

  “沙沙沙……”

  骆养性的脚步加快,在无数道眼睛的注视下,所穿飞鱼服的裙摆飘动,一些大臣沙哑的骂声,在身后响起。

  ‘奸臣!’

  ‘小人……’

  那些带着贬低字眼的称谓,毫不留情的招呼着骆养性,可是被骂的骆养性,却丝毫没有在意。

  此刻的他,只想尽快面见天子!

  ……

  “呼~”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轻呼一声,看着眼前的这些文本,那疲倦的神态,露出了些许松快,有关兵仗局增扩,驿传改制的部分谋划,终于叫他一一列写下来。

  “皇爷,喝些茶吧。”在旁候着的王德化,欠身递上一盏茶,说道:“皇爷,您不可这般劳累,要保重龙体啊……”

  “知道了,别再这儿劝朕了。”

  崇祯皇帝接过茶盏,呷了一口,道:“对了,这两日午门那边,有昏倒的朝臣吗?刘宗周怎么样了?”

  “回皇爷,没有昏倒的。”王德化忙拱手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精神很好,这次……”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拜见天子!!”

  而在王德化汇报之际,在这乾清宫东暖阁外,响起了骆养性的声音,这叫崇祯皇帝眉头微挑。

  “看来朕想要的告罪疏,袁崇焕写出来了。”

  崇祯皇帝神情淡漠道,随手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朝东暖阁外走去,王德化忙踱步跟在身后。

  “呼呼……”

  那带着寒意的朔风,叫走出东暖阁的崇祯皇帝,瞬时清醒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骆养性。

  沉吟片刻,崇祯皇帝说道:“袁崇焕都招了?”

  “都招了。”

  骆养性简言意骇道。

  “拿来叫朕看看吧。”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看着骆养性说道:“朕倒是想要看看,这袁崇焕都背着朕,干了些什么事情。”

  “喏!”

  骆养性小心翼翼的起身,从怀中将那份告罪疏掏出,毕恭毕敬的双手捧着,躬身弯腰,快步朝崇祯皇帝走来,那轻微的颤抖,叫崇祯皇帝双眼微眯起来,只怕有些内容,这骆养性见到后,内心都生出惧意了。

  看来袁崇焕一案,将成为崇祯朝第一要案啊。

  藏在历史洪流中的秘闻,究竟又有着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在这封告罪疏中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涌动之大字报

  “这份告罪疏,你看了?”崇祯皇帝没有伸手去接,反低头看着骆养性,说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陛下!臣绝没有看!”

  骆养性身躯微颤,略带慌乱的说道:“臣……臣就是给袁崇焕掌灯时,无意间瞥了两眼,看见了一些,但臣……”

  “行了,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出声打断,接过骆养性所递告罪疏,道:“这没什么不能看的,既然是我大明的疮疤,还是揭开的好。”

  言罢,便翻看起手里的告罪疏,而骆养性则站在原地,手放了下来,但却不敢有丝毫乱动。

  “这人啊,不给他逼到绝境上,彻底抽掉他所倚仗的东西,真实嘴脸到底怎样,谁都看不透啊。”

  崇祯皇帝翻着手里的告罪疏,神情冷然道:“倘若像袁这样的家伙,都能称之为大明忠良、贤臣,那我大明还是趁早亡了吧。”

  骆养性垂着脑袋,强压内心生出的惊意,生怕天子看到,而一旁的王德化,更是低着脑袋看地。

  “看看吧,锦衣卫负责督办袁案,你不了解始末,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臣不敢,臣一切谨遵陛下旨意。”

  钦办袁崇焕一案,到底该怎么审,该怎么办,在瞧见袁所写的部分内容,骆养性就打定主意,事事谨遵天子旨意。

  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案必然将牵扯甚广,就自己那点能耐,若是自行处置的话,那下场必然跟田尔耕、许显纯一样。

  “怕了?”

  崇祯皇帝看着欠身而定的骆养性,负手而立道。

  “不怕!”

  骆养性抬起头来,有意叫天子看到他想表达的态度,旋即单膝跪地,恭敬道:“锦衣卫是陛下的刀,臣是擦血的,陛下叫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这个态度很好嘛。

  到底是个懂算计的政客。

  知道袁崇焕一案,必将牵扯到多方势力,尤其是不能达到自己这个天子满意,那下场只怕是不好的。

  “王德化,去把先前准备好的牌子,交给骆卿。”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看向王德化说道:“这朝中的文官,不是喜欢在午门示威吗?那袁案,就从午门开始,朕要叫他们文官吹捧的脸面,踩在地上!”

  “喏!”

  对于大明的文官群体来讲,出身‘士’这个阶层,对‘养望’一事尤为看重,自身仕途能否畅通,所在宗族能否昌盛,那全靠这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的名望撑着。

  这也是为什么朝堂上的言官御史,尤其喜欢做规谏之事,有他们所把持着的舆论权,在民间肆意传播,哪怕皇帝做的事情再对,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讲成黑的。

  “你跟朕进来。”

  看了眼骆养性,崇祯皇帝转身说道:“这誊抄袁的告罪疏,还有朕评议的话,就由你来做了。”

  “臣领旨!”

  骆养性压着疑惑,忙拱手应道,随后便欠身跟在崇祯皇帝身后,朝东暖阁内走去。

  既然想谋划掌握舆论权,那一上来就想完全掌握,断然是不行的,所以要懂得利用现有规则,来占据有利地位才成。

  骆养性趴在书案上,动作敏捷的铺开一张纸,用镇纸压着,拿起毛笔,蘸墨,便保持动作不动。

  “把袁与建虏暗中联系的内容,给朕誊抄下来,字写大些。”崇祯皇帝将抽出的纸,拍到骆养性面前,神情淡漠道。

  “喏!”

  骆养性忙欠身点头,随后便神情专注的誊抄着,在袁崇焕的告罪疏上,关于和建虏联系的事情,只略写了几行字,所以骆养性很快就写好了。

  崇祯皇帝看了眼骆养性,边想边说道:“袁暗通建虏一事,其媾和之心,早已是昭然若揭。

  自天启朝出镇辽东,袁已瞧出建虏强在何处,大明问题出在何处,然受名望所累,却将这些深藏于心。

  袁之名望,一靠宁远大捷,二靠宁锦大捷,然这两场天下皆知的大捷,事实真相,唯有少数派知晓。

  袁便是其中之一!

  朕御极之初,受朝臣相荐影响,特命袁平台召对,五年平辽之说,便是在此吹捧而出的……”

  崇祯皇帝语速极快的说着,骆养性心神不定的写着,不敢有任何迟疑,只是随着天子所讲,被他一一写出来后,那心里除了震惊,就再无其他了。

  依着骆养性的政治嗅觉,他能够想象的到,这份天子评议的袁之告罪疏,所单摘出的第一项罪名,一旦叫外朝文官瞧见后,那必然能引起轩然大波。

  “……崇祯二年,袁与建虏奴酋皇太极,暗通书信十余次,期间更发生矫诏擅杀毛文龙之事,不要以为辽东做的事情,朝廷就不知道,锦衣卫虽被扼制,但也并非只是摆设!袁与建虏媾和之事……”

  在写到这里的时候,骆养性却心颤起来,眼珠子转动着,心里暗暗揣摩起来,难不成那时的锦衣卫,就被天子所掌握着?

  那……

  “写好了没有?”

  就在骆养性思索之际,崇祯皇帝冷漠的声音响起,“写好了,就遴选一批锦衣卫,将这份大字报,贴到午门外,给朕保护好,叫那帮规谏的文官,叫朝中的文官,都好好看看!”

  心里一紧的骆养性,忙写完最后几个字,旋即开口道:“臣写好了,臣即刻着办此事!”

  玩舆论,那倒要看看,谁手段更了得了。

  大字报一贴,管你是谁,等着掀起争辩吧,那些存放的案牍,就摆在那里,朕叫你们自己无法圆说。

  瞅着匆匆离去的骆养性,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笑意,既然是打文官群体的脸,那就要用文官群体常用的手段。

  袁案,打击的是务虚的庸官、贪官,没参与此事的其他官员,根本就不会受到冲击,没有分化的文官群体,是不好的,是不对的。

  身为大明天子,崇祯皇帝可没想过亲自下场,来跟朝中的挺袁派直接博弈,这有损天子威仪,藏在幕后调动舆情,叫朝野间生出质疑声,才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涌动之舆情

  一直以来,锦衣卫在大明治下的名声,就是臭名昭著、恶名远扬的存在,从初代指挥使毛骧,到蒋瓛,再到纪纲,那都钉在耻辱柱上。

  经锦衣卫之手,掀起的大案,往往都牵连到很多人,最有名的当属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多少颗人头被砍。

  作为拱卫皇权的组织,明初的锦衣卫,谨遵天子意志,是大明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但渐渐的味道却变了,沦为东厂附庸。

  先前如何崇祯皇帝不想多管,他心里想要的便是叫锦衣卫,再度成为天子的一把刀,而不是党争的工具。

  “铛……”

  一道铜锣声在午门外回荡,骆养性领着一帮体格健硕的锦衣卫,或扛着木牌,或拎着木桶,或抱着土袋,这叫刘宗周、韩继思等都察院、兵科官员,一个个都眼神不善的盯着。

  “奉天子口谕,自今日起,袁崇焕一案,着锦衣卫审办!”

  挎刀而立的骆养性,神情冷峻的沉声道:“今特在午门外,树木牌,张布袁崇焕自述罪行,以供朝中文武百官阅览,袁崇焕罪行之一,暗通建虏,行媾和之举!!!”

  “……”

  骆养性所讲之言,被刘宗周等一众官员听后,那一个个脸色微变,不少情绪激动的愤然站起。

  “骆养性,你乃我国朝之奸贼臣子,竟敢蛊惑天子,陷害我大明忠良,本官定要上疏弹劾你!”

  “没错,纵使袁崇焕有万般不是,也绝非你锦衣卫所能审办,有我朝三法司在,何须你锦衣卫这等……”

  挎刀而立的骆养性,看着眼前这一位位情绪愤慨的大臣,神情间看不出喜悲,然心里却生出百般滋味。

  骆的心里很清楚,经此一案后,其在朝野间的名声,就算彻底臭掉了,除了依附皇权之外,再无其他可能了。

  “铛!”

  “铛铛……”

  一道道铜锣声响起,叫骆养性杂乱的思绪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坚毅,既然依附皇权之下,那他只要能赢的天子信任,就足够了。

  “钦定袁崇焕暗通建虏之事!”

  负责看守木牌的锦衣卫,按照骆养性的指示,有挎刀而立的,有敲着铜锣喊叫的,一个个精神高度集中。

  刘宗周忍着膝盖传开的疼痛,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缓步朝着锦衣卫看守的木牌走去,身后的一众文官见状,不少都面目可憎的站起身,跟着刘宗周便汇聚过来。

  可木牌上所张贴的大字报,所写的那些内容,却叫看过的文官,一个个神情大变,宛如遭受到雷劈一般。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袁崇焕身为我大明臣子,怎会跟建虏奴酋暗通书信,这一定是你们锦衣卫构陷之举!”

  “陛下啊,您怎能听信小人谗言啊,袁崇焕纵使有万般不是,那也不该这般对待啊……”

  在午门外行规谏之举的这些大臣,有一些都是先前的挺袁派,现在他们看到张布的大字报,竟直指袁崇焕暗通建虏,这叫他们无法接受,也不敢接受,若此事是真的,那他们岂不是就是帮凶吗?!

  “诸君,此等狗屁不通之言,当撕掉!”难掩怒意的刘宗周,握紧拳头,高举起来朗声道:“为我大明法纪,为我大明社稷,给本官撕掉啊!”

  “没错!”

  “撕掉!”

  聚在此地的一些大臣,一个个情绪激动的大喊着,说着便撸起袖子,准备冲击锦衣卫所护木牌。

  “哗哗……”

  阵阵抽刀声响起,一名名锦衣卫怒目圆睁,警惕的看着这帮大臣,沉声道:“退!退!退!!”

  看着眼前闪着寒芒的雁翎刀,想冲击锦衣卫,拆掉木牌的一众大臣,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做了。

  “陛下有旨,若有敢冲击锦衣卫所护木牌者,以袁崇焕同犯论处!”骆养性此时走上前,怒吼道。

  “咚咚咚……”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午门处传开,却见邓文明领着一队队戍守午门的上直亲卫军,朝骆养性所领锦衣卫跑来。

  “午门重地,怎敢喧哗!”

  挎刀走来的邓文明,不管骆养性一行,怒视眼前这帮文官,沉声道:“来人啊,给本侯把他们隔开。”

  “喏!!”

  在一阵齐声怒吼下,一队队上直亲卫军将士,以锦衣卫所在区域为主,便一个个握枪挺拔而立,原本那些被刘宗周煽动的文官,被逼迫着向后退去。

  “定远侯,此次叨扰你们京卫都督府了。”

  不管左右怒视自己的文官,骆养性面露笑意,朝邓文明走去,抱拳一礼道:“等此案结束,定有所答谢。”

  “职责所在,没什么好答谢的。”

  邓文明浑不在意,挥手道:“锦衣卫要干什么,本侯不管,但敢有在午门喧哗者,一律驱逐!!”

  邓文明此言,看似是对骆养性讲的,实则却是跟那帮文官说的,平常没有机会踩一脚,这时候不踩,还等到什么时候。

  大明的朝堂向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纵使是文官群体,也是一派派组成,当触及核心利益时,才会联起手来。

  午门外所发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着,毕竟出入皇城、宫城办事的官员,那可不在少数。

  “这邓文明还挺会把握时机的。”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禀报的韩赞周,微微一笑道:“看来这大字报的威力,将在朝野间掀起涟漪啊。

  有趣,且看看后续发展吧。”

  “是。”

  韩赞周忙拱手道:“皇爷,是否叫奴婢前去东辑事厂,将此事告知给曹太监?”

  “再等等吧。”

  崇祯皇帝想了想,说道:“眼下还不是时候,这朝野间的舆情,还没掀起来,就贸然亮出底牌,不好,等着吧。”

  袁崇焕一案要办,但别的事情也要做,对崇祯皇帝来讲,趁着当前朝局开始涌动,他要好好物色一批官员,在此案结束后,提拔到各处实职,帮着自己处理朝政了,毕竟摆烂的局面,要一点点扭转过来才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讲武堂开课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已处四处漏风的境遇,越是想解决问题,就越不能心急,以史为鉴,逐步去解决问题。

  当前内厂、西厂、锦衣卫这边,所展开的整饬和追责行动,依着大明官场的风气,定能查抄出大批银子。

  借助锦衣卫之手,掀起的袁案,随着一项项罪名公布,也将分批去抓挺袁派,以调整朝堂秩序。

  更为重要的一点,崇祯皇帝要借袁案之势,出动一批见过血的精锐之师,斩断建虏在大明境内的一条臂膀!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坐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心情不错的低声说道:“能解决银子的问题,那很多事情都好解决。”

  伴驾随行的王德化,面露狐疑的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家皇爷,此时讲这句话,到底是何意?

  难道是准备借袁崇焕一案,在朝中抓一批大臣抄家吗?

  那皇爷此时摆驾西苑,点名要召见讲武堂,所设高级将校班,就是准备谋划此事了?

  服侍在天子身边的太监群体,多数跟王德化一样,都会多几个心眼,毕竟在他们内廷也在经历一场风波,就必须小心行事了,不然倒台就是随时的。

  “陈帅,这次陛下在午门外,张布袁贼的告罪疏,一看就是要严办啊,毛帅先前被诬陷的罪名,定然能沉冤昭雪啊。”

  “没错,虽然不清楚具体过程,但午门这等重地,天子做此决定,绝不是临时起意,袁贼必被处以极刑。”

  “陛下英明神武,先前我就说陛下知晓此事,定然不会放过袁贼,现在看来事实就是这样的。”

  在这西苑御台处,以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为首的东江将校,就讲武堂所传通报,一个个情绪激动的交谈着。

  这些时日待在西苑讲武堂,他们在周遇吉的带领下,就相应的细则逐一了解,并在此期间产生碰撞。

  在崇祯皇帝忙着授赏一事时,被选进讲武堂高级将校班的这帮人,他们在接触所进修的教材,还有所领完善教材的任务,使得他们这帮人,也产生过极大的分歧。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同样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谁服谁啊,但这恰恰也是崇祯皇帝想看到的。

  毕竟适合后世的规矩制度,并不一定适合当前的大明,在摸索中研讨出适合大明的,才是崇祯皇帝想要的。

  反正三个月的时间,能通过崇祯皇帝所定考核的,可以出讲武堂为将带兵,不能出去的就老实待着吧!

  “肃静!!”

  周遇吉的声音,此时在御台响起,这叫分散各处的将校,纷纷安静下来,挎刀而立的周遇吉,沉声喝道:“紧急集合!!”

  “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在西苑御台骤现,高级将校班所辖一众学员,以周遇吉为基准,迅速列阵集结。

  曹文诏、左良玉、黄得功、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张世泽……

  这些由崇祯皇帝亲自选定,被编入高级将校班进修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列队完毕,一个个昂首挺胸的站立,双手自然垂于两腿外侧。

  队列训练,是讲武堂的必修课,哪怕是高级将校班,也必须进行相应的训练。

  考验一支军队的综合战力,就是要从这最基础东西开始。

  哪怕是在冷兵器时代下,从最节省训练经费为出发点,以队列训练去开展练兵,队列训练,绝对是强调并严守军规军纪,培养令行禁止,端正风气的一种方法。

  在王德化、朱纯臣等一众人的陪同下,崇祯皇帝缓步朝西苑御台走来,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队列,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看来这几日的进修,叫这帮高级将校班的学员,都有不小的改变啊,不错,是一个好的起点。’

  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分布在大明各地的军队,每月能展开一两次操练,都算是不错的了,纵使是驻守京畿的各部京营,或戍守边疆的各部边军,能每月展开三四次操练,都是好的了。

  倘若敢拿后世子弟兵的标准,来要求大明的军队,那纯粹是找死的行为,真敢推动这样的训练方式,只怕大明各地都将闹出兵变。

  “啪!”

  “嘭!”

  在崇祯皇帝感慨之际,只听一道整齐的并脚声,还有一致的捶胸声,叫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陛下万岁!!”

  在王德化、朱纯臣等人,惊愕的注视下,以周遇吉为首的高级将校班,齐声怒吼起来。

  面对众将校的问候,崇祯皇帝叉腰而立,朗声道:“大明万胜!”

  在讲武堂现行的军规军纪中,不管是学员间行军礼,还是面见上官行军礼,皆以并脚、捶胸来定,同时以‘敬礼’为起、以‘大明万胜’为尾,唯独例外,当属崇祯皇帝,要高呼‘陛下万岁’。

  崇祯皇帝要用这种方式,来强调上下级观念,强调军规军纪,在‘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下,崇祯皇帝要一步步扭转大明武将的地位。

  “朕前段时间,忙着处理朝政和军机要务,没得空来讲武堂这边。”

  崇祯皇帝叉腰而立,看着眼前这帮高级将校,来回走动道:“但是朕却也听说讲武堂这边,有些人对现有要进修的学科,有着种种的质疑。

  比如这队列训练,比如识文认字,比如实兵演练等等,在朕看来,有质疑是好事,这证明现行学科,有不足的地方。

  今天朕特意来西苑这边,召见你们这帮高级将校班学员,来聊一聊,谈一谈,看看有什么是需要精进的。”

  培养脱产的职业军人,是彻底扭转大明军队的唯一路线,秉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崇祯皇帝愿意多花费些时间,来奠定培养军官的体制,哪怕期间各地战局,传来什么不利的战况。

  只要能做好这一点,那崇祯皇帝心里坚信,以脱产的职业军人为骨干,所筹建起的大明新军,定然能迸发出惊人的战力。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任重道远

  崇祯皇帝随和的态度,叫队列中的众将校,不少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这是他们先前所不敢想象的。

  “一个个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都是骁勇善战的主,怎么在朕面前就露怯了?”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眼前的众将校,道:“既然进了西苑讲武堂,那你们就是天子门生,心中有疑惑,论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孔有德,你先说!”

  “喏!”

  被崇祯皇帝点名的孔有德,下意识挺身喝道,旋即便从队列中跑出,压着内心生出的紧张,朗声道:“启禀陛下,学生有一事不明,为何在讲武堂进修,要识文认字?这不是文人才要学的吗?

  学生等是统兵打仗的将领,能带好兵,打好仗,才是本职,此议,也是中低级将校班所疑惑的。”

  崇祯皇帝在西苑创设讲武堂,下辖各级将校班,以培养各级军官,同时划分不同的学科,来叫他们专精一项。

  军队是一个整体,然在这整体之下,又细分为不同的兵种,即便是当前所处的冷兵器时代,亦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检验一支军队的强悍与否,是以各兵种间的协同作战而定,各司其职,在相同的军规军纪下,做好打仗这件事情。

  “这个问题……朕想想怎么回答你们。”

  崇祯皇帝故作沉思,沉吟片刻后,说道:“朕也算是领兵打过仗,尽管跟你们相比,朕上战场的次数不多,但能惊动朕来御驾亲征,那必是我大明遇到了浩劫。

  咱们言归正传。

  在我们行军打仗期间,必然涉及到军令传递,以达到统兵将领的作战部署,然在紧急的战况下,仅靠传令兵口述转达,定会出现不明确,战情偏差等隐患,而以文书的形式传递,能精准的进行明确。

  那么身为各级将领,当这样的文书军令,传递到你的手中,却不能看懂和领会,那仗怎么打?

  总不能说我大明军队中,给各级将校配一名诵读军令的文人吧?艺多不压身的道理,朕不展开去讲,你们这些人心里也都明白吧?”

  在大明这个时期,遍地都是文盲,知识这种宝贵的东西,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也是读书人的特权。

  想要打破文武失衡的政治生态,壮大识文认字的群体,便是崇祯皇帝日后治理大明,所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听着崇祯皇帝认真的讲述,孔有德也好,队列中的其他人也罢,那心里也是生出些许唏嘘的。

  没有端着架子的天子,谁会不感慨和唏嘘呢?

  “报告!”

  毛承禄的声音,此时在队列中响起,崇祯皇帝点头叫毛承禄出列,既然决定启用原东江将校,那该有的一视同仁,必须要表明。

  “启禀陛下,学生这边也有一点不明,这枯燥乏味的队列训练,究竟能带来什么?讲武堂许多中低级将校,在实际的队列操练中,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疑惑和不解。”

  “正是因为枯燥乏味,所以才要开展这一项训练,难道你没有发现,在没进讲武堂前,和进讲武堂进修后,你在潜移默化间,就养成遵守军规的习惯吗?遇事喊报告,听令做反应,我大明的军队,目前所缺的不就是这个吗?”

  此次前来西苑,召见这帮高级将校班的学院,崇祯皇帝的最终目的,就是叫他们能统一思想,这样所碰撞出的火花,所明确的种种进修机制,才是他所想要的。

  崇祯皇帝能接受他们来自不同地域,但绝不能允许山头主义盛行,他要通过自己的方式,为大明培养职业军人,摸索出一条可行性路线。

  当大明军队的中低层军官,皆出自某某讲武堂,受同一套培养机制进修,那像起兵造反的事情,是不是就能减少?

  当然崇祯皇帝的心里也清楚,想达到这样的层次,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但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来做这件对的事情。

  “启禀陛下,学生也有一事不明,讲武堂所定高强度训练,学生是没有意见的,可在传授课业时,却言明日后要推广开来,这跟我大明军队是背道相驰的,每日展开高强度训练,就现有所行规矩,是会发生营啸的,是会引发兵变的。”

  “曹文诏,朕要当众夸赞你一下,敢讲出这样的话,朕心里很欣慰,那朕就回答你这一疑问吧,当前你们这批在讲武堂进修的将校,是会编入朕要组建的新军的,新军跟大明现有军队,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军制,还有着不同的待遇。

  既然叫你们进修这些学科,那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有一点朕要事先讲明,首批所定新军的规模不大,毕竟每日所定口粮,甚至三天一顿肉食,所耗费的钱粮数目较大,这也是朕为何定下三个月后,要展开军演一说,到时能顺利毕业的,将调往新军任职,没能毕业的,就要老实待在讲武堂继续进修了。”

  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他很清楚戍守各地的军队,多是底子全都烂掉了。

  与其在旧军身上花费时间和钱粮,倒不如拿着宝贵的钱粮,再重新锤炼一支新军,在新军没有锤炼出来前,诸如祖大寿、吴襄这类旧派将领,崇祯皇帝是不会去动的。

  在稳的执政态度下,逐步替换大明腐朽的梁柱,并重新构建新框架,才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或许期间会迸发出诸多问题和矛盾,那到时积极解决就是,毕竟有这批新军将校在,哪怕是全天下都造反,到时上山打游击就是了。

  “启禀陛下,学生有一个建议,单纯的队列训练、高强度训练,虽说能强调军规军纪,强大个人体魄,但对学生等来说,毕竟是要统兵打仗的,对战术方面的操练,对武器方面的训练,对火器、火炮方面的训练,在西苑要地终究是施展不开。”

  “陈继盛,你能想到这些,证明你在讲武堂学到了不少,这些的确是需要进行实兵演练的,现阶段你们先将基础的夯筑起来,等一个月后,朕会在京城外另寻地址,叫你们在校场展开相应的实际操练,古之赵括,所行纸上谈兵之事,在我讲武堂肯定是要避免的。”

  随驾的王德化、朱纯臣等一众人,看着和印象中不一样的崇祯皇帝,那一个个心里都惊叹不已。

  从建虏进犯大明后,他们就很少见到天子这般随和过,尤其是对朱纯臣几位随驾的勋戚,那个中滋味只有他们清楚。

  好在这西苑讲武堂的高级将校班,有他们勋戚子弟在列,这才叫他们没有多想下去,不然像朱纯臣这些勋戚,还不知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次同周遇吉、曹文诏、陈继盛、毛承禄、孔有德、左良玉、黄得功等一众高级将校班的学员,在这西苑御台进行了很久,崇祯皇帝通过这种随和、鼓励的态度,叫这些个讲武堂学员,都有着不少的感受和触动。

  崇祯皇帝想要他们的忠诚,那就要在强调军规军纪,严格操练和严格进修的前提下,时不时的跟这些讲武堂进修学员谈心,这般才能逐步收拢他们的忠诚,为后续改造京营,并以三大营为基准培养新军奠定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