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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四邻都发现，红姜阿婆的诊所门前，隔了几十年又铺上了厚厚的一条红毯，两侧放了联排的花篮，门楣前挂了新的红联，写着：男女老幼平安平顺，猫狗猪羊无病无灾；横批：众生平等。
这红姜阿婆平日里性子就古怪，搞这么一出大家伙也不明白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一时间都围了过来。
只见这所旧宅地门户也重新漆过了，细心的街坊看出，这似乎还是那个一直跟在周乐凡医生身边的那个高大俊美却沉默寡言的男人漆的。
据说刚开始红姜婆婆可不待见他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容许他跟着住进来。听人说，是周医生软破硬泡好说歹说，才劝动婆婆松口。
这就是老辈心肠，架不住孙儿那么一撒娇。大家交头接耳地说笑着。
内间，红姜阿婆抖开一块红绫布，将诊所的桌面铺平整，又压了一块玻璃板上去，往门外望了一眼，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呢？
即便她再紧张周乐凡，可是神明就是神明。即便衰神，那也是神明，她又不能打他赶他。
一边心里头嘟囔，她一边到厨房去看看锅上蒸的清明果和平安蛋熟了没有。
当然，除了北微本身的神明身份之外，红姜阿婆愿意留他还有一个缘由。这个缘由或许北微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红姜阿婆打开抽屉，从里头抽出一叠报纸剪页。
「逢水医药集团涉假疫苗谜团，院长、副院长停职调查」
「大爆！金城中学新校长下马——群众举报其私开食堂，挤走美食街，重创当地GDP」
「黑心高利贷债主资金断裂，住宅产业被青帮吞并」
「特大喜讯，弯岛贩毒团伙毒驾，窄山公园门口翻车，一网打尽」
「金桐小学晋氏学生霸凌同学，家长伪证，全家入狱」
……
从那天听闻刘琪瑞说晋家人的事情开始，红姜阿婆就留意收集这些剪报。
人老了跟不上时代，也不会玩什么电脑、智能手机，红姜阿婆一直保留着订报纸的习惯。前两天刚卖了一叠，她费好大功夫才去废品回收站弄回了这些报道，细细地剪下，收起来。
她听周乐凡说过这半年他的遭遇。她移居金城这么久了，没出过什么大事，可就在这半年，什么大事都挤到一起了。频率更迭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都听闻金城的年轻人开玩笑说，感觉世界要毁灭了岛要沉了。
而这些个大事，居然都和周乐凡莫名地联系到了一起来。
有点意思。红姜阿婆看着这几页报道，思忖，说白了，这些人被爆出来、被抓出来，他们倒霉吗？这是他们应得的。只能算天日昭昭、现世报。之前那么长时间都躲过去，那是他们运气好。
那是他们本不该消受的福气。然而，不管此前他们的福气存在多久，却都在这半年内消散一空，回归到了各自命运该有的本位上来。
至于周乐凡，他纯纯小倒霉。碰巧这些都是他身边的人，碰巧都跟他衣食住行联系到一起，他们一出事，牵连着周乐凡，弄得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大致想明白了，红姜阿婆又心疼又有些好笑。
收拾了这些旧报纸，她到神龛前点了一炷香。
“虽说有惊无险，但小凡这几个月真的算是险象环生。”
阿婆口中念着，飞快地转动手珠，末了，拿起签筒，祝祷一阵，摇晃起来。
“还祈望神灵护佑，灵官聚顶，让小凡逢凶化吉、平平安安。请神指路，那位……那位神明跟随小凡左右，是吉还是凶？”
她话音出口，就掉了一支签出来。
“凶”。红姜阿婆心里猛地一凛。
想了想，她又念：“神官指示，如若弟子诵经烧纸，将他请离，将是吉是凶？”
竹签落地，大凶。
红姜阿婆：“……”
人是不太吉利，但请又请不走。她修行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红姜阿婆在隔壁顾虑重重，院落的这一边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新桌椅，新台布，为了彰显喜庆，贴了新的剪纸窗花，从里到外红彤彤的，门槛连接着外面的一整条红地毯。竟一时分不清是新年还是新婚。
反正不太像医馆开业。
“北微，阿婆真的就把我的宠物医馆给开起来了？”周乐凡趴在诊室桌台前，眨巴着大眼睛，依然觉得从头到脚发晕。
北微拿着一块湿抹布，将这刚刚腾出来做诊室的旧物房里里外外地清扫，才一会儿功夫就搞出两大簸箕的积灰。
“……你都已经问了一星期了！”北微回过头笑了笑，“从刘琪瑞的投资打进来起，你的精神状态就没正常过。怎么，难不成你觉得，从一名胸外科主治变成兽医，跌了你的份儿？”
“才不是呢！”周乐凡放下手，看着他：“婆婆说了，动物也是生灵，给它们治病也算是救死扶伤。就是……就是我一直以来学的都是给人类看病，突然转了行当我怕……怕做不好！”
北微笑着回过身，在红色搪瓷桶里将布洗了洗，晾起来：“我就不担心这个。你底子好，学得快。”
说着，他又拿起竹帘子，打算挂到门框上去，“你新买的书也快到了，打起点儿精神来。婆婆和‘大股东’可都对你寄予厚望呢。”
周乐凡半点没被鼓舞到，重重出了口气，脑袋耷拉在桌子上。
刘琪瑞和红姜阿婆简直是一拍即合。周乐凡半年了找不到工作，眼见着就要饿死，忽然摆在眼前一个开宠物诊所的机会，红姜阿婆当即抓得紧紧的，铆足了劲替他宣传。
刘琪瑞因着Ailsa的事情，对周乐凡好感度和信任值简直爆棚，听闻开诊所，二话不说立马支持，不光口头支持，还当即拍板要给周医生的诊所注资。
诊所地址就设在红姜阿婆的诊所里，一来租金便宜许多，二来药物充足，三来大家伙儿看病方便，人病了进门右转看人；宠物病了进门左转看宠物。没有宠物生病的时间里，周乐凡医生就到阿婆这儿来帮忙看护病人。
“医生！医……哎呀。”
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养好了脚伤，在院子里惬意晒太阳的小山羊见到有人来，当即站起来顶了他一下，那人差点绊倒。
周乐凡忙迎了出来：“怎么了？”
冲进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墨镜刀疤大花臂，看着有几分吓人。
那人估计看周乐凡面色变了一变，忙摘下墨镜，这时周乐凡才注意到，他粗壮的胳膊里抱了一只半个拳头大小的小鸡。
“医生，你快看！”男子指着怀里的鸡。
只见一根烤串用的竹签，从小鸡脖颈地扎进去，穿透了身体，在翅膀下斜出。
“嘶……”北微看得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弄的？”
“不重要了。”周乐凡神情认真起来，轻轻捧起小鸡，就往内室手术间走去。
步伐平稳，目光坚定，俨然就是个将上手术台的主治医师。方才趴在桌上对自己的水平和前途惴惴不安的周乐凡霎时消失不见。
看向周乐凡的背影，北微面色依然紧绷。
“那只小鸡，是你的吗？”北微问。花臂男子，看着可不像是会养家禽的人。
“不是，我路边捡的。”
北微点了点头。
他目光依旧凝在周乐凡离去的方向，没看那个男子，轻声说：“那支竹签上有辣椒红油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吃过之后，用来扎穿这只小鸡的。”
“先生，你的意思是？”
北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花臂男子：“最近，金城有人虐杀动物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