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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北微……北微还在……”
周乐凡不知所措地指着门口，红姜阿婆一把将他的手抓了下来，牢牢攥紧。
“阿婆，您不要担心啦。北微他不是坏人。”
“小凡，你跟阿婆说。你最近没来这边到底是不是因为科室忙？嗯？”
红姜阿婆八十五了，却筋骨健朗、行动利索，一双灰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周乐凡，他一丝微表情都逃不过。
“不要看阿婆老眼昏花就想糊弄我哦！”
“没有啦！”周乐凡尬笑两声：“是真的……真的。”
红姜阿婆说：“再骗！我现在就给程阳那个小家伙打电话问。”
“别别……”周乐凡赶紧制止住她。
要是让红姜阿婆知道医院倒闭了半年，自己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以前的小师弟都在市立医院实习了，阿婆肯定气坏了。
周乐凡叹了口气：“说起来，也只能怪我自己够衰啦。”
红姜阿婆皱着眉，将他拖到厅堂前面的八仙椅上摁住：“你跟门口那位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然后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你一五一十说给阿婆来。”
北微吃了个闭门羹，他尴尬地向前走了几步。朱门紧闭，门口两只脑袋被摸包浆的大理石雕的椒图冲着他龇牙咧嘴。
北微：“……别看我了。”他对着这两只没眼力见的龙子嘟囔。
第一次见面就不受人待见，本来已经够难受了，这俩货还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北微只觉得上古老龙王只顾着生九个孩子，基本的礼貌是一点没有。
红姜阿婆的诊所是在座半土不洋的红砖大宅子里。四下里皆是温暖鲜艳的亮色，屋顶檐角又用绿漆蓝瓦勾勒，集合了西式建筑的浮雕技艺又有浓郁中式的斗拱镂花，浓郁的近代闽式宅院。
当年她父母亲留洋回来，办杂志社，后来双双到知名学府任教，攒了一笔钱。谁知遇上了战争，在红姜阿婆十岁上下双双遇难。红姜阿婆年纪小性子韧，跟着师傅学了几年医术，就带着父母的身家漂洋过海到了金城。倒是躲过了后来的战乱飘零，还买下了当时一位地主为躲战争低价抛售的宅子，经营起自己的私人诊所来。
北微站在外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觉得无趣，讪讪地想离开，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了，“就这样走似乎也不妥，至少得和周乐凡道个别吧……？”犹豫再三，他倚着门框，慢悠悠坐到了门槛上。
盯着天边的一溪流云，云彩后面漏出一丝隐约的红意。莫名让他联想起了九玄天他唯一的损友，喜神缘禧。过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五千对应该牵完了吧，他那么个有行动力的人，现在是不是已经优哉游哉地透过通神镜看北微了？
肯定边看边嘲笑。嘲笑他衰也罢了，连手里唯一的法器红绳都能弄丢，化主动为被动。九玄天有史以来最水的神。
他思路飞快，转眼间飘得无边无际了。
猝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北微反射性地站起来，白影迅捷如电，没头没脑朝这儿猛冲，不防“哐”地一声，撞在了实木门槛上。白影怕是撞懵了，一声也没吭，歪歪斜斜地就倒在了地上。
北微把这玩意儿抱起来看，原以为是只小狗，谁想居然是只中等个头的白山羊。
也不知道谁家养的，耳朵上打了标记，脑门撞肿了一块，后腿还有血迹，看着像是被什么锐器划伤了的。
“这么小一金城岛，还能养羊么？”北微感到难以置信。
正当诧异间，里头诊所的门开了。红姜阿婆站在门洞里，将周乐凡拦在了身后。她看向北微的眼神，很明显是不太愉快的，带了些许无奈和复杂。
红姜阿婆看了看北微，又看了眼他手里才一会儿功夫就多出来的一坨受伤的羊，出了口气，叹道：“……连羊都能瘟啊！”
“呃……”北微登时又窘迫了起来，“你们，你们聊完了？”
“这只小羊怎么了？”注意到了“病患”，周乐凡习惯性地走上前来。
“不知道……这个，头是刚刚撞的，脚伤我也不清楚。”
周乐凡看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接过羊羔，热络地笑：“北微，我和阿婆讲明白了。她说想跟你单独聊一下。那我恰好去给这小羊上点药吧！”说着，回头和红姜阿婆对视一眼，阿婆转向周乐凡的时候，目光登时柔了下来，冲他点点头。
周乐凡走开了北微这才注意到，红姜阿婆手里端着个瓷盘，里头放了闽南的各式糕点。
红姜阿婆将瓷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盯着北微，默了一阵，终叹了口气：“您先用些吧。”
“别，别！”北微屁股刚一沾凳子立马弹了起来：“婆婆……”
红姜阿婆摆摆手：“不敢当。”
她顿了一顿，说：“您也是得大智慧的人，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们小凡，他到底是如何，招惹上您的？”
北微口张了张，无言以答。
“难怪。前几天我就说怎么会送王船送到最后，反而又倒回到岸上来。看来是因为小凡这不成器的，搅扰到了您这里。”
“不是的，他没有搅扰我！”北微赶紧替周乐凡辩解。
“是吗？那是为了什么？”
红姜阿婆身子往前倾了倾，凝视着北微：“小凡他一向心善、慈悲，您为什么要跟着他？”
“跟他在一起，你能给他带来什么？他之后他的未来会变得怎样？我想您是很清楚的。我知道这样问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想请一个明示，您想要什么？”
红姜阿婆说着，不自觉地开始拨动手上的佛珠：“要经么？还是纸钱、进贡，或者法会？您尽管提。小凡什么都不会没关系，我可以给您。只要您能够满意。”
北微被她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干巴巴道：“您误会我了。”
“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下到这世间。您肯定有什么需要达成的。”
“有。”北微垂下头：“不过不是那些经文纸钱什么的。”
“那不然什么？”
北微欲语又止，红姜阿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北微叹了口气：“您不用太担心，我也留不了多久了。不到半个月，我就要走了。”
“半个月？”红姜阿婆眉头松了一点。
北微抬眸，红姜阿婆的反应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自嘲地笑笑：“嗯。很快了。毕竟——”
“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谁会需要一个衰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