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大厨的指导下, 黎总亲自操刀上阵,于是精致可口的晚餐,被准时准点地送达。

  病房内是自称姓李的工作人员悉悉索索摆放饭盒的声音, 只听“啪嗒”一声响, 饭盒被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扑鼻而来的饭香味。

  “哇,好香啊!”辛阮动了动鼻子,一耸一耸的,像是一只闻到喜欢气味的猫咪,甚是可爱。

  闻言, 黎燃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这还是下厨这么久以来, 辛阮第一次夸自己做的饭菜香。

  “有你喜欢的秋葵,还有……”黎燃一一介绍今日地菜品。

  “谢谢啊, 你每日来送饭真是辛苦了。”辛阮朝着发声的方向道了谢。

  他知道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是剧组这位工作人员做的, 这位大厨估计也是临时上阵,厨艺时好时坏,参差不齐。

  但不论如何, 辛阮却是真的感谢他, 毕竟人在这里照顾自己那么久,一日三餐不说,晚上还要陪护。

  一旁的田思佳也在感慨黎燃的厨艺总算是精进了。

  她自己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终于解放了,辛阮都已经给她打上了外卖踩雷小能手的标签了!

  想她为了满足黎燃给喜欢的人做饭的一己私欲,又是要装品味很差, 吃得贼香, 又是要装糊涂看不懂辛阮难吃暗示的表情。

  后来, 她还得忙活着,换外卖的包装袋,结果饭菜是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搞得辛阮一度怀疑田思佳是哪家难吃点哪家。

  田思佳感慨之余,看到了黎燃手上的伤口,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胳膊上是怎么弄的?”

  听到她的询问,黎燃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状似不经意般将手背至身后,不痛不痒地解释道:“没仔细看路,碰墙了。”

  田思佳皱了皱眉,她又不是傻的,碰墙能撞到手?而且还搞出这些个红肿的泡来?

  这样的伤口分明是烫到了。

  黎燃手上也确实是烫伤,酒店的炉灶家里的截然不同,火苗窜的又高又旺盛,黎燃显然没料到火候会这么大,油放的少,绿叶菜一入锅便有焦黑的烟气冒出。

  他翻炒不及,难得乱了手脚,慌忙中便想把锅先挪开,然而刚有所动作,火苗便高高蹿起,燎得他措手不及,然后手上便被烧烫出好几个大泡。

  “我看着怪严重的,你要不然上点药?”田思佳劝道。

  “不用,一点小伤。”黎燃却依旧继续给眼前的人喂饭,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辛阮听到他们的谈话,焦急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伤成什么样了,严重吗?起泡了吗?上过药了吗?”

  辛阮一连几个问题,黎燃喂饭的勺子还被他闪了过去。

  手里扑了个空,黎燃心里顿时失落了几分,于是声调沉闷地回应道:“嗯,很严重,起泡了,没上药。”

  辛阮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不上药啊,我喊护士来帮你上药吧。”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摁响了护士铃,还招呼田思佳看看护士来了没。

  得到了辛阮的关心,黎燃眼中顿时亮了几分,他语气温柔地应了句好。

  刚才提议上药被拒绝的田思佳:“……”

  很好,就我的关心活该多余呗。

  眼睛上还蒙着纱布,辛阮看不到李焱胳膊上的具体伤势,但听护士上药时候的语气似乎真的很严重,他也知道是因为给自己做饭才受的伤,顿时满心的愧疚。

  等到护士处理完伤口离开后,辛阮喊了李焱的名字,提议道:“不如你回去休息几天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儿,过几天我的经纪人也要回来了。”

  大林哥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即便知道辛阮摔伤也没办法立刻赶回来。

  听到这话,黎燃上一秒还扬起的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

  田思佳还在一旁不怕死地跟腔,“对啊对啊!你回去歇歇吧,我们这没什么忙的,吃饭也简单,可以点外卖或者医院里也有食堂,你看看你,伤的这么严重,可不是要好好歇歇啊!”

  她的话音刚落,黎燃的眼刀便飕飕地飞了过来,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写满了“你想死”三个大字。

  田思佳耸耸鼻子,朝他吐了吐舌头,丝毫不怕的样子。

  黎燃收回冷眼,视线转向辛阮后瞬间又柔软了下来,“没事,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他们在这儿夸张呢。”

  再三明确不走后,辛阮也劝不动了,只能由着他。

  然后第二天,黎燃来的时候便遇到了纪星辰,后者是来看辛阮的。

  其实辛阮住院的消息,网上已经传了好几天,但纪星辰一边忙着处理自己乱七八糟的□□,一边有意切断跟辛阮的一切联系,不接触和他相关的信息,所以他才会这么晚知道辛阮住院的消息。

  纪星辰打电话询问曲导辛阮住院消息的时候,曲导很是惊讶,“是啊,住院有段时间了,怎么了你这是刚知道吗?”

  纪星辰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嗯了一声,轻声道:“最近或许……嗯……就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怎么……跟他联系。”

  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纪星辰却说的磕磕绊绊,晦涩难堪。

  然而拍摄现场杂音太多,曲导并未听出来,他告知了纪星辰辛阮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知道住院地址后,纪星辰当即跟剧组的导演请了假,买了果篮,匆匆忙忙地便赶到了医院。

  高级病房就那么几间,纪星辰轻而易举地找到。

  然而他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一转不转地盯着那个许久未曾见过的身影。

  在看到辛阮的那一眼,思念像是找到源头的活泉,瞬间喷涌而出,湮没了纪星辰所有的感官。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鲜活地跃动起来,清晰而又坚定地告诉他——

  原来,他真的很想他……

  “怎么不进去?”

  纪星辰闻言回头,看见了提着饭盒,衣着休闲家常的黎燃,他的语气自然又平和,如同主人翁般在询问一个来家做客的朋友。

  只是眨眼的功夫,纪星辰便已经把心中的不适收起,他同黎燃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道:“没怎么收拾便过来了,不好意思见人。”

  黎燃打量了一眼,确实,纪星辰向来整洁的脸上胡茬半长,头发也烂七八糟,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确实是有几分邋遢。

  “你这是在拍落魄的戏份?”黎燃试探着问道。

  “要是拍戏就好了。”纪星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

  “所以这是怎么了这是?”黎燃有些意外,他不是不知道纪星辰对辛阮的心思,却是属实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形象来见自己喜欢的人。

  纪星辰勉强笑了笑,“被前对象闹得了。”

  这次的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黎燃闻言挑了挑眉,对此他有所耳闻,早便听说宋家的小儿子看上了娱乐圈里的渣王公子,俩人分分合合,各种闹腾,已经纠缠了许久。

  宋夫人总去找黎夫人抱怨小儿子,黎夫人听得多了,便忍不住好奇,同黎燃问了两嘴。

  黎燃对纪星辰当初在杂志社的挑衅可谓是印象深刻,便记住了,没想到今天便从正主口中听到了。

  但黎燃并没有多问,很显然他不是个对别人私生活感兴趣的人。

  这时候,门内传来了辛阮的喊声,“李焱?”

  黎燃听到后回应了一声,然后开了房门,眼神询问纪星辰要进去吗?

  然而纪星辰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将手里的果篮递给了黎燃,他指了指腕上的手表,道了句“不用”,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忙,赶时间。

  见状,黎燃自然不会多留,他接过果篮,同纪星辰点了点头,进去后,便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内——

  辛阮显然也听到了门口交谈的声响,他实在等得太久,便忍不住朝着门外喊了句“李焱”。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瞬间激动了起来,可以说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出现,因为膀胱真的要憋炸了。

  “快快快,我要憋不住了!”辛阮火急火燎地喊道。

  黎燃闻言忍俊不禁,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给辛阮穿上鞋子,注意到一旁桌上的水杯后,笑道:“怎么喝这么多水?”

  辛阮没好意思说是早上的小咸菜太好吃了,只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黎燃却觉得他可爱极了,强忍着揉揉脑袋的冲动,他带着辛阮去到了卫生间,帮他扶着对准马桶后,他自觉地到外面等他。

  第一次上厕所被摸的时候,辛阮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后来次数多了,脸皮见涨,便麻木了,如今,他甚至觉得在这方面俩人已经有默契了。

  他这边刚收拾妥当,李焱便进来了,牵着他到了盥洗台处,洗手打香皂。

  他的手被人拿着,在滑滑的香皂上来回揉搓,很快满手便都是细腻的肥皂泡。

  “自己搓一搓。”

  身旁低沉的男声响起,像是幼稚园的老师般,仔细耐心地教导着小朋友。

  辛阮来回揉搓着手,耳根子却是像是血般殷红,冲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嘟囔道:“以后不吃咸菜了。”

  哗哗的流水声恰好停止。

  柔软的毛巾,抚上了自己湿漉漉的双手,然后他便听到身旁的男人一本一本正经道:“嗯,不吃咸菜了。”

  刹那间,羞愧直接冲红了辛阮白净的小脸。

  黎燃看着粉红的小脸,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容。

  真可爱。

  回到病床的路上,没有爆炸的膀胱转移注意力,辛阮便摸出了李焱手上缠着的绷带,看样子昨天伤得挺严重的。

  “你伤怎么样了,换药了吗?”

  黎燃从他紧绷的嘴角处看出了担忧,于是宽慰道:“没什么事,已经换过药了。”

  眼见辛阮还是抿着嘴角,黎燃调侃道:“担心我的手还不如担心担心你的膀胱,下次有需要打电话或者摁床头铃,不要死憋着,万一憋出毛病了怎么办?”

  原本是调侃,说到后面,黎燃便絮絮叨叨地说教了起来,一直到辛阮上了病床,他还没结束。

  辛阮一张面皮涨得通红,他急切地寻找新话题来转移视线,于是打断询问,“哦!对了对了,我听你刚才在门口说话,是遇到熟人了吗?”

  “不是熟人,是纪星辰。”黎燃并没隐瞒,实话实说,“他过来看你了,还带了个果篮。”

  听到那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辛阮脊背微怔,不自觉地便坐直了身子。

  “不过,我喊他进来他却没进,说是赶时间,还有事情要忙。”黎燃继续复述道。

  闻言,辛阮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他身后像是绑了一条木板般,他只能僵硬地挺着脊背,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无形的束缚才消失殆尽,辛阮松了背脊,也从鼻子里轻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状,黎燃也没再多嘴,他俯身收拾起了纪星辰带来的果篮。

  拿出一个橘子,黎燃扒下一块橘子皮,然后问辛阮,“吃水果吗?纪星辰带来的果篮,样子挺多的,看着也新鲜。”

  纱布下,辛阮眉眼淡淡,语气平淡地开口。

  于是“不想吃。”三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了病房里。

  闻言黎燃将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在桌上,果篮也被搁置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候门口迟迟逗留的身影终于离开了。

  这一切,黎燃也全都知晓,然而看到辛阮如此对待纪星辰的时候他心中却没有几分高兴,如果辛阮知道自己的话,他在这里怕是也无法停留。

  自己处境都没比别人好到那里去,又怎么敢得意?

  趁着还有机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于是黎燃提上来了自己的饭盒,试探性地问道:“那吃饭?”

  辛阮嗯了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美食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香喷喷的饭菜下肚,辛阮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见状,黎燃有些疑惑地问道:“田思佳人呢?”

  “我把她支出去了。”再开口时辛阮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他像是玩笑般,“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打算摸着东西自己去了。”

  黎燃也玩笑似得接话,“那我以后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辛老师。”

  闻言辛阮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轻笑,“这样的话,你日后来当我的助理也不错啊。”

  “那……辛老师会要我?”黎燃难得不确定地结巴了一次。

  “要啊,怎么不要?”辛阮笑道。

  闻言,黎燃像是个捡到糖果的小孩,眉眼亮亮,笑得很是开怀,“那田思佳一会儿回来会打我吧,出去两分钟,结果工作被人抢了。”

  “不会。”辛阮唇角还有笑容,语气却轻了几分,“她回来了,怕是会怪我。”

  “怎么了?”黎燃虽然问的问句,但眼中还是满满的笑意。

  “她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纪星辰,但是这次因为我的原因又错过了,真是遗憾呐。”辛阮万般感慨。

  一连几个特别,也许真的是在强调田思佳对纪星辰无穷无尽的欢喜。

  闻言,黎燃的笑容淡了几分,“不怪你,哪有那么多的错过,有的只是人的不在意罢了。”

  简单一句话,点得辛阮微微怔住了。

  是啊,纪星辰连门都没有打算进,就算田思佳在这儿,他们就一定能碰面吗,就算碰面了又能怎样?如此这般刻意的躲避,又哪里算的上是遗憾的错过?

  面前人的一句话,让辛阮纾解那些莫名而来的情绪。

  他勾了勾唇角,有了跟李焱聊天的心思,“你懂这么多的理儿,肯定没少谈过对象吧?”

  “我结过婚了。”

  简单的一句话,犹如太平洋里投入的一枚炸弹,惊得辛阮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你结婚?我看你天天往这儿跑,以为单身没有家庭呢!”

  “不过你天天这么忙不回家可以吗?你另一半不会有意见吗?”

  “是啊,我做错了事他该有意见的,所以我们离婚了。”黎燃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轻声道。

  闻言,辛阮纱布下的眼睛直接地震,“什么?你离婚了?因为这个事?你早说啊,早说你就不用天天守在这儿了!”

  “我不守在这儿,你怎么上厕所?”黎燃歪着头反问

  辛阮:“?!”

  他满脸无语不是装的,“不是,哥们,你离婚的事可比我上厕所重要多了!”

  “嗯……”黎燃状似思考了一番,严谨地给出了答案,“在我看来还是你上厕所比较重要。”

  辛阮:“……”

  他满脸写着无话可说。

  见状,黎燃轻笑一声道:“开玩笑的,离婚跟你没关系,我已经离了好些年了,是之前做了太多离谱混账的错事,也是婚一离,似乎什么道理都懂了。”

  黎燃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容里多的是苦涩与无奈。

  辛阮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失落,他并非有意提人的伤心事,便赶忙安慰道:“离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你看看我!”

  “我也离婚了,前夫是谁估计你也知道,婚内的苦日子我就不跟你说了,离婚后我确实是越来越好,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

  黎燃:“……”

  你挺好的,但还是别安慰了,只能说毫无效果,更难过了。

  辛阮却像是找到个说话的伴儿,滔滔不绝,“不要总把情感寄托在人身上,这最不保险,最容易让人失望的。”

  “如果我说……我是那个让人失望的人呢?”黎燃试图将他从受害者的角色中拉出,尝试着提出另一种假设。

  “哦,对!是你天天不着家,还对老婆做了些错事。”辛阮这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便想到了自己从前苦苦等待眉头紧锁的日子。

  无望的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抓耳挠腮来回踱步,各种猜测与想法充斥着大脑,直至身体和脑子都筋疲力尽,依旧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却依旧抱着那抹渺茫的希望,执着着。

  也许是这样的,具体的感受辛阮记忆模糊了,但他清晰的记得等待中的自己并不快乐。

  “那你们这种人确实讨厌。”辛阮皱了皱鼻子,实话实话道。

  迟来的情绪像是一把穿越时空的箭,带着彼时的因果,直直刺入黎燃的胸膛。

  他缓了好久,才艰难开口,“我知道,确实讨厌。”

  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辛阮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

  “没关系,我确实该骂。”黎燃轻声道;“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怎么样才能追回他?”

  “要怎样才能追回他?”

  辛阮思索着,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他其实想说别追了,既然已经分开,各自安好不行吗,但斟酌再三还是道:“那一定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吧。”

  “那黎燃有在努力吗?”黎燃忍不住追问。

  辛阮微微怔住,他朝着李焱的方向抬头,试图隔着厚厚的纱布看清问话的人。

  但有的依旧是昏黑的模糊,和他看不清的光影,隐隐约约,有过往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会馆那天的慌忙躲避,一杯便倒下的身影……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黎燃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他听到了辛阮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飘渺不定,一阵风便能轻轻悄悄,吹很远。

  他说:“谁知道呢,也许吧。”

  ……

  把果篮递给黎燃后,纪星辰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病房门口,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出神地望着门内。

  他许久未曾见到辛阮了,即便疯狂地想念,可他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去关注辛阮的动态,更不会给辛阮打去一个电话。

  他像是一只蚕,做着厚厚的茧捆缚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所行动。

  可在知道辛阮受伤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慌乱了,来不及收拾与装扮,他便匆匆到了这儿,然后看着辛阮同黎燃说笑,黎燃亲昵地扶着他去到卫生间。

  他看着黎燃给辛阮剥了个橘子,后者摇了摇头,黎燃便把橘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个扒了一半的橘子,甚至都没立住,歪七扭八地倒大理石的桌面上,处处透漏着被抛弃的窘迫与狼狈。

  楼道里有风轻轻扫过,恍惚间,纪星辰想起很久之前,他跟辛阮说过的一句玩笑话——“顾世成跟辛老师前夫比,谁更渣一点?”

  当时的辛阮笑着回道:“那还是顾世成渣一点,前夫是个斯文人,不动手。”

  他一个游戏人间的大渣男,确实,黎燃比他强的多……

  终于,纪星辰挪动步子,离开了这个站了不知多久的地儿。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染着绿发的身影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人走到辛阮病房门口微微停住,扭头朝着屋内瞅了一眼后,便匆匆跟上了纪星辰的身影。

  ……

  田思佳回到病房的时候,辛阮早已经吃过饭了。

  “你的咖啡,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真是累死我了!”

  田思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声抱怨着,“你是不知道,这家咖啡店的人有多多,天知道队伍有多长!”

  “辛苦了辛苦了!”辛阮连连道。

  “你是不知道那队,从商场拐了几个弯排到大马路上!那人踩人的盛况,我的两条腿都要站断了!”

  “谢谢谢谢!”辛阮继续。

  “你怎么想起来喝这家的咖啡了,当初那谁买了给你送来,你不是不想喝两杯都给温永清了吗?怎么又突然想尝尝了?”田思佳那张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

  辛阮闻言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他自然不是想喝咖啡,而是单纯是找个借口,想把田思佳支开。

  但他又害怕人很快就回来,自己到时候裤子都没提上该有多尴尬,于是脑子一转,他便想起温永清当时说过这家咖啡要排很久的队,于是便让田思佳去了。

  谁曾想,竟然真是这么久才回来!

  震惊的同时,辛阮也觉得黎燃当初买的那两杯咖啡肯定是助理去排的队。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我今天去排队,在店里见到什么了吗?”田思佳神神叨叨的。

  “看到了什么?”辛阮很是给面子地问道。

  “那家咖啡店里的电子屏,在播放无人机拍摄的排队盛况,最狗的是,他来回播放黎氏总裁排队的画面!”

  “你是不知道,黎总一身西装,面无表情,明明队伍那么挤,可偏偏他前后两米都没人,那叫一个诡异跟尴尬,哈哈哈哈,不行了真实笑死我了!这店家真是懂引流的啊!”

  这边的田思佳嘎嘎乱笑,整个人乐到不行,病床上的辛阮却是微微愣住了。

  黎燃竟然会自己去排这种队?

  一旁被疯狂嘲笑的某当事人,脸黑的像是抹了锅底灰。

  他强忍住把某人脑袋摁进肚子里的冲动,生硬地扯开话题,“吃饭了吗,肯定没吃吧,别笑了,赶紧来吃饭吧。”

  闻言田思佳终于止住了笑容,她也确实是饿了,从沙发上起来,看看桌上有什么吃的,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剥了一半的橘子,“这什么,干的跟个馒头一样,你们还吃吗,不吃我扔了啊。”

  没人说吃,于是剥掉一半橘子皮,失去水分,风干皱缩的橘子被悄无声息地扔到了垃圾桶。

  另一半没有剥开的橘子或许还是好的,只不过没人在意了。

  ……

  住院期间,辛阮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伤口愈合得很快。

  今天做一下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拆线了。

  田思佳去护士站拿单子。

  辛阮已经穿好了鞋子什么,坐上了轮椅等着,他闲来无事,开始自己给自己打赌是田思佳先回来,还是李焱先到。

  “叩叩叩。”

  一个人敲了敲门打断了辛阮的胡思乱想。

  他回了一声:“进。”

  便听着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随后一个清亮的女声朝着他喊道:“1907vip病床辛阮,今天眼部全套检查,对吗?”

  辛阮下意识地以为进来的是护士,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好的。”那女人应了一声,又问:“你自己吗,陪床的人呢?”

  “刚才跟另一个护士去拿单子了。”辛阮解释道。

  “哦,李姐是吧。”那人恍然大悟一般,然后朝着辛阮走了过去,她扶上辛阮的轮椅,直接便推着人要往外走,“走吧,我们先去楼下眼科。”

  辛阮心中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他出言阻止,“我们还是等一下吧,等他们回来后再去。”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回应自己,辛阮感觉得到自己还是被推了出去。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从轮椅上下来,却是一把被人摁住了,然后便有绳索一样的东西捆在了自己的身上,与此同时还有黏黏的胶带死死粘住了他的嘴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被捆死在轮椅上,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你别说,这小子还挺谨慎。”一个粗犷的男声啐了一声,开口嘲笑道。

  “别他妈的废话,赶紧走了。”另一个公鸭嗓一般的男声回应他。

  辛阮这才惊觉,他们人竟然如此多!

  一行人匆忙地将辛阮从医院里带离,连轮椅带人直接抬到了车上,颠簸了不知多久,才停了下来。

  辛阮觉察到自己被人从车上抬了下来,周遭的环境并不安静,喊麦一样鬼哭狼嚎的声音,像是在KTV一类的娱乐会所。

  他被推着几经回转后,终于停下。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一个男人夹腔弄调的唱歌声,“他不爱我,分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然后便是敲门声响起,辛阮身旁那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喊道:“少爷,人给你带过来了!”

  纱布下,辛阮眯了眯眼睛,暗自琢磨着少爷这个称呼。

  有钱人,看样子还跟他有仇,他在心中划掉了叶清安和陈光辉两个答案,毕竟没见过谁喊他们两个少爷。

  但除了他们,自己也未跟谁交过恶,又会是谁?

  他思索的功夫,门内做作的唱歌声已经停住了,那人语调慵懒地回了一句,“进来吧。”

  辛阮听着全然陌生的嗓音,彻底陷入了迷茫,所以把他邦来的究竟是谁?

  尽管满腹疑惑,辛阮还是被这群人推到了屋内,他眼睛上依旧缠着绷带,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却能嗅到屋内满满的酒味与不知名的香料味。

  他进来后,屋内似乎安静了许多,就连唱歌声也没有,然后便感觉有人绕着他转了几圈。

  听着身旁悠哉的踱步声,辛阮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的他看不到更是行动不便,犹如一个待宰的羔羊般,只能静观其变,看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了。

  那脚步声绕了几圈后便离开了,那人似乎坐到了自己的对面,轻笑一声终于再次开了口,“怎么回事啊,让你们把辛大明星请过来,你们怎么把人捆成这样啊,搞得辛大明星再以为我们不是好人。”

  说完,那人又朝向辛阮的方向,“辛大明星别介意啊,我们都是好人,顶好顶好的人呢!”

  辛阮隐隐抽了抽嘴角,他暗自诽议,不敢苟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样把他绑过来,他们能是好人?

  “你们几个,去把人辛大明星松开,还有嘴巴,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被唤作少爷的人又发了话。

  于是束缚着辛阮的绳索被一一松开,连带着嘴上的胶带也被粗鲁撕开。

  少爷踢开地上的绳索,凑到了辛阮面前,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夸赞道:“比上次见到水嫩多了,看样子是红气养人啊。”

  说着他便把手覆到了辛阮眼上的绷带,辛阮自然是头往后撤。

  那双手见状也没再跟过来,只是开口的语气里满是遗憾,“怎么了这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怎么就蒙起来了?我还想好好欣赏欣赏辛阮大明星的眼睛呢!”

  不管他语气里的遗憾是真是假,辛阮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似乎跟自己见过面,但他却又是真的没听过这个声音。

  “这好办!少爷把他纱布解了!”旁边那个公鸭嗓的男声狗腿道。

  “嗯,你这主意不错,来,你们几个,去帮大明星把纱布拆了。”

  少爷说完,转身躺回了舒适的小牛皮沙发上,悠哉地拿着麦克风,漫不经心地又开了腔,“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少爷没腔没调的音乐之下,辛阮的胳膊被人扭在身后,别的生疼不说,这些人还直接粗鲁地撕开了辛阮眼上的纱布。

  纱布被扯掉的一瞬间,包厢内五颜六色的灯球像是一把把闪着细光的利剑,狠狠刺痛了他久经黑暗的眼。

  辛阮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不知缓了多久,那种刺痛的感觉消散,眼睛也才渐渐熟悉了面前的光亮。

  眼睛调节过来后,辛阮才有办法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此时身处一个娱乐包厢内,屋内站了一群成年壮汉,唯独对面的软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五官精致,染着一头张扬的发色,翘着一条腿在茶几上,半耷拉着眼睛,在看LED屏幕上的歌词。

  “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少爷半死不活,漫不经心的歌儿终于也嚎到了结尾。

  “好!”公鸭嗓的男人第一个捧场,拍手叫好。

  少爷斜乜一眼,几分不满地念叨一句,“吵死了。”

  身旁黑色卫衣男闻言,便直接上前给了公鸭嗓一拳,他出拳狠厉,连带着肩膀上的腱子肉也随之颤动。

  公鸭嗓的男人被打了也不敢吱声,扶着肚子咬牙忍疼往后退了几步。

  总算安静了下来,少爷转头再次看向辛阮,眼见他一对眼睛清亮有神,少爷轻笑一声道:“眼睛这不挺好的,蒙上干什么,装可怜,招人心疼啊?”

  辛阮没有回话,只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他打量,思索着自己是否认识这号人。

  见状,对面的人满脸遗憾地摊手,耸了耸肩,“看样子,辛大明星是不记得我喽。”

  “啧啧啧,真是遗憾呐,毕竟你结婚的时候,我可是跟我哥去了现场的,没想到啊,辛大明星竟然不记得了。”

  一句话肯定了辛阮之前的猜想,能去黎家婚礼现场的自然是非富即贵,但他很确定,这些人他全都没有丝毫的交集。

  “既然认识,那这样子请我来又是做什么?”眼睛能看到,便安心许多,辛阮也终于开口,讲出自己被绑到这儿的第一句话。

  “做什么?”那人轻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手里的话筒,眯眯眼睛,一副笑得可爱单纯的模样,“做什么,喊你来听歌啊,怎么样啊辛大明星,我唱的好听吗?”

  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腔调,毫无美感可言,好听个屁。

  辛阮是这么想的,但他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于是只默不作声。

  “难听死了,真的。”少爷似乎也没想听到辛阮的回答,他直接自顾自话地开了口。

  随手撂了话筒,他伸个懒腰,大声嚷嚷道:“这歌明显不适合我啊,还他不爱我,呵,谁他妈的敢不爱我啊!”

  话到后面,那人眼里满是嘲讽。

  “你瞅瞅我,在这儿自顾自的白话半天,辛阮大明星还不认识我,哎,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宋,全名宋嘉和。”

  听到这个名字,辛阮眉头微皱,他可以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他。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宋嘉和笑着道:“别急呀,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我男朋友。”

  他说着从沙发上起身,兴致昂扬地走到辛阮面前展示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张床照,俩人睡在一个被窝里,都是裸着身子,其中一人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正熟,另一个则是凑到熟睡那人的肩头,对着镜头笑得甜美。

  对着镜头笑的自然是眼前拿着照片的宋嘉和。

  指了指闭着眼睛熟睡的男人,宋嘉和热心地讲解着:“介绍一下,纪星辰,我的正牌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