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浓云压着天空, 阴沉之中又满是顿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一般,凌厉的风早已卷着巨浪吞噬了辛阮, 灰色的海中只有巨浪还在肆意地狂啸着, 将人们的惊呼抛在了身后。
辛阮如同渺小的一粟入海, 顷刻间便失去了踪影,然而浪潮并没有停止,它继续向上翻滚着冲击拍打着高处的岩石,阻碍着栗子想要冲进去救人的身影。
岸上的人们报了警,还打了消防救援的电话, 可即便警察和消防人员接到电话便匆匆赶到,岸边的风浪却依旧巨大, 救援工作很难展开,也只能在海边观望, 一筹莫展。
众人再次望向波涛汹涌的海中, 除了灰白的浪花在翻滚跳跃,已经丝毫看不见人的踪影。
人们不禁疑问:这该去哪里找?辛阮人还活着吗?
……
辛阮海上遇难的消息很快便上了各个媒体软件的热搜,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词条便空降到了热搜第一。
冲在一众#辛阮海边#、#辛阮黎燃离婚#的词条之前, 是看戏吃瓜的人们未曾设想过的结果——
【不是吧,这是假词条吧】
【刚不是还直播呢,怎么突然就在海上遇难了?】
点进#辛阮海上遇难#的热搜词条里, 赫然便是红毛男刚才直播的录屏。
录屏视频里,辛阮孤身一人坐在海边,他背脊单薄, 身姿消瘦, 跟大家从前记忆里的身形几乎对不上号。
看视频的众人心中不禁都升起一个疑问, 这是辛阮吗?
直到视频调整了角度,辛阮转过身来,正对着镜头,人们才看清青年的模样——五官优越,精致立体,面颊净白,就像一个误入尘网的精灵般,干净美好。
确实是他们曾经一眼惊艳,感叹惊为天人的男孩。
【谁懂啊,又想起辛阮初次上节目的场景】
【呜呜呜,是我记忆里的男孩啊】
弹幕追忆起了往昔,然而视频里的辛阮却是孤身一人。
他坐在偌大的海滩上,背影单薄身姿脆弱,在他身后是面目可憎的灰色巨浪,浪潮越掀越高,仿佛一头巨兽怒吼着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掉。
此情此景,辛阮就像是即将献祭给海伯的生灵,岸上是让他献祭的愚民,他无措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审判的命运降临。
当时直播间的弹幕上,怂恿辛阮去死跳海的言论比比皆是,各种辱骂的言论更是不堪入目。
而视频里的人依旧背对着大海,送糖的小女孩走了,他便低下头,垂着隽永清丽的眉眼静静地盯着手中的糖果,不知道身后的浪潮如同千军万马。
隔着手机屏幕,此时所有看录播视频的人都觉察到了辛阮身上的落寞与低垂——
【我不懂当时看直播的人,辛阮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骂他!】
【呜呜呜,我好心疼他啊】
【他就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坐在那里】
然而视频的进度条还在继续——
涨潮了,只是眨眼的功夫,海滩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提醒辛阮,他依旧背对着大海,低头垂眸,翦密的睫毛微颤,像是被谁抽离了意识般木木的,钝钝的。
有人看到这里便着急忙慌跳出来发弹幕——
【傻逼吧他,听不见涨潮的声音啊?】
【看这视频分明是他自己不走,这能怪谁!】
【就是,自己寻死还赖上别人了。】
【淹死他活该!】
然而这些跳脚的人却很快便遭到了网友地怒怼——
【就知道会有傻叉没看完就跳出来逼逼!】
【这么着急跳脚,是赶着投胎吗?】
【看头像好像是叶清安的粉丝】
【之前直播的时候嚷嚷着辛阮去死的好多也是叶清安的粉丝】
【叶清安粉丝真是饭圈毒瘤】
随着弹幕的翻滚,汹涌的浪潮也在极速逼近,彼时的辛阮依旧垂着头,出神地盯着手心那颗糖果,一动不动。
看视频的所有人都不禁想,浪潮逼近的短短几分钟里,辛阮盯着手心里的糖果在想什么?是自己一直被网暴的人生,还是和黎燃失败的婚姻,又或许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没有人知道答案,除了辛阮自己。
再然后,视频里便传来了栗子绝望泣血般的嘶吼声,“他不是寻死!他听不见!他是听不见啊……”
栗子虽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他当时喊叫的声音却是清晰地录了进去,一声声的嘶吼质疑,听得网友心中一颤,随即便是无限的震惊。
辛阮,他竟然听不见了!
所以并不是辛阮不走,而是他并不知道涨潮了,任凭身后浪潮的声音再响,他也丝毫没有觉察,可是明明现场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指指身后提醒他涨潮了呢?
明明很轻易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救下这个鲜活的生命啊!
可现实就是没有。
甚至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原本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叫嚣着让辛阮跳海去死,说他卖惨装可怜,真有本事就一直待着别走啊!
而且这些弹幕的ID中许多都夹杂着叶清安的名字,其中一个ID名叫叶清安老婆的人刷的尤其多。
一条条恶毒的弹幕在屏幕中滚过,看得人心生怒火,恨不得自己能传送到过去,扇给这些人一个大嘴巴。
【一眼过去全是叶清安的粉丝,这是有多恨辛阮。】
【不是吧,叶清安粉丝他妈的有病!】
【妈的,受不了了,我要去网暴这些人】
视频里,直到浪花溅到身上辛阮才终于察觉到异常,然而他只匆忙地抬了一下头,便被海浪无情地吞噬了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给镜头最后一个眼神。
那看向众人的最后一眼干净而纯粹,像是带着世间最无解的真挚与疑惑,为什么突然间大家都离他这么远?
可还不等人给他回应,他便堙灭在海浪之中。
下一秒屏幕突然变黑,是录播视频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戛然而止,所有声响在一瞬间突然寂静,好似宣告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
然而众人看着各自黑掉的屏幕,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谁也不忍心看着花一样美好的生命,就这样草率落幕。难以理解,那些藏在屏幕键盘后的喷子是有多大的毒怨,要去这样迫害一个鲜活的生命?
即便辛阮遭遇海难的事实已经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还是有不看视频的叶清安粉丝,一点进词条就着急忙慌地在评论区发着问号狂喷——
【这词条???辛阮又搞什么骚操作?】
【估计是不愿意跟黎总离婚,以这种方式逼迫黎总呗。】
叶清安的粉丝早已习惯在互联网上骑着辛阮的脖子骂,他们深知辛阮路人缘差,无论自己怎么骂都不会有人帮辛阮说话,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地肆无忌惮。
然而这次却不同于往日,许多人纷纷站出来替辛阮说话。
【一看ID全是叶清安的粉丝。】
【闭嘴吧,替你们主子积点德吧!】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键盘侠,才一步步把辛阮逼成这样!】
【总看大家骂辛阮,我却一直没有发过言论,只因我是辛阮的粉丝,我没有发言权。】
【可是,只有粉丝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网上总见人骂辛阮,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始终觉得一个曾经舍命救了黎总母亲的人,又会坏到哪儿去?】
这样明事理的人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他们一直都在,对于每件事心中也一直都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他们很少在网络上发言。
因为乌烟瘴气的网络环境,你只要跟喷子的意见相反,就会被按头粉丝假路人,然后接受喷子的人肉和辱骂。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沉默,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中,然而沉默不代表认可,只是对大环境的一种妥协,对自我的一种保护。
现如今,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终于有人忍不住选择了站出来,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为辛阮说话……
不仅如此,辛阮的事还上了时事新闻。
此次的网暴事件造成的影响很是恶劣,央媒点名批评了【叶清安就是最棒的】、【叶清安老婆】、【叶清安贴贴】等ID。微博抖音等诸多平台的官方账号都发布了抵制网络暴力的声明,许多对辛阮发布过不好言论的账号直接被注销,本人被拉入网络黑名单。
平台公布的拉黑账号里许多ID都是挂着叶清安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粉丝。
然而即便事情闹得如此大,叶清安依旧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网友们于是纷纷涌到他的账号下评论——
【之前各种内涵,网速不是挺快的吗,这会缩头乌龟了】
【你的粉丝都闹出人命了,不出来管管吗】
【这会知道安分守己了】
然而任凭网友们如何喊话,叶清安本人和工作室依旧安静如鸡,一言不发,明显是选择了冷处理的解决方式。
反倒是叶清安的粉丝后援会发了几条声明,无一例外都是在为叶清安开脱,说这些人都是披皮黑,并非是叶清安的粉丝,请大家理智一些,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吃瓜群众对此表示恶心——
【没见过哪个披皮黑会氪金打榜的,那些人主页可全是给叶清安氪金的凭证】
【呕,吐了,真恶心,网暴的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卖惨】
叶清安连同他的团队一直躲着不出声,路人们便开始搜寻各种叶清安相关,他代言的产品不买,他主演的电视剧差评,他参加的综艺节目不看。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以后你的作品我不会再看。】
【不会再看+1】
【不会再看+10086】
正因如此,叶清安一连掉了好些资源,甚至还包括几个已经谈妥的。
知道消息后的叶清安满脸的戾气,在家里疯狂地乱摔乱砸,咒骂着辛阮是个恶心人的东西,死也不死的干脆点,还要给他留下这么多麻烦。
……
几个小时前。
黎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黎燃孤身一人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他垂着眸,正在俯瞰着遥不可及的地面,以及行道路两旁叶子被簌簌刮落的景观树。
外面有风,掉落的树叶被吹得七零八散,打扫的环卫工人追都追不上,气得连连跺脚。
黎燃现如今的心情也没有比环卫工人好到那里去,他脑海中仍然回荡着辛阮那句晦涩难堪的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跟他结婚?又是凭什么后悔跟他结婚?
和他结婚难道不是辛阮长久以来的愿景吗,他最该后悔的不该是一时冲动,跟自己提了离婚吗?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辛阮竟然会后悔跟他结婚。
黎燃百思不得其解。
“叩叩叩。”
门外传来简短急促的敲门声。
“进。”
“黎总,姜特助人已经送到医院。”进来的是助理团的其中一人——荣文成。
黎燃轻嗯一声,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随即吩咐道:“让他好好歇着吧,以后的工作主要由你来负责。”
得到提拔的荣文成面上不显,成熟稳重地应了声是,但内心的喜悦却是要飞上天了,总裁特助且不说多少的锻炼机会,工资都是他之前的好几倍了!
荣文成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就算是姜子墨身体好了,也不能让他把自己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于是接下来汇报工作,荣文成无比的仔细认真……
“他们走了吗?”处理完工作,黎燃深邃的眉眼又转向了窗外,突兀地出声询问道。
荣文成收好签过字的文件,闻言稍愣,但即便便反应过来,黎总这问的是辛阮先生。
“嗯,人这会已经走了。”他琢磨着语言的魅力,试图告诉黎总人是刚走的,事实上辛阮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是吗?”黎燃眯起眼睛,试图将楼下的道路打量得更清楚。
“是的。”荣文成给出肯定的答复。
黎燃闻言皱了皱眉,稍稍疑惑,他一直就在这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经过?所以是走得两旁的人行道,被高大的景观树遮挡住了?
又盯了一会儿楼下,依旧是不见熟悉的人经过,黎燃状似无常地收回视线,见新助理还在于是掩唇轻咳了两声。
“黎总还有什么吩咐吗?”荣文成见状连忙道。
“查一下辛阮为什么会来找姜子墨。”黎燃沉声吩咐。
辛阮从没有来过他的公司,如今却是为了姜子墨而来,看着二人争执愤恨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恩怨,虽然说他并不明白辛阮怎么会跟自己的助理扯上关系。
荣特助应了一声记下。
在心中做了个标记,这件事在他这里可谓是重中之重,他势必是要好好调查一番姜子墨的,毕竟之前在助理团,姜子墨的所作所为他便有所耳闻……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闻言荣特助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去,然而没走两步便听到他们的黎总好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楼下的景观树都砍了吧。”
啊?说什么?
荣特助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略微有些犹豫地看向黎总,不确定刚才的吩咐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黎燃依旧淡然,只是从不向人解释的他,难得多了句嘴,“树长得太高,妨碍视线。”
闻言荣特助瞥了眼落地窗外的行道树,这么高的楼层看下去树木没比手指节长多少,他嘴角隐约抽了一下,黎总要不要再听听你刚才找的借口?
像是意识到借口拙劣般,黎燃掩饰性地低头翻起了桌面上的文件,动作的潜台词就是:荣特助,你可以出去了。
荣特助抿了抿嘴唇,想起热搜上的相关内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可以说,他今日见到的黎燃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睿智冷静,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有大的情绪波动,这是自己一直以来对黎总的印象,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满眼怒火的黎总,他敏锐地觉察到黎总的不同似乎是因为辛阮先生。
他们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辛阮对黎燃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就他今日的观察来看的话,辛先生是无比的冷静淡漠,反倒是黎总满眼怒火地低吼着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离婚,就像个被人抛弃,恼羞成怒疯狂犬吠的大狗。
在他看来,黎总对辛阮先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冷漠厌恶没感情。
正因如此,犹豫了一下,荣特助还是在离开前选择了开口,“黎总,辛阮先生上热搜了。”
黎燃闻言抬起来头来,漆黑的眸子微怔。
对于娱乐圈的八卦热搜他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多看,公司声誉的问题会有公关部处理,所以像微博抖音那些软件他既没有下载,也没有账号。
毕竟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浪费时间蹉跎意志的玩物,他永远也用不着。
但听到助理的话后,黎燃还是产生了一抹疑惑,“他怎么了?”
“辛阮先生似乎是在海边,有人对着他开直播上了热搜。”
黎燃闻言眉梢微挑,辛阮去了海边,所以他还是后悔跟自己离婚了,去到海边,吹吹海风消消愁?
荣文成打量着黎燃的脸色,在他眼中亮起的一瞬间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知道黎总没有这些软件,于是调出直播辛阮的视频清了乱七八糟的弹幕后,递给了黎燃。
黎燃欣然接过手机,屏幕中的身影赫然就是辛阮,他坐在海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泛着浪花的大海,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丝毫不见半分愁绪。
黎燃莫名生出的几分愉悦,顷刻间烟消云散。
再看一眼从刚才到现在由于烦躁窝火一点工作也没有处理的自己,黎燃愈发觉得愤怒,凭什么他要因为辛阮一句话心烦意乱,而始作俑者却在海边嬉戏,惬意非凡?
黎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屋内的温度似乎也都跟着降了几度。
荣特助噤了声,不知道自己这举动是对是错,下一秒,他便听到黎燃冷声吩咐,“告知公关部们,拟一个声明宣布一下我和辛阮离婚的事。”
“……好的黎总。”
等到荣特助出去后,黎燃再次看向行道路两旁的景观树,满心不甘与愤满。
辛阮,当初明明是你要结婚,凭什么离了婚你如此高兴,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这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黎燃前所未有的吐了句脏话,确定自己毫无心思办公,于是撂了手里的东西,给好友打了个电话,“去钓鱼。”
“你发神经了,怎么这会儿突然要去钓鱼了?”电话里的,黎燃发小兼好友的宋弘毅满是惊讶。
前段日子他们一行人热衷上了钓鱼这项活动,喊了黎燃好多次,可他都不去,还说什么家里有,比他们钓的野鱼漂亮得多,他着急回家喂。
宋弘毅一行人当即表示家里那么多佣人,谁不能帮你喂个鱼啊!
可偏偏黎燃跟拗上劲儿了一样,非要自己亲手喂,一连几天雷打不动,任凭几个人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当初喊你你不来,老子现在都没兴趣了,你又来劲了。”宋弘毅忍不住抱怨他。
但抱怨归抱怨,宋弘毅还是拿上鱼竿鱼食小桶什么的,陪着黎燃一起去了,俩人到了鱼塘,制作好饵料,架好钓鱼竿,调整好鱼漂等等等等,诸事皆完成后,便只坐等鱼儿上钩了。
这会儿子刚闲了下来,宋弘毅的手机就是叮叮当当一阵响,是各种软件推送的信息。
他掏出手机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满脸的无语,“黎燃跟辛阮宣布离婚!这都什么鬼,哪家营销号这么大的胆子,敢造你们谣啊。”
“是真的。”黎燃持着鱼竿,波澜不惊道。
“看吧,我就说是假的造谣吧……什么什么?你说是真的?”宋弘毅瞳孔放大,一时间惊得震掉了下巴。
黎燃依旧盯着水面,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宋弘毅还在炸裂中,“怎么回事啊,快讲讲快讲讲啊,怎么突然就离了啊?我靠,我们这么铁的兄弟我还在你旁边坐着呢,你怎么都没提前知会一声啊,还得让我从网上知道,啧啧啧,这可太不够意思了啊!”
黎燃垂下漆黑的眼眸,他摩挲着杆子,看似语气平淡,“离个婚而已,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地给你通报一声不成?”
“这话说的,兄弟我还不配提前两天知道吗?”宋弘毅撇着嘴很是不满道。
黎燃闻言没搭腔,脸色却是隐晦地难看了几分,提前两天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你那个叫辛阮的小媳妇不是最离不开你的吗,你是怎么给他甩掉的?”不等他回答,宋弘毅又是满脸好奇,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样子。
黎燃脸色又难堪了几分,但他还是动了动嘴唇如实道:“他提的离。”
“卧槽!”宋弘毅又是惊讶地一声国粹,眼珠子越瞪越大。
黎燃终于受不了,斜乜他一眼,冷声斥道:“鱼都被你吓跑了。”
“什么鱼不鱼的,你先别打岔。”
宋弘毅此时此刻才不在意钓鱼呢,他整个人还处于被爆炸消息接连炮轰的震惊中,不过他还是收敛了音量,“他提的离?真的假的啊?你,黎大总裁,被人踹了啊?”
黎燃鼻孔出气,重重嗯了一声。
“哎,你说说是为什么啊?”宋弘毅一时想不通,“我还记得你们结婚的时候,哎呦喂,你那个小媳妇满心满眼里全是你!那个腻歪的眼神呦!啧啧啧,我真的我至今都记忆深刻!”
黎燃没应声,只脸色愈发地暗沉。
偏宋弘毅还在絮絮叨叨,“你说说你说说,当初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就舍得跟你离婚了?”
一个当初听在黎燃耳中是异常的刺耳,他皱了皱眉,“你会不会说话?”
宋弘毅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他想标榜独立自强的人设,有什么理由不成全?”终于,黎燃还是说出了自以为是的理由。
“呦,黎大总裁还有颗成全美人的心呐。”宋弘毅啧啧感慨,感慨完毕,他又问道:“那他离了你能行吗?”
宋弘毅这句话像是问到了黎燃的心坎里,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嗤笑一声,开口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没演技没后台的十八线小糊咖,你觉得他什么能行?”
红绿相间的鱼漂恰逢此时有了动静——有鱼上钩了。
黎燃并没有着急扬杆,他耐心地把握着时机,在点漂后出现黑漂的时候果断扬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于是被勾出水面,任它如何挣扎依旧改变不了收于牢笼的命运。
看着近在咫尺的成果,黎燃一边收线,一边笃定地开口,“所以,他会回来求我的。”
“……”
眼见他如此笃定,宋弘毅也不再多说什么。
……
“网络暴力何时能够停止?今日,演员辛阮在长明海海滩处遭海浪卷走,下落不明,目前搜救工作还在继续,然而关于网络暴力的问题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
辛阮海滩遇难的事,上了时事新闻,收音机里,播报口条的女主播语气沉痛。
听到响动,黎燃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声响的来源——六七十岁的一个老人,正悠闲地坐在马扎上,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收音机的声音并不大,黎燃他们离得有些距离,所以只能听到叽叽哇哇的声响,听不出具体内容,不过黎燃隐约能听出是时事新闻。
黎燃有每天听时事新闻的习惯,因此很是熟悉里面主播的声音,看了眼腕表,也是时事新闻的时间了,不过他今天却没什么听新闻的心思。
……
钓鱼结束后,他们各自回家,黎燃回到了别墅。
黑色的库里南缓缓驶入院内,黎燃习惯性地抬头朝着廊下望去,从前的辛阮总在那里等自己回家,无论是阴天还是下雨,每每抬头都能看到辛阮的身影。
如今廊下的灯光依旧明亮,只是再不见那人的身影。
胸口传来闷闷的不适感,像是被谁用枕头蒙住了一样,黎燃抿起嘴唇,他收回视线刻意地别过头去,不再看那里……
回到屋里,黎燃把今日钓上来的鱼交给厨房去处理。
“先生,小姜的事,您一定要管啊!”姜管家迎面走了过来,他已经知道儿子进医院的消息,沟沟壑壑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状,黎燃不免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姜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不用说,只是姜子墨的事情……
片刻后,黎燃出声道:“他近来处理了公司一些比较棘手的事务,可能是对家下的黑手,姜叔放心,我会让人查清的,他这段时间在医院静养,有时间您多过去看看他。”
黎燃隐瞒了一部分事实,避重就轻地宽慰了姜管家两句。
有黎燃的话在,姜管家于是放心了许多,然后便又想起傍晚时分公安局打来的那通电话,动了动嘴唇,他面色为难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却见黎燃摆了摆手。
黎燃以为姜管家还要说姜子墨的事,便借口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朝着二楼走去。
“可是……”
事关重大,姜管家还想开口,黎燃却是已经转身离开了,见状他只能无奈地止住话语,看着黎燃上楼的身影,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偌大的二楼冷冷清清的,只有黎燃一个人和他哒哒的脚步声。
黎燃其实很喜欢狗,只是辛阮对这些过敏,母亲又再三叮嘱,他便放弃了在家里养狗的念头。
试想如果当初他不考虑辛阮,真的养只狗的话,此时狗子肯定会摇着尾巴来接他,也不至于他一个人如此地清冷孤单。
思索至此,黎燃在心中冷哼一声。
想他养了辛阮那么久,辛阮却扭脸便跟他提了离婚,呵,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只狗都不如……
在二楼楼梯口站了片刻,黎燃便回到了房间。
自从出生以来,他从未像今天一样说过这么多的话,眼下只觉得嗓子眼像是冒了烟一样不舒服,隐约记得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药,于是便拉开抽屉开始翻找。
然而没找到治嗓子的药,却看到里面放着的一个打火机。
黎燃瞥了一眼,似乎是有些眼熟。
黑底描金的打火机从工艺上就能看出是个轻奢品,价值应该不菲,只不过打火机的身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几道划痕,划痕处漏出了银色的底漆,异常的突兀丑陋。
像是被谁摔坏了,是个残废品。
黎燃将打火机拿了出来,他的拇指擦动齿轮,齿轮带动打火石,下一秒便擦出了高高亮亮的火苗。
哦,还能打出火,也不全是个残废品。
黎燃在手里把玩着,他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划痕隐约有了几分印象,这东西好像是辛阮送他的,不过这打火机上的划痕是怎么来的,他却是没有丝毫的印象。
较深的印象就是辛阮似乎总喜欢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喜欢的不喜欢的,有用的没用的,他都会买。
就像是手里的这支打火机,即便知道自己不吸烟,辛阮依旧是送了这个给他。
那时候他们刚结婚,辛阮还没有那些让人厌恶的小动作,想着辛阮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想驳了辛阮的好意,觉得应酬或许能用得上,便收下了。
然而事实却是根本用不着,所有人都知道黎总烟酒不沾的习惯,所以没有人会在他的面前吸烟。
只除了辛阮。
又想起那天辛阮当着他的面点燃香烟的场景,黎燃黑曜石般的眸子愈发地暗沉。
隐约记得辛阮似乎还送过他一条宝石蓝的高定领带,这么想着,于是他将打火机撂在了床头柜上,起身去隔壁的衣帽间翻找。
然而,他翻遍了衣帽间所有的衣柜和抽屉,却都没有找到那条宝石蓝的领带。
喊来负责衣物的阿姨,黎燃询问起领带的下落。
“先生是说辛阮先生送的那条领带?”阿姨对黎燃的每件衣物都记得清楚,很快便想了起来,“姜特助扔了。”
黎燃微顿,随即眉头紧锁怒从中来,开口的语气凌厉不堪,“姜子墨什么时候动我过的衣服!”
“没有没有!”见他误会,阿姨连忙解释道:“姜特助没有动,是先生您,是先生您让姜特助扔掉的!”
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黎燃一时错愣,下意识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让他——”
话未说完,黎燃的脑海中似乎是想起了这段记忆——
宝石蓝的领带上不知从哪儿沾上了污渍血迹,像个墨点一样难看,于是姜子墨便给他换了一条备用的,解下来的领带姜子墨问他怎么处理,他一眼便看到了门旁的垃圾桶,于是让人随手丢掉了……
原来真的是他让扔的。
“辛阮先生当时就在门口看着,他事后难过了很久呢。”阿姨一个没忍住,蚊呓般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两句。
他们这些别墅里的佣人都很喜欢辛阮这孩子,没什么架子还有礼貌,日常面对她们也都是笑盈盈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不过谁也不知道黎总是怎么想的,明明有辛阮这么好的老婆,可他偏偏不喜欢。
即便阿姨声音很小,黎燃还是听到了。
“所以,扔领带的时候……他看见了?”黎燃的语气难得迟钝了起来。
“是啊,辛阮先生当时就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阿姨满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后来你们走了他还去到门旁的垃圾桶里看了好一会儿呢。”
闻言,黎燃沉默了。
沉默间他又想起辛阮的鱼儿死掉的那天,辛阮就在鱼缸前站着决绝地说出了离婚的话语,他一直以为是辛阮耍脾气的小打小闹,可是这一刻他迟疑了。
他甚至能够想象出辛阮垂眸望向被丢掉的领带时,低垂的睫毛与满脸的落寞。
一时间黎燃的心中滋生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杂陈难料。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吗?可东西脏了不就是要扔掉吗?
见黎燃不说话,阿姨蹑手蹑脚地退下了。
徒留黎燃一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盯着空了一半的衣柜沉默良久,他的胸口处有种坠坠的失落感,像是被高高扬起的沙子经过筛网后,无止境地沙沙下落。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所以辛阮才失落离开了吗?
问题刚在脑海中出现,便不由自主地闪过了辛阮跟邵世宽的画面,邵世宽暧昧的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原本的不知名的情愫瞬间被恼怒代替,黎燃眼中又满是冷漠,内心却是生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
他做错了什么,错的分明是辛阮,明明还没有跟自己离婚,便早早地勾搭上了别人!可笑他竟然还在这里寻找辛阮曾经的痕迹,一个沾了污渍的领带他扔了便是扔了,又能怎么样?
甩上衣柜门,黎燃冷脸回到了卧室,一眼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打火机上银色的划痕,在他眼中格外地刺眼。
像是寒冬腊月般,黎燃的眼神愈发地冷,明明是送给他的东西,这上面却又是谁用过的痕迹?
内心那股无名的怒火烧的愈发旺盛,黎燃强忍着扔到垃圾桶里眼不见为净的冲动,喊来了姜管家,就要把东西扔给他,“辛阮的。”
“给他打电话,说他的东西落下了,让他现在、立刻、回来取。”黎燃一词一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不然,就扔掉。”
然而姜管家只是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地看看打火机又看看他,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黎燃看出了姜管家有话要说,眉头隆起问道:“什么事?”
闻言,姜管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开了口,“傍晚时分,家里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辛阮除了辛陶便再没有其他亲人,然而辛陶正上高中课堂时间是不带手机的,公安局电话联系不上他,于是先把电话打来了黎家。
“辛先生遭遇了海难。”
作者有话说:
零点还有一章,也是万字大肥章,是黎燃海边找老婆的名场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