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宁怵然,眼见不对劲拔腿就跑,常楠紧追不放。
这不是简单的复仇,此种情形,极有可能是常楠被鬼附身,吕宁此刻什么法器都没带,他只能跑。
他被吓到了,他没见过此种阵仗,他感觉心脏狂跳,将血液快速送往双腿,他从来没有跑得如此之快,可身后脚步声却愈来愈近。
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吕宁一转头,便瞧见常楠离他已然极近,他瞳孔骤缩,浑身僵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常楠挥舞银针朝他狠狠刺下,吕宁脚下步子打滑,重心不稳摔倒下去,他这么一摔,常楠刺偏,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划破他面颊。
吕宁趴在地上,雨水泥水血水糊在一起,他支起手臂往后缩,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没法爬起来,他大脑急速运转,寻找解决方法。常楠举起银针再次狠狠刺下,吕宁顺势在地上打滚躲过。
他感觉浑身温度一点一点被冷雨夺去,他手无寸铁,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刺伤。就在此时,一支箭穿刺常楠胸口,露出沾满血的箭头。
常楠神情呆滞,下一秒,她的四肢脱落,身体碎了一地,像个被摔坏的木偶。
吕宁惊魂未定,不远处,吕明执着把弓箭向他走来,他张了张嘴,却因为恐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吕明来到他身旁,并未出言安慰,而是蹲在常楠尸体身边,撩开她散落的头发,只见她脖颈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环绕闭合,像是头被人整个砍下的痕迹。
伤口上布满细细密密的针脚,像个长长的蜈蚣缠绕脖颈,这些针脚将她的脑袋与身体缝合在一起。
四肢断裂处亦有针线缝合痕迹,细线崩裂,地上散落的尸块上还能瞧见带血的红色断线。
吕明起身,一言不发,他向吕宁眼神示意跟他走。
吕明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吕宁小跑着跟在他后头,他尚未自惊惶怖惧中缓过神,脑海一片空白,浑身透湿,衣服黏在身上,风一吹,冷意入骨。欻然间,他很想去牵吕明的手,想从他那儿求得一丝温暖。
可吕明走得太快了,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只能匆匆跟上。
吕明带他回到家中,他刚想进房间换套衣裳,一本书朝他砸来。
书角磕在他额头,他躲闪不及,额头磕破,血液混在刺伤伤口的血液之中,顺着面颊流下。
他被砸懵了,愣愣地看着父亲。
训斥之言劈头盖脸地淋下来:“你这个怪物,你晓不晓得你干了什么!封萧阡同我讲,你偷看禁书,我本以为你不晓得那书不该看,可你干了什么?你用傀儡术杀人?你怎么敢!”
吕明扶着桌角缓了缓,眉心紧皱:“书哪儿来的?”
吕宁感觉心里裂了道口子,神情恹恹:“宋逸给的,我没杀人。”
吕明静然不语,盯着吕宁瞧了许久,语意舒缓些许:“我晓得了,你进去吧。”
留下这一句,吕明转身离开屋子。
自此往后,吕宁再没在纳青阁见过宋逸。
他不知道吕明如何处置这位叔叔,他也不想知道,他只顾管好自个的事情。
还有吸引吕明注意。
他自个都未发觉,他所言所做,总是有意无意间在吕明那儿刷存在感。可吕明总是很忙,忙完工务,忙着与友人们射箭问道,留给他的时间很少很少。
话本瞧多了,吕宁渐渐也能理解书中悲欢离合,他开始尝试微笑,尝试与他人共情。
封萧陌被封萧阡养的猫抓了,她气冲冲地向吕宁抱怨,直言要扒了它的皮,于是吕宁照着书中知识,跟封萧陌详细讲述如何能剥出完整又漂亮的皮,以及如何处理猫的尸体。
然后他被揍了。
他不理解。
他或许会从一个冷漠的小孩变成一个冷漠的大人吧。
他读书、修炼、看话本,日子一日日过去,吕明仍旧很忙,无论他成绩优异亦或糟糕,吕明俱都不在意。
他只是想让吕明多看他几眼。
天有不测风云,他十岁那年,吕明外出委派,几日后,叶瑾铭来到他跟前告知他,吕明病逝。
他将遗物递给吕宁,吕宁平静地接过,倒是叶瑾铭,失态地抱住吕宁泣不成声。
吕宁任由他抱着,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他只记得叶瑾铭哭了许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瑾铭,他与吕明很像,总会给人清冷疏离的感觉,可接触多了方才会发觉,他只是表面冷漠,内里和蔼可亲。
最后叶瑾铭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拭干泪痕,反过来安慰吕宁:“节哀,你莫要怨他一直不告知你,他不想你为之挂念。他走得很安详,他……”
叶瑾铭哽咽,吕宁声气淡淡:“他为何不回来见我。”
“病发突然,谁也不曾料到。”
“……”
“封旭正招收弟子,待丧事结束,你拜入他门下如何,也好有个照应。往后,无论何事,只要叶叔能做到,定会助你。”
“嗯。”
他拍拍吕宁肩膀:“节哀。”
叶瑾铭离开后,如血残阳弥散天空,染红了白云,染红了庭院楼阁,染红了吕宁的眼眸。他推开家门,暮色同他一起走进空空荡荡的寝舍,堆满房间。
他坐到案前,拿出昨日未看完的话本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