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元羡一大早便出宫了。
他急匆匆地跑到将军府，随后便亲自带着府里的仆人出去采买。
他要把秋叶园布置成大婚那日的样子，算是给萧庭煦的一个补偿，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补偿。
回想起他们成婚那日，气氛闹得尴尬，不仅没有喝合卺酒，没有洞房，更是连一个好心情都没有。
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遗憾。
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否则等到很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或许那日的婚礼，真的算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在街上采买了很多东西，也走走停停了许久，元羡终于回到府里，居然已经快到正午了。
他赶紧叫人拿着东西往秋叶园中去，说什么都得在黄昏前把秋叶园里布置好。
他不太确定萧庭煦见了这个场景会作何感想，但是应该，是开心的吧？
元羡一边同仆人一起布置，一边心中忐忑。
因为从丁管事的口中得知，萧庭煦从小到大，并没有正儿八经地过过生辰，所以他才如此不看重。
若是萧庭煦晚上来，看到这一副景象并不喜欢的话，那元羡明年就不这么做了。
临近傍晚，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园中已经全都布置好了。
元羡在换上喜袍之前，站在廊下看挂在园中的红色绸缎，这会儿已经落了鹅毛大雪在上头，就像是大雪有意遮挡住这片红似的。
他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心脏突突地跳，似乎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旁的婢女见风雪大了，提醒道，“陛下，这会儿风雪大了，您进屋里等将军吧。”
天已经蒙蒙黑了，元羡不再逗留，赶紧转头进去屋里。
换上喜袍之后，元羡坐在了床上。
屋里已经点上蜡烛，窗外的亮光，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即将到来的黑夜吞噬。
他紧张地深呼吸，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这会儿他的心里，倒是比成婚那日还要紧张。
过了一刻钟，又或许是两刻钟，门外的婢女终于说话了，“陛下，将军来了。”
元羡一听，立刻端正坐好。
他静静听着屋外的脚步声，可是屋外的风雪太大，他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萧庭煦的脚步声，却是怎么竖起耳朵听，都听不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几片雪花跟着萧庭煦进来，很快落在地上。
元羡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之间却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是开心吗？
好像不是。
是愤怒吗？
更不是。
好像是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是这几日里，元羡常常在他的眉宇间看到的情绪。
萧庭煦转身关上门，再回过身来时，眼底的悲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就像是，刚才那一幕，是元羡的错觉似的。
元羡愣了一会儿，见萧庭煦端着酒杯往他这边走过来，才拉回胡思乱想的思绪。
“阿羡。”萧庭煦将酒杯递给他，声音温柔动听，“我很开心，谢谢你。”
“你开心就好。”元羡被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实在是有些脸红，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只伸出手接过了酒杯。
萧庭煦挨着他坐下，右手端着酒杯，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好笑道，“阿羡，不喝合卺酒？”
听他这么问，元羡一惊，右手赶紧穿过他的胳膊，红着脸颊去看他，“喝……喝吧……”
这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时候很是紧张，所以说话有些结巴。
液体缓缓滑入喉，元羡突然觉得脸颊烧得厉害。
他放下酒杯，随后瞥见放在一旁的木箱子，于是赶紧起身去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萧庭煦见他乐呵呵地把这箱子抱过来，疑惑地问。
“你快打开看看，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元羡拿着木箱子往他面前凑了凑，明媚的眼眸亮晶晶的，“生辰快乐。”
萧庭煦带着好奇，打开了木箱子。
里面是一把长剑。
“这礼物准备得有些仓促，你别介意。”元羡发现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猜想他或许不太喜欢，“你若是不喜欢，用不上也没事，闲置着也行。”
萧庭煦伸手拿起那把长剑，将长剑拔出来一截看了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说道，“只要是你送的，我便喜欢，无论是什么。”
元羡红着脸笑了笑，“好，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
萧庭煦把长剑放回木箱子，从元羡手里接过，随后放在了一旁。
元羡愣愣地看着，猜想他接下来会有何动作，却见他走去桌子边拿上酒壶，重新给元羡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还……还喝？”元羡支支吾吾地问。
萧庭煦端上酒杯递给他，笑道，“大醉一场，往事过眼云烟，不是很好吗？”
“不好。”元羡接过酒杯，反驳道，“往事皆是你我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为何当做过眼烟云？”
萧庭煦微微蹙眉，而后舒展开来，“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见他神色有异，元羡赶紧找补道，“好的事情可当做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便当做云烟，随风飘散吧。”
萧庭煦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瞧他似乎真有大醉一场的架势，元羡也只好硬着头皮喝了。
萧庭煦走到桌子边坐下，随后朝元羡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心中虽然疑惑，元羡却还是乖乖照做。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红烛摇曳，气氛却严肃。
因为萧庭煦的神色，忽然严肃了几分。
“萧庭煦，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吗？”元羡制止他继续倒酒的动作，总觉得不大可能坐在这儿干喝酒。
萧庭煦摇头，语气淡淡道，“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秦大人所说的。”
“你什么意思？”元羡心里“咯噔”一声，皱眉问道，“你要在这个时候说纳妾的事儿？你要在这个时候说？”
“不是纳妾。”萧庭煦拿开他的手，继续斟酒，“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挑选一个继子？从小培育他，教他储君之道。”
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做什么？元羡面色不悦，皱眉。
“萧庭煦，今日是你生辰，我特地早早出宫来布置，不是为了与你谈公事。”元羡提醒道。
“我知道。”萧庭煦耐着性子把酒杯递给他，“我只是跟你提一下，并不是说让你现在决定。不过，趁早决定也可，这便能堵住众位大臣的嘴了。”
“我现在就想堵住你的嘴！”元羡气得一口喝下杯中酒，“既然你跟你提起此事，是不是你都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了？谁家小孩儿？我认识吗？”
萧庭煦见他如此生气，赶紧安抚，“是安王爷的嫡子元林，你应该没见过。”
何止是没见过，他连听都鲜少听过安王爷这个名号，更别提什么嫡子元林了。
“既然你向我提起，那此人必定十分可靠了？”元羡相信萧庭煦，所以自然也相信他挑选出来的人。
“改日，你可以宣召元林进宫，他今年十岁，正合适。”萧庭煦见他没有拒绝，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元羡皱眉不悦，不耐烦道，“我可没有耐心教小孩子什么储君之道，若是来日住进宫里，你教就行了。你爱教什么，便教什么，我不管你。”
此话一出，萧庭煦的神情略显忧伤，苦笑道，“阿羡，你要多些耐心。”
“我一向没耐心，你知道的。”说着，元羡自顾自斟酒，又喝下一杯。
“但是此事，你务必认真考虑，早做决定。”萧庭煦说道。
元羡不爱总是听他说公事，这会儿是越说，脸色越不好看。就算是喜袍的红色衬着他，都不能忽视得了他紧锁的眉头。
“好，我知道了。”元羡又喝下一杯酒，“既然你决定好了，不如就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我好了。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不听你的话了，你就要找个更听你话的人来掌控？”
“你在说什么？”萧庭煦眉头紧锁。
“我原以为，你看到今日这样的场景会很开心，会兴奋不已地抱住我。但是没有，你没有这样做，我也没有看出来你有多开心。”元羡凑近些看他，“你瞧，你现在也没有很开心。”
“我很开心，阿羡，我没有不开心。”萧庭煦认真严肃道。
“得了吧，你就是不开心，你就是觉得我脱离你的掌控了，你要杀我了，对不对？”元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眶有些发酸，似乎要落下泪来。
萧庭煦紧紧咬着牙，腮帮子在隐隐发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他从来没有想过，元羡会把事情想得这样极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怎么回想，怎么猜也猜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从他们之间的开始，便出现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我不会杀你，我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想法。”萧庭煦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伸手替他将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是我让你感到不安。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元羡拍开他的手，表情委屈，“现在吻我，并且不要再谈公事。否则，下一次生辰，我就不陪你过了。”
闻言，满脸疲惫沧桑的萧庭煦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耳垂，“我的阿羡可真好哄。”
今日他生辰，元羡想了想，还是得自己让步，否则，继续这样下去，会闹得很难看。
他并不是一个只会无理取闹的人，他也会观察情况。
虽然他不清楚萧庭煦急于立储君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姑且，就信他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吧。
反正，到时候那孩子进宫了，元羡就知道他是为了做什么了。
萧庭煦起身，一把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元羡被放到床上后，这才消散了些怒气。
萧庭煦抬起他的下巴，凑上去吻住了他嫣红的唇瓣，用牙齿撬开牙关，一阵芬芳馥郁且醉人的酒气席卷进口腔中，他轻轻咬了一下元羡的舌尖。
元羡酒量不佳，这会儿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被他一撩拨，浑身一抖，立刻就软了身子。
元羡身上的喜袍被拉开了一些，半露香肩，全身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红，眼眸中水雾缭绕，吐气如兰。
萧庭煦认真又仔细地在亲吻着他，动作温柔，却又显得急促。
“我喜欢你……萧庭煦……”元羡勾住他的脖子，认真回应他的吻。
“嗯，我知道。”话音一落，萧庭煦便在元羡的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鲜血流进两个人的嘴里，血腥味混合着酒气，直冲大脑，使人沉醉，使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