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晚风，元羡不紧不慢地吃着。
身边有不同的人来来去去，元羡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平静。
身边少了萧庭煦，少了那一道注视他的目光，他仿佛是觉得轻松了一些，可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去处理，都不妥当。
可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心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给萧庭煦留了一席之地。
吃完后，他付钱起身离去。
往前继续走着，他左右好奇地瞧着，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
还不等他看清对面人的长相样貌，便听见那人破口大骂，“那个狗杂种的不长眼睛？！敢往本司马身上撞？！”
元羡揉着被撞疼的肩膀退后两步，闻到对方身上一股熏人的酒气，他厌恶地掩鼻，不想与这种醉鬼纠缠，于是开口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撞到本司马，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自称司马的男人上下将元羡打量一番，随即双眼放光，“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是商州本地人吗？本司马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元羡扫视周围一圈，因为男人粗鲁大声地说话，已经引来一些好奇来观看的百姓。
但是，无人伸出援手来解围。
元羡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男人的穿着打扮，心想这人应该是仗着自己司马之职，在商州城里为非作歹。
所以，就算是旁人见了此种情景，也不敢上前来搭理。
元羡自知无力与此人周旋，于是趁着他眼神涣散，似是喝醉酒了不清醒，转身抬脚便要回客栈。
谁知，男人见他要走，冲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本司马问你话呢？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放开我！”元羡有些生气，心里却害怕得很。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会对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一个醉鬼的问题。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全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什么，伸着手指指点点。
元羡不习惯站在这里，因为内心陡然升起一阵恐惧。
他茫然地往四周投去求救的视线，却无一人接住。
“看什么呢？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吧？那你跟我走啊，我晚上好好帮你回忆回忆。”说着，男人开始大力地拖拽他。
“放开我！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就……”满脸惊恐的元羡被吓到忘了该说什么，从来没有放过狠话的他，就算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憋不出来半个字。
男人离他很近，浓重的酒气像是把他死死包围住了，他连一点新鲜空气都呼吸不到。
“就？就什么？”男人见他急到口不择言的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只手便拖拽着他无力招架。
“金大风！”
这时候，从人群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女子从人群中挤进来，气喘吁吁的。
元羡见来人是一个小女孩，心里燃起求救的希望瞬间被覆灭。
这不是下午进城时，在出殡队伍中的那个眼眶红红的女孩吗？
她是金刺史之女，和这个司马又有什么关系？
他叫此人金大风，他也姓金。
那他和金刺史什么关系？
再去瞧那个喝醉酒的男人，他似乎就是下午在出殡队伍中笑的人当中。
“金大风！你快放开这个哥哥！”小女孩急得跺脚，上来就要掰开金大风拉住元羡的手。
金大风一把把她甩开，嘴里骂骂咧咧道，“死丫头！我的事儿你也敢管？！你算老几啊？”
小女孩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看热闹的大娘赶紧把小女孩扶了起来，给她拍拍衣裙上的尘土。
元羡奋力挣扎，左手胳膊似乎快要被捏碎，金大风就是不松手，反而更用力了。
小女孩不甘心地再次冲上来，对着金大风又打又踹，“你快跟我回去！不要在这里耍酒疯丢人现眼！爹爹今天才出殡，府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金茗兰！那是你爹！不是我爹！你个黄毛丫头少在这里干涉我的事儿！滚开！”金大风再次一把把小女孩推开。
就在小女孩再次重心不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被大步赶来的萧庭煦扶了一把。
紧接着，萧庭煦上前一步，一脚将金大风踹倒在地，踹地他是痛苦地“哎哟”一声，四脚朝天。
他伸手，一把把满脸惊魂未定的元羡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闻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元羡这才在刹那间放松下来。
鼻尖在一瞬间发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要向他诉说。
被踹倒在地的金大风赶紧爬起来，破口大骂，“谁啊？！哪个王八蛋敢踹老子？！不想活啦？！”
“金司马在大街上强抢，还有理了？”萧庭煦的声音很冷，仿佛通过空气，能将这一股寒气钻入到人的骨子里。
金大风被萧庭煦散发出来的气势吓到，可碍于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要是被这一句话给唬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所以依然高声道，“你个狗崽子！你是哪个？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抓起来？！这人是我先看上的，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什么先来后到？”萧庭煦松开元羡，浑身散发出一股嗜血的气息，伸手抽出一旁温谧腰间的佩剑，“这是我家夫人，你在这儿说什么先来后到？”
“什么……什么你家夫人……？”金大风被吓得清醒过来，拖着两条发抖的腿连连后退，“他……他又没说他已经成亲……要是说了，我一定不搭话……”
“哦？”萧庭煦故作满脸疑惑，提着剑在他的右手胳膊处比划，“那按照金司马这么说，到底还成我家夫人的不是了？”
“对……对……就是这样……他要是早说，我就……就……”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萧庭煦便提剑卸掉了他一只胳膊。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围在四周的百姓被吓得不轻，全都惊恐地捂住了眼睛。
元羡也被吓得不轻，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掉在地上，血淋淋的手臂。
金大风惊叫着瞪大双眼，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闭上。
从断臂处流下来的鲜血，很快将他的衣袍染红。
他的脸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别在这儿叫了，要是不想因失血过多而死，便赶紧去找郎中。要是郎中医术精湛，兴许还能保住你一条狗命。”萧庭煦撂下这番话之后，便将长剑递还给温谧。
元羡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金大风，又看了看满脸冷漠的萧庭煦，佩服他能将事情做到这样的地步。
轻松又得心应手。
要是换作旁人，真的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吗？
萧庭煦看了一眼元羡，在看向他时，眼底的冷漠，却全都变成了温柔，“走吧。”
元羡跟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心里这才感觉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不光是安全感，还有此时此刻，元羡想静静地感受他的怀抱。
感受他的气息，感受他轻拍自己背部的力度，感受他跟自己讲话时候的语气。
明明想狠下心跟他保持距离，可是，他办不到。
明明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可是，他还是想要义无反顾地去做。
尽管脑海中的思绪是清醒的，但是心里，却想着跟他再近一点。
他恼怒自己的矛盾，厌烦心里的摇摆不定。
就好比此刻，他不由自主地追上萧庭煦，与他并肩走着。
“怎么了？”萧庭煦转头看他。
元羡的手捏住衣袖，不安地抿了抿唇，“谢谢你。”
萧庭煦的目光扫过他的侧脸，神色平静道，“你是我的夫人，遇到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救你，何必道谢？”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平静到元羡以为，刚才他只是帮他拍掉了肩头的落叶。
“金大风是从五品司马，这样做，真的没事吗？”元羡不禁担心起来。
朝廷里的人，本来就示萧庭煦为眼中钉，刚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保他们知道后，不会在其中添油加醋。
元帝要是知道，会做何评判呢？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会受牵连？”
“我担心你。”
短短四个字，轻易地脱口而出后，元羡缓缓抬头。
他睁着眼睛，拼命想看清面前的人，却怎么仔细看，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原来，是自己的眼里噙着温热的泪。
“阿羡，我猜不透你的喜怒无常。”萧庭煦抬手，擦掉他滑落下来的滚烫的泪珠，“你要么说清楚些，要么，就让我感受到你的心意。”
元羡怔怔地望着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萧庭煦……我……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将心里的意思表达准确。
萧庭煦轻轻将衣袖扯回来，自顾自抬脚往前走，“别在大街上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
元羡赶紧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忙不迭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