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馆启程到商州的路上，他们一行人没有再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行至商州城门口，元羡在马背上看见有一支出殡的队伍，正缓缓迎面而来。
瞧着这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像是普通人家。
元羡扫了一眼身侧的萧庭煦，说道，“我们给让让路吧。”
“嗯。”萧庭煦抬手朝众人示意了一下，一行人退至大路边。
出殡的队伍缓缓走来，元羡发现，手里抱着灵位的是个红着眼睛的小女孩，瞧着似乎也才豆蔻年华。
队伍中，其他人面容平静，脸上丝毫没有悲伤之色，瞧着很是古怪。
待出殡的队伍走远，萧庭煦才示意继续前进。
元羡骑着马，疑惑不已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怎么了？”萧庭煦问他。
“感觉有些奇怪。”元羡望着前方不远的城门，“按理来说，亲朋好友离世，难道不该悲伤吗？那一行人，除了抱着灵位的小女孩，其他人都面色平静。”
甚至有几个，在极力压住嘴角的笑意。
“她是刺史之女。”萧庭煦解释道。
“什么？”
这不是在讲出殡的队伍吗？怎么扯到刺史之女身上去了？
“是商州金刺史去世了，这是出殡的队伍。看来，我们来得不巧了。”萧庭煦说道，“牌位上写着，我刚才看见了。”
“刺史去世了？”元羡眉头微蹙，刚才光顾着看那个小女孩，没注意到灵位上的字，“那我们要去刺史府祭拜一下吗？”
萧庭煦摇头，“金刺史为人软弱，遇事从不出头。太子和三皇子一度想拉拢他，但他是颗墙头草，所以，他们两个也都放弃了。”
元羡没什么反应，不管金刺史这人，生前如何，如今已经归西，还是不要讨论逝世之人的是非比较好。
“那你觉得，商州会落入他们谁的手中？”
萧庭煦眉头一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们谁的手中？”
“对啊。”元羡点点头，继续说道，“如今商州无刺史，太子和三皇子一定会在朝廷中极力推荐人选。商州，恐怕是他们其中哪个人的囊中之物了。”
“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
“你说什么？”
城门口人声嘈杂，元羡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萧庭煦回头冲他笑笑，“是你的。”
他的笑容夺目灿烂，犹如春日暖阳，搞得元羡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是萧庭煦吗？
真的是萧庭煦吗？
那个灿烂又温暖的笑容，怎么可能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呢？
马蹄踏在干净的石板路上，发出快速且清脆的“哒哒哒”声。
元羡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逐渐变得这样快速，逐渐不受他的控制。
自己的视线，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身上？
自己的思绪，为什么开始随着他的三言两语而飘动？
还有胸腔里的这颗心脏，为什么因为他的一个笑容而砰砰直跳？
明明知道他是一团烈火，难道自己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往上扑吗？
如果不斩断这一份感情，他知道自己到时候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可是，萧庭煦对他的种种，他要怎么忽视？要怎么不在意呢？
到了客栈，萧庭煦只要了一间房。
反应过来的元羡，赶紧跟小二再要了一间。
“再要一间房做什么？”萧庭煦发现他的神色不对，拉住他的手，仔细瞧他。
元羡垂下眸子不去看他，挣扎着把手抽回来，“你的伤还未痊愈，我怕我晚上睡觉不老实，会压到你身上的伤。”
“没事儿，你不用担心，已经大好了。”萧庭煦冲他笑笑，轻声细语地问，“能和我住一间吗？”
元羡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忽然对上了萧庭煦的视线，他快速瞥开，迅速调整呼吸。
他觉得萧庭煦近日以来，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无论他的大小事，他都很是在意。
元羡不想和他有进一步的打算，于是强硬了态度，“各住各的吧，互不打扰。”
“为什么？”萧庭煦压低声音问。
站在一旁的小二见他们争执不下，忍不住插话，“二位公子，你们到底要几间房？”
“一间。”
“两间。”
两个人异口同声，更是弄得小二为难。
元羡紧绷着嘴唇，像是要跟萧庭煦死磕到底。
萧庭煦不在这个时候惯着他，语气冰冷地对小二说，“就一间。”
“好嘞！二楼最里头那间便是您二位的房间！”小二见他们下了决定，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抬手指明方向。
面色不悦的萧庭煦拉着元羡上楼，浑身散发出来的寒冷气息像是能吃人。
进入到房间里，萧庭煦拉着元羡，一把把他按在床上坐下。
他咬了咬牙，压住胸腔里的怒火，耐着性子问，“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心里感到有些害怕的元羡耷拉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床上。
“我说错什么话了？”
元羡沉默半晌，回答道，“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意同我一间房？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萧庭煦蹲下.身，与他平视，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不理自己的原因。
进客栈之前，分明还是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元羡不去看他，努力不去在意他的急迫，“你没有哪里不对，你没有惹到我。我只是……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有些词穷。
该拿什么话去堵萧庭煦呢？
他这样步步紧逼，非要问个缘由。
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萧庭煦像是猜到答案，“你怕你对不起傅晟？”
傅晟？
要是萧庭煦不提他，元羡都快忘了。
又过了这么些天，他还是没有收到傅晟的回信。
他不再等了，只能到时候回京都，当面问清楚。
细细思索一阵，这会儿拿他出来当借口，倒是再好不过。
“是。”元羡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紧不慢地说道，“与你日渐亲密，我便觉得，更是对不起傅晟。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傅晟一个。纵然你我是夫妻，傅晟在我心里的位置，也不会因此动摇半分。”
这话像是说给萧庭煦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元羡咬着牙，眼眶酸涩。
他的心里很是矛盾。
一边是对他疏离没有任何消息的傅晟，一边是对他关怀备至，却又最终要杀了他的人。
他要怎么抉择？
“都离开京都这么久了，你还时时刻刻都想着他？”萧庭煦睁着猩红的眼眸去看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元羡的手用力地撑着床沿，一字一句道，“像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怎么会懂得我对傅晟的感情？”
萧庭煦冷着一张脸，腮帮子在隐隐发抖，“即便如此，你也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他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和他那双冷酷的眼睛截然不同，却让元羡感到不寒而栗。
“我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你无需担心这一点。”元羡镇定神色，故作平静，“我只是让你，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的亲密举动。”
萧庭煦的目光一直在元羡的脸上徘徊，试图找到一点点关于他说谎的痕迹。
分明前两天还好好的，甚至是在进来客栈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了？
“阿羡，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萧庭煦想要刨根究底，“真的是因为傅晟吗？”
元羡不语，眼眶酸涩蔓延，温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推开萧庭煦，起身想要出去。
萧庭煦一把拉住他，望着他的背影，又突然将他的手松开，“好，随你吧。”
这话像是妥协。
无奈之后的妥协。
听到他语气中的无奈，元羡有些意外。
但是，他没有心情去深究。
他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在意萧庭煦说的。
他下楼，另外要了一间房。
去到房间里之后，他坐着看书，全然不在在意对面房间里，萧庭煦的动向。
天色渐渐暗了，楼下逐渐热闹起来。
元羡推门出去，发现萧庭煦也正巧从房间里出来。
他快速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装作不在意，抬脚往楼下去。
萧庭煦见他下楼，也抬脚往楼下走，跟在他身后。
元羡没有打算在楼下吃饭，而是大步走了出去，他想要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吃的。
萧庭煦走到客栈门口，示意温谧跟着。
温谧谨慎地跟在他身后，以防被元羡发现，而被赶回去。
商州城的夜晚大街上，人不算多，却几乎都是三五结伴，不似元羡这样，形单影只的。
元羡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出客栈有了一大段距离，见街角的小吃摊坐了好几桌，想着应该是味道不错。
他看了看，才发现这儿卖的吃食是羊肉汤和烧饼。
元羡寻了张空桌坐下，见其他人都是一手烧饼，一碗羊肉汤，于是对老板说道，“老板，要一张烧饼，一碗羊肉汤。”
正在忙碌的老板抽空往元羡这边看了一眼，大声回答道，“好嘞！等会儿啊！”
元羡托着腮帮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四处打量。
这里的夜晚与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不一样，唯一要说的，就是人比之前到的几个地方看起来要少，也要安静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