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逐风【完结】>第26章

  李言风说完就离开了,他也不可能在走廊里站一晚上。

  魏振国听见店里卷闸门“哗啦”一响,迷糊间跑出来,看见李言风沉着张锅底似的臭脸,登时也一脑门火。

  “大半夜的你鬼打墙跑我这?”

  李言风一声不吭,又“哗啦”一声把卷闸门关上。

  他也没搭理魏振国,直直走去那件小破储物间,把自己“哐”的砸在了床上。

  魏振国骂骂咧咧跟过去,粗暴地掰过李言风的肩膀,确定这混账东西是否还全须全尾。

  “怎么了?死了?明天你何叔的车还能跟吗?”

  李言风进皱着眉,把被子蒙在脸上,胡乱“嗯”了一声。

  魏振国觉得奇怪,又伸手去扒拉他的被子:“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李言风烦躁地一偏头,这回闭上眼连话都不说了。

  魏振国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不吱声就给我滚出去!”

  说滚就滚,李言风直直地起身出了门。

  盛夏的夜里闷热无比,车厂门口的路灯在这段蜿蜒曲折的水泥路边一枝独秀。

  蚊虫飞蛾逐光而上,在那一点点低功率的钨丝灯外聚团飞舞。

  李言风皮糙肉厚,蚊子都懒得叮他,大半夜绕着他嗡嗡直转,有时扑到脸上还是挺烦人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以李言风眼下杂乱无章的心境来看,压根都不值得在意。

  他定定地站在路灯下,垂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脚边一颗兵乓球大的土渣子。

  蝉鸣骤起,听声儿像是只有一只,“吱儿吱儿”地叫着,格外欢快。

  李言风收了目光,抬头动了动颈椎,又重新看向电线杆上的一处磕碰。

  焦距虚实不定,他在想半个小时前和李拂晓之间的约定,说不好是庆幸还是后悔。

  “你他妈驴啊!”魏振国猫着腰,在半拉着的卷闸门下探出个脑袋来,“要滚就滚远点,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李言风闷不吭声,转身走回店里。

  他拿了自己的背包,似乎真要滚远点。

  魏振国气得一脑袋火,正纳闷这小子今天吃错药就跟他对着干时,李言风开口道:“明天有事,何叔的车我不跟了。”

  隔天,温黎醒时天还没亮。

  睁开眼,病房里只亮了门口的一盏灯,昏昏暗暗的环境,还有略微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几个月他整夜整夜的失眠,这次算把那些缺了的觉一并补上。

  就是睡久了人也跟着有些反应迟钝,他眯着眼睛躺了许久,这才一点一点顺出昨晚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挣扎起身时床铺受力发出轻微的声响,李拂晓从梦中惊醒,也跟着坐起了身。

  “怎么了?”

  她的声线沙哑,说出口的话里还带着几分未醒时的茫然。

  温黎移过目光,见李拂晓睡在病床之间的走道撑起来的折叠小床上。

  她甚至连个被子也没有,只是盖了一件大衣,看起来并不暖和。

  那一瞬间,他为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李言风呢?”而感到愧疚。

  李拂晓缓了下精神,揉揉眼睛坐起来。

  天将亮未亮,晨间熹微的光给窗框拢上一层寡淡的浅黄。

  雾蒙蒙的早上,一切都还在晕晕欲睡。

  李拂晓拿过床头柜上的温度计,用力甩了一下,举起来仰头对着光亮看看,再递给温黎。

  温黎接过来,垂眸夹在腋下。

  “早上想吃什么?”李拂晓抓了一把自己的长发,起身轻声道,“我去买,你再睡会儿吧。”

  温黎沉默片刻,开口说话时声带震动,像一根筋连着他脑子,整个人都跟着一起疼。

  “都行。”

  李拂晓撑着床起身,走路时还有点坡脚。

  温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呆愣片刻。

  亲人身上总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宿命感,即便上一秒吵的昏天黑地恨不得当场掐死对方,可下一秒又能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一瘸一拐地去给对方买早饭。

  温黎觉得心酸的同时,也没想到自己醒来之后和李拂晓相处的画风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正常。

  夹着冰凉的温度计,他抬眼看向窗外,甚至都开始有点怀疑之前的崩溃和争吵、以及意外出现在客厅里的李言风,到底是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可这种想法仅仅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温黎又在下一秒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和李拂晓的争吵,李言风不知道听没听见。

  想到这,温黎心底就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

  他按住心口,微微弓腰,拿过床头的哮喘喷雾猛吸一口,再一点一点捋平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肯定是听到了的,不然李言风不会不守在医院。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李拂晓对李言风又说了什么?还是李言风他…自行离开。

  会恶心吗?

  他莫名其妙想起当初李言风问他这一句话的语气,很平常的询问,如今却像魔音入耳一般反复纠缠。

  会恶心吧!

  所以离开了吗?

  李言风有这么绝情吗?

  还是对于这种事情的容忍程度远远低于温黎所想?

  温黎紧紧握着喷雾的瓶身,死死盯住床铺一角,眼神空洞。

  直到李拂晓去而复返,温黎这才恍如梦醒。

  他疲惫到了极点,也不想一个人闭着眼胡乱猜测。

  问李拂晓大多也是没有结果,倒不如直接去见李言风。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痛快点面对。

  “妈,”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我的手机呢?”

  正在摆弄小米粥的李拂晓警觉地一抬头,虽然心里多少清楚对方此刻询问手机是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死心的偏偏要问一句:“要手机做什么?”

  温黎与她对视,目光几欲躲闪,最终却咬咬牙,平静地说:“我要给李言风打个电话。”

  他的手机丢在家里,李言风没拿过来,李拂晓也就没在意。

  现在开口要了,李拂晓给不了他,也不愿意给他。

  “你还要给他打电话?”李拂晓说着就来气,“你给他打什么电话!?”

  这话明知故问,温黎答不上来。

  他没明目张胆跟李拂晓对着干,毕竟对方才辛辛苦苦出去买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而且从李拂晓随时能气爆炸的状态来看,现在明显并不是提及李言风的最佳时间。

  温黎选择沉默。

  可惜,李拂晓却偏偏不依不饶:“问你话呢!你找他干什么?”

  此时还是早上,三人病房里的其他两个床位被窗帘遮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睡。

  温黎轻轻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他垂下睫毛,不再多嘴。

  吃早饭时医院里的保洁阿姨过来例行打扫,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温黎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排斥,只是安安静静把饭吃饭,等着八点医生的查房。

  他没什么事,烧退了之后没什么事就应该可以出院。

  久病成医,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都已经摸清楚了。

  然而,这样乖巧的状态让李拂晓坐立难安,她知道温黎在想些什么,知道对方一出院对方就会去找李言风。

  “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温黎沉默。

  李拂晓几乎尖叫起来:“是不是!”

  曾几何时,那个窝在自己怀里叫妈妈的孩子开始有了比自己更重要、也更亲近的人。

  对方甚至是个男人,而且还对他抱有同样的感情。

  李拂晓一想到就慌得不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见面。

  “我不许你和他见面!温黎你听到没有!不许和他见面!”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温黎真的想再和李拂晓吵上一架。

  但他又明白这种争吵没有意义,只会让矛盾更加剧烈。

  “妈,你别刺激我。”温黎呼吸有些乱了。

  他虚虚指着自己,咽了口唾沫:“我死不掉只会浪费钱。”

  李拂晓一怔。

  有时候温黎都搞不明白自己对于李拂晓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家人?或者不是。

  不然怎么会一次次不告而别,把他丢在家里一年半载没个消息。

  明知道他有先天性疾病不能受到强烈刺激,却反反复复不顾他的感受,让白白花出去的医药费提醒他是个身体残缺的废物。

  “我要见李言风。”

  温黎弓着腰,把额头抵在了被单上。

  他的声音沙哑,极度痛苦。

  “今天见不到他明天也会见,明天见不到他后天也会见。除非你让我别出这个医院,别下这个床,不然我有手有脚,爬也会爬过去……问个究竟。”

  而在几个小时前,相距几十公里的临市。

  早上四点,天还没亮。

  狭窄的巷道里,趴在门口睡觉的黄狗耳朵一竖,蓦地直起了脑袋。

  它笔直地盯着前方——一栋破旧的三层居民楼下,有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身影隐在了最边角的巷道中。

  没过一会儿,赌了一晚上的男人带着一身酒味,摇摇晃晃从那头走过。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久前的旧伤,温黎一拳差点把他的颧骨给砸裂开。

  狗警觉地站起了身,“汪”地吠上一声。

  那男人眼睛一瞪,骂骂咧咧踢翻了路边的狗盆。

  “嗬啷”一声脆响,又连带着吐出几句不三不四的浑话。

  他摸黑上了三楼,从皮带上取下那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理了一下,借着稀薄的月光在里面选出一个插进锁孔。

  “咔哒”两下,门锁打开,他左手握住门把,打开至他一个身形可以进去的宽度。

  突然,楼梯口的月光消失一瞬。

  一个人影几乎贴在他的身后,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被人猛地往前一推,一头撞进了房间里。

  “砰——”

  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