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贺年感受到一丝茫然,眼睛发胀肿了一圈,金色的暖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他看了眼时间,不过才六点半。

  手机上除了几条新闻快捷推送,没有任何消息。

  贺年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餐,快放暑假了,这段时间生意好,他想多做点新品种的蛋糕和甜点,估计真到了暑假,怕是连维持租房还有水电费都困难。

  算算这半年多,因为地段靠近大学,虽然门面不算大,竟也赚了快有十七八万块,钱都在银行卡里存着,目前的收入足够维持生活和爸爸的住院费用。

  这么想着,贺年深呼了口气,这点存款带给了他最后的安心感,等再赚一年的钱,他想重新读书,考个好大学,读大学是他一直以来最向往最羡慕的生活。

  店里忙了一早上,贺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要歇口气就看见林风濯的车停在了门口,男生脸上满是疲惫,眉头也不自觉微微皱着。

  一声轻响,礼盒被放在木制的长桌上。

  “给,生日礼物。”

  贺年默默看了眼礼盒上边的logo和图标,张了张嘴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每天跟面粉奶油打交道,哪里能带手链,但是贺年还是挺开心的。

  “风濯,你饿不饿,我现在做饭?”

  温声细语的调子,换句话说,娘吧唧唧的,林风濯听得莫名有些烦躁。

  他嗯了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从贺年身边挤过去上了二楼。

  正中午,贺年关门挂上了“暂停营业,九十分钟”的牌子。

  厨房里的油烟气让林风濯直皱眉,天气本来就热,这么个小破房子里格外的闷,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只听见“咚咚”两声,还伴随着一声低骂。

  “怎么了?”

  贺年从厨房跑出来,见林风濯臭着脸弯腰捡东西,结果转身又踢倒了垃圾桶,林风濯来了火气,直接将垃圾桶一脚踹翻在地。

  塑料桶硬从中间生生裂开一条缝,显然不能用了,里边只有几个纸团,上边写着函数方程。

  贺年被吓了一跳,早知道就不把隔壁的房子退掉了,风光的富家少爷根本就不适合待在这种拥挤逼仄的地方。

  刚租房子那会儿,林风濯把隔壁一整层都租了,足足有一百五十平米,装修豪华,但又鲜少过来住,贺年心疼钱,续钱的时候跟老板娘商量着退了,签的一年合同,老板娘自然不愿意,但贺年性子温和,房子打扫得干净不说,还时常送一些面包点心,最后便同意了,还把小阁楼租给了他。

  “遥控器呢?天热不知道开空调?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林风濯拔高音量,脸上十分不爽。

  “我来吧,就放在旁边架子上。”

  贺年赶紧取下遥控器开了空调,林风濯躺在沙发上,额前的碎发汗湿耷拉了下来,他看了贺年一眼。

  “还不去把窗子关上,有没有常识啊你。”

  关上窗户,贺年从冰箱里拿了做好的冰镇汤圆,林风濯这才消停下来,嘴上还是没忍住挖苦道:

  “我说你一天能不能不要那么抠门,丢不丢人啊,F市这天儿都已经38℃了,开空调这点电费能值几个钱?”

  贺年干站着,木纳的点头应声道:“……好,下次你来我提前开。”

  林风濯低头吃汤圆没再说什么,小圆子软软糯糯,里边有红豆红枣和桂花蜜,一口吃下去冰冰凉凉的,舒适不少。

  贺年早就习惯了,其实开着窗子能通风也不算太热。

  初中毕业那会儿,贺年成绩优秀,愣是从小县城考上了F市的私立学校,这才有机会认识林风濯,私立高中收费贵,学费要一大笔钱,但贺父贺母还是咬牙坚持让贺年去上学。

  F市一线城市,物价很高,就算只吃饭也比小县城要贵上好几倍,很多时候几本资料书都要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费,平时去食堂吃饭,连带油带肉的菜都不敢点。

  后来贺年就周末去饮品店里打工,还管饭,拿到微薄的工资后,自己租了一间小单房,这样每天晚上也可以去上几个小时的班,能多挣几十块钱呢。

  贺年分的清主次,学习很刻苦努力,后来从普通班考到了最好的火箭班,随着教育资源的提高,学费又涨了近乎一半,夏天闷热,逼仄的小房间里其实是装了空调的,但贺年没敢开一次。

  等做好饭,林风濯已经睡着了,贺年洗手换下沾了油渍的衣服,走过去伸手在林风濯额头是贴了下,一片冰凉,他伸手拿过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些。

  “风濯,你真的喜欢我吗?”

  贺年声音很低,他俯身凑过去,林风濯五官优越,半边脸隐匿在阴影下,此时呼吸绵长不设一点防备。

  不知道是在问睡着的人,还是问自己 ,或者只是单纯的陈述。

  贺年声音闷闷的:“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喜欢,我知道,你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在一起的吧,可我还是舍不得你。”

  对他来说,曾经林风濯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暗淡的世界。

  沙发上的人显然没有任何意识,贺年眼眶微红,他俯身呼吸越来越近,想要贴上对方的唇,却眼尖的看见林风濯领口里的暧昧红痕。

  贺年单薄的身影就那么突兀的停滞在半空中,大脑一片空白。

  他丢盔弃甲骤然退开,却被人攥着手腕用力拉了回去,林风濯睁眼直起身把人压在身下,扶着贺年的腰亲了下去。

  “不要……”

  贺年曲着腿极力抗拒,他还没有下贱到知道男朋友刚跟别人上完床,又马上接受和自己亲热。

  “不要?”

  林风濯垂眸,视线落在贺年红润饱满的唇上带着几分戏谑,嗤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抬了抬。

  “跟我耍什么脾气?”

  不顾反抗,林风濯再次俯身,他只觉得贺年的腰又细又软,摸着比白落俞更要有感觉,压着贺年的腿,将人紧箍住。

  身上的人像是一堵墙,贺年推不开,心中凄凉,认命的闭眼接受了一个粗暴的吻。

  林风濯只当他是紧张,贺年在这方面一向保守,两人到现在也没有真的做到底。

  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才有意思,贺年跟个木头一样没有丝毫的回应,林风濯很快便没了旖旎心思,他侧过头微微喘气。

  手指在人耳廓来回安抚,察觉到贺年浑身在颤抖,林风濯怜惜的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抬头时从发丝间似乎闻到了腻腻的油烟气。

  林风濯一阵犯恶心,所有的兴致结束。

  “没意思。”

  他把人放开,翻身起来去桌上吃饭。

  贺年沉默了会儿,湿了眼角,他闭眼心想,算了。

  林风濯吃完饭没多留,又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程,贺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桌上的碗筷还摆放着,沙发乱作一团,遥控器不知什么时候摔到了地上,电池滚落在垃圾桶旁边。

  贺年脸色有些苍白,眼里的光慢慢淡下去,就好像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走进林风濯的世界。

  书架上还放着最新版本的高考模拟试题,红蓝皮。

  F大是曾经的梦想,如果没有出那件事,他就可以和林风濯上同一所大学,该多好啊。

  那样的话,两人之间的话题会不会多一点呢,而不是像现在,只会绕着一日三餐财米油盐这种生活琐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趣。

  贺年拿起沙发上的礼盒,包装很有质感,里边安静的放着一条细长的手链,尾处有三颗莹润的珍珠,很漂亮。

  包装上还写着感情寄语,无尽的爱,此时看着那几个字却格外刺眼。

  贺年低头为自己戴上手链,笨拙的弄了很久才扣好,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收到来自林风濯的生日礼物,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碎亮的光。

  他十六岁那年遇见林风濯,转眼已经二十岁了,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半年。

  准确来说,连个告白都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但应该算是在一起了吧。

  以前贺年一心追逐着林风濯的脚步,虽然两人有着天差地别的生活,但贺年没有自卑过,就算两人的感情永远不会对等,他心甘情愿去付出。

  曾经的小小鸿沟已经变成了不可跨越的银河,成了现实,被生活无限放大,自己也被彻底击垮,从学校里的第一名变得平庸,变得灰头土脸,碌碌无为。

  贺年仰起头深呼一口气,他想再努力一点,开这家蛋糕店时借了林风濯二十万,如果把钱还了,他会不会在这份感情里得到解脱。

  周然下午来店里帮忙,贺年轻松了不少,他在网上学习了新的教程,尝试做新品种的蛋糕和冷饮。

  “你好,点单。”

  “来了!”

  周然停下手中打包的动作,热情的笑着问:

  “三位看看要点什么?”

  白落俞本来就是路过,天气太热了,旁边好友拉着他买冷饮,说这家店一绝,尤其是提拉米苏比那些专卖店口感还要好。

  “就那个杨枝甘露和红丝绒蛋糕吧,要三份。”

  “好嘞!你们先坐。”

  周然边调喝的边偷往那边瞅,可真帅啊,他们南大就没见有什么大帅哥。

  店里空调温度打的低,没一会儿白落俞的暑气儿就散了,旁边好友问:

  “落俞,怎么样,是不是味道很好?感觉老板加了很多料。”

  白落俞嗯了声,味道的确很好,口感算是很纯正了。

  付钱的时候扫码屏幕上跳出一个贺字,第二个字隐藏了,白落俞觉得莫名有点熟悉,这个姓氏也不算太常见,但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慢走,下次再来!”

  几人出门时看着艳阳天直叹气,身后还能听见店里聊天的声音。

  “老板,我去送单啦,你看着点啊……”

  “南大新校区的单吗?”

  “对,还挺远的。”

  “太阳这么大,你注意防晒……”

  在普通不过的对话,白落俞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臂,那人手上好像拿着切蛋糕用的刀叉,腕间的那条链子格外吸引人,只是脸被一盆绿植挡住了。

  “走了,看什么呢?”

  白落俞回过头,眉头微皱,他顿时想起来了,那条手链他好像在林风濯口袋里见过,但不可能那么巧合吧……

  刚刚那个扫码付钱收款方好像也姓贺,后边是个单字。

  白落俞强行把心里的疑虑压下去。

  学期马上结束,F大学院里组织了篮球联谊赛,林风濯学的经济,也是篮球社的,大一入的社,现在是队长。

  对于林风濯来说,打这种联谊赛不需要太多准备,轻轻松松拿第一,比赛当天篮球馆坐满了人,虽然不是露天场所,但还是很热。

  “林风濯!!”

  “他好帅啊,经济学院肯定第一!”

  “我靠!三分球!”

  女生们十分激动又娇羞,在场的可都是型男啊,全校一米八以上的男生都在这儿了,妥妥的养眼。

  白落俞坐在看台最好的位置,凸起的喉结,漂亮的跳跃,还有挥洒的汗水,是林风濯。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臭烘烘的活动,但是因为有林风濯,他来了。

  眼看快中场休息了,白落俞视线在屏幕上扫过,他早上在上次那家蛋糕店下单了三十杯杨枝甘露,指定时间下午两点半送到F大学,东校区体育馆。

  那天回了学校后,他特意查了,那条手链虽然不算贵,但品牌方这款只出售了一条,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合。

  白落俞眼眸细细眯起,以前他能容忍林风濯身边的小鱼小虾,但现在……

  就算是玩玩,也不可以,他要管好这个男人。

  “老板,你确定你也要跟着跑一趟吗?别中暑了。”

  周然用手扇着风,感觉他要原地蒸发了,甚至能看见油柏路上飘着的热浪,可想而知是有多热。

  “没事。”贺年把饮品摆放好,这会儿学生没下课也没生意,周然骑的那辆踏板车加上箱子最多也只能放下十五杯。

  大热天的,要是两个人,跑一趟就送完了。

  周然不好意思的挠痒头:“小贺老师,你人也太好了。”

  贺年低头笑笑:“走吧。”

  南门是最绕的一个入口,北门距离蛋糕店十来分钟的路程南门硬是要二十分钟,结果两人到校门口被拦住了。

  “哎!外卖不能进啊!”

  周然喘着气:“大爷,你看看这么多喝的,体育馆离这远着呢!”

  警卫大爷死活不放人。

  “社会人员哪能随便进校园,你喊点外卖的人来接。”

  “怎么跟你说不通呢?!”周然停下电动车掏出自己的学生证来。

  “南大的行不行啊,大爷我就做个兼职,这大热天的,别耽搁时间了……”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额头上汗珠滚落,眼看就要到时间了,贺年拿出手机给买家发消息,问能不能出来取。

  体育场里,白落俞挑眉看了眼手机,随即又熄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