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知的眼瞳动了动。
段存青来之前，他还在和厉渚接电话。
厉渚最近说忙不忙，说闲不闲，开了不少会，前两天还和上面的队伍一起办了个活动，听见有关他的风声就留心听了几句，瞅着空就给霍成知通风报信了。
“你还和你那相亲对象连着呢。”
霍成知听得好笑：“又不是莲藕，连什么连。”
“你那小对象还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就一个小跟踪狂，多少人关心着，招呼都打到巡查组去了，”厉渚压低声音，“你可给我小心点。”
霍成知不明所以：“小心什么？”
厉渚：“段存青不是个能随便利用的普通人，你别玩脱了我还得想办法进监狱里捞你。”
霍成知心下沉沉，面上没心没肺接口道：“我一个诚信守法的公民，就算和人谈恋爱谈崩了，没违法没犯罪人能给我关进去？”
厉渚：“你从前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没被查没被告是你走运。你要真把段家小少爷给惹哭了，他家那人脉，你祖坟里那些事都能给你挖出来，你要背景没背景，要人脉没人家多，还是早点收手别招惹你那对象了。”
霍成知敲键盘的手停了停，看着屏幕的眼睛缓缓眯起来。
厉渚见他不说话，就知道霍成知把话听进去了。
“你最近手上那项目我也听了点，要真竞争上了，你就能被调去D市当老总，”厉渚的声音小了些，像是在和手机那边的下属说话，没一阵又转了回来，“你好好干，手段干净点，趁这个机会和人分开也算是名正言顺，你说是不是？”
厉渚和霍成知来往多年，对老友的心态一摸一个准。
霍成知嘴上说着要讨好段存青但坚决不和人谈恋爱，实际上自己划的分界线早就被他亲自来回踩得模糊不清。
真要不动心，别说看见对方朋友圈里一起吃饭的照片，就算是段存青和人在他面前抱着啃，他也不可能冒一点点酸水。
厉渚一个电话，戳穿了霍成知伪装出的平静。
霍成知的心不静了。
而段存青倚在他面前，镇定的面上带着些微的红，眼神却坚定得宛如磐石，唯独勾着他衣服的手，稍稍地发着抖，暴露了他青涩的本质。
眼前的青年比他小上一轮，感情真挚而单纯，像是高悬于空的月，不曾受到凡尘俗世的侵染。
段存青是个满分男孩。而霍成知早在很多年前就给自己打了负分。
在霍成知眼里，两个人的婚姻是个笑话，相守白头更是都市传说。
年轻人情感热烈如朝阳，如此温暖的阳光，本不该照入阴暗的沟渠。
霍成知轻轻拍了拍段存青的脸。“嘴真甜。”
段存青眼瞳一亮，正要凑上去说话，霍成知错身走到转椅上坐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又抽出一根烟来点燃，叼在了嘴里。
“东西我收下了，时间都这么晚了，快回去睡吧。”
刚刚气氛明明很好。
段存青眼里滑过抹疑惑，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蹭着桌沿。
“我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霍成知叼着烟，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又进入了工作模式。
“待着也行，去那边吧，别出声。”
段存青蹙着眉，贴到霍成知身边。“霍先生……”
霍成知：“嘘——别出声，乖。”
霍成知的办公室很大，凉风从窗口灌进来，烧烤的味道被卷了满屋，直到淡不可闻了，打包好的盒子也没被打开。
段存青坐在沙发上，却仿佛被折叠起来塞进了小隔间里，每每呼吸，都逼仄得难受。
霍成知不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总像挂着冰棱，冰冷而不近人情，安静的空间里，时不时响起他敲击键盘时的机械声，段存青忽然觉得办公桌后的人陌生得可怕。
他忍了又忍，站起身来，小声说了句“我回去了”。
霍成知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知道了。
段存青手脚僵硬地出去了。
霍成知停下手，目光落在段存青轻轻合上的门上，皱起眉，把烟摁灭，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长长松出了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眼睛闭上良久，再睁开来，看向了桌边已经冰凉的烧烤。
他伸出手，挑开了塑料袋口。
篮球赛名单里有霍成知的名字，但他来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
段存青倒是练起了劲，一个篮球在手里运得出神入化，其他公司的队伍找过来一起切磋，没少感叹段存青手长腿长真是用对了地方。
段存青对着不熟的人话总是很少，程景新就挡在他前面，替他和人家寒暄。
方槐瞅出不正常，悄悄问段存青：“你失恋了？”
段存青：“没有。”
方槐：“那你这几天怎么干啥都不正常？”
段存青摇摇头，说：“没什么。”
程景新突然转过脸，问段存青：“他们邀请我们晚上一起出去聚餐，你去吗？”
段存青虽然这段时间换回了本来的男性打扮，依旧对聚餐敬而远之，正要拒绝，程景新又补了句：“说是他们那位霍总监要犒劳他们，特意在小桥人家定了包间。”
段存青：“他去吗？”
程景新挠挠头：“我去问问。”
没一会儿程景新回来了，说是霍成知要开完会后再赶去。
段存青几天没和霍成知联系了，他想不明白霍成知态度怎么转变得那么奇怪，但想到今晚能见到霍成知，心里又痒得厉害，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练完球，两个公司的人分散着打了七辆车去了小桥人家，段存青坐的那辆车到得最晚，包间里乌泱泱的人分了两边，一边正围着桌子吃火锅，另一边正划着拳玩游戏。
包间里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段存青下意识想退，里头人瞅见他，忽然高声道：“哟，是那天送烧烤的帅哥。”
段存青一顿。
另一个当晚加班的人也看见了段存青，站起身就把段存青往里面拉。
“来来来，霍总监估计还半个小时就到了，你坐这。”
段存青被强行按在了划拳的人群里，旁边穿着格子衣的男人笑闹着凑过来，问：“帅哥，你和霍总监认识？”
段存青：“……是认识。”
“啥关系啥关系？熟不熟铁不铁？”
把段存青拉过来的红衣女孩笑道：“不熟能大晚上来探望霍总监？”
“真的？”格子衣打量了下段存青，“你俩是亲戚？叔侄？表兄弟？”
程景新在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闻言也搭了话：“怪不得你要问他来不来，原来是亲戚。”
红衣女孩笑眯眯道：“长辈的席不蹭白不蹭？”
“不是长辈。”段存青忽然说。
程景新：“诶？”
众人目光落在段存青身上，段存青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镇定地说出了下一句话：“我在追他。”
程景新愣住。
段存青一句话宛如一枚炸弹，震得桌上众人半天没说出话。
霍成知来时，包间里的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近三十个人围坐成了一个圈，段存青罕见地挤在人群里，背对着门口坐着，正中间桌上的瓶口正对着他。
“大冒险。”段存青说。
包间里的人起着哄，站在一边的主持人拿出手机摇了摇，摇出惩罚，脸上绽开不怀好意的笑，他伸长了手，指着手机对段存青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现场找个人把他当钢管，跳钢管舞一分钟。”
霍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