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和一些同事平时就会在顶楼运动，常用的东西都寄存在了储物柜里，几个人出了电梯直奔休息室换衣服换鞋，段存青跟着去了，方槐取了两双运动鞋出来，把黑色的那双塞到了段存青手上。
“你穿这双吧。”
“好，谢谢。”
段存青礼貌致谢，拿了鞋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换，方槐三下五除二换好自己的鞋，瞅了眼才穿上一只的段存青，问：“不合适吗？怎么还没穿好。”
段存青蹙着眉，正想回答，又有一拨人走了进来，霍成知和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溢一起走在最后方，霍成知垂着眼，脸上虽有些不耐烦，语气还算温和。
“少来我家。”
“你不让我去看，是怕我发现什么吗？你那屋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想多了。”
“我去看看我的猫还不成？”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门来，霍成知注意到了角落的段存青，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眼角眉梢的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便和宋溢并肩去了休息室另一头。
方槐伸手在段存青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发起呆了？你不会当着大家和霍成知起冲突吧？”
段存青回过神，敛去心底的不适感。“没什么，你想多了。”
方槐狐疑地看他一眼，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又问：“鞋还合适吗？”
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
段存青的脚比方槐的稍微大上一点点，段存青闷不吭声地把两只鞋都套上了，不管是前面的脚趾还是后面的脚跟都蹭得十分难受。
“还行，”段存青想到刚刚把手搭在霍成知肩上的宋溢，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去热身吧。”
场馆很大，一共分了四个场地，程景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里面了，见段存青出现在球场，立马跑到了段存青面前。
“我不太会打，”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同事们说我可以先看看。”
方槐乐道：“要不等会我给你补补课？”
程景新：“那真是太感谢了。”
段存青把水瓶放到一边，开始做最佳伸展。
程景新：“你以前打过比赛吗？”
段存青：“没有。”
“高中大学的时候都没参加过？”
“……你往旁边站点，”段存青直起腰，“挡位置了。”
程景新连忙道着歉退了几步，却还是站在一旁和段存青搭话。
过了一会儿，霍成知公司的人也过来了，霍成知换了身灰色的运动装，工作时戴的眼镜也摘掉了，宋溢依旧跟在他身边，甚至还在伸手摸霍成知的额发。
段存青跳起身站好，手脚关节处都发了热，他扭了扭手腕，拿起球叫了方槐一声，“来试试？”
方槐也从地上爬起来：“好勒！”
霍成知其实今天没准备打球，不过临时瞥见了球赛名单里的段存青，想着今天难得段存青主动约自己吃饭估计又有什么花活，就忍不住心痒痒地上来了。
他之前和段存青说自己喜欢诚实的人，原本是故意讽刺段存青分饰两个角色来骗他，没想到这段存青非但没领会他意思，甚至更热情了。
要说看不出段存青已经怦然心动，属实是自欺欺人。
按惯例，霍成知该对这样认真的人敬而远之的。
热完身后，霍成知上场打了一会儿球，就回到了场边板凳上坐下，宋溢支着二郎腿给他丢了条毛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隔着一个篮球场正大杀四方的段存青。
宋溢：“看上了？”
霍成知拧开矿泉水瓶。“球打得还不错。”
宋溢笑了下。“一看我就知道那是你喜欢的类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尤其一张脸看上去既斯文又高冷，可不是你当年最喜欢勾搭来弄哭的那款。”
霍成知不置可否。
宋溢：“之前那个小姑娘，断了？”
霍成知：“谁说断了？”
宋溢眼里掠过抹失望。“也是，当年老七摸了下你屁股就被送进了医院，那小女生能让你心甘情愿做零，哪是那么容易断的。”
霍成知擦脸的动作顿了下，到底还是没纠正宋溢对自己沉迷第四爱的错误认知。
宋溢直勾勾盯着段存青，喃喃：“屁股还是挺翘的。”
“你未婚妻什么时候回来？”霍成知忽然问。
宋溢哭笑不得。“你这时候提她干什么？”
霍成知：“婚期在即，你一个新郎不忙，她一个新娘不在，好奇你们婚礼到底办不办得成而已。”
宋溢目光一僵，看向霍成知时，多了几分隐晦的无奈和渴望。
“办得成的，”他说了句，随即咬重了字音，“办得成。”
霍成知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准备起身去趟洗手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阵碰撞声，他循声看去，就看见段存青和另一人交叠倒在了地上，被涌过去看情况的人挡了个彻底。
霍成知眉心一沉。
宋溢：“啧，哪有看球站得那么近的，活该被撞倒。”
程景新站得太近，段存青后退接球的时候太专注，速度又快，电光火石间出了意外，两个人脸都是白的。
场馆里还有其他人在看情况，没一会儿，被压在下面的程景新被人扶着去了医务室，段存青皱着眉跟在后面，背挺得极直，脚步却诡异得像个机器人。
方槐焦急问：“你有没有哪里疼？”
段存青摇摇头。
他硬着头皮往霍成知坐着的方向看了眼，霍成知正和宋溢说着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段存青松了口气。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方槐道。
脚被鞋蹭得快没了知觉，刚又出了丑，再加上根本没机会和借口去接触霍成知，段存青想了想，答了声“好”。
方槐晚上还要带着女同事们去和霍成知吃饭，看程景新和段存青都没受什么伤就回了篮球场。
程景新揉着脸连声道歉，道得段存青浑身不舒服，两人约好了周末一起在公园练球，程景新才稍微消停了点。
段存青绷着脸去了休息室，趁着休息室没有其他人，忍痛把脚上刮蹭出的血泡挤破，用卫生纸草草擦了下，就换回了自己的皮鞋。
他坐着发了会儿呆，想到宋溢和霍成知勾肩搭背嬉笑怒骂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下有点空。
冰冷的风来回刮着，发出空洞而刺耳的响声。
回到家，段存青简单洗了个澡，因为怕疼，也没给脚上的血泡擦药，光着脚窝在沙发上摸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他没开灯，什么时候天彻底黑了也没发现，屋里黑黢黢的，只有手机上不断闪烁的光照亮了他黑沉沉的双眼。
砰砰砰。
随着敲门声，霍成知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开门。”
段存青吓了一跳，手机差点砸脸上，身体朝旁边一滑，半边屁股砸在地上，疼得他重重闷哼了声，揉着屁股爬了起来。
他赤脚走到玄关，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打扮，下意识就想回房拿顶假发戴上，然而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眸色微沉，还是就这样打开了门。
霍成知拎着一个药袋站在门口，看见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脸时，眼中闪过了抹惊讶。
两人安静一阵，霍成知先开了口。
他边往屋里走边问：“吃了吗？”
段存青：“没胃口。”
霍成知坐在沙发边，把药袋子放在茶几上，拍了拍身旁。“过来，坐。”
段存青心跳得扑通扑通响，顺着霍成知指示坐在了霍成知旁边，霍成知捞起他一条腿，段存青大吃一惊，刚开始挣扎就被霍成知在脚趾上的血泡重重一按，疼得双眼都沁了泪，向后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霍成知把他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从药袋里拿出棉签和软膏。
“老实点。”
段存青其实很怕疼。
他身体紧绷地坐着，牙齿咬着唇，眼睛直勾勾盯着霍成知，后者抓着他的脚踝，表情认真，动作轻柔，温柔得像是拂面而来的春风，怎么看，也找不出生气的迹象。
“换只脚。”霍成知道。
段存青磨磨蹭蹭地把另一只脚抬了上来，被霍成知抓在手里。
段存青眼眶微微发了红，也不知是想哭，还是疼得实在难受。
他小声问：“霍先生，你知道了？”
霍成知低着头，用棉签轻轻涂着药。“我是近视，又不是瞎。”
段存青声音愈发低了：“你不生气我骗你吗？”
霍成知笑了下，随性道：“知道你不想和相亲对象走得太近，又没什么关系。”
他抬起眼。“倒是你，怎么突然又不装了？”
段存青安静一阵，没有答，只是问：“霍先生和宋先生以前交往过？”
提到宋溢，霍成知垂下眼，接着给段存青的脚趾上药。
“是在一起过。”
“猫咪是宋先生买的？”
“他捡回来的。”
“为什么不把猫还给他？”
“为什么要还？”霍成知失笑，“我还挺喜欢猫的。”
段存青抿了抿嘴唇。
“……喵。”
霍成知手一僵，一时没能藏住眼中的讶色，看向了段存青，段存青曲着腿，脸颊泛着红，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眼，直直地盯着霍成知。
霍成知定了定神，正要说话，段存青又叫了声。
“喵。”
霍成知这回险些没绷住，他废了不知多大的劲，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握着段存青脚的力道。
“你瞎叫什么？”霍成知哭笑不得。
“常有人说我学猫叫学得很像，”段存青轻轻答着，眼神干净，神态像极了只猫咪幼崽，“霍先生，我学得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