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降落红场>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月亮之射

  二月二日,又下了一场白雪。因为是除夕,监区没有安排劳动。三大队的囚犯们在管教的指挥下贴春联窗花,挂彩条灯笼,一切井然有序且喜气洋洋。

  晚上,吃过丰盛的年夜饭,大家都去小会堂观看文艺表演。

  陆星野腰背板得笔直,挺胸昂头,跟所有人一样保持端正的姿势欣赏迎新节目。只不过,台上的人唱什么歌,讲了怎样的笑话,陆星野一点都没听进去。

  在这个浮满暖气的房间里,陆星野脸上发红发烫,他又想起家里的那只电热汀。

  蓬蓬的暖风扑出来,洒在皮肤上。没多久他就会流汗,流到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河流里被打捞起来。邵西臣的头枕在他大腿上,发丝挠得心痒。邵西臣的手搂住他的腰,鼻尖刻意地蹭腿根,一秒两秒,爱河高涨,陆星野勃起了。

  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来源于一双不安分的手。它在自己的腿上来回摩挲,挑逗摸索,很快便往隐秘处钻。

  陆星野惊醒回神,攥住坐在隔壁的阿双的小臂,狠狠推开。

  飞扬的歌声铿锵奏响,众人获得准许激昂歌唱,“太阳跳出了东海,大地一片光彩。”

  阿双探身,凑上来,眉眼流转,嬉笑着跟陆星野撒娇,“小野哥,你给我嘛。”

  陆星野不讲话,起身跟管教请示提前离开。他拿阿双没办法,知道这小孩风骚,又对自己有些心思。尤其是洗澡的时候,一双勾人的眼睛含情,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身体。陆星野刚去台球厅玩的时候倒乐意与这个漂亮男孩打情骂俏,但现在,他没有半点兴致。

  阿双不知是出于寂寞还是固执,竟也跟随陆星野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在密集交错的监控下,在巡逻狱警的注视中往监舍里走。

  “小野哥。”阿双一进门就扑上去,带着欲望的热气蓬勃的吻迫不及待落在陆星野鬓角。

  “你别乱来。”陆星野推开他,抬头去看天花板上的监控。

  一颗红色小点来回转,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像子弹,射入他的瞳孔。陆星野知道,值班的狱警正盯着他跟阿双看。

  “你不想吗?”阿双不依不挠,柔软地缠上来,像条蛇。

  在这个时刻,没有严苛的戒律,没有过分拘束的条令,只有人最原始的野兽一样的欲望。

  “他们才不会管呢。”阿双的手钻进陆星野的裤子,探进去,陆星野按捺不住地微颤。

  阿双说得没错,监区也通人情,对囚犯们纾解性欲的行为,只要不出格,管教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人有浇不灭的七情六欲,尤其处于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因此,哪怕是同性之间的互相慰藉大家也已不足为奇,甚至成为一种私暗的流行。

  而在这场瘟疫一样的流行里,阿双无疑是七监区最受欢迎的那个。他长得白净,还算貌美,一副纤弱身体,能够被很好地折叠,进入,玩弄,在这苦闷阴沉的世界里无疑是这些男人的一针兴奋剂。

  唯独陆星野,他似乎没有欲望,面对阿双的倒贴始终无动于衷。

  阿双想吻他,嘴唇刚碰到嘴角就被陆星野揪住衣领扔在了地上。他屁股疼得很,站不起来,终于龇牙咧嘴地骂,“陆星野你有病啊,憋死你算了。”

  陆星野没有理睬阿双,他只是步伐焦急地走进公共浴室。

  里面空荡无人,明亮的灯光强烈,照满陆星野的身体。他就在这样赤裸的暴露中褪下裤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皱的照片,凝视着,开始撸动。

  陆星野靠在冰凉的墙砖上,高高仰头,于是看见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它被潮湿的空气浸化,晕成浓郁的一大片,扑上来,搞得他意乱情迷。

  心里的热被金黄的月光点燃,烧成火,烧到毁灭,飞起许多残骸。

  他难耐地呻吟,去亲吻照片上邵西臣的脸,从眉梢到额头,从嘴唇到胸膛。邵西臣由幻象变作他眼前渴望的现实,他搂住他,张嘴,吮吸他,他进入他,一次又一次,像要把今生今世的爱跟欲望都用光。

  陆星野的睫毛抖动着,熟悉的高潮不断迭起。邵西臣喜欢咬住他的耳垂,用很轻的声音讲话。模糊的,在喘息中忽远忽近。他开口,陆星野吻他,两条舌头纠缠出甜蜜的血腥味。邵西臣被他按进枕头里,腰托起来,性器高昂地颤抖,他抓住他的手臂,被冲撞到像要求饶,但他不肯,只是说碎掉的话。陆星野紧贴住他,身体密切到相融。死亡的生命,憎恶,伪装的薄情,正义跟道德,幻想的痛恨,还有时间,一切都消失了。邵西臣在他耳边说,哥,我想为你流眼泪。

  陆星野惊叫一声,他被推到巅峰,又在邵西臣的话里跌落。

  浓稠的乳白液体喷出,射在了那张照片上,邵西臣的脸上。从眉梢到额头,从嘴唇到胸膛,到处都是。

  陆星野停下,一颗滚烫的泪水从他眼里滑出。

  再抬头,窗口的月光已经隐去,仿佛从未出现,也从未笼罩过他。

  “3042,出来。”在外面等了许久的狱警已经失去耐心,他用警棍敲打门框,催促陆星野快点收拾干净。

  陆星野俯身去提落在脚边的内裤,他突然笑了,轻轻骂,“邵西臣,真他妈有你的。”

  那些托送进来的衣物,哪怕内裤,都是邵西臣穿过的。尽管被洗得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陆星野总觉得留着邵西臣的味道。

  隐秘的,暧昧的,暗含着涌动的爱欲与彼此间贴身的亲密。陆星野想,或许它们沾过邵西臣的精液。所以,只要穿上,他很轻易就会勃起。

  收拾齐整出去,陆星野的身体还在发热,他擦干净那张被自己射满精液的照片,往心口捂了捂。

  警棍戳在肩膀上,“3042,有你电话,你弟弟说十五分钟之后再打过来的。”

  对方说着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皱眉紧催,“快点,还有两分钟。”

  “报告政府。”陆星野站得笔直,声音却低落下去,“我能不能不接?”

  狱警啧一声,无奈地叹气。

  按照规定,囚犯有权拒绝接听来电,但今天是除夕,合家团聚的日子,陆星野这么做未免太绝情。

  “你跟你弟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两句话都不愿意?”狱警加重语气,“他中午就来了,搁外头等七八个小时,怎么劝都不听。明知道今天不是探访日,还非要傻站着,图什么呢!”

  陆星野猛地抬头,怔住了。

  今日大雪,将近傍晚才停。夜深水重,又有疾风,邵西臣膝盖不好,在冰天雪地里站着怎么成?

  “他,他——”陆星野捏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别他了,接电话吧。”狱警侧身一让,示意陆星野赶紧走。

  陆星野不再迟疑,拔步就跑,直到身后的狱警呵斥他,“3042,守则第八条怎么说的?”

  “无警官指示,不得在监区奔跑。”陆星野顿了顿,虽然已心急如焚。

  狱警严肃的脸上表情松弛了,对陆星野下达指令,“3042,现在快跑去会见室。”

  “是。”陆星野应声,转头就跑。

  刚进会见室,电话铃就急促地响起来。陆星野心口震动着,走上前去接。他没说话,对面也是沉默。

  能听见强劲的风声,隆隆狂作,似乎卷起眼前所有覆盖的白雪。邵西臣的呼吸被按捺其中,变得无声无息。

  陆星野焦灼起来,所以开口变成了质问,“你干嘛呢,这么大冷的天不回家。”

  邵西臣竟在对面笑起来,他说,“哥,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邵西臣——”陆星野捏紧的拳头按在桌面上,骨节都摁得疼,他的心软下来,“太冷了,你回家好不好?”

  邵西臣说,“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陆星野的鼻腔涌上来一阵酸,他努力咬紧牙关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哥,我煮了饺子,羊肉馅儿的,你爱吃。”听筒里突然传来呼呼吐气的响声,邵西臣大概是冻得狠了,语调都带着颤,“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开了电视,蛟江卫视在播还珠格格,讲到香妃逃跑那一集。我突然想起来,去年过年,咱们一起在医院里陪爸爸,看的也是这集。”

  “你啊,当时就想着怎么把我送走。”邵西臣吸了下鼻子,带着委屈的哭腔,“今年,你还是想着怎么把我推开。你怎么,每次都不要我?”

  眼泪连串地砸下来,陆星野沉默在自己的哭泣中。

  “我想你了,哥,你不愿意见我,也不接我电话。所以,我只能写信给你,写了好多,比我做的题还多。”邵西臣停顿片刻,胆战地问,“你是不是没看,都扔了?”

  陆星野哽咽着,用力摇头,“没,没有。我都看了,每个字都看了。”

  邵西臣像个容易被满足的小孩,发出笑声。

  距离通话结束还有两分钟,邵西臣的千言万语一再删减,浓缩,最后精简到只有一句话,“哥,我真的好想你。”

  陆星野手捂住眼睛,掌心像是有潮水涌起,湿了一遍又一遍。

  “哥,我现在就在你们监狱外面。”邵西臣抬头去看浓墨一样的天,天边是高耸的围墙,犹如一九八三年莫斯科红场上空的严密防卫线。他走近去,走到界线上,仿佛跟陆星野只隔着咫尺的距离,陆星野就在这高墙之后,可以感受他的呼吸,可以听见他的哭泣。所以,他一定要哭给他听,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这样,他才会不忍心推开他。

  “邵西臣,你回家吧,外面真的太冷了。”陆星野说。

  邵西臣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才作回应,“哥,我就在这里等你。”

  电话被系统自动掐断了,陆星野听着滴滴的忙音一动不动,眼泪直流。而邵西臣,他仍站在原地,在这寂寞的夜里,在这寒风之中,仰起头往上看,像是在盛开,他想,其实天空也离他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