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降落红场>第66章 六十六、结束和开始

  夜里的寒风四起,灌进胸腔里却像火在灼烧,痛得陆星野无法呼吸。他慢慢地走,走进小区门口的便利超市。

  看店的老板娘认出他来了,又露出那种暧昧的笑意,“你女朋友叫你下来买东西啊?”

  陆星野瞥眼看到货架上的蓝盒子,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摇头,问老板娘要了盒烟。依然是跨越陈皮,味道微微发苦,却有沉郁的香气。

  从今往后,没有邵西臣管着他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抽烟,可以无所顾忌地骂脏话,可以不用看书做题,可以去台球厅去会所找漂亮小男孩。他失去了邵西臣,所以他自由了。

  陆星野打车去了星海大厦旁边的荣华小区,陈嘉寻在那里租了间公寓。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回北京,所以房子付了一年的租金,现在还能住。

  陆星野从前常来这里跟乐队的人吃火锅,打一整天的牌。他对这套房子太熟悉,知道陈嘉寻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花盆底下,也是为了方便他们随时来玩。

  陆星野现在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找魏瑜方添添他们,因为那些地方邵西臣都清楚,一找一个准。他要避开邵西臣,他不能见邵西臣,否则怕自己会后悔。

  陆星野不知道一意孤行地坚持分手是对还是错,但现在,他眼里只能看到邵西臣的明亮跟灿烂。在邵西臣背后拖着一条巨大的黑影,沉重又阴暗,陆星野在邵孟齐的指责中突然醒悟,那条累赘的阴影原来是自己。

  他从没有自卑过,但或许太爱邵西臣,爱到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错的。魏瑜说,那是因为他把邵西臣捧得太高,太过于珍视邵西臣。可陆星野不在意,他喜欢邵西臣,愿意极力仰望他,被他的光所笼盖。

  当然,如果一开始就爱错了方式,没关系,他现在以这种错的方式让一切都结束。

  陆星野打算在陈嘉寻的公寓里住一阵子,好在里面一应俱全,水电都没停。陆星野给陈嘉寻发短信,说自己要借住,陈嘉寻爽快地回复了一个行字。

  陆星野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洗澡,出来看到了陈嘉寻的三个未接来电。他又拨回去,沙哑的嗓音惹得陈嘉寻暧昧一笑,忍不住调侃,“还没入夜呢,就搞成这样了?”

  “嗯。”陆星野敷衍地应声,他倒进沙发里,眼皮发沉,想立即睡过去。

  陈嘉寻在对面拨弄着吉他,跟他讲话。说到夏清正在拍夏威夷衫的花海报,又说到甘璇已经进组了。因为念不好台词被导演责骂,隔三差五就要找他哭诉。

  陆星野沉默地听着,没有回应。

  大概两分钟,陈嘉寻就敏锐地捕捉到陆星野的异样,继而发问,“你怎么了?出事儿了?”

  陈嘉寻在蛟江念了三年初中,一年高中,这期间都是跟陆星野混在一处。两人虽要互相拆台,但关系也很亲厚。陆星野面对陈嘉寻便很坦荡,当陈嘉寻试探着询问是不是跟邵西臣吵架了,陆星野直接告诉他,分手了。

  具体原因陆星野没细说,陈嘉寻刚宽慰两句他就打断,说累得想睡觉。

  陈嘉寻嗯了声,挂断电话。

  陆星野身体酸痛,在沙发躺得手脚发麻,于是强撑着挪进卧室。

  这时,陈嘉寻的短信进来,说给他定了鸭煲,吃完再睡。陆星野回他一句谢了,倒头就睡。

  这房间原来是键盘手阿吉常住的,阿吉喜欢香薰,空气中就总飘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温和清新,植物自然的气息使陆星野心绪沉静下来。

  他在这片淡香中逐渐睡去,做梦。梦见自己站在窗口,看外面下雪,凛冽的寒风笔直地刺过来,背后却没有温暖的怀抱。他梦见加州,有常青的树木,有大片的阳光,阳光下是一只被晒干的虫。

  陆星野突然苏醒,意识不清之间摸到床头的手机,想看时间,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

  厚重的窗帘拉着,陆星野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的天有没有亮起来。在翻身时骨骼发出细响,犹如轻微的火星爆开,陆星野觉得好疼,好疼。

  于是,再次睡去的时候就做了噩梦。他梦见自己坐在飞机舱里,透过挡风罩看到远处的山跟原野。气流呼呼地在耳边穿梭,刮痛他的皮肤。在迅速坠落的尽头,陆星野看到了邵西臣。

  类似的场景不知道梦到过多少次,唯独这次,陆星野在一阵痛叫中惊醒。他猛地起身,大口喘息着。

  刚刚的梦里,邵西臣死了,可怕的是,他还活着。

  陆星野抹了把脸,潮湿黏腻全是汗水。他起身下床,打算去洗个澡,走到客厅突然听到座机铃铃地响。

  陆星野没接,想着应该是找陈嘉寻的。但在他洗漱的过程中,那电话隔几分钟就响一次,尖锐的声音吵得陆星野脑仁发疼。

  叼着牙刷走出去,陆星野瞥了眼显示屏上的号码,是陈嘉寻。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座机也不接。”一接通,陈嘉寻就开始抱怨,“我都打了几百个了。”

  “怎么了?”陆星野嘴里含满泡沫,垂着眼皮无精打采地问。

  “鸭煲啊,忘了?配送员打不通你电话,商家就只能找我。”

  陆星野嗯一声,跟陈嘉寻解释,“睡着了。”

  陈嘉寻闷声骂他,接着又琐琐碎碎地嘱咐。陆星野仍然浑身疼痛,他听得失去耐心,敷衍两句之后便挂断电话。在陈嘉寻最后的尾音里,陆星野察觉出了一丝不详的端倪。因为陈嘉寻似乎是说,邵西臣给他打过电话。

  陆星野没有给手机充电,也没有联系任何人。他急促地想念邵西臣,但又畏惧见到邵西臣。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野没出门。陈嘉寻贴心地为他定了一日三餐,陆星野除了躺在床上安静地发呆睡觉,就是起床吃鸭煲。一只鸭煲吃三天,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周日下午,陈嘉寻打电话给陆星野,陆星野窝在被褥里头晕目眩。他冷得蜷成一团,瑟缩着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四周变得湿寒,加上伤口被汗濡湿没有及时换药,陆星野从前一天早上就开始发烧。

  浑身酸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陆星野任凭电话铃铃作响,没有去接。

  挨到夜里,高烧终于褪下去,陆星野的睡袍几乎湿透了。他在一片潮黏中翻身,慢慢地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星野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窗外的天亮起来,又暗下去。心里突然有些急躁,陆星野想,邵西臣是不是还在找他。邵西臣一定在生他的气,邵西臣说不定还会恨他。可他好想邵西臣,想现在就回到菁华苑的家里,抱住邵西臣温暖健康的身体,反复地亲吻他。

  门铃被按响时,陆星野倏然睁眼,意识清醒了几分。

  “小野。”有人焦急地喊他。

  陆星野晕茫茫地起身,从柜子里随手捞了件睡袍捂严实,赤着脚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充满温暖香气的身体扑上来,声音黏糊可爱,“小野。”

  陆星野急忙推开,他低头,看见程漾正目光晶莹地望着自己。因为冷,鼻尖微微发红。

  陆星野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照顾你。”程漾眨着大眼睛说。

  “陈嘉寻让你来的?”陆星野关了门,转身往里走。

  “你都两天没接电话了,嘉寻哥很担心你,就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看。”程漾说,他亦步亦趋跟着陆星野,目光也始终凝在陆星野身上。

  直到打开客厅的吊灯,程漾才看清陆星野脸上斑驳的伤痕。他一手捏紧陆星野的衣服下摆,一手贴上他的脸颊,心疼地问,“你怎么脸上都是伤?”

  陆星野偏过头,避开程漾的抚摸。他累极了,把自己砸进软绵绵的沙发里,抬手搭在眼皮上,说话也很轻,“没事。”

  程漾把带来的药跟甜汤搁在茶几上,看着陆星野红肿的伤口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打架了?”

  “嗯,打了。”陆星野蓦地嗤笑一声。他挪开手,睁眼看着程漾,目光昏然,“所以说,不要老跟我这样的流氓混混待在一起,会带坏你。”

  “不用你带坏。”程漾走上前,一把拉住陆星野的胳膊,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星野在惊诧中发笑,问程漾,“你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程漾透开甜汤的包装袋,拿着调羹递给陆星野,一边认真回答,“我让我爸给领导送钱,把歌舞剧原来的男主角顶了。我还把图钉倒进同学的舞蹈鞋里,看着他满脚是血都没叫救护车。”

  “你为什么这么对他?”陆星野手里捧着甜汤,被程漾逼迫喝下去。

  “因为那些图钉是他放进我鞋子里的,我调监控才知道,所以把图钉倒回去了。”

  程漾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稍微叹气,“现在好了,他脚废了,以后都没法跳舞了。”

  陆星野伸手揉了揉程漾的头发,程漾回过神,重新露出笑容,“所以我配你,是不是正好?”

  “好个屁。”陆星野把甜汤放下,眼里含着悲伤的笑意,他说道,“你是大学生,我是小混混。”

  陆星野想起身,却被程漾猛地扑倒了。程漾捧着陆星野的脸仔细看,语调严肃,“先别动。”

  程漾回身去取药包,手忙脚乱地拆东西。怕陆星野跑了,程漾干脆一屁股坐在陆星野身上,轻轻压住他。

  陆星野膝盖有伤,疼得发出嘶声。程漾迅速退开,惊慌失措地看着陆星野,手掌轻柔地捂下去,他摸到了一片高肿。

  “别弄了。”陆星野皱着眉,忍痛缩起腿。

  “我拿冰给你敷。”

  “不用了。”陆星野疲惫已极,跟程漾说,“你赶紧回去吧。”

  程漾却不声不响,只是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臂圈起自己并拢的膝盖。他小小一团,看起来格外落寞可怜。

  陆星野看着他说道,“你干嘛这个样子,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你没欺负我么?”程漾郁闷地垂下小脑袋,“我大半夜跑过来给你送药,你叫我赶紧走。”

  “对不起。”陆星野的声音压抑,“是我心情不好。”

  “是不是因为分手?”程漾拉住陆星野,手指勾缠着。

  陆星野没说话,算是默认。

  程漾将自己的手完全放入陆星野掌心里,挨得他很近,渴望地凝视着陆星野,“你别想他了,跟我在一起吧。”

  陆星野躲闪开,程漾执意要捕捉他,便从沙发上跨下来。他站到陆星野面前,仰头紧逼,“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