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降落红场>第10章 十、不要钱,我要你的人

  傍晚陆星野拎着盒饭去学校的时候正大光明从门口进,因为这天是周六,高三普通班的学生照例放一天假。

  车水马龙之间,到处都是攒动的人群,学生家长撑着伞挤作一团。

  快入秋了,蛟江又开始下大雨,像是要重回夏季的台风天。

  陆星野开了岳川的旧桑塔纳过来,他没带伞,护着盒饭一路狂奔到教学楼。没留神,撞上了一个人。

  “陆哥。”夏清跟他打招呼。

  陆星野见到这个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一阵没去台球厅了。在包养夏清之后,他几乎没见过这个男孩。

  因为夏清是不上晚自习的,他要去大排档端盘子赚生活费,所以陆星野每天来给邵西臣送饭却没碰过面。而私底下,夏清没有主动联系过陆星野,陆星野整日整夜围着邵西臣转,自然暂时地忘却了这个人。

  陆星野拍掉皮衣上的水珠,朝他点头,“你还没走啊。”

  “嗯。”夏清水泠泠的清澈目光望向他,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陆星野想走,但夏清转身拉住了他。

  “有事?”陆星野问道。

  夏清红了耳根,缓缓开口,“每周六晚上,你说的。”

  陆星野短促地啊了一声,他醒悟过来,夏清是特意在等他。

  说赤裸一点,每周六晚上,陆星野是要在台球厅的包厢里睡夏清的,践行他所谓的包养约定。

  陆星野这时却迟疑了,怪自己当初太任性冲动,不假思索就表明要包养夏清。现在虽说后悔,但他看着夏清润着水泽楚楚可怜的神态却不忍心拒绝。

  于是,陆星野只好说,“明天吧,明天晚上你等我。”

  夏清松开了手,低声应道,“好。”

  他不是缺操,是缺钱,缺得要命。得了糖尿病的母亲双脚溃烂还躺在床上,天气热的时候总能沤出一身腐败的酸臭。夏清受不了,受不了那种味道,更受不了她痛苦煎熬的神情。

  陆星野包了他,他就没有别人的生意可以做,但陆星野不睡他,他还是分文挣不到。

  于是,夏清又鼓起勇气,用恳求的语气说,“你一定要来。”

  陆星野像是听进去了,重重一点头,但回应时又很敷衍,“行。”

  陆星野着急送饭给邵西臣,匆匆地就走了。

  等他到教室,邵西臣依然在做习题,一页又一页,红黑笔填得密密麻麻。

  陆星野走到他身边坐下,把食物抱在怀里,便很安静地看着邵西臣,没有只言片语。

  邵西臣在做生物竞赛题,陆星野记得的,在学校门口的布告栏里贴有通知,周日上午要去市里参加竞赛的名单里有邵西臣。

  邵西臣要做医生,要考顶端的九二学府,邵西臣有远大的理想,有灿烂的未来,邵西臣在他眼里洁白耀眼。

  盯着看了对方好一会儿,陆星野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累吗?”

  邵西臣好像永动机,孜孜不倦地学习,怎么都停不下来。

  邵西臣没停笔,淡淡地说,“不累。”

  陆星野啧了一声,“全校第一,我以为你是那种看一眼就会的人,原来也要这么费劲。”

  这时,邵西臣终于抬头看他,“你以为是拍电视剧还是写爽文?我没那么聪明,轻轻松松就能上好大学没那个希望。”

  他两周做的题垒起来就有半人高,早上四五点钟起床,晚上十一二点才睡觉。极度困倦的时候就从口袋里掏糖果吃,柠檬,薄荷,爆果汽,这些酸涩或激爽的味道融在嘴里迅速炸开,意识便能清醒几分。

  所以,邵西臣害起了蛀牙,时不时隐隐发痛,最近一阵子疼得尤其厉害。

  陆星野惊诧地呆愣了片刻,他没想到一向傲气不凡的邵西臣会如此坦率地暴露自己的平庸。

  他忽然想起邵西臣站在主席台上像一只清纯又野蛮的白鸽,它原在高空的风中飞,此时却稳稳地落在自己面前。陆星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柔软的羽毛跟坚硬的骨骼。

  陆星野没再说话,他朝邵西臣笑了一下,然后从袋子里端出只大海碗来。

  “这是什么?”邵西臣问他。

  陆星野前几天带的盒饭都是在海鲜楼里打包的,但今天很特别,因为这只海碗上写着一个陆字,显然是自家用的瓷碗。

  陆星野掀开盖子,一股浓郁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神色得意地冲邵西臣挑眉,“这可是我爸的拿手菜。”

  邵西臣微直起脊背,看到了碗里的梅菜扣肉。清嫩的梅菜铺垫,肥瘦匀停的五花整齐地横陈其上。不素不腻,中和得恰到好处。

  陆星野将碗往邵西臣面前一搁,挑了块扣肉给他,“我爸特意做给你的。”

  邵西臣捏着筷子,问陆星野,“为什么要特意做给我吃?”

  他想到那个在医院见到的女人,或者男人,是陆星野的父亲,或者算是母亲。

  “你忘了,你上次送我去医院,我爸说要请你吃饭的。”陆星野下巴一抬,示意邵西臣动筷。

  他眯起眼睛直笑,手掌拍在邵西臣肩膀上,跟他逗趣,“小邵,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吃饭?”

  邵西臣凌厉的眼刀扎过去,“下辈子。”

  他拿筷子戳陆星野的手,那胳膊就滑落下去,最终老老实实地揣进衣兜里。

  这天吃完饭陆星野并没有回家,而是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等邵西臣放学。

  邵西臣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之后收拾妥当出来,看见陆星野歪着身子斜靠在扶手上便皱了眉,“你怎么还没走?”

  陆星野朝天幕一指,“雨太大,我送你回家。”

  他知道,邵西臣平时骑自行车上下学,要是落雨就披雨衣。但今天雨太大,雨衣是顶不住的。

  “不用了。”邵西臣侧身绕过陆星野径直下了楼。

  “喂,这么大的雨你骑个破自行车怎么成!”陆星野站起来,跟着他走。

  邵西臣没回头,冷冰冰地回答,“我可以打车。”

  “那你打我这辆车。”

  “我不打黑车。”

  “那我现在就去开出租车。”

  邵西臣突然停下脚步,陆星野不经意,猛地就撞上了。

  邵西臣回头看他,眉峰拢得很紧。陆星野,这个无理的流氓,难缠的混混,他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

  外面雨下得热烈巨大,像是潮水在起伏汹涌。陆星野看了眼急势而落的水珠,冲邵西臣讨好地笑,“没带伞,你也给我撑一撑。”

  邵西臣打开伞,却自顾自往前走,并不理会他。

  陆星野迅速扑上去劈手搂住邵西臣的腰,像八抓鱼一样纠缠着。

  “你干嘛,放手。”邵西臣惊了一跳,尴尬又生气,飞红着脸去拽陆星野。

  但陆星野抱得很紧,怎么都不肯松手,一边又央求,“雨太大了,你给我蹭一下伞嘛。”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大概有百来米,滂沱的大雨之下,如果没有伞,势必要淋成落汤鸡。

  跟陆星野同撑一把伞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们贴得太近了。陆星野潮热的呼吸一阵阵扑在颈侧,急烈的心跳好像要撞开他的肋骨,直往胸腔里去。

  邵西臣僵着身子挣了一下,“你松开点。”

  他喜欢男生,并且这种意识早早就萌了芽。十五岁被人用校服捆紧双手丢在破沙发上,邵西臣看着侵犯者强入另一个男孩的时候,他在一阵剧烈的恐惧中勃起了。

  后来,因为长得太漂亮,邵西臣没少被同性纠缠。但他去学拳击,时刻都戒备警醒着,几乎没有男人能这样亲密地抱着他。

  陆星野是第一个,邵西臣想,他也是最后一个。

  两人挨着肩膀走到校门口,邵西臣想去打车,但陆星野伸手一拦,把人圈着往树下走。

  邵西臣被强硬地搡到一辆桑塔纳旁边,陆星野帮他开了车门,“坐吧。”

  已经十点多了,又下着倾盆大雨。蛟江书院位置偏僻,这会儿更是难打车。邵西臣想了想,没再拒绝,收伞坐进了车里。

  “我住——”

  “菁华苑。”陆星野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邵西臣有些诧异,陆星野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

  陆星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了指邵西臣的校服外套,坦白道,“洗衣服从你兜里掏出来的电费单子。”

  邵西臣眼皮一跳,下意识去摸口袋,他几乎忘了电费欠缴这回事。

  里面空空,单子显然被陆星野拿走了。邵西臣瞥到中控屏幕上,时间显示九月二十八日,而他家还没断电。

  “你给我交电费了?”邵西臣忽然醒悟过来。

  “嗯。”陆星野朝邵西臣一笑,“不过不是我的钱,你自己的钱。”

  他伸出两根指头比了比,“你给我的两百块。”

  邵西臣很无奈地瞪着陆星野,但他现在身无分文,于是说,“我明天还你。”

  “我不要你的钱。”陆星野忽然踩紧油门,在一阵轰然的雨声中,车子疾驰出去。

  窗外烂黄的路灯光在潮湿的朦胧中飞快掠过邵西臣的脸,陆星野转头看着那片美丽清凉的雪白,雨像落进心里,激荡了他满身的细胞,陆星野开口说,“邵西臣,我要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