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野跨上自己的大攀爬，回头看了一眼邵西臣，有些恋恋难舍。
本想多说两句话，或者纠缠着拉人一起吃顿午饭，谁知道他干爹岳川来了电话，语气严肃，让他赶紧去梅龙酒家。
梅龙在樟溪路上，距离蛟江书院颇远，陆星野到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进包间的时候看到岳川坐在那里，眼神带着责备，“怎么才来？你王叔都坐了个把钟头了。”
在浓郁的香烟气中，陆星野听到嗬嗬两声笑，他看到了坐在岳川身边的男人。
头发理得整洁端正，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略厚的嘴唇微微延展，露出个朴实沉稳的笑容。
陆星野并不陌生，这是岳川的至交好友，江大营销专业的高材生，王明津。
王明津性格沉稳，又善交际。多年勤恳拼搏，终于在蛟江最繁华的地段开起了酒吧餐馆，生意兴隆。
陆星野不常见他，而今天这顿饭局，显然是岳川有意安排。
陆星野在岳川身边坐下，不太敢看他，怕再挨骂，只是叫了声干爹，接着又朝王明津笑，“王叔。”
王明津嘴里叼着烟，点了点头，很亲切地微笑，“快坐。”
岳川没说话，却把玻璃圆盘一转，梭子蟹炒年糕就这么停在了陆星野面前，“没吃午饭吧？”
陆星野嘿嘿一笑，知道岳川并不生气了，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吃。
这时，包间厕所的门开了，魏瑜的声音传来，含着喜悦的醉意，“陆星野，你总算来了。”
魏瑜吭哧一声挨着陆星野坐好，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言语间呼出一股醺醺的酒气，“有好事儿跟你说。”
陆星野嘴里裹着大块的螃蟹，口齿不清，“什么啊？”
魏瑜却没回答，目光望向岳川。
岳川抿了口酒，跟陆星野说道，“你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混。魏瑜前几天跟我说的那家酒吧，我跟你王叔去看了，还不错，你俩盘下来，好好开。”
陆星野睫毛一抬，瞪圆了眼睛，惊讶地注视着岳川。他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去，“干爹，我没钱啊。”
王明津听得笑了，夹着香烟的手一指岳川，“傻啊，你干爹都这么说了自然是他出钱。”
陆星野明白，岳川出资，但股份算他的。赚钱他拿，亏钱便是岳川兜着。
可陆星野还是不高兴，筷子戳着碗里的大螃蟹，“我不会搞酒吧啊。”
岳川终于忍不住皱眉，“不会就学，不然我叫你王叔来干嘛？”
陆星野看向王明津，对方很斯文优雅地吃了口青菜，和善慈蔼地笑，“放心，有我帮你们。”
他总算是明白了，岳川攒饭局特意叫王明津来的道理，原来是想他和魏瑜跟着王明津学做生意。
“王叔，以后全仰仗您提点我们了。”魏瑜说着端起酒杯朝王明津拱拱手，然后一饮而尽，很是大气洒脱。
魏瑜是有底气的，他聪明，口条好，为人圆滑懂世故，有王明津带，开酒吧能成。
但陆星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吃顿饭的账都算不明白，还搞经营，不得把岳川的钱赔个底朝天。
岳川看出来他的犹豫，香烟咬在齿间，打火机啪一声响，却没有点燃。
陆星野眼看着那只还蹿着火苗的打火机被岳川轻轻一抛，直飞向自己。但他没有怕，更不躲，只下意识瞬了瞬睫毛，眼疾手快将打火机抓住了。
残留的焰火灼着掌心，疼得他一皱眉。陆星野没松手，只等火自己灭了。
展开手时，皮肤已经燎出通红水亮的大泡。
岳川瞥他一眼，说道，“点烟。”
陆星野按了火机给岳川点烟，在雪白的雾气中他对上了岳川深邃的凝视。
二十岁，他该长大了，不能再胡作非为，无所事事。他需要立业立身，在这个社会里有自己的境地，无论好坏，总要是属于自己的。
岳川不让他走自己的路，因为那条道并不好走。害人谋命，刀尖滚血，总有一天是要粉身碎骨的。
陆星野心如明镜，知道岳川是为他好，岳川是爱他的，跟陆元卿一样。他们为着陆星野母亲的离开，总想多疼他爱他一点。
王明津坐在一边微微地笑着，继而提醒陆星野，“小野，吃饭吧。”
魏瑜给陆星野夹了两只肥厚丰腴的甜虾，眉飞色舞地说，“吃。”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下周一签合同。魏瑜跟王明津商议着，打算十月份开始短暂歇业，做一个精装修。
陆星野也没听得太明白，云里雾里。
夜里躺在床上，魏瑜的短信噼里啪啦，还在跟他絮叨人员管理，进货渠道之类的事情。
陆星野本打算好好听，认真学习一番，但邵斐突然来了信息，问他明早几点在哪里见面，陆星野便暂时把魏瑜搁在一边了，他回复道：九点半，秀水街56号原来纹身。
邵斐回了个好，但后面跟着十几个夸张的笑脸表情。
陆星野看得出来，小弟弟确实是兴奋又期待。他笑着摇摇头，看来是被邵西臣管束太严，憋坏了。
第二天陆星野起了个大早，在楼下的早餐店里吃了四屉小笼包两根油条，喝完一碗鲜美的羊肉豆浆，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给邵斐发信息，问他邵西臣上学去了没。
片刻之后，邵斐却告诉他，我不知道，哥不跟我们一起住。
陆星野发过去一长串问号，你们不住菁华苑？
邵斐回他：嗯，我们住碧水湾。
陆星野眉头一挑，心里不是滋味。
碧水湾是蛟江著名的富人区，其中都是带私人花园的独栋别墅，带上车库，一栋的价格总要几百万。而菁华苑，不过是普通公寓，大多是五六十万的价格。
怎么邵西臣放着好好的豪华大别墅不住，偏住老破小受罪。
陆星野忽然想到邵斐说的，我妈不让我哥上镇中。
两个儿子当真偏心一个。
陆星野也没再多问，他怕问出什么邵西臣的伤心事。当然，也怕自己替邵西臣难受。
陆星野在纹身店门口等邵斐的时候，原来在里面打电话，“你们什么时候来个人看看啊，一下有电一下没电的，我还怎么做生意？”
原来今年三十出头，开的这家纹身店有些年头了。店面低暗破旧，要不是凭着精湛的手艺，任谁都不愿意上门。
陆星野是经魏瑜介绍才认识的原来，让他在胳膊上纹了只花豹，觉得很漂亮，打算再让他纹一些水波在脊背上。
今天带邵斐来，陆星野想着自己顺便把蓝水波纹了。但他一转头，看屋里的电灯忽闪忽暗，不禁叹气，觉得可能要泡汤。
其实还有半个多月原来就搬店了，想再支撑一阵，但电路总是不稳，偶尔又断电，他干脆闭店歇业。
只不过陆星野是魏瑜的好哥们儿，他跟魏瑜一向交好，因而仍然接陆星野的单。
原来挂了电话，走出来，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陆，今天没准纹不了。”
说时，里面的灯啪一下又亮了，照得屋内堂皇。陆星野一笑，“看来我运气挺好。”
“小陆哥。”邵斐大喊着从街对面奔过来，一下子收不住脚步扎进陆星野怀里。
他迫不及待地把陆星野拉进去，叽叽喳喳地讲话，“我想要一朵红睡莲，大丛的，最好旁边还有淤泥跟小鱼。”
陆星野注意到脚下各种杂乱的充电线，抬手扶了邵斐一把，提醒道，“看着点路。”
“嗯。”邵斐乖巧地点头。
陆星野又跟原来说，“原哥，你按他说的帮他画，弄几张纹身贴，麻烦了。”
邵斐扭头冲陆星野一笑，原来应了声，“行啊，那进去吧。我画你看，哪儿要改你再说。”
陆星野手里掐着烟，忍不住嘱咐，“原哥，别给他纹身上，他哥不准他纹。”
“哟呵，他哥谁啊？”原来笑着打趣，“天王老子下凡了？这么听话。”
陆星野哼了声，笑道，“跟天王老子也差不多了。”
原来带着天王老子的弟弟进了工作间，陆星野就站在外面抽烟。
他在桌台上看图案，看到一些做好的纹身贴。有虎视眈眈的猛兽图，有烧得像火一样的野玫瑰，还有几片浓蓝色的水波纹。
陆星野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觉得蛮好看，于是冲里面喊，“原哥，桌上的纹身贴卖不卖啊？”
原来回答他，“随便玩。”
“谢了啊。”
陆星野把烟叼在嘴里，他拿了水纹的图案，打算贴在肩胛骨上。
看了眼大门，正虚掩着，这一大早想必也不会有人来。
陆星野利索地把上衣脱掉，转身对着墙上的镜子贴。但不早不晚，又断电了。
眼前一暗，四周变得黯然不清。店里几乎都靠灯源照明，一断电，便沉下来。
陆星野正想喊原来，门却忽然开了。
走进来一个人，高瘦挺拔，带着股凉津津的气味。
“邵西臣？”陆星野透过镜子看他，赤裸着转过身，都没想到要穿衣服。
“小斐呢？”邵西臣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一点天光往陆星野那里走。
他脚下踢踢踏踏，陆星野想提醒他地上有许多插排，各种线密得数不清，别被绊倒了。
但没来得及，邵西臣就在陆星野面前被交杂缠绕的电线一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扑下去，直挺挺地摔进陆星野怀里。
鼻尖蹭到了陆星野的鬓角，邵西臣在呼吸之间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带着陈皮的苦涩和清香。
他脑子里的弦突然绷紧了，反应过来想推开陆星野站直身体，但对方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邵西臣的手还按在陆星野胸口，有些汗湿的掌心底下是光滑的皮肤跟结实饱满的肌肉。
“手感怎么样？”陆星野微微偏转头，暧昧的轻笑送进邵西臣耳朵里。
邵西臣尴尬地缩回手，心跳像是落鼓猎响。他被这阵急烈的震动撞得难受，于是用力将人推开，“管好你的手。”
陆星野捂着受伤的手臂，无奈又哀怨地看他，“邵西臣，可是你自己扑上来的。我扶你一把你还骂我？”
灯啵一声又亮了，邵西臣被突然之间的光刺得忍不住闭眼，他听到邵斐讶异的声音，“哥，你们干嘛呢？”
邵西臣太阳穴一跳，觉得很头疼，此刻正是百口莫辩。
因为陆星野仍然光裸着上半身，他们离得很近，近得缺乏分寸感。
陆星野无赖又不要脸地冲邵斐挑挑眉，“你哥跟我投怀送抱呢。”
邵斐瞪圆了双眼，但很快，那圆眼睛缩小去，又弯拢，形成一个笑的弧度。
“你给我闭嘴。”邵西臣簇起眉，忿忿地瞪了陆星野一眼，“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