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降落红场>第3章 三、跟我走

  第二天傍晚,陆星野是被一阵娇软淫靡的呻吟声吵醒的。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魏瑜正坐在床边的圈椅上看岛国录像带。

  听到动静,魏瑜转头看他,“醒了?”

  陆星野浑身软绵,骨骼酸痛,只轻哼了一声。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烧。

  昨晚邵西臣离开之后他也没去医院,就近找了家黑诊所包扎,甚至连消炎药都没吃。陆星野自恃身体强健,不过一道刀口,并没有在意。他没想到,睡一觉竟然发起烧来,大概是伤口发炎了。

  魏瑜端给他一碗汤面,催促道,“快吃,都坨了,吃完带你去医院。”

  “没胃口。”陆星野懒洋洋地躺着,想去拿床头柜上的诺基亚,胳膊一动,疼得他直抽气。

  魏瑜拿了手机扔进他怀里,看到陆星野手臂上缠着的白纱布被血染了一片红,不禁皱眉,“为这么个人犯得着吗?才两三天就挨了一刀。”

  “我没事。”陆星野敷衍着,边给邵西臣发信息。

  内容输入到一半,魏瑜便探着脑袋来看。他上学时语文比陆星野还糟糕,认字勉强,看时不禁念出声,“伤口裂了,我发烧了。”

  “闭嘴啊。”陆星野狠狠瞪他一眼,尴尬得兜脸通红。

  魏瑜指间还夹着烟,愣了片刻才问他,“你他妈这是在干嘛?撒娇?”

  “去你的。”陆星野掀开被子下了床,一米八五的大个杵在魏瑜面前,表情气势汹汹,言语间却透着无奈,“我是卖惨装可怜,这小子都不搭理我。”

  陆星野说着趿上拖鞋,看到地面一件带血的外套,忽然想起这是邵西臣的。他捡起衣服,接着说,“我为他受的伤,他不能不管我。”

  其实,陆星野没底气。邵西臣当然能不管,毕竟昨天晚上就扔下满手是血的他离开了。但陆星野心态很好,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邵西臣这个人,他追定了。

  魏瑜满脸惊诧,朗声问,“你他妈不会来真的吧?”

  从十六岁开始,陆星野身边的男孩就没间断过,来了又去,去了换新,魏瑜所熟悉的陆星野是个毫无定性,游戏人间的野小子。魏瑜没见他认真待过谁,正经恋爱只谈过楚翘那么一个,可惜两人因性格不合很快和平分手。

  魏瑜盯着陆星野那副憔悴的病貌万分不解,他的眼神逼视过去,“你到底看上邵西臣什么了?”

  陆星野认真回答,“看上他看不上我。”

  完了,魏瑜心里想。越得不到就越渴望,这是陆星野的理想信条。他管不住了,就让陆星野撒野去吧,让这头倔驴撞死在邵西臣的枪口上。

  魏瑜忿忿地把烟头扔进面碗里,又把碗扔进垃圾桶,“你小子别吃了,饿死算了。”

  陆星野盯着手机看,没工夫理他。邵西臣没回信息,这时候八点四十分,他可能在上自习。陆星野没忍住,直接打电话过去。只响了两声,被无情挂断。

  “我帮你绑过来,直接干他不就得了。”魏瑜粗野地说,他看陆星野从柜子里取出短袖牛仔裤,开始换衣服,显然是要出门。不用多想,一定是去找邵西臣。

  听了这话,陆星野猛地转头,眼神犀利,警告道,“不准碰他。”

  “草,你没救了。”魏瑜把手机揣进兜里,气哼哼地往外走。

  “你上哪儿?”陆星野问他。

  魏瑜没回头,含糊地应了句,“去大华。”

  陆星野闻言太阳穴狠狠一跳,立即上前拽住魏瑜的胳膊,“你又要赌?”

  魏瑜埋低了头,解释道,“我实在想盘那个酒吧,就去试试运气。”

  “大华可是戴予飞的场子。”陆星野说话时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赌场老做手脚你不知道啊。”

  对戴予飞这个人,陆星野太了解。因为戴予飞曾在他干爹岳川手底下做事,由于心毒手辣,做事果决,放贷讨债很有成效,很快便在业界名声大振。况且戴予飞年轻,野心勃勃,专断蛮横的性格让他注定无法久居人下。

  于是,不出两年,戴予飞就招揽人马,成功自立门户。在这之后,除了做老营生放收贷,催要债务,戴予飞还开始设赌场,经营迪厅,生意越做越大。

  但蛟江城也就丁点大的地界,原来贷收这一块都是岳川说了算,如今活活被人占去半壁江山,岳川当然不满。况且,戴予飞还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小弟。

  岳川记着这笔账,但没发作。谁知道戴予飞先发制人,在扫黑除恶风头正盛的时候给岳川设了套,还疏通关系恶意举报,搞得岳川有家不能回,只好暂时躲到江西的山里去。

  因而,这样一个风光无限,得到众小弟崇拜恭维的大哥,在陆星野眼里只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岳川曾告诫过陆星野,让他别跟戴予飞沾染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戴予飞的场子能不去则不去。赌场不干净,迪厅里甚至有令人上瘾的粉药。所以陆星野玩归玩,从不玩到戴予飞的地盘上去。

  但魏瑜不同,他好赌,甚至时常跑澳门去赌。在蛟江这个小县城,他玩不爽,唯有一家大型赌场,那就是戴予飞经营的大华,不去那里去哪儿。

  魏瑜这阵子缺钱又手痒,也是急过了头,“小野,不瞒你说,酒吧已经有买主跟老板下定金,想尽快签合同盘走。老板看在跟我是老朋友了才答应再宽限半个月,但我东借西凑还是差点。”

  陆星野把皮夹克穿上,感觉脊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还是头晕,手指按着眉心,“差多少?”

  “八万。”

  八万不少,但也不算多。他手头只有万把块,吃喝玩乐的零花罢了。陆星野想问他爸陆元卿要钱,但陆元卿经营服装店忙得脚不沾地,最近又为岳川的事到处奔波,连家都好几天没回了。

  陆星野不敢再去烦陆元卿,他忽然想起岳川总拿那把军刀的刀柄敲自己的脑袋,眉头深深拢着,“小野,你得自己立足,不能总依赖我跟你爸。”

  陆星野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他伸手扒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跟魏瑜说,“我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陆星野把头发扎起来,默不作声,似乎在思索什么。魏瑜细细审视他的表情,猜不出个所以然。

  半晌,陆星野才回答,“再去趟红场。”

  整个蛟江城没有人不知道西楚街上的红场,一个地下格斗室。说委婉点是进行格斗赛,直白些讲,就是黑市赛。

  而与大型黑市赛不同的是,红场的格斗不局限于一种格斗技,散打,拳击,摔跤,擒拿,只要能赢,百无禁忌。每周二周六晚进行比赛,比赛也并不正规,选手多以血腥凶狠著称,一群热爱暴力的观众挥洒钱财做赌注,尽情呐喊以发泄。

  陆星野曾经去参加过红场的格斗赛,当时他还在跟翘翘交往,而翘翘同红场的主管经理人小荷十分要好。小荷对陆星野多加照顾,给他安排了一场低阶的格斗赛。对手大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流氓,陆星野赢得很轻易。

  但魏瑜知道,那是一次偶然,因为有小荷帮他。要真想赢得大笔佣金,一点都不容易。陆星野太年轻,不免小瞧了红场的竞技,更是轻视了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

  魏瑜急赤白脸地骂他,“你傻了吧,为八万块钱就要豁命,我不需要。”

  陆星野不以为意,轻蔑道,“哎,都是一群垃圾,我以前怎么赢他们的,现在还怎么赢。”

  话一说完,陆星野就拿了车钥匙径直往外走,对魏瑜的告诫充耳不闻。

  “你还发着烧,回来。”魏瑜在背后喊。随着砰一阵门响,传来陆星野轻快的声音,“我得去找他。”

  凯旋越野疾驰,驶过蛟江大桥之后就是书院。陆星野照例要翻墙进去,他在巷子里停了车,掏出手机看,邵西臣依然没回复。

  陆星野头重脚轻,攀上矮墙,差点在石砖间踩空。他靠着墙边的香樟树站了会儿,植物微微辛辣的芬芳使他心情宁静。

  喘了口气,陆星野拨通夏清的号码。对方很快接了起来,陆星野直截了当地说,“小学弟,你帮我叫邵西臣听电话。”

  夏清乖巧地唔了一声,又补充道,“他在给同学讲题呢。”

  之后是窸窣的杂音,大概是在递交电话。陆星野等了许久,才听到邵西臣清冷冰凉的声音,“什么事?”

  “我伤口裂了,还发烧。”陆星野委屈巴巴地说,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刚刚翻墙时用力支撑,伤口又渗出一层血。

  但邵西臣只是告诉他,“找医生去。”

  “哎,你——”话没说完,对面传来了机械的忙音。

  陆星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教学楼。最顶层的实验班灯光通明,是高三学生在上最后一节自习。

  由于人还发着高烧,陆星野走到教室门口时已经出了一层汗。当他停住脚步,忽然听到一阵青春舞曲,是晚自习结束了。

  陆星野手扶着栏杆,站在窗户前往里看。学生们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纷纷往外走,而后排的邵西臣仍然坐着没动,因为在他四周围着三五个人。

  有男生也有女生,他们都捧着习题或者试卷集。邵西臣的红笔点在他们的错题上,耐心地写了一笔又一笔。陆星野看不懂,只觉得头疼。

  他不是没耐心等,是实在难受得要命。夏清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烧红的脸还关心地问他怎么了,陆星野微笑着,抬手拍拍他的脑袋,说道,“我没事。”

  “他每天都会学到很晚,你可能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夏清看了眼教室里的邵西臣,忍不住善意地提醒。

  陆星野朝夏清点了点头,“谢谢。”

  他拖着酸软的步伐往教室里走,外面有风,冷得受不了。

  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但陆星野进来的时候还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火红色的头发,加上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实在是惹眼。

  听到人群的议论,邵西臣这才抬起头。他凝视着陆星野的脸,眉毛粗浓,遒劲有力,像是墨笔画就。眼睛大而漂亮,忽然地闪烁着,张扬又活泼。

  不得不承认,陆星野长得很俊俏。怎么说,像是荒原上的一匹野马,自由驰骋,猛烈无羁。邵西臣想,陆星野如果不纠缠自己,凭这张脸或许也没这么讨厌。

  但流氓就是流氓,陆星野的目光扫视周围,语气烦躁,“你们问完没有,他得跟我走了。”

  在所有人的错愕中,邵西臣紧蹙起眉,沉声警告,“你滚出去。”

  神经轰轰地跳着,脑袋直发疼。陆星野看着邵西臣,倔强地回答,“我不,要么你跟我走。”

  邵西臣终于忍无可忍,他腾地站起来,拽着陆星野的胳膊将他往教室外拉。

  “哎,你们去哪儿?”有个捧着习题册的同学不禁开口。

  陆星野冲他俏皮地眨眨眼,“去谈恋爱。”身体猛地向前,陆星野被邵西臣强硬地拖出了教室。

  两人站在楼梯拐角处,陆星野看着邵西臣,冷漠的脸上满是愠怒。这小子是在生气,并且很生气,可能下一秒就会杀他灭口。

  陆星野忍不住顽皮地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若有似无的,邵西臣根本没有察觉。没等对方说话,陆星野便半阖住眼,闷哼一声,“我难受。”

  轰地,邵西臣觉得自己的肋骨快要被撞断了。他垂眸,看到了陆星野的一头红发。在身体快要滑落的前一秒,邵西臣下意识伸手搂住了陆星野的腰。

  胸膛紧贴着,邵西臣感受到了对方滚烫的温度。他怔了一下,发现陆星野烧得厉害。目光不禁挪到那只受伤的手臂上,白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块。

  邵西臣忽然软下心来,他能对受伤后仍生龙活虎的陆星野不闻不问,但不能把发着高烧半死不活的陆星野弃而不顾。

  只很轻地叹了口气,邵西臣把陆星野的胳膊架在肩上,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但邵西臣没注意到,紧靠在他身上的这个臭流氓正牵起嘴角,得逞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