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听别人说段悯爱上了喝酒，龙瑛走后我与他又见过几面，他总是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他身边的人说他总是神出鬼没的，我能看出他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
我国与A国停战已久，子弹飞了太久，终于变成了白鸽。林宇行还在军队任职，他掌握着我国最精尖的生物武器，身边一刻都离不开军方的人，他总是问我段悯在哪。
我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某一天，段悯还会来找我，他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大概他在不同个世界遇到了很多个我，他对我还算不错，像老友一般。
我早已经退伍啦，有时候我也会像林宇行一样整日等段悯的到访，可段悯的行踪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他一消失就是两三个月，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有天，墓园的人给我打电话，有人去看望我的龙瑛了，我急忙打听那人的模样，我猜到也许是他回来了。
我准备好佳肴美酒等他，终于在某天晚上，他醉醺醺地来了，他恍惚地看着我的脸，像是能通过我的脸看到另一个人，他喝得很醉，话都说不清楚。
我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要……结婚了……”
段悯笑起来，他又皱眉，问我，知道在那个时代同性结婚有多难么，我大概猜到那个世界的他们一定是克服了重重阻力才走到了今天。
我想，我应该祝他新婚快乐。我看着醉醺醺的段悯，问他：“段悯，我能去那个世界看一看他吗？”
段悯心情很好，他大方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他走后，我寝食难安，每天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
我想见到他，我想看他幸福，我想见证这一切。
啊，忘了说，距离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七年之久了，我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皱纹，平常出门，小朋友会叫我叔叔，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冒白的胡茬，我自言自语道，哎呀，我也老了。
段悯告诉我，那个小朋友今年读完了研究生已经参加工作了，傅铖锐说要娶他过门，这一娶，就等到了小朋友25岁这一年。
在这一点上，傅铖锐是不如我的，我心里有些庆幸，龙瑛说要嫁给我的那一天，我立刻就大摆筵席，名门正娶接他来我们的家。
可我也理解，傅铖锐一定也克服了许多，才像段悯所说的那样，十里红妆，名正言顺地带龙瑛过门，段悯跟我说，没人像他那样办，除了神经病。
我笑笑不说话，段悯后来也笑了。
我穿上了裁缝赶制的西装，刮掉了自己的胡子，打理好发型跟着身材依旧板正颀长的段悯走进了机舱。
这么多年了，段悯是时间的小偷，他从来不会老，一直是年轻英俊的模样。
我羡慕他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见那个人了，可我已经年老色衰了。
段悯是时空的操纵者，他驾驶着我从未见过的机甲，我打量着他的老伙伴，段悯朝我笑一笑，他打开一罐啤酒，告诉我：“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了。”
“好。”
我合衣躺下，再醒来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我起身，看到段悯举着报纸坐在我的身旁，他见我醒了，便合上报纸——
“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之前，你需要一副眼镜。”
“我们不能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戴上眼镜，又戴上段悯准备的礼帽，我轻声跟他说：“麻烦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我又看出来他透过我的眼睛去看另外一个人，他突然勾出一个很牵强的微笑，我总感觉下一刻他要哭出来一样。
我没问他在伤心什么，段悯有他自己的世界。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我点点头，跟着他出了房间——
我们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步步向下走，这里的天空是这么蓝，漂亮的鸟儿成群飞过，孩子拉着妈妈的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男人和女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街上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就是龙瑛和他生活的地方，没有断壁残垣，没有母亲和妻子的哭泣，一切都看起来是这么美好。
在前往老宅的路上，段悯问我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小的、硬硬的卡片没有说话。
段悯兀自说着，我们的礼物在这之后，我不清楚他卖什么关子，我只知道跟着他去做就是了。
……
来参加龙瑛他们婚礼的人好多啊，我打量他们的衣着和谈吐，意识到傅铖锐是这个国家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而龙瑛走上了学术的道路，在一所高校任职做老师。
我看到一个和我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身影，他面带喜色在席间敬酒，我和段悯来的突然，他们并不知道，段悯歪歪斜斜地靠在大门口，仿佛在等待龙瑛和傅铖锐去发现他。
而我，只能藏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避开傅铖锐。
慢慢的，我来到了一个角落，这里坐着一位秀气的男摄影师，四周还围着几个很小的孩子，他推了推眼镜，很温柔地跟这群小孩说，不要乱跑，要乖乖的……
“成思——”人群外有人叫他，“来拍‘新娘子咯’！”
那人话音刚落，四周一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哎，你有没有个正形，叫龙哥！”傅成思扭头看向一个身材高大，西装男，第一眼，他觉得这人眼熟，第二眼，他又觉得这人眼生。
怎么这么像哥呢……
“成思，赶紧的！”
傅成思朝那男人点点头，然后抱着相机挤开了人群。
我抿了抿唇，也朝他的背影点了点头。
随着鞭炮噼里啪啦地爆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正前方的屋子，我身边的几个小孩也拍着手往前挤去。
“来，佳佳，妈给你抱起来给你看看你龙哥哥。”
“哥哥在哪呢？”
“哥哥一会儿要穿着白色西装从屋子里出来呢。”
“那城锐哥哥呢？”
“哈哈哈哈，一会儿你城锐哥哥会拿着手捧花，上台牵住龙哥哥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完红毯。”
我看着那道年轻的身影穿过人群、树影，一步步朝那门走去，而那道门里也走出来一个白色身影，他脸上的稚气已经悉数褪去，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雀跃，他们为他们两个鼓掌，起哄他们互相亲吻对方。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看到傅铖锐捧花单膝跪地，他轻轻吻龙瑛的手背，而龙瑛已经红了眼眶……
后来，天空一下炸起了五彩的烟花，无数白鸽划过天空，彩花缤纷而下，他们在漫天飞舞的粉红雨和幸福的喧闹声中亲吻对方。
不知不觉中，我的整张脸都湿润了。
祝福你们，两位小朋友，你们一定要幸福到老。
我脱下礼帽，微微附身，留下口袋里的礼物后，我转身离去……段悯就在门口等我，他长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他在注视我的灵魂。
“傅铖锐，跟我去做一件事情吧。”
“好。”
他擦干了我的眼泪，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拉着我离开了他们的婚礼现场。
台上的某个人微微向某个方向看去。
“龙瑛，怎么了，是老公我今天不够帅么？”
龙瑛的眼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
“怎么了，你别吓我，出什么事了？”
他紧紧抱住他：“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傅铖锐轻声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傅铖锐垂眸，他轻轻顺着龙瑛的后背：“我一直都知道，我爱你，胜过所有人。”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留在了傅成思的相机里。
“新婚快乐——”
所有人齐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