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训练了一天的哨兵们你争我抢的抢占浴室的优先使用权,硬生生被挤出来的哨兵破口大骂“畜牲”,气势汹汹地端着盆出来。

  宿舍几人,有人倒挂在床头来回起伏,训练着核心力量,有人做着上肢训练,而往常精力最为充沛的哨兵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坐在桌前看书。

  一人从他身后走过,又退了回来。

  “烬哥?你这是看什么书呢?我还以为是老何。”

  邬烬推了推眼睛,垂着眼道:“随便看看。”

  他桌上还堆了一大堆的书。

  什么《医疗奇迹》、《高等医学》、《大脑的秘密》、《向导的精神世界》、《失忆向导的恋爱攻略》……

  都什么难啃的书?

  在军营里的哨兵们,除了医学部那些家伙,这些东西没有哨兵会感兴趣,都是些放着积灰的东西。

  “烬哥,你打算转行了?”哨兵惊讶,“不是才立了军功,怎么开始学医了?”

  “转什么行?”邬烬说,“一点小小的兴趣爱好,随便翻翻。”

  “失忆症……”哨兵看到他书上的字眼,说,“唉唉,我以前还真见过得了失忆症的人。”

  “哦?”邬烬感了兴趣,“怎么得的?”

  “他好像是掉河里去了吧,窒息导致这儿……”哨兵指了指太阳穴,“出了点问题,人就傻了,心智掉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他家里人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治好了?”

  “好是好了,但不是治好的,后来他摔了一跤,又磕到了脑袋,就突然变正常了。”

  另一旁哨兵提着衣摆擦着汗,道:“这还能负负得正啊?”

  哨兵哈哈两声,这话题又岔开了。

  邬烬若有所思。

  【上校,近来多加小心。】

  虞凡白销毁了这条简讯。

  贵族,在那些贵族里,恐怕加斯克尔不是个例。

  他们对自己被畸变种寄生的事情算不得毫无知觉,却也不算是明明白白,大多时候,他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宿舍床帘微微飘动,虞凡白站在床边,眸子淡淡瞥向那片床帘,片刻后,他收回了视线,关了灯,上床歇息。

  良久,床上的人呼吸走向平稳。

  一道黑影从悄无声息潜入了房中。

  他站在床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啪嗒”。

  房间里开了灯,凳子上的邬烬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嘴里服着软。

  “教官,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不敢了。”

  他身上捆着一卷婴儿手臂粗的麻绳。

  这原先是他打算用在虞凡白身上的。

  虞凡白指尖勾着一块黑布,这看起来是打算蒙住他眼睛。

  没想到这回夜袭的人会是邬烬,他从他身上摸索出了这几样的东西,“不死心啊?想霸王硬上弓?”

  邬烬:“教官,别把人想那么龌龊。”

  “哦。”虞凡白坐在床边,手腕搭在腿上,掌心绕着那一节黑色的布,“那你说说,你拿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干净的事儿?”

  也没多干净。

  邬烬哼哼唧唧,“你先帮我解开呗。”

  虞凡白站起身。

  没帮哨兵解开那一圈的绳子,把黑布蒙在了他眼上。

  “然后呢?”

  “什么然后?”邬烬看不见了。

  他只感觉到,温热的体温萦绕在他身后,那双手攀在他肩膀上,顺着他肩膀往下滑,有呼吸撒在了他耳朵上。

  “这样之后,你想干什么?跟我聊聊。”

  邬烬吞咽了下。

  皮肤对触觉的感知似乎变得异常敏锐——

  不是似乎。

  被解开绳索的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哨兵浑身汗淋淋的,腿都软了半分,瘫坐在凳子上,身上一寸寸都是红痕,一碰一个激灵。

  邬烬很正常。

  这让虞凡白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他的精神图景除了快崩坏了,没什么问题——虽然这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

  “来啊,怎么不继续了?”哨兵不知死活的挑衅,“你是不是不行?”

  身体都软成一摊水了,嘴还能硬着挑逗人。

  粗糙的衣服让身体变得敏感的哨兵皮肤都泛了红,他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滑坐到了地上:“这么点儿招,唬谁呢?”

  身体硬的时候嘴上服软,身体不行了嘴反而变硬了。

  反差喜人。

  挺有意思。

  虞凡白狭长眸子轻睨,“唬你啊。”

  邬烬唬不住。

  训练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到了他身后,他去上个厕所的功夫,门口都能多一双脚,他打开门,门外又空荡荡的,吃饭的时候,邬烬比从前更甚。

  他打什么饭菜,他也跟着打什么饭菜,端着餐盘搁他对面坐着,他吃一口什么菜,他也跟着吃一口什么菜。

  甚至于连动作都学了个十成的像。

  这一切都只为了让他答应他,去做全身检查,着重检查脑子。

  虞凡白觉得他得检查一下脑子。

  这小同志最近走火入魔了,闹腾得厉害。

  “他最近是不是学你呢?”宋连长都打趣道,“成你粉丝了?”

  虞凡白不觉得他对让他“检查身体和脑子”这件事有多执着,顶多是个闹事儿的由头。

  对他意见大着呢。

  而没过多久,上面新一轮的任务又下来了。

  带队,杀畸变种,消耗精神力,恢复,带队,杀畸变种……虞凡白陷入了这样的循环中,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太过稀松平常。

  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疲倦。

  “邬烬,邬烬……邬烬!”

  邬烬从一片畸变种的尸身中回过身,身上沾着满身的血污,他把刀插进刀鞘。

  “走了。”虞凡白瞥向他,道,“今晚来找我。”

  这话没有半点不单纯的意思,起初邬烬还会多想,现在小俩月过去,也明白了这是要给他做精神疏导了。

  哨兵在经历过多的战斗后,除去精神□□,杀戮太多,到了麻木的阶段,还容易变得暴戾、嗜血好斗。

  他们会不断的想要寻找战斗,寻找刺激,最终成为战斗中的牺牲品。

  每次给邬烬做疏导,虞凡白都感觉自己的鸟儿格外精神,还会梳理一下羽毛,小灰狼跟扑蝴蝶一样的追着大鸟跑。

  大鸟那扑腾翅膀的速度也没多快,但小灰狼每次都只扑得到一点它尾巴上的羽毛。

  “走了。”虞凡白一声令下。

  大鸟儿跟没听见一样,站在灰狼脑袋顶上。

  虞凡白精神力往回收,大鸟儿叫了声,念念不舍的拿尖尖的喙碰了碰小灰狼,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虞凡白肩头。

  哼,假正经。

  猎鹰梳理着羽毛,虞凡白屈指把它毛给揉乱了。

  一次次的战斗,虞凡白和邬烬之间愈发的契合,既像恋人,也像战友。

  “这么快就好了?”邬烬把衣服披在肩膀上,盘腿坐在床边,“不多看两下,说不定有什么内伤。”

  他这生龙活虎的也不像有内伤。

  “再看下去我工伤了算谁的?”虞凡白说。

  “什么叫工伤?”邬烬听着就不乐意了,“我这肌肉,看见了没?真材实料,你摸摸。”

  “不摸。”虞凡白轻扬唇角,说,“摸了我还得去洗手,一身灰,赶紧去洗个澡吧。”

  邬烬:“你嫌我?”

  “没。”

  “你就是嫌我。”

  虞凡白不吭声了。

  这一沉默,跟火上浇油似的,哨兵差点一跳三米高,精神头十分的好,直接挂在了他身上,把他身上也给蹭上一身灰。

  “邬烬。”虞凡白额角跳动了两下。

  邬烬哼哼两声,往后跳开:“行了,你也脏了,谁也别嫌谁。”

  他往后跳开,虞凡白没什么反应,也没去抓他,“我出去了。”

  “就走了?不多留会儿啊,虞队。”邬烬调侃。

  虞凡白慢条斯理道:“不留了,免得被人蹭一身灰。”

  邬烬轻眯了眯眼,嗤了声,抬脚朝虞凡白追过去,扑过去的瞬间,看见虞凡白侧身,眸中促狭,他便心知不好,着了虞凡白的道。

  果不其然,虞凡白突然刹住脚步,摊开手,他因惯性撞到了他身上,男人臂膀结实,似钳子一样紧,让人打都打不开。

  虞凡白:“知道错了没?”

  “虞队,我错哪儿了?”邬烬死鸭子嘴硬。

  “你虞队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被你给弄脏了,你洗啊。”虞凡白说。

  邬烬哼笑道:“我洗就我洗呗,你脱了放那儿。”

  虞凡白笑了下,松开了他。

  邬烬:“不脱啊?”

  “不脱。”虞凡白说,“脱了怕被人占便宜。”

  私底下虞凡白是一个不错的恋人,细心、成熟、体贴,也很绅士,有时也有点气人,把人逗生气了,又哄着玩儿,叫人欲罢不能的上瘾。

  几次任务险境重重。

  这些地方,虞凡白这十年间都来过,犹如故地重游。

  这感觉让人有些许的微妙。

  -

  回到塔的第二天,虞凡白被国王召见,这次任务艰巨,虞凡白超出预期的完成了,国王对他表示了赞许与认可。

  “虞上校,雄鹰理应是翱翔天空,宿队意不在此,我给你挑了几个实力和他不相上下的哨兵,你不如看看再做打算,如何?”

  国王一番美意,他要拒绝,那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同意。”

  国王让他但说无妨。

  他道:“我希望他的实力能与我旗鼓相当。”

  虞凡白从白塔离开,在长长的回廊上碰见了一人,对方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兜帽,拿着金色的手杖,上面的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二人擦身而过。

  “国王陛下,大祭司来了。”大臣来禀报道。

  国王咳了几声:“让他进来吧。”

  大祭司从外面进来,微微倾身行礼:“王。”

  “天象有异,占卜卦象扑朔迷离,王近来还请多当心飞禽走兽。”

  虞凡白再次被宿宾鸿送出塔。

  皇室护卫队队长,国王身边近臣,风光无限,不过他脸色看起来却不似过得滋润,眼下一片黑影。

  “凡白,我父亲的事,你不要再查了。”他道,“我很感谢你为我的付出,只是我……没法回报你。”

  他好久没见到虞凡白了,想念得紧,一路喋喋不休,都没意识到虞凡白没怎么开口。

  “对了,我听说你和……邬烬,你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还……”他问得有些艰难,“还好吗?”

  已经到地方了。

  “宿队。”虞凡白起身下车,问,“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没事儿吗?”

  宿宾鸿:“我……我很好啊。”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笑得不是很自然,“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自己多加小心。”

  问不出什么了。

  “再会。”虞凡白道。

  “再会。”邬烬跨坐在凳子上学嘴道,“教官很期待和你老情人见面嘛。”

  虞凡白推门进宿舍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了。

  也不知道他躲哪儿听见的。

  虞凡白:“不高兴了?”

  邬烬:“没有。”

  “哦?”虞凡白自嘲垂下眼,“嗯,毕竟我也不是他。”

  邬烬一顿。

  “你不在意,挺正常的。”虞凡白翻着那一叠资料。

  邬烬坐直身:“我没那么想。”

  虞凡白“嗯”了声。

  “我说真的。”

  “嗯。”

  邬烬轻啧道:“还是有点在意的。”

  虞凡白翻页的手指才顿了顿,抬眸:“真的?”

  “是,我不喜欢他。”

  “哦,”虞凡白又低下头,“是因为不喜欢他啊。”

  邬烬觉得老男人可真难哄。

  回来第三天,国王为虞凡白授予官衔,他肩头再添上了一颗星,为了庆祝办了一场盛宴,虞凡白少不得喝上几杯,喝得上了脸。

  他狭长的黑眸扫过在场所有人。

  邬烬也来了。

  和伯爵夫人来的。

  伯爵夫人之前想撮合他们,现在失去了依仗,更希望邬烬能抓住虞凡白这棵大树,殊不知她小儿子不仅抓住了,还爬上去好几次了。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丧夫之痛迁怒于虞凡白。

  周围数双眼睛盯着,虞凡白在人前和邬烬保持着距离。

  两人一个是处于高位的上校,一个是身世坎坷冉冉升起的新星,凑一块画风又异常和谐。

  八点三十分,虞凡白收到了一条简讯,看消息间身上不小心被弄脏了,他去换了件衣服。

  八点三十五分,虞凡白猫着腰拉开窗帘,从窗户潜了出去。

  在他手握住门把打开的瞬间,他倏地停下动作。

  里面似乎出了点意外。

  多了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探出来,一把把他拽了进去,贴着他耳朵叫道:“虞队。”

  肥头大耳的家伙躺在沙发上,身体被摆得乱七八糟,显然,刚才邬烬在这里面“毁尸灭迹”。

  “他说请我看大鸟儿。”邬烬一脸无辜,“哪知道他要我看那个大鸟儿。”

  虞凡白可不觉得邬烬是这么单纯随便就能骗走的人。

  “哪个?”

  “就那个啊。”邬烬拉长了声音。

  虞凡白摆弄着这人的智脑,道:“你不说清楚,我哪知道哪个呢。”

  这人是国王身边的重臣。

  今天来给他送哨兵的。

  一连送了好几个过来,个个都很是俊俏。

  没一个能打的。

  智脑需要本人验证,虞凡白掰着他的下巴,人脸识别,查阅起了里面的东西,一边跟邬烬扯了半天“那个”“哪个”。

  邬烬双手攀在沙发上,下巴搭着低头看他的动作,时不时歪下脑袋。

  加密文件。

  撞上了擅长的事儿,虞凡白很快破译开了,复制了一份发到自己的智脑,也开始毁尸灭迹。

  邬烬说虞凡白都不关心他。

  虞凡白问:“邬烬,你是小孩儿吗?什么都信。”

  “我喜欢看大鸟儿,你又不肯把大鸟儿放出来给我看。”邬烬说。

  他说的是精神体,还是别的大鸟混淆视听,就难说了。

  虞凡白很少会把精神体放出来。

  在邬烬面前次数不算少。

  有些热。

  他扯了下衣领,蓦地察觉不太对。

  他抬头,见邬烬也是热腾腾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房间里点了熏香,很淡。

  熏香有催情效果。

  他是向导,嗅觉没那么敏锐,不刻意去闻不太闻得出这熏香和普通熏香的区别。

  虞凡白咬肌轻鼓动了下。

  “你先出去。”

  “我出去给你望风啊?”邬烬问。

  虞凡白:“你是笨蛋吗?”

  他语气心平气和的,以至于这句话没多少嘲讽意味。

  “出去,透透气,找个房间待着。”

  来不及了。

  门外有人来了。

  “笃笃笃”——

  “公爵大人,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声。

  那扇房门传来了开锁声。

  “公爵大人,我进来了。”

  -

  房中,换下的衣服搭在沙发上。

  房门被推开时,里面的哨兵盛着笑脸转过身,“虞上校——”

  在看到虞凡白架着一个垂着脑袋衣衫不整的哨兵的时,哨兵笑容一顿。

  “滚。”虞凡白沉声道。

  哨兵不寒而栗。

  一个向导而已,一个向导……而已。

  哨兵灰溜溜的跑了。

  虞凡白把门甩上,把人丢在床上,扯开衣领去浴室放水,邬烬五感敏锐,状况也比他严重多了。

  他放水过程中,在水龙头下冲了下脑袋。

  把邬烬从床上扶起来时,出了点岔子。

  邬烬又能动了。

  似缓过来了些,症状又似比刚才更厉害了。

  “你什么意思?”邬烬揪着他的衣领,口干舌燥得厉害,“说谁笨呢?”

  脑子没法思考。

  视野里的那两瓣唇变得极具诱惑力。

  他不对劲儿。

  他知道。

  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靠近,想要再多一点,身体里似包了一团火。

  冰凉的水珠从虞凡白发梢滴落到他手背,激起千层浪,虞凡白说了,不能碰他,这段时间,他怎么勾引虞凡白都是稳如泰山的。

  他都习惯了。

  手腕被反手扣在了床上。

  虞凡白说:“字面意思。”

  邬烬吐出的气息火热,他努力克制着,不要干出什么失态的事儿。

  还要面儿呢。

  虞凡白扛着他把他扔进了浴缸里,让他在里面泡着,他出来解开了自己衣服扣子,给人发简讯,让人送药来。

  邬烬被冷水冰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些。

  但是还是难受得紧,身体表皮降温了,里面还是热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水跟泡温泉了一样。

  他和虞凡白交往呢。

  凭什么虞凡白说不让碰他就不碰?

  他这么听他话干什么?

  谈恋爱那不就得为所欲为?

  哗啦啦的破水声,浴室的人影缓缓起了身。

  地上留下一道道湿脚印。

  邬烬走到床边。

  虞凡白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帘上,衣衫凌乱,衬衫下露出一点腹肌和肚脐眼。

  一滴水滴在了他腹上。

  他伸手擒住了上面的手。

  “不盖被子会感……”邬烬话没说完,面前一阵天翻地覆,身上的水浸湿了床单。

  虞凡白伏在他身上,深邃的眼眸沉静如海,他又阖上眼,掀开了他的衣摆,温热的掌心覆盖冰冷的皮肤。

  邬烬望着天花板,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