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解散,去往食堂吃饭。

  日复一日的训练,哨兵们都安分了许多。

  月度考核即将来临,这是他们进入学院以来的第一次考核,成绩也将录入,哨兵们这段时间就更加集中训练了。

  连邬烬都在器材事件后安分了。

  别人以为他也是被震慑住了,只有他知道——不是。

  也许是厌倦了,也可能是被人当做去整虞凡白的幌子让他感到厌烦,他每回成绩开始拿最优,在一众哨兵里愈发的突出。

  食堂人声鼎沸,邬烬端着餐盘排着队,有人叫了他一声:“邬烬。”

  寸头哨兵招招手:“来我这儿排吧。”

  邬烬没过去,说:“不急,排着吧。”

  寸头哨兵是那贵族哨兵,家族让他有意拉拢邬烬,但自从那件事后,邬烬就不太爱搭理他了,态度不冷不淡,三番两次拒绝了他。

  邬烬没过去,哨兵自己过来了,让前边的人排上去,走到他面前,“这次考核组队你队友找全了?”

  “在找。”邬烬道。

  哨兵道:“加我一个呗,刚好我还没找呢。”

  邬烬不太想带他,道:“再说。”

  哨兵明显有点不太高兴了,邬烬只当没看见,眼神四处游离,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交朋友,哨兵没再贴上来,邬烬见他转头嘀咕了句“傲什么傲”。

  他看不上难民区出身的邬烬,却又想搭上邬烬背后的家族。

  邬烬看得出来,也并不在意,身旁的人来来往往,他不在意谁来了,也不在意谁离开,只是顺势的“合群”,让他看起来能够正常点儿。

  新入院的哨兵们即将考核,教官也没闲着,虞凡白是特派下来的教官,他不会在这儿待一届。而这些哨兵里面的优等生,在未来有很大几率会和他共事。

  军校全名军事基地学院,名为学院,实际上是部队的一个分支,用以储备预备役,训练觉醒后的新兵蛋子,让他们成为帝国未来的战斗力。

  而优秀哨兵,都是抢手的。

  下午,办公室内。

  “这几个都不错,不过这个——虽然测出来是A级哨兵,不过表现力也挺好。”宋连长和他评估着这届哨兵在这一个月里的表现,他指的是邬烬。

  A级哨兵仅次于S等级,而虞凡白是一名S级天赋型的向导,当初从进入学院起,引起过一阵轰动。

  近几年来的S级少之又少。

  虞凡白说:“是不错。”

  “你不是正好缺个哨兵,有意向了吗?”宋连长问他。

  他原来的哨兵搭档没了,如果能顺便挑选出一位合适的,未经过雕琢的新搭档,那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大多时候,向导做的事儿并没有哨兵那么突出起眼,以至于哨兵对向导最大的印象就是后勤,精神疏导。

  但虞凡白身为向导,他清楚的知道,在战斗中,向导和哨兵的结合体,才应该是最强的。

  他的确也有这个意向。

  虞凡白笑笑,道:“宋连长,你还不知道吗,这找搭档可比找对象还难。”

  宋连长:“你心里想法多着呢,就是不肯和我说,以前就这样儿。”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说了不是白给人期待。”

  虞凡白没继续往下说,看向了门口。

  门口来了一位教官。

  “虞教官,宋连长,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事儿要找一下你们班上的一个哨兵。”

  “你们班那个谁?叫邬烬的,你看看,把他弄成什么样了。”

  那位教官拎出来一个遮遮掩掩捂脸的哨兵,哨兵脸上挂了彩。

  “过两天就要月度考核了,他这是几个意思?”

  邬烬把隔壁班的哨兵给揍了。

  在知道虞凡白找他的时候,邬烬是很高兴的。

  他怀着雀跃的心情,推开了虞凡白的办公室,嘴里叫着“虞教官”,尾音微微上扬,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心情不错。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他心情又没那么雀跃了,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扬眉往角落里的哨兵看了眼。

  “虞教官。”

  虞凡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慢慢回落的情绪浪潮。

  事情原委很简单,快月度考核了,大家私底下拉帮结派,邬烬没同流合污,哨兵们找了兄弟,把他约到角落里,想来点强的,没搞过他。

  学院禁止私下斗殴,大家约定俗成,打人不打脸。

  邬烬不讲规矩。

  也难怪哨兵进门时遮遮掩掩,原是自己心虚。

  对方教官要把这件事定性成斗殴。

  即将月度考核,发生这种事儿,很有可能会被记过。

  一旦定性成斗殴,不管谁惹的事,那双方都会成为过错方,他这做法,在意的似乎不是自己手下的兵。

  冲他来的,还是冲邬烬来的?

  虞凡白不动声色瞥了眼,邬烬低垂着眼眸站在一旁。

  宋连长当然不同意:“格雷,没这么严重。”

  格雷铁面无私道:“有问题应该第一时间找教官,而不是用暴力发泄情绪!”

  邬烬靠墙站着,那格雷教官走到了他面前,问他有没有意见。他直面过来,散发着上等哨兵的等级威压。

  温和而有力的精神屏障竖起。

  “格雷教官。”虞凡白道,“不要恐吓我手下的新兵。”

  邬烬看了眼虞凡白,虞凡白没在看他,一语不发的邬烬开了口:“有证据吗?”

  “他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邬烬道,“那我还能说是你打的,污蔑我——”

  格雷盛怒:“我污蔑你?我污蔑你干什么?”

  “所以我打他干什么?”邬烬不卑不亢道。

  办公室气氛一时凝固。

  格雷:“你们斗殴还有理了?”

  “斗殴?充其量不过是约着过两把手,切磋较量一下而已。”虞凡白站起身,笑眯眯轻拍了两下哨兵教官的肩头,睨向他,声线温润如玉,舒缓着人的神经,又带着点胁迫,“他下手是重了点,不过到底是你们的人先发起的争斗,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格雷教官。”

  邬烬记得,上一次看虞凡白站在他身前,他还需要高高扬起脑袋。

  现在已经不用了。

  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他的后颈,越过他挺拔宽阔的肩膀。

  -

  格雷带着他手底下的兵憋了一肚子气走了。

  宋连长意思意思的教训了两句邬烬,挥挥手也让他出去了,邬烬往办公桌那边扫了一眼,虞凡白坐在办公椅上,翻阅着手中的东西,头也没抬。

  他生气了吗?

  他不禁浮现出这个念头,又想,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

  不过他给虞凡白惹麻烦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你也好歹说他两句啊。”宋连长连连叹气道。

  虞凡白道:“他也不听我的。”

  他觉着他说了,那小狐狸逆反心理得更重。

  这件事也算不上错,只是做得不太完美,给人留了把柄。

  “就你有理儿。”宋连长说,“他倒有点像你。”

  都是优等生,又同样的让人不省心。

  “像吗?”虞凡白往资料上的那张照片看了眼,“这年纪,他出生那会儿我还小呢。”

  宋连长“嘿”了声,道:“我说的那是这个吗?”

  虞凡白笑了笑:“去吃饭吧,再晚点就只剩剩菜剩饭了。”

  虞凡白没去吃饭。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宿舍门口靠门盘腿坐着一道身影,像等得不耐烦了,身形都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回廊的灯亮起,光落在虞凡白身上,他的影子盖过了门口的人。

  “虞教官。”银发哨兵仰头道,“你回来得好慢啊。”

  他站起来,虞凡白才看到了怀里揣着一个保温盒,他说是宋连长让他帮忙带的晚餐。

  ——“他倒有点像你。”

  他不禁多打量了邬烬两眼。

  年轻哨兵似不自在的躲闪了两眼,又直勾勾的看回来,道:“饭又没长我脸上,虞教官看什么呢?”

  “这么乖乖听宋连长的话啊。”虞凡白道。

  邬烬:“顺便的事儿,虞教官这么忙呢,吃饭都顾不上?”

  虞凡白解锁开了门:“真是宋连长让你来的?”

  邬烬“啊”的应了声。

  “倒是不记仇。”虞凡白开门进去了,开了房间的灯。

  邬烬犹豫了两秒,自发跟了进去,听出他在说宋连长才训了他的事儿,他道:“我又不是不识好赖。”

  虞凡白有些想笑,还知道“不识好赖”这种话呢,“放这儿吧。”

  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邬烬一个人站在宿舍里。

  这里面挺宽敞的,一个人住,比他们哨兵那边要宽敞许多,墙角一个衣柜,靠墙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床,就没别的了。

  从阳台望去,能看到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隐隐约约,随风摆动。

  邬烬把保温盒放在桌上。

  虞凡白出来的时候他还在。

  他发梢挂着水珠,外套解了两颗扣子,袖口挽到了小臂,在桌前坐下,问:“还有事儿?”

  保温盒一直在怀里,还有温热的温度。

  邬烬说:“就赶我走啊,教官。”

  “宿舍门禁快到了。”虞凡白道,“如果你今晚不想在我这儿过夜的话。”

  “那教官你让不让啊?”邬烬调笑着道,“教官你这儿地方真大。”

  虞凡白没说让不让,只道:“在外过夜会被扣分。”

  听起来似乎是拒绝,又好像是在说他要不在乎扣分,他就能随意让他留下过夜了一般。

  这温和又无奈的口吻语气真是容易让人多想。

  仿佛并不在意他留下,还是离开,那都是他个人的选择,而他只要为他的选择负责,就可以在这片地盘肆意妄为。

  “那就扣分好了。”邬烬挂着笑,“让我留下来嘛,我还想报答教官你呢。”

  房间只有一条凳子,他倚在桌边,脚轻轻勾了下虞凡白的腿,在那次挑明之后,他的挑衅又像是调转了方向,看起来是安分了,实际上是更不安分了。

  将那一点儿冒出头的针尖锋芒彻底藏在了柔软棉花里。

  “报答我?”虞凡白道,“我帮你躲过记过,你用扣分来报答我?嗯?”

  男人稳坐如山,不被他撩拨所乱,语气漫不经心的,叫人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

  他拿起了餐具,不紧不慢的吃起了晚餐。邬烬不回答,他也不催促他离开。

  “当然不是了。”邬烬说,“这场考核,我会拿个好成绩的。”

  “嗯。”虞凡白不置可否。

  邬烬又问:“如果我拿了第一,教官没有别的奖励?”

  “拿第一”这话很狂妄,这狂妄的话从邬烬嘴里说出来,又好似他真能做到。

  “第一啊……”虞凡白停下筷子,“这份量还不轻,你想要什么奖励?”

  第一不是那么好拿的,天时人和地利都很重要,要有实力,还得有运气,以往就有实力超群的哨兵,不小心被困在某一个陷阱,浪费了时间,结果和前几名错失的先例存在。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实力到了足以碾压“运气”的存在。

  邬烬要真拿了第一,想要什么,不太过分,虞凡白倒是可以满足他。

  而邬烬赫然不止满足于此。

  他道:“教官在挑选厉害的哨兵吧?”

  不知道他是猜的,还是去宋连长那儿套的话,不管哪种,他脑子都挺灵光,虞凡白猜想他应该是在办公室的时候,扫到桌上那叠资料了。

  他放下了筷子,饶有趣味的看向邬烬,没否认也没承认。

  “教官心里有人了?”邬烬问。

  虞凡白:“有没有的,都不影响。”

  都不影响,那就是意味着哪怕有了,也能后来者居上给他挤出去,这可太能勾起一个哨兵的好胜心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邬烬直勾勾看着他,说,“我就是最强的那一个。”

  “我可不喜欢空头支票。”虞凡白低笑。

  邬烬想说什么,又听虞凡白道:“最厉害的哨兵——那就试着在比赛的时候,让我挪不开眼吧,嗯?”

  慵懒的调子明明没有多蛊惑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有着让人着魔,想要为他拼命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