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应该把铁片丢掉的!”受罚的哨兵累得不行,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在床铺上躺下,“下次一定不会让他再抓到把柄。”
“要不算了吧,他罚人简直太魔鬼了……”
哨兵面上不高兴,那人便没再往下说。
哨兵又有点不满的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玩着鲁班锁的年轻男人,“邬烬,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就这么把我供出来了。”
年轻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边,凳子腿一晃一晃,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儿,闻言也只掀了掀眼:“我说什么了?”
他只是告诉了虞凡白,他不知道。
虞凡白信了,他有点高兴。
但也有点不高兴。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能够细细品味。
“我说了,别做那种事儿。”
邬烬兴致不高,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也只有哨兵气头上,不太有眼力劲儿:“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看他不爽呢?”
是的,下午他拿着铁片得意洋洋的跟他说着他的整蛊计划,说要为他出口气,因为虞凡白经常罚他,他收了他的铁片,让他别多事儿。
不想他已经先斩后奏的做了。
虞凡白只罚了哨兵,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他。
哨兵心里肯定不舒服。
“为了我?”他嗤的笑了声,“别拿我当幌子,我还犯不着你为我出头。”
他看得通透。
哨兵不过是被虞凡白罚了几回,借着他的由头,想报复虞凡白罢了。
哨兵表情变得有些许的阴沉。
来了还没一个月,哨兵们都很喜欢邬烬。一个班的哨兵,总有那么几个突兀的存在,过于优秀,亦或者过于垃圾。
前者是领头羊,后者是叫人不屑。
邬烬显然是前者。
在宿舍进行夜谈时,他没和人谈论过他的家庭,他的过去,第一天在教官手下一次又一次顽强地爬起来,就足以让一众哨兵心服口服。
邬烬有些心不在焉的。
虞凡白没罚他。
他信了他。
他是不是有一点儿认出他了?
邬烬知道他这是在妄想,又克制不住的这么想。
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他了。
光是听到他的声音,他就认出来了。
虞凡白还没入睡。
下午器材一根铁丝刮到了他手背,他去医务室扎了一针,还被校医室那老同学给嘲笑了,嗯……有够丢人的。刚洗了澡,他处理着手背上的伤口。
器材损坏还得上报,等会儿还得填表。
房间里点着灯,他听到一阵细微声响,很轻,他停下手中动作,走到窗边,“唰”地拉开了窗帘,阳台的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风从窗外刮了进来。
夜色当中,灰色矮小的身影捂着眼睛趴在地上,背对着他撅着屁股,仿佛这样就能隐藏住自己的身影,掩盖自己刚才扒门的行为。
这是……猫?狗?二哈吗?
那道灰色身影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这风吹得冷的,还是害怕胆怯,看起来很胆小。
但这儿楼层可不低。
灰扑扑的身影挪了下爪子,偷偷朝后面看了眼。
见他还在,又嗖的把脑袋转回去。
虞凡白打开了阳台门,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走到了那瑟瑟发抖的身影后,虞凡白拎起了它的后颈。
身体悬空,这小家伙都没把爪子放下来。
掩耳盗铃。
拎起来,他才发现这不是猫猫狗狗,是一头狼,再一看,不是普通的狼。
谁的精神体跑错了门?
他拎着它到了阳台边上,手腕传来痒痒的触感。
这小家伙像察觉到他想丢掉它,拿尾巴圈住了他的手腕。他拎着他的后颈肉,抬到自己眼前,小家伙呜咽了声,虞凡白发出一声轻笑。
阳台门关上,狼崽子在地上滚了一圈。
虞凡白坐在书桌前,准备写报告单,那小狼崽子又跳上了桌子,拿脑袋拱了两下他的手背,蹭了蹭他手背上的伤。
没怎么用力,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小家伙蹭来蹭去,都没能分散了虞凡白的注意力,蹭累了在他手边打了个盹,到了后半夜自己走了。
哨兵宿舍……新兵?
虞凡白关上了窗。
放任精神体乱跑可不怎么安全。
隔天,他把器材损坏的报备递了上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解决起来也不算难事,他把表格递上去,校领导宽慰了他几句,让他别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新来的哨兵里面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虞凡白知道,那个哨兵是贵族家的孩子,他们并不会追究他弄坏的是多么昂贵的训练器械,没受伤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件事处理起来快,后续影响多少还存在。
伯爵大人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这儿还习不习惯,又问他他家小儿子训练得怎么样了。
校医室内,虞凡白坐在桌边回着消息。
“你和伯爵的小儿子见过面了吧,我说,你又不是养孩子的,他家一个两个的让你照顾小孩儿是什么意思?”校医是个向导,平日除了疏导工作,处理的都是外伤。
虞凡白道他也许看起来很会养孩子。
“你感觉他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
虞凡白回着消息的指尖轻微的停顿了下,笑道:“挺可爱的。”
可爱?
门外,刚走到门口的哨兵脚步顿住,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他不是一直跟你为难吗?”
“我还能被他欺负了去?”虞凡白似觉好笑,道,“一点儿小把戏,估计……”
他又停下了。
“估计什么?”校医追问。
虞凡白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银发哨兵长着一副写着“想被疼爱”的模样,这种话说出来就不合适了。
这种词汇,也不适合用在意气风发的年轻哨兵身上。
校医也没追问。
“他是不是就是一直跟你为难的那个呢?”他知道的消息显然比别人多点,他道,“他这么不喜欢你,你干脆也让他吃点闷亏得了。”
让他吃点闷亏?
邬烬听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门内传出来,耳聪目明的哨兵听了个清楚,他听到向导说:“让他爱上你,你知道吧,掌握哨兵那群脑子简单的家伙的情绪再容易不过了,等他落入你股掌之中,你想怎么样还不是怎么样,他们那些贵族家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知道哪个字眼唐突了这位单纯的哨兵,让哨兵眸子一刹从半阖着的眼睁圆了,一颗心都随着被吊了起来,耳朵也有点臊。
他不是故意听他们说话。
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爱?
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他竖起了耳朵。
虞凡白还养过别人?
里面传出一声轻笑,似觉得他这话有意思。
“幼不幼稚。”虞凡白回完了消息,道,“少跟他们学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我走了。”
他打开了校医室的门,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扫了眼不远处和人成群结伴的哨兵,那群哨兵中间的人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遥遥对望一眼。
-
不知道他发没发现。
邬烬只看见虞凡白低头看了眼时间,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烬哥,看什么呢?”
“没。”他说。
虞凡白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处。
就好像他根本没在那个校医室里和人提过他。
也没夸过他“可爱”。
他本来要走的,在这被他们碰上了,他们问他要去哪儿。
药还没拿。
他和哨兵们告别,进了校医室,宿舍那家伙,崴个脚疼得嗷嗷叫,跟断了腿似的,邬烬实在嫌吵。
虞凡白发现他了吗?
他回想着虞凡白看过来的那一眼,和平常无异,完全看不出来。
“这个外敷,这个一天吃三次,其实我建议他下来扎一针,效果会更加显著。”向导把药递给他。
“谢谢。”
这个向导是虞凡白的朋友吗。
“你和虞上校很熟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出去了。”他状似无意的问。
爱。
他在腹中咀嚼着这个字眼。
虞凡白没有对他做什么。
没有故意引诱他,也没有给他使绊子。
早上听到哨声,他正在洗脸,抬脸看到镜子里挂着水珠的脸,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一个哨兵,一个大男人,虞凡白为什么会用“可爱”来形容他?邬烬觉得这个词很不搭,可他也不能跑到虞凡白面前去问,那岂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这两天邬烬劲儿头很猛,清晨,环绕山间跑操的体能训练,这两天给他们又上了重量,邬烬还能维持着和他持平的水平。
虞凡白把握着适当的节奏,待他发现后面的人落后好一段距离时,身旁邬烬还能跟得上,气喘得也还是很均匀。
一路跑回营地,虞凡白舒展了下四肢,看着计时器。邬烬从他面前走过,堂而皇之的拎起衣摆擦汗,露出腹肌上附着着薄汗,在他面前晃了两圈。
“教官,你觉得我体能成绩怎么样?”他声音轻佻的拉长了尾音。
虞凡白说:“合格。”
邬烬:“只是合格?”
虞凡白没什么反应,只撑着下颚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看着他。
像在看一只扑蝴蝶的小猫咪。
邬烬感觉仿佛被看透了一般,他把衣摆拉下来,遮住了腹肌,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可爱而已。
虞凡白以前也这么说过他。
没必要去证明什么。
“比你哥哥要厉害。”虞凡白忽而这么添了一句。
他看到银发哨兵愣了一下,而后朝他看了眼,轻轻哼笑了声,三两步跨上来,在他身旁台阶坐下,掌心撑着地,凑过来,压低声线问他:“那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儿?”
跑操后的身体发着烫,浑身血液似沸腾着。
虞凡白知道他是伯爵家回来的小儿子。
也知道他是他的绯闻对象。
他提到“哥哥”,就是挑明了这一点。
甚至,他可能知道那天他在校医室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话。
向导的精神力感知很厉害,虽然邬烬认为他那天收敛气息并没有露出破绽。
喜欢哥哥,还是喜欢弟弟?
他问得轻佻,虞凡白答得也就随意,他笑着道:“我喜欢厉害的哨兵。”
这个“喜欢”,单纯就是欣赏的喜欢了。
还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答案,又有点意料之中。
邬烬知道的。
他喜欢厉害的人,喜欢能够为他创造价值的人。
“那教官觉得,我厉害吗?”他又追问。
“嗯,”虞凡白勾了下唇,又是那种似逗人玩的不认真的口吻了,说,“厉害。”
让人有些牙痒痒,又忍不住去猜他这话下几分真几分假。
而在人猜的时候,他已经把那片刻泄出的一点随意又收了回去,哨兵们陆续抵达了,虞凡白站起了身,话说出口,听起来没几分认真,也真没几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