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色令智昏, 得到了江挽的允许就得意忘形,亢奋得像个没吃过肉的毛头小子没完没了,完全没顾忌江挽现在还怀着孕。

  又或者说, 他巴不得江挽失去这个孩子。

  但他怕江挽发现, 不敢做得太明显,猝然被江挽打了脸后被一脚踹下床,心里那点阴暗的私念也跟着被打散,没等江挽把“滚”字说完,就自己乖乖爬回来了。

  “——我错了,哥哥。”燕炽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重新将江挽抱进怀里,低声下气认错, “我不和他争了, 不换他。”

  江挽唇角红润,雪白的背脊湿涔涔, 背对着他卧着, 被他抱在怀里,双肩完全叩进他的肩膀中。

  燕炽吃到了教训,不敢再得意忘形, 乖乖顺着江挽的心意做事, 热汗融为一起, 两人汗涔涔地宛如从水里捞出来。

  江挽用力抓紧他的手腕,他就一根一根抠开他的手指,亲吻他因为打他通红充血的掌心,低声问:“哥哥手疼吗?我亲亲, 亲一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脸上还贴着烧伤的瘢痕, 皮肤不光滑,脸上还没什么肉,江挽用了那么大的力打他,那么响亮的一声,他眼前都黑了一瞬,尝到了齿间的铁锈味儿,江挽的手肯定也疼得不轻。

  燕炽心疼地低着头,用湿热的鼻息和微微发麻的脸颊拱着江挽的掌心。

  江挽唇瓣微微翕动,将他的手按在胸口,不允许他碰他孕育着小孩儿的肚皮。

  于是他埋在江挽的颈窝,呼出的热烫吐息喷在他修长的脖颈,热得江挽感觉他仿佛在蒸拿房,喘不过气。

  ……

  江挽侧卧在主卧干净软和的床上合眼睡着了,水红的嘴唇被亲得微微肿胀,圆润白皙的肩头还泛着粉润。

  燕炽只穿了一条睡裤,还没来得及穿上上衣,光着膀子蹲在江挽床边小心翼翼观察他,良久,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江挽的小腹。

  江挽穿了睡衣,盖着薄被,将小腹的弧度藏在下面,燕炽什么都看到,但他还是盯着看了许久,终于倾身,安静无声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他没闭上眼,近距离看着江挽。

  江挽皮肤状态很好,没有一丝瑕疵,昏暗的光线像给他自动套上了老式滤镜,孕期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迷人勾人的那股劲,艳丽容颜成熟绽放,近距离的观看下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视觉盛宴。

  燕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呼吸声会惊醒他。他咽喉用力一滑,脸红到脖子根,没忍住又偷吻了下他的嘴唇。

  “老婆。”他声音低如蚊呐,“我比他更爱你。”

  他将全部的爱都交给了江挽,没给他自己留下哪怕一点,他从来没爱过他自己。

  副人格眼神深沉偏执,轻声诉说对江挽的爱意:“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哥哥。如果不能爱你,我宁愿去死,哥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永远记得我了?”

  江挽眼皮紧闭,呼吸依旧匀静。

  “就算得不到哥哥的爱,也想被哥哥永远记住。”燕炽看上去像一只随时都会被主人狠心抛弃的狗,呢喃,“哥哥,除了死,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但如果我这么做,哥哥只会更讨厌我吧。”他静了静。

  当年江挽十五岁,那么多人疯狂地向他求爱,自杀逼他都是他们玩剩下的,如果这样做江挽就真的会记住他们,那他需要记住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种低劣肮脏的手段不配拥有他。

  燕炽说:“他有打动你吗?”

  “他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为什么会喜欢你。”

  江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燕炽站起身,背对着床,在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他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江挽,犹豫了片刻,又重新将它放回了抽屉,而后恍若无事地出了门。

  在他关上门的刹那,江挽睁开了眼,眸底没有任何倦意。

  从来没有人向他解释为什么会喜欢他。

  江挽在昏暗的光线下眯起眼,片刻,他看向床脚的书桌。

  书桌应该是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东西,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放了一只相机。抽屉的锁孔随意插着钥匙,敞着一条缝,表明房间的主人压根没想着给它上锁,无声无息地露着一点小心机,好像在勾引江挽去打开它。

  只要打开它,他就可以知道燕炽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江挽凝眸看了会书桌的方向,过了会儿兴致缺缺重新闭上了眼,一夜无梦。

  两个小时后,隔壁次卧进入深度睡眠的燕炽却忽然睁开了眼。他意识到了什么,飞快看了眼时间,见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凌晨,脸色猛地阴沉下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燕炽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声音沉得能挤出水。

  “做··爱啊,还能做什么。”副人格这次没有装死,语调懒洋洋,笑吟吟说,“说起来,多亏了你会当舔狗。燕炽啊燕炽,没想到你比我还会舔。”

  燕炽牙关剧烈摩擦,发出“咯吱”的动静。

  “你知道老婆今天夸我做的菜好吃吗?”副人格继续说,“我看你做饭做了两年,叹为观止,啧啧啧。如果不是你,我还得不到老婆这句夸。”

  “他晚上应该吃多了,肚皮都圆了好多。”

  “他还让我舌吻,舌头好软。”

  “……”

  “哟,不会还有人没得到过老婆的夸奖吧?”副人格,“啧啧,不会吧,你不会还没得到老婆夸吧,不会吧?啧啧啧啧啧啧。”

  “……”

  “不说话?”副人格说,“破防了?”

  燕炽瞳底微颤,额角青筋蹦跶了两下,舌尖顶了顶还有刺痛余韵的腮帮,忽然意味不明:“他打你了。”

  副人格倏地安静。

  “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你。”因为他除了在床上能用到他的时候,其他时候他都不会亲近他,燕炽说,“你在床上惹他生气了。”

  “他还说了什么?”燕炽慢条斯理说,“让你‘滚’,然后换我回来?”

  副人格:“……”

  “不说话吗?”燕炽含笑着补刀,“被我猜中了,破防了?”

  副人格被回旋镖:“……………………”

  燕炽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把你们昨天经历了什么告诉我。”

  “凭什么?”副人格终于说,“我有本事知道你和我老婆发生了什么,你没本事?”

  燕炽懒得搭理他,调出了监控录像,检查手机的使用记录。

  他提前做了预防,手机里有昨天他出行的路线,通过这个路线,燕炽看见他去了公园,还去了宠物医院。

  燕炽打开微信,果然看见宠物医院的医生给他发了小奶狗的几张照片:【麻药过了,醒了。】

  他还发了一个某短视频平台的账号链接过来:【这是我们医院的账号。我们打算等毛孩子的伤势好点之后再发领养信息,如果你们想留下它,可以提前告诉我们。】

  三言两语,燕炽就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去了客厅,在玄关找到了小狗的检查报告。

  脊椎和后腿受损的小狗,被江挽和副人格捡到送去了宠物医院,并且江挽没有透露想不想领养。

  副人格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他,猜他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问:“抽屉的日记本,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让老婆发现?”

  他知道那个日记本是燕炽故意留在抽屉里的,但江挽显然不是那种会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人,想要他主动发现,不如让它直接烂在抽屉里发烂发臭,那样才可能会被他发现。

  连副人格都知道的道理,主人格不可能不知道。

  燕炽没答话,打开浏览器,看见里面的搜索记录:【孕期喝鲫鱼汤会涨奶吗?】

  完全以公谋私给自己谋福利。燕炽面无异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顿在删除这条搜索记录上方,笑了一下,退出了浏览器。

  副人格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直觉主人格现在正在冒坏水,狐疑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燕炽却没搭理他。

  天亮后,江挽回去了。

  燕炽站在主卧门口扫了眼原封不动的书桌抽屉——和他们预料的一样,他果然没动。

  燕炽站了片刻,大步迈过去,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日记本黑色皮质封页上烫金的“diary”经过这么多年颜色已经变得暗沉,里面的纸张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泛黄陈旧。

  ——这本日记完全记录了燕炽从幼年时期到青年时期的心理历程。

  燕炽手腕微顿,还是翻开了它。

  日记本的扉页写着娟秀的“周灼”,翻过扉页,却是整整齐齐、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稚嫩字体。

  【2000.4.4 阴

  生日,妈妈夸我聪明,送了我一个日记本和一本字典,还帮我写了名字。

  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他们说这是这座城市一个潮湿阴暗的角落,就像我和妈妈。但妈妈说我的名字是一团火。

  有些字不会写,幸好妈妈还送了我字典。】

  【2000.6.2 阴

  今天是另一个妈妈,她不喜欢我。

  但妈妈对我很好。】

  【2000.6.4 晴

  妈妈看见了我身上的伤,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我告诉她,她又哭了。

  她说她爱我。】

  燕炽四岁的笔迹,他虽然早熟聪慧,这个时候认识的字就已经不少,但有几个复杂的字还是看起来有些怪异,笔画顺序不太对,像是一比一对照着方块字照葫芦画瓢画下来,但这种字体很少出现。

  燕炽又往后翻了十几页。

  【2002.8.1 小雨

  她进了医院,看起来不太好。】

  【2002.8.2 小雨转晴

  她问我喜不喜欢燕炽这个名字,又说“炽”和“灼”都是火,是一个意思。我说只要是她取的名字,我都喜欢。】

  ……

  【2002.8.15

  她把我交给一个男人,她说他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他是燕家的大少爷,他看我们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看起来对我避之不及,并不想当我的父亲。但她说他现在不能出现丑闻,所以她联系记者逼他认了我。

  我知道她已经病得很严重,无法再抚养我,所以她走的时候我没叫她。

  她也没有回头看我。】

  【2002.8.20

  她死了。】

  【2002.8.21

  我改了名,是她给我取的那个名字,燕炽。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叫周灼,没有人在意。】

  从这里之后,日记出现了长达一年的中断。

  【2003.9.21

  绑架。

  绑匪想利用我从那个男人手里要钱,失败了。

  他们想杀我,可惜。

  随便挑拨几句就会自相残杀,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人活着,实在太不公平。

  回去的时候父亲看上去好像很失望,但更多的是冷漠。

  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奶奶。她以为我被欺负了,带我回家,要把她外孙以前的衣服给我换,我拒绝了。

  我不应该和她走,所以我趁她去找干净衣服的时候离开了。

  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和她外孙的合照,他很漂亮,笑得很可爱,奶奶带我回去的时候告诉我他比我大两岁,可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比我还小。我想,他这么好看,应该和她一样好。】

  【2003.9.23

  我又去找了那个奶奶,她牵着漂亮哥哥送他去跳舞。我悄悄跟着去了。

  他跳舞的时候像只小天鹅,漂亮优雅,可爱。】

  【2003.10.2

  听说他一直是单独跟着老师学跳舞,这段时间他老师临时有事,所以他暂时在舞蹈班上课。我觉得他好像注意到了我。】

  【没有注意。】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每个人笑得都那么可爱漂亮,他很善良,会给流浪猫和流浪狗做小窝,他奶奶有时候也会陪他一起。他好会撒娇。】

  【我总是听到了身体里另一个我的声音,我听见‘我’在说想接近他、靠近他,想和他交朋友,好嫉妒每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

  它刚开始很虚弱,但这几天越来越清楚,我知道我遗传到了妈妈的精神病。他们在给我吃药,想让我变得和她一样。】

  【父亲发现了我经常出去,我被他关起来。但我还是没忍住偷跑了出去看他。找到他的时候下雨了,他正举着伞给小区的流浪小狗小猫挪窝。我没忍住去帮他,他就对我笑,然后把伞送给了我。我们成了朋友,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还说我可以叫他哥哥。

  我没想到我们竟然可以成为朋友。

  我告诉他,我叫周灼。】

  ……

  【父亲给我请了家教,我很久没见过他了。生日的时候姑姑送了我一个相机,我带了相机去找他,他还记得我。我给他拍了张照片,他不知道。】

  这一页日记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没有压胶,微微泛着黄,又因为被人经常抚摸,已经卷起了毛边,毛边有些发白稀碎。

  燕炽手指拂过坐在垂丝海棠树下的漂亮小男孩,将照片的毛边展平。

  照片上的漂亮小男孩是十岁的江挽,正抬头看着头顶的垂丝海棠,但看他照片上的穿着打扮,当时明显不是垂丝海棠的花期。

  二十年过去,三十岁的江挽已经不记得当年的童年玩伴了。

  更何况这个童年玩伴也不经常出现,那么多小朋友喜欢他,他不缺玩伴。

  燕炽眼底漾起温柔的情愫,翻到了下一页。

  【离上次见面过了二十五天,我终于忍不住又想去找他,但我不敢。

  花园里前两天来了几只流浪猫,没被佣人发现,被我发现了。我想到他,所以有些喜欢,没有驱逐它们。父亲安排家庭教师很严格,课程繁重,上课的时候没忍住找借口去看它们,被家庭老师发现。

  家庭老师向父亲告状,父亲的助理代他转达,让佣人当着我的面打死了它们。

  父亲的助理告诉我,我是燕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不应该对任何东西和人表现出喜欢的倾向。但我知道我不会是父亲的继承人,他只是想控制一个未来可能不听话,会影响到他的因素而已。

  父亲给我请家教,是因为如果被人发现他没让我得到应有的教育,会有舆论诘责他而已。

  他憎恶我。

  当然,我也同样憎恶着他。】

  【有些后悔没有告诉他我现在不叫周灼,但也幸好没告诉他我叫燕炽。哥哥对谁都没有防心,被别人发现他认识我就糟了。】

  【偷偷去见他,拍照的时候忘记关声音,被发现了,我其实戴了帽子和口罩,他还是认出了我,但我走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想见你我是燕炽。】

  这一天的日记被大量涂黑,字迹也和前面的字迹截然不同。

  这是副人格第一次完全出现,趁他熟睡时占据他的身体留下痕迹。

  年幼的燕炽发现了这个陌生笔迹,立即划掉了它们。

  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唯一留在身边的东西,他没有撕掉副人格染指的那几页彻底毁尸灭迹。

  燕炽合上了日记本,按了按鼻梁,将日记本重新放回去。

  手机“嗡”地震动,是江挽发过来的消息:【我饿了。】

  江挽回家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咸粥香,灶上用文火煨着粥,另一个灶上蒸着燕炽手工揉的包子和馒头,全自动炖盅里正炖着给他的燕窝,清炒时蔬还热气腾腾地用菜罩子罩着。

  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却没人。

  江挽揭开了粥的盖子,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小泡,热气扑脸。

  没多久,家门口传来动静。

  是燕炽过来了。

  “哥哥,”燕炽面容沉静,“早上好。”

  江挽打量了他两眼,认出他不是昨天那个副人格,眼神在他微微肿起的脸颊上掠过,让他进去:“早上好。”

  “昨天——”燕炽搅拌着锅里的粥,关了火低声说,“之前说好了不把他放出来打扰你,是我食言了。他……有没有做什么让你反感的事?”

  “你没记忆?”江挽随口问。

  “嗯。”燕炽说,一句话直接撇开他和副人格的关系,表示自己的无辜,“他趁我睡觉的时候跑出来,我一直在沉睡,直到今天凌晨才醒。”

  “如果他再惹你生气,你可以不用打他。”他轻声,“他是个心理变态,你打他,他会更高兴。”

  江挽眸光微动。

  “你可以打晕他,或者给他喝点酒。”燕炽唇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一勾,“我就能回来了。”

  “你知道的,哥哥,我是永远不会惹你生气的。”

  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江挽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好。”

  听了全过程的副人格:“…………”主人格这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