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站在门外, 背后的尾巴都快要甩成残影。

  ——像极了一只闻到了肉骨头香气、两眼发亮的狗。

  而且,有点蠢。

  这股感觉出现得莫名其妙,燕炽除了格外舔了点以外, 平时表现得很内敛, 也并不蠢。

  江挽目光在燕炽脸上顿了片刻,松开门把手,说:“进来吧。”

  他看了眼燕炽的鞋:“自己找拖鞋换。”

  燕炽将手上的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打开鞋柜,眼神在里面飞快逡巡了一圈。

  鞋柜里琳琅满目放着江挽的鞋:软薄的舞鞋,保养得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 休闲的白色运动鞋,以及毛茸茸的拖鞋和夏季的凉拖鞋。

  一米高的鞋柜里, 都是江挽的鞋。

  鞋柜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放了熏香。

  江挽的脚生得小,鞋也小。燕炽在这些鞋中, 快速敏锐地找到了两个多月以前江挽出席乐时渝那档选秀节目三公舞台时穿的那双手工皮鞋。

  意大利顶级私人订制手工皮鞋, 红色鞋底,有小跟,是江挽喜欢的风格。

  他那个时候还没显怀, 穿了一套格外显身材的矜贵小西装, 坐在评委席时裤脚上扯, 露出一截被半透明黑袜密不透风包裹、不盈一握的可爱脚腕,他双腿交叠时露出的红色鞋底性感到让人想不顾一切跪在他面前,心甘情愿被他毫无尊严地踩在地上。

  燕炽眼眸微暗,脑中那根神经却难以抑制地亢奋, 连带着手腕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燕炽。”江挽双手环胸靠着墙,看着突然烧起来的燕炽, 清越的嗓音似笑非笑,“叫你换鞋,你看我鞋柜干什么?”

  “抱歉,哥哥。”燕炽从臆想中抽离,老老实实取了双拖鞋换好,这双鞋合他的脚,显然不是江挽的拖鞋,他拎起食材看向江挽。

  和他正在臆想中穿着小西装和那双红鞋底手工皮鞋的江挽不一样,他面前的这个江挽穿着柔软居家的家居服,漂亮的眼睛带着些探究看着他。

  他带过来的食材不少,拎起来时手臂鼓起了几条明显粗壮的青筋,他路过江挽,将食材放进冰箱,说:“你助理把食谱发给我了,哥哥,我会照顾好你的。”

  江挽目光跟着他移动,轻轻“嗯”了声。

  “还有下周的产检。”燕炽说,“我也会陪哥哥去的。”

  江挽在沙发前坐下,片刻后问:“你是燕炽的副人格?”

  燕炽整理冰箱的手一顿,眼睛更亮,身后那条无形的狗尾巴摇得更欢:“哥哥,你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嗯。”江挽风轻云淡,燕炽的副人格的风格和他的主人格太迥异,他很难认不出来。

  “我就知道哥哥可以认出我。”燕炽低喃着说,随即弯起唇看着江挽,“哥哥放心,我会比他更会照顾你。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面对两个人格间的竞争较劲,江挽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小陶说你一周会做三次瑜伽,第一次只做了半个小时,这次打算做四十五分钟。昨天哥哥休息了一天,今天该做了。”燕炽已经把小陶给他的时间安排表背了下来,“哥哥现在要去做瑜伽了吗?”

  ……燕炽的副人格有点吵。

  江挽眉心轻皱,“嗯”了声,起身回了房间,换了套瑜伽服。

  瑜伽服不算紧身,但还是将他小腹的弧度都完全衬了出来。

  燕炽的目光在它上面转了圈,不动声色地敛去,帮江挽准备好瑜伽垫和其他做瑜伽能用到的基础用品。

  江挽还是跟着视频中的老师一起做动作,轻柔舒扬的音乐中只有老师偶尔引导讲解的声音。

  燕炽安静守着江挽,没开口打扰他,只是略显阴沉的目光时不时停在江挽孕育着小芽的小腹。

  “今天晚上,我会过来。”江挽背对着他说。

  燕炽的副人格这段时间一直在潜伏,因此顺利听懂了江挽的话,阴沉瞬间从眼中散去:“好。”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江挽没再说过话,燕炽也老老实实陪他做了四十五分钟的瑜伽。孕期的瑜伽并不轻松,结束的时候江挽脸色桃艳,手脚都有些酸软。

  燕炽犹豫了会儿,想上前帮忙抱起他去沙发,又在江挽的注视中定在原地,于是主动将手臂递到他面前:“扶着我吧,哥哥。”

  江挽看了他一眼,才扶住了他的手臂。

  红姐这两天除了给他安排的一档综艺节目的连麦环节以外没给他安排其他行程,因此江挽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在客厅里看乐时渝前两个月参加的选秀节目打发时间。

  燕炽还没到中午就提前钻进了厨房,兴奋地哼着歌,惹得江挽看了厨房好几眼。

  等江挽起身回了房间,厨房的动静才停了下来。

  燕炽探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缩了回去。

  “温医生。”他唇角微弯,边研究菜谱边给温景瑞打电话,低低地笑,“好久不见啊,温医生。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的温景瑞卡了好几秒,手机触碰眼镜镜框轻微的的动静响起之后,才传出他冷静的声音:“是你。”

  “你想做什么?”

  “你这样搞得我好像一个暴·徒,温医生,他听到之后就该误会了。”燕炽被他的反应取悦,压着愉悦的喉音,轻声说,“还好他听不见。不要误会,我也只是想来问候问候你而已,温医生,毕竟咱们好久都没说过话了。”

  温景瑞不语。

  “啊,你猜我在哪儿?”燕炽说。

  温景瑞于是问:“你在哪儿?”

  燕炽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哥哥家里?”

  温景瑞听他们两个人格说过他这个好哥哥是谁:“……”

  燕炽:“你怎么知道主人格至今没踏进过他家半步,而我可以给他做饭,今天晚上还能和他亲嘴?”

  温景瑞:“………………”

  温景瑞差点破口大骂燕炽有病。

  燕炽切菜的“笃笃”声清楚地传到对面,温景瑞语气听上去有点奇怪:“你现在在做饭?”

  “没想到吗?”燕炽含着笑说,“能给他做饭,我太高兴了,所以想和温医生你分享。你看,我想分享这件事,所以就想到了你,开心吗,温医生?”

  温景瑞:“。”

  不是很开心。

  他宁愿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温景瑞知道他打电话过来肯定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温医生好像也有个爱人。”燕炽依旧含着笑,眼底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阴翳,眼尾压着阴冷的嘲讽,语气是和表情迥异的轻快,“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这种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心情。”

  温景瑞心脏却猛地一沉,蓦地想起他第一次催眠燕炽的副人格沉睡时,只成功催眠了他十分钟。

  十分钟之后,他的主人格被暴力镇压。

  副人格抢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眸黑沉如寒潭般慑人,也是同样的一句:“我记得温医生有个爱人。”

  “保持中立,不听他的话,不给他做事,是为你好。”他嗓音低冷,说出的威胁如同恶魔的低语,“否则,你最好能保证可以彻底杀了我。”

  燕炽的主人格当时在沉睡,并不知晓这件事。但副人格做出什么事,只要主人格不想被严加看管或者进监狱,他就会想办法摆平副人格捅出来的烂摊子,他的智商远在聪明人之上。

  但谁也无法拒绝主人格的要求,主人格看起来好说话,实则是条隐匿毒牙的毒蛇,谁也不知道主人格笑脸的背后是在谋划什么,他比缺点脑子的副人格更难缠。

  燕炽两个人格都想弄死对方,但谁都弄不死对方,所以旁人最好不要牵扯进去。

  温景瑞在很久以前就想清楚了这件事,但他两年前还是无奈选择了帮主人格催眠副人格沉睡。

  “怎么不说话?”见他沉默,燕炽轻笑,“都说了只是和你分享一下心情而已,别表现得这么如临大敌。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有哥哥在,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他低声,“我可是要和他白头到老的。要是因为你们不能和他白头到老,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温景瑞一顿,知道他这会儿说的都是真话,问:“所以这次你被成功催眠了两年?”

  燕炽将切好的菜放进菜篓里清洗,水声清晰地传到对面:“十分钟。”

  “主人格那个傻逼,真以为我被催眠了这么久。”他想了想,幸灾乐祸地继续说,“‘暖男排狗后面’,没想到他还真把这句话听进去,舔着脸来给我老婆当狗。笑死,我看他舔了我老婆一年多都没舔到手,这么废物。”

  温景瑞:“……”

  “狗有时候也是会挣脱开主人手里的狗绳的。”燕炽冷不丁收敛起语气的笑意,听上去有些阴晴不定,“你说对吗,温医生?”

  温景瑞从中听出了讳莫如深的警告。

  江挽对厨房中的对话毫不知情,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燕炽还在哼歌,比之前还兴高采烈。

  燕炽端出最后一道糖醋排骨放在餐桌,拉开椅子,看着江挽摇尾巴:“哥哥,快来坐。”

  江挽一顿,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燕炽将筷子递给他。

  桌上三菜一汤,一道糖醋排骨,一道鱼汤,一道豆腐酿肉,还有一道清炒小白菜。

  鱼汤炖得乳白,燕炽盛了碗给江挽,又低声说:“尝尝?”

  江挽在他眼神的催促中喝了口鱼汤,夹了块儿排骨和豆腐酿肉,在他的注视下吃了。

  “怎么样?”燕炽有些紧张,“好吃吗,挽挽?”

  “嗯。”江挽吹凉了鱼汤喝了口,终于没这么惜字如金,“好吃。”

  燕炽的厨艺比小陶好。

  以他和江挽目前的关系江挽不可能会违心夸他,只有真的好吃江挽才会这么说,燕炽松了口气。

  他坐在离江挽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太远,也不太近,惹江挽反感。餐桌上无话,饭后燕炽主动将碗筷送去洗碗机。

  下午的时间燕炽回去了,直到晚饭时间才过来。

  晚饭后天已经快黑了,江挽在家里待了一天,终于在这个时候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散步。

  附近新修了个公园,大概是没怎么宣传,在这里散步的人很少,但江挽经常过来。

  江挽让燕炽陪着他,其他几个保镖都远远跟在后面。

  晚饭吃得有点多,但江挽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吃多了,捧着比之前还圆了一圈的肚子,拉紧了口罩和渔夫帽,走得有些慢。

  燕炽陪他走了半个小时,看见一条长椅,问:“哥哥,要休息会儿吗?”

  江挽点头,在长椅上坐下。

  小径不远处有个小广场,附近小区的老太太们都在这里跳广场舞,几个小孩儿在小广场跑来跑去,穿进老太太的广场舞方阵,得到了几句呵斥。

  很有市井生活气息。

  除了背景和人不同,这幅画面和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晃眼一看,还会恍惚觉得这就是在十几年前。

  江挽看了会儿,突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他的脚踝,低头,看见了一只狗头。

  是一只浅色的小金毛,还是只小奶狗,脏兮兮地在地上爬,有气无力地呜呜嘤嘤,眼睛睁不开,看上去已经有点奄奄一息,只是不小心蹭到了江挽的裤腿。

  它的后肢看起来不太对劲,有黑乎乎的血迹。

  燕炽跟着低头,看见它皱了下眉,偏头看见江挽看了会儿就想将它拎起来,阻止了他:“别动,哥哥。”

  江挽看着他,他软化了语气,轻声:“它身上脏,对宝宝不好,我来。”

  于是江挽收回了刚要伸出去的手。

  燕炽抓起了小奶狗放在掌心让江挽远远地看。

  小奶狗太小了,才只有燕炽手大,流的血很快浸湿了燕炽的手心。江挽看着在他手上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奶狗,目光停在它的后肢。

  它的后肢软趴趴拖着,一直在流血,不太像正常的伤势,像是人为的。燕炽观察着江挽的脸色,忽然福至心灵提议:“把它送去宠物医院看看?”

  再不送去,这只奶狗可能就要死了。

  江挽点头:“好。”

  公园不远处正好就有个宠物医院,出了公园后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宠物医院的医生将只剩下一口气的奶狗接走抢救,燕炽也去给碰过奶狗的手消了毒,才回到江挽身边。

  “伤势重,失血过多,再晚来一会儿就不一定能救活了。”医生出来说,“后肢骨折程度不深,但脊椎神经可能出了问题,以后不一定能站起来。”

  “你们是主人?”

  “捡的。”燕炽说。

  医生脸上露出了些怜悯和不忍:“那就是流浪狗。我们医院倒可以收留它一段时间,但如果找不到领养它的人,还是会安乐死。”

  很多人喜欢狗,但很少有人愿意领养一条身体有残缺的狗,尤其是它还站不起来。

  “先治。”江挽站在燕炽身后淡淡说,他没露脸,“治好了再说。”

  医生听他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是谁,情况紧急之下也没再多想,得到了他们的话之后又返回了手术室。

  奶狗的伤势得到了处理,生命暂时保住了,但还需要留在医院观察。燕炽阻止了江挽留微信的动作,代替他加了医生的微信,把奶狗全权交给了医院。

  医院会把小奶狗伤势的变化和领养消息同步给他们。

  江挽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没再去公园散步,出了医院之后就径直回了小区,在燕炽眼巴巴的眼神中停在门口,说:“去洗澡。”

  燕炽欣喜若狂:“洗鸳鸯——”

  “你一个人。”江挽无情打断他的幻想,输入指纹打开了门锁,“我会来找你。”

  燕炽蔫巴巴:“好。”

  江挽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他蔫了会儿,又恢复了精神亢奋,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似的,风风火火进了家门,“哐”的一声关上门。

  没半秒中,关紧的门又鬼鬼祟祟打开了一条欣喜期待的缝。

  半个小时后,江挽打开了燕炽给他留的门。

  燕炽已经洗完了澡,在玄关徘徊,冷不丁看见江挽开门,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后又巴巴地贴上来:“哥哥,”

  他说着瞥见了江挽没扣好的衣扣,看见一片白晃晃还挂着水珠的胸膛,眼神登时有些飘忽,摸了下鼻子,没摸到血,才松了口气,问:“我可以亲你吗?”

  江挽睨了他一眼,推开了次卧的门:“进来。”

  燕炽欢欣雀跃地跟了进去。

  他当然可以亲他,江挽不会在床上拒绝他这个请求。他半压着江挽急不可耐地亲他,手掌抚摸他的肚皮,却被用力抓住了虎口,不准摸。

  从亲吻到后来的迫进,完全没给江挽缓冲的时间,江挽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一只手护住孕肚,另一只手抓紧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和主人格全然不同的风格。

  江挽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在赫斯顿顶楼的那天晚上,很快出了一身汗,呼吸都是滚热的,听见燕炽在他身后声线不稳,问他:“哥哥,我是不是更好?”

  燕炽有些疯了,像被放出笼的狗,江挽抓他的痛变成了他的催化剂,疯狗似地咬着肉不放:“哥哥,快说,我是不是比他更厉害?”

  江挽被挤压,险些要喘不过气。

  愉悦一阵阵冲刷他的尾椎,他却不能不顾他肚子里的宝宝,有些受不了,骤然压紧了燕炽的手臂,扭身,“啪”的一声清脆,用力抽在燕炽脸上。

  燕炽顿了顿,摸了下被抽痛的脸,舌尖顶了下腮帮,血腥味渐渐浓烈。

  江挽胸膛红润,剧烈起伏,趁他愣神的功夫,抬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下了床。燕炽跌下床,发出“哐咚”一声巨响。

  “不会忍就把他换回来。”江挽声音有些沙哑,随后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停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