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抓到了当初偷袭自己的人,桑落迫不及待驱车前往城南的公安局。

  负责这件事的江警官亲自出来迎接,与二人简短的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主题。

  “袭击桑先生的人我们确实是抓到了,但是……”江警官表情有些无奈,“这位行凶之人的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复杂?”桑落好奇问,“不能定罪吗?”

  “定罪确实有些困难。”江警官如实道。

  桑落愈发好奇了起来:“我能见见他吗?”

  “自然可以。”江警官道,“不过犯人目前不在医院,还要麻烦二位跟我去一趟医院。”

  桑落:“他生病了?”

  江警官迟疑地点了一下头,说:“具体情况等到了医院我再跟二位解释。”

  桑落和时暮冬跟着江警官来到一家精神病医院。走进一间门口有警员看守的监护病房后,江警官指着病床上一个清瘦苍白的年轻人说:“袭击桑先生的人就是他。”

  桑落看着病床上的年轻男人,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敢在光天化日下搞袭击的应该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但现实却大相径庭。病床上的年轻人十分的清瘦,因为生病瘦得已经脱相了,但仍然能看出五官很漂亮,有种阴柔的美。眼尾下垂,给人一种天然的无害感。总之光看脸的话,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个恶人。

  就连桑落都产生了怀疑:“你们确定没有抓错人?”

  “确定没有。”江警官道,“我们反复比对了监控画面,而且他也亲口承认了,并且在他藏匿的地点找到了当时袭击时骑的机车和那根棒球棍。”

  “他精神有问题?”桑落的视线一直落在病床上的年轻男人身上。这个年轻的男人的状态有些奇怪,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看,但目光涣散,眼神也没有定点,看着像是在看他们,但又像是在发呆。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跟灵魂出窍了似的。

  “他叫尹盛,本地人,15岁,三年前检查出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几年一直在接受治疗,不过情况反反复复,一直没能彻底治好。”江警官解释道,“一个半月前,尹盛病情复发,被家人送院治疗,结果治疗了一周之后偷逃出院。”

  桑落算了算日子,尹盛偷逃的日子正好和自己遇袭日子吻合。

  也难怪江警官说就算抓到了人也很难定罪——15岁,又是正好在发病的精神病人,手握两块免罪金牌,简直就是天选的“法外狂徒”。

  虽然桑落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为什么会袭击我?”桑落问,“是随机的还是专门冲我着我来的?”

  江警官告诉道:“据尹盛自述,他当时正在发病,将你看成了之前霸凌过他的同学,并且你那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刀,以为你是要伤害他,所以拿出了棒球棍自保。”

  刀?自己什么时候拿刀了?桑落纳闷,但转念一想,尹盛那时候明显是出现幻觉了,所以他眼中的刀其实是自己拎在手里的装着蛋糕的纸袋?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尹盛的一面之词,并不排除他是为了撇清自己的罪行故意说谎。但看尹盛眼下的状态真相究竟如何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无从而知了。

  他们来之前尹盛刚发过病,这会儿虽然安静了下来,但整个人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无法正常对话。因此三人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出了病房,江警官询问桑落后续想怎么处理。

  桑落其实也挺为难的,尹盛这种情况自己就算起诉了十有八九也无法定罪,但就这么放过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桑落想了想问:“他父母呢?”

  江警官摇头叹气:“他是个孤儿,出生之后不久就被父母遗弃了,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得,还是个孤儿。桑落在心里叹气。孤儿、未成年、还是个精神病人,这buff叠的……桑落想要追究都有些不忍心了。

  桑落摆摆手:“先治病吧。其他的等他病情稳定了再说。”

  “好的。”

  桑落扭脸去看时暮冬,原本想问问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什么看法,却见时暮冬站在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在看屋内的尹盛,板着脸表情有些严肃。

  “在看什么?”桑落走过去,也探头往窗里看。

  尹盛仍然是一副呆滞木然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病床上。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动了,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摸了一下左边的耳垂,嘴角缓缓上扬,浮现起一个幸福的微笑。

  桑落愣住了,也学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这是个有些别扭的动作,正常人一般会选择摸与手同边的耳垂,这样比较容易摸到,动作也更加自然。但是尹盛却是选择用右手去摸左边的耳垂,就好像是在效仿别人在摸自己。

  桑落一怔,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了。他又去看尹盛的表情,似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时他突然听见时暮冬问江警官。“他平时有走得近的朋友吗?”

  桑落不禁看了他一眼,时暮冬是不是也想到这一点了?

  江警官告诉他们:“尹盛应该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我们调查过他的社交圈,尹盛因为精神疾病从小独来独往,性格很孤僻。”

  时暮冬点点头,没再往下问。

  三人又去跟尹盛的主治医生了解了尹盛的病情,在医院逗留到傍晚才离开。

  三人在医院门口分别,江警官回了局里,桑落和时暮冬则是直接驱车回家。

  回去依然是桑落开车。

  “尹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和桑家人有联系的,是不是我们想多了?难不成真的单纯是我倒霉?”桑落一脸郁闷。

  时暮冬转过脸看他:“郁闷了?”

  “有点。”

  时暮冬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问:“那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桑落哭笑不得:“你真把我当小孩子了啊,以为一顿饭就能哄开心?”

  时暮冬也不辩解:“那要不要去?”

  “当然去了!”

  时暮冬失笑。

  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开进了半山别墅,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桑落抱着方向盘,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幢熟悉的建筑:“说好的带我去吃好的呢?”

  “对啊。”时暮冬从容微笑,“这不就带你来了吗?”

  “这是你家。”桑落无语地提醒他,“既然要带我去吃好吃的不应该去餐厅吗?”

  时暮冬解开安全带,见桑落一脸受欺骗的表情没有再逗他,笑着解释:“其实是我妈昨晚打电话叫我们回来吃饭。她特地请了广味居的名厨来家里亲自料理,所以你完全可以假装我们是在餐厅里吃。”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一听是时老夫人特地叫他们回家吃饭,桑落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我什么都没准备空手就来了,不然先回去买点礼物。”

  时暮冬失笑:“回自己家买什么礼物。”

  桑落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结婚也快一周了,虽然已经适应了时暮冬法定伴侣这个身份,不过对于时家他一直没能完成身份的转换,总是下意识把时暮冬和时家其他人分开看待。

  时暮冬:“下车吧。”

  桑落下了车,跟着时暮冬往里走。

  时暮冬凑近过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提醒:“等会儿记得别喊错了。”

  “……”是提醒他进门别喊错称呼吗?桑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不过不得不说,时暮冬的提醒还是很及时的,不然他可能就真的叫错了。

  佣人过来给他们开了门。

  时老爷子和时老太太闻讯从茶室里出来。

  “爸爸,妈妈。”桑落在时暮冬的提醒下成功喊对了称呼,不过叫惯了爷爷奶奶,突然改口喊爸妈真是说不出的别扭,短短四个字就磕巴了两回。

  好在老两口丝毫不介意,笑呵呵地收下了这一声。

  “晚饭还有一会儿,先跟我去喝杯茶。”老太太二话不说拉着桑落往茶室走去。

  “好。”桑落跟在后面,很是乖巧听话。

  时暮冬抬脚也准备跟上,结果被老爷子一把拽了回来。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沉声命令:“你跟我来书房。”

  时暮冬无奈笑笑,扶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茶室和书房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桑落有些在意,一步三回头地往身后看。

  “这父子俩估计又有工作要谈。”老太太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不用理他们,我们聊我们的。”

  “嗯。”桑落收回视线,跟着老太太走进了茶室。

  老太太和老爷子刚才就在这里喝茶,茶具还没收起来,二人相对而坐,老太太取过一个新茶盏,给桑落倒了一杯。

  桑落品了一口。

  老太太问:“尝出来了吗?”

  桑落愣了愣,又尝了一口,表情有些尴尬,低着头小声回答:“尝不出来,我对茶不太了解。”

  老太太笑笑,告诉他:“这是罗汉沉香。”

  桑落细细回味了一番,唇齿留有淡淡的果香,确实是罗汉沉香的味道。

  老太太又将一小碟精致的中式糕点摆到他的面前,和他闲聊了起来。

  “你爷爷对茶这么研究,他没教你吗?”

  “他有教,不过我坐不住,爷爷教了不到五分钟我就趴蒲团上睡着了。我一睡爷爷就让我罚站,不过下回再上课我又忍不住睡着了。后来爷爷觉得我不是学这个的料就放弃了。”桑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得耳朵尖都红了。

  老太太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意铺满眼底。

  “最近跟暮冬还好吗?”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桑落有些措手不及,迟钝了几秒才回答:“我们挺好的。他最近工作比较忙,为了省时间才住在公司里,这件事他事先就跟我说过了,我也理解,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老太太碰碰他的手背,放心道:“没事就好。”

  “嗯。”桑落心虚地喝了口水,低垂着眼不敢与她对视。

  “今晚就住家里吧,别回去了。”老太太不仅话题转得突然,挑话题的水平十分高超,主打一个猝不及防,“你和暮冬的屋子白天已经让人收拾过了。”

  “咳咳。”桑落吓得呛水。

  住、住这里?还要和时暮冬睡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