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贺云屺轻蔑地看向他,好像一个跳梁小丑,“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你当真了?还是说,习惯了贪心?”
一句话是那么轻飘,但落在他的耳里是那么讽刺。
他感觉到冰冷的血液从心脏缓缓流出,渐渐蔓延四肢百骸,刺得他生疼。
这算什么?
高级替身?
顾鹤想抬脚离开,不料踉跄起身发现脚下一片血迹,很是醒目,他赤着脚踩过那些碎片狼藉,他一脚踏空,身体直直往下坠落,不知掉入了哪一个深渊,偏偏四肢软绵,喉咙一紧,连呼救都喊不出来。
之后他看着人影压了过来,是宋知礼。
他骄傲极了,犹如被人宠在掌心里的小王子,居高临下地走到他的面前,一脚踩在了他的手掌上。
都说十指连心,钻心的痛铺天盖地。
“我很讨厌你的手,太漂亮了。”他渐渐蹲下,眼睛里全是愤怒和嫌弃,欣赏着顾鹤那张苍白的脸,顾鹤脸上的神情越精彩他就越开心。
“可惜了,以后都不能握手术刀了。”恶毒和幽怨仿佛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捅进他心脏里。
他双眼赤红的模样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顾鹤的耳畔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宋知礼的挑衅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睛对上那双冷漠的幽蓝,眼神深得可怕,像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那压迫感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想说的话似乎都被扼杀在了喉咙里。
顾鹤,你什么时候卑微得像一个乞丐要去讨他的一句话了?
痛。
太痛了。
心脏的猛烈收缩疼得比以往都猛烈。
——
“乖宝,醒醒,怎么了?”
顾鹤迷迷糊糊被人叫醒,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的后背,浑身一僵。
“醒了?做噩梦了?”依旧是那双浅蓝的眼睛,没有梦里的冷漠,里面倒影的全是他刚睡醒的模样。
因为那场光怪陆离地梦,后背、额头都冒出了热汗,可能是因为侧着睡,他的半边身子都发麻了,动弹不得。
贺云屺看着他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亲了亲,似乎告诉他现在才是现实。
“嗯。”他迟缓地应了一声。
贺云屺把他拥入怀,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梦都是反的。”
他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没有烟酒味,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贺云屺。”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他问不出口,就好像害怕这个绚丽的泡沫一戳就破,黄粱一梦一晃就醒。
“嗯?怎么了宝宝?”
顾鹤沉默了良久,在他的怀里摇摇头。
贺云屺知道他的情绪不太对劲,不再说什么,只是把他牢牢地拥在怀里。
一只大手覆扣着那细白的手指,好似十指相扣的动作,贺云屺想,这只手太适合戴戒指了,结婚戒指。
*
【听说你失忆了,想找回你的记忆吗?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要骗你吗?】
【你以为他是什么人,连你们的视频都能万人直播。】
还是那个匿名邮件。
顾鹤知道,这个匿名邮箱的主人一定是认识他的人。
顾鹤敲下了回复:条件。
那边很快回复(无偿。)
虽然很多时候,理智是一回事,情之所至又是一回事。
他以最冷静的态度处理了手中的文件,接收、解压、播放以及关闭。
整个过程中,他的喉咙好像被人扼住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胸腔里泛起细密的酸疼。
直到最后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胃里不断的抽搐,浑身冒着冷汗,脑子乱成一片。
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浴室。
忽然「砰」的一声似乎是打碎了什么东西,秋嫂闻声赶紧上来查看。
“顾少,你没事吧?”
顾鹤的脚有些发僵,他低头看着碎了一地的镜子,从那些破碎的镜子中看到了好多个自己。
“没事。”
秋嫂站在门外,听见了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或许是因为隔了一扇门,穿透的声音并不能很好的把情绪传递,她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贺云屺太精明了,总有办法将自己这种人拿捏得正好,最后变得离不开、走不掉、终有一天会死心塌地。
镜头拍的太清楚了,他愣愣地看到屏幕上两个交缠的人影。
他只觉如坠冰窖,羞耻、愤怒,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碰撞。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心脏骤然钝痛,痛到了眼眶,生生把他逼红了眼,左手捂住胸口默默地蹲了下来,嘴巴只能张大了深呼吸。可还是咽不下喉口的酸涩和哽咽头埋得低低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垂直落下。
耳畔只回荡了那人不耐烦地回答:“一条野狗而已......玩腻了再说吧。”
原来所有的幸福都是明码标价的。
他只是觉得浑身都冷,如坠冰窖。
痛。
真的太痛了。
就算深呼吸再多次他都没有办法变得冷静下来,他走到了花洒底下,开了冷水,才让那因震惊而变得迟钝的脑袋适时的清醒了过来,内心更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诞感。
他静静地看着墙壁,目光涣散,任由着冰冷的水珠冲刷到身体上,他形同深陷荒野,枯木无依。
原本以为是救赎的光,没想到只是一束舞台的聚光灯,照见了坠落的灰。
眼前的东西又开始模糊了,他站起来抹了一下眼睛,他知道这不是生理泪,水流很快就冲净他脸上的泪痕。
视频里的他们,看起来并不是相爱的。
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都很被动。
那么喜欢着贺云屺,也是被动着喜欢。
他不会撒娇,更不会说软话。
他喜欢上了贺云屺,根本不能由自己做主。
贺云屺发现他倒在浴室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在地上里微微颤抖着。
他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用浴袍将人包裹起来,然后弯下腰把人横抱起来,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那样轻缓地将人搂进怀里,“乖宝......”
贺云屺的出现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睁着湿润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眨了好几下硬生生把眼泪眨了回去。
他的力气很大,被抱得很紧,顾鹤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但由于力气太小没能挣开对方。
贺云屺鹰隼似的眼眸危险地眯起,眉宇间的烦闷和暴虐不加掩饰,“医生怎么还没到!”
“快、快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不敢想象如果贺云屺没有回来,那一直被冰水冲刷的就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巧不巧,今天的热水系统出了问题。要不是秋嫂准备做饭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可能已经晚了一步了。
顾鹤本身体质就不好,医生来后战战兢兢地为他诊治,判断大概是冷水的缘故导致他不小心抽筋了,倒在浴室无法做出下一步的求救......
贺云屺听到这怒火几欲要烧死全面垂着头的那一排,一群废物。
“滚出去。”他的声音不大,口吻却极为严厉。
顾鹤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发了烧。
索性烧也不严重,幸好及时,凌晨的时候就退烧了。
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冗长又冗长的梦,现实与梦境与视频全部都拼接在一起了。
直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还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浑浑噩噩地朝着窗台走去,别墅站岗的保镖多了起来,家里倒是空荡荡的冷清。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束穿透玻璃,散开的广珠中细小的尘埃影影绰绰地沉浮。
“少爷,您醒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礼貌且轻柔,他没见过这个人。
“七爷吩咐您要是醒了还需要测量一次体温。”
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秋嫂她们被迫失职了。
顾鹤拿起水银温度计,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夕阳落山。
新来的女管家和秋嫂的年纪差不多。但是却没有那种中年人的亲近感,反倒是更趋向雷厉风行的干练。
顾鹤从没那么狼狈过。
原来人气到极致会全身发抖,伤心到极致心脏会炸裂般疼痛,哭到极致会呕吐,难过到极致会头疼,失望到极致会头晕。
迷迷糊糊的入睡但半夜心脏疼疼醒,会胸闷、会耳鸣、会惊醒、会发抖会头晕甚至会厌食。
贺云屺以为他是这场意外的后遗症。所以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在悄悄发生质变。
*
“小鹤,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鹤今天挑了一件加绒的卫衣,黑色的工装裤扎进了马丁靴里,他的那双眼睛透着茶色的清透,柔和冷清中透着冷漠的光。
程梓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尾音消散很轻,恍若涟漪。
“我在等一场意外,一辆救护车,一个手术台和一句抢救无效。”
虽然活着 但是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回了
这一生,除了死亡以外,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你想要我怎么帮?”顾鹤看着他枯瘦的脸庞,药物的化疗已经让他脱相了。
“咳咳咳。”他闻着医院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忍不住咳嗽。
一只瘦弱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咳嗽声才渐渐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