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抬眼看着他还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操控了电动轮椅去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贺子言礼貌地双手接过温水,嘴巴嗫喏,显然还沉浸在打击中。
他确实是属于人傻钱多的那一卦,小时候接到诈骗电话,给骗子汇钱汇了三次,高达698453元,少爷没把自己卖了,家里就很欣慰了。
青春期叛逆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比同龄人来得晚,偏偏他好奇心强,爱管闲事,招猫逗狗的年纪哪里坐得住。
前段时间还想方设法的退学,智障地还发错信息,发给了贺云屺。
“如果我把学校的旗杆弄倒了,会不会被开除学籍啊?”
远在法国的贺云屺收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直接回复,“先别考虑学籍了,国籍先开除你,想去哪个国家流放,我安排直升机接你。”
果然,话一出就吓得他一周都不敢打开手机,也不敢逃学了,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乖得反常,老师们都有些不习惯。
姜还是老的辣啊。
许纪川也看到了贺子言的朋友圈。但是不经意间放大一看,还有半张顾鹤模糊的脸。
找到贺子言的会话框点了进去,兴奋地先炸几个表情包过去。
【许纪川:又跑七爷家躲了?】
【贺子言:......】
【许纪川:小白给你摸了?】
许纪川在手机屏幕前暗戳戳地嫉妒。
【贺子言:对呀,手感老好了(得意)。对了,我哥这次怎么把小情带回家了。】
【许纪川:那是你嫂子(傻了吧孙子)。】
许纪川就巴拉巴拉跟他说了一堆,从头到尾都交代了一遍,【所以,讨好嫂子就等于讨好你哥,加油小伙子。】
贺子言从震惊中回神。
妈的,他这张嘴刚才说了什么鬼!
于是贺子言的脑子似乎不受控制地下。重复回想了刚才的画面,就觉得要死了!
完蛋惹。
要被混合双打扔出去了。
顾鹤已经盖上小毯在沙发上低头看书,似乎并不受他的影响,露出一段莲藕似白嫩的手臂。但是在上面有些鞭痕,在白炽光下显得十分明显,细软的头发下是白皙的颈脖。
“嫂子?”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顾鹤愕然抬头,贺子言其实和贺云屺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但贺子言更加偏东方人的长相,兴许还是年少,眉眼俊俏,严肃时眼神会变得凌厉。
“我、”
刚好顾鹤的手机响起来,没有备注,但是是一串眼熟的数字。
他愣了一下神还是接听了起来。
“喂,你好。”顾鹤客气地说。
“......”那边显然也愣了几秒,“宝贝?”
顾鹤没吭声。
“那傻狍子惹你不高兴了,嗯?”低沉浑厚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
“没有。”
“那就是我惹宝贝不开心了?”
顾鹤抬眼就看到贺子言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双手合十,那模样快要哭了。
“乖,别理那只傻狍子,待会儿他自己会走的,午睡时间到了,去乖乖睡一觉,好不好?”
“嗯。”顾鹤勉为其难地应下了,或许电话那头哄人的语气兴许只是惯性,但是对于他来说确实过于轻佻了。
“好,宝贝午安。”
最后低低哑哑的尾音还夹杂着电流声,震到了他的耳膜发烫,被那声音闹得心痒。
“嫂子,对不起。”
突然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吓了顾鹤一跳。
白豹也警觉地站了起来,护在顾鹤的面前。
“小白。”
但是被主人捏了捏耳朵后又乖乖地趴了回去。
“我没有告状,贺、你哥也没有说什么。”那双眼睛平静如水。
“真的?”
贺子言毕竟还是个少年,贺云屺一旦发怒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从他和贺云屺站在一条战线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时候能倚靠的除了贺云屺,没有任何人,他们母子之所以能平安地活到现在,全是依仗着贺云屺的庇护。
虽然贺云屺和他是同父异母,但他们的交集并不深,他的妈妈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是被迫当三。所以一切后果只能自己忍气吞声。如果不是走到绝路,兴许,他和贺云屺根本就没有交集。
“哥哥,哥哥对我很好......”贺子言苦笑,“也许这一切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换来的。可是我并不觉得我可怜,我真的很崇拜哥哥,我只想为想要的东西多努力一些。”
“可我很笨,学习不好,每回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我都踩着尾巴才交上去,而且写的也不怎么样。”
顾鹤皱眉,一个缺爱的孩子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在意的人在意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渴求被接纳,他们的内心深处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可竞争中又感到焦虑和无力,害怕又充满矛盾。
“你的妈妈对你好吗?”
“妈妈,妈妈说我永远都是失败者。”贺子言喃喃,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那你觉得你是吗?”
贺子言抬眼,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
“你知道活着和生活的区别是什么吗?”
这种哲理性的问题如果在平时他愿意去思考。但现在他的脑子就好像生锈了似的,没有办法运转。
“你的妈妈让你活着,而贺云屺,在教你生活。”
有些人一旦接受了某种事实,于是会活的更加无所畏惧了。
小时候因为考得很差不敢回家,然后去逛文具店时发现了空白的奖状,然后偷偷摸摸写了好多个奖,大摇大摆地回家,喜提一顿暴打,然后哆哆嗦嗦被妈妈拎到贺家。
妈妈说想要什么就去争,贺家的人没有争不到的东西。
可是他不想争,那是哥哥的东西。
贺云屺看着他一抽一抽地哭着,把他手里的奖状拿了过来,字还真是够丑的。
“你就不能让老板帮你写?”
贺子言停止了哭泣,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贺云屺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没多少感情,衣冠楚楚私下只谈利益的没有半分感情的贺家,他的母亲逃了,被抓回来困了一辈子。
至于贺子言,只能说他是足够幸运的,没有被贺家那些不安好心的豺狼牵着鼻子利用。
“你是心理医生吗?”贺子言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但平时他总是不露声色地掩藏得很好,偏偏今天,一切都袒露在了顾鹤的面前。
他轻轻地摇摇头,“我是法医。”
“!”贺子言瞬间惊醒了似的,乖乖,我的嫂子也太牛x了吧。
贺云屺说得没错,不一会儿贺子言就接到了一通电话,脸色瞬间不好,说话的方式也有些僵硬。
最后还是说了句,“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离开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随手一抓就把书包搭在肩上,然后胡乱呼噜了一下小白,“下次来给你带个玩伴。”
然后抬头看向顾鹤,眼神里有些试探,“小鹤哥,下次来我可以带我的猫来吗?它很乖的。”
顾鹤点点头。
“好,那下次见,小白。”
不一会智能管家机器人滑到他的跟前提醒着该休息了。
贺云屺知道他不喜欢家里有生人。所以除了每天负责准备一日三餐和打扫卫生的佣人都会在严格的时间段执行,其余一切都交给了智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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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也许年轻就是资本,顾鹤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身上的伤痕也被昂贵的仪器照顾得恢复如初,其实他觉得没什么。但贺云屺一再坚持,还每天为他上药,积极得不行。
后来没辙,他自己就敷衍的对付了一下。但金钱的力量和药效的回报是对等的。
G市的天色昏昏沉沉,兴许又是冬天,暮色和将要下雨的暗沉天色撞在了一起,显得更加阴沉。
最近季节交替,流感也一触即发。
学校因为爆发了小规模的流感,导致暂停了线下授课,改为线上授课。所以总的来说顾鹤好像挺赶上时候的,没落下多少课业。
他是失忆但没有失智,学过的知识还是没来由的熟悉,作业依旧是小组作业。但教授了解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特地给他宽限了时间,这次是他一个人一组。
他的腿上盖了一条毯子,空调的温度不是很高,穿一件单薄的毛衣刚刚好。
他白皙的指尖行云流水般地在键盘上敲了半天,由于身体刚恢复,长时间盯着电脑他会犯晕,贺云屺也盯得紧。所以他只能停停歇歇又继续,最终还是踩在deadline交上了作业。
完成作业后的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又按了按太阳穴缓解一下疲倦,抬眼不经意间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就要凌晨一点了。
但贺云屺还没有回来。
平时贺云屺都是六点下班到家,偶尔有会议或者应酬会十点之前回来,但今天似乎有些晚了。
他捧着温水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杯沿,手机里存了贺云屺的号码。但是没有备注,但那串数字在通话记录的顶端,已经很眼熟了。
顾鹤感觉自己的别扭,想了想,还是按了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