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尤知雾会想不开,顾昭想着法子讨好他,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儿。
尤知雾却总是很淡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冷白的脸颊,乌黑的眸,不屑一顾的态度。
无论顾昭怎么说怎么做,他都像是看戏一样。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顾昭近日来脾气越发暴躁起来,在尤知雾那里憋受的闷气,无处可发泄。
他有想过,既然尤知雾不喜欢他,那干脆再讨厌他一点儿也没关系吧?
可一旦他有所动作,尤知雾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心软。
算了,就这样吧。他想。
尤知雾依旧是每天画画,但他没有再画人物。
他画树,画花,画云,他的画里没有了感情,一切都是这样空洞苍白。
不仅如此,从前挂在墙上的那些画,也在某一天,被尤知雾付之一炬。
火焰升腾而起时,尤知雾只是静静地看着,无情无绪,鸦色长睫下,剩一双空洞的眸。
顾昭更加觉得不安,他问尤知雾:“要不要出门散散心?”
他知道尤知雾喜欢画,他问:“过两天有个画展,你想不想去看看?”
要是放在以往,尤知雾大概会很高兴。
但是现在的尤知雾拒绝了。
他冷淡地说了一个字:“不。”
然后继续手中的画。
画里是一片花房,花房里挂着一条秋千。
顾昭看到了,又问:“你想坐秋千吗?我叫人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尤知雾鸦羽似的长睫轻颤,手中动作也停了,他看着面前熟悉的场景,心中泛起冷意。
他起身。
顾昭正疑惑呢。
尤知雾端起一旁的颜料就泼了上去。
漂亮的花房和秋千,被泼洒了花花绿绿的色彩,荒诞又可笑。
这幅画就这么毁了。
顾昭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尤知雾第一次,这样毁掉自己的画。
以往无论画的是什么,画得怎么样,他都爱惜非常。
“知雾……”顾昭声音沙哑,难过地望着尤知雾。
尤知雾轻扯唇角:“没意思。”
他浑身散发着厌倦颓靡的气息,他不出门不晒太阳,每天只是蜷缩着,看书,画画,发呆。
对其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来。
就好像,活着的只是他的躯体,而不是他这个人。
他也不抗拒顾昭的触碰,顾昭要亲他要抱他,他都没有反应,不接受也不拒绝。
苍白如游荡世间的人偶。
顾昭拥住他:“不要这样子,知雾,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我就去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尤知雾只是轻轻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调颜料。
顾昭心中空了一块,他迫切地需要什么来填满。
他得不到尤知雾的回应,只有偶尔在床上,尤知雾有一点儿作为活人的反应。
这也就导致,顾昭越发喜欢拉着尤知雾上床。
但越是这样,尤知雾就越是自我厌弃。
“你想要什么?嗯?说话!”顾昭又慌又怒。
尤知雾喉咙干涩,嗓音沙哑:“我想要什么?哈哈哈哈……”
他喃喃自语:“我想要什么,你明知道给不了,为什么还要问呢?”
顾昭浑身一颤,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尤知雾最想的,不就是逃离他,带着牧君一起逃离他吗?
顾昭伸手,迫切地将他抱紧:“只有这个、只有这个不行,你是我的人,我不准!”
尤知雾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尤知雾的头发长了,他也不剪,也这么披着,直到那头柔软的黑发长至肩部。
顾昭很喜欢他长发的样子,常常轻轻抓起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轻嗅,像个变态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尤知雾愈发虚弱的身体。
他食不下咽,吃得极少,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顾昭抱他的时候,甚至会觉得硌手。
“怎么瘦了这么多?”顾昭皱眉。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在意。
“祁桑来了,你要见见吗?聊聊天,放松一下心情吧?”
尤知雾抱着小雪没有说话。
小雪被养得很好,皮毛顺滑,油光发亮,最爱做的就是嗲声嗲气地撒娇。
可以说是整个顾宅的团宠了。
又没有得到回答,顾昭抿唇,把话题转移到了小雪身上:“小雪最近好像胖了很多。”
小雪听不懂他在说自己,还傻乎乎地冲他喵喵叫。
还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呢。
尤知雾看着它傻愣愣的样子,唇角微弯:“傻猫。”
顾昭怔怔地望着微笑的他,这一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都记不清,尤知雾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尽管并不是朝他笑,可他还是觉得疯狂心动。
冷峻阴戾的男人,脸上有着紧张的神色,干巴巴地继续附和:“是有点傻。”
尤知雾撸猫的手一顿,他的猫他可以说,旁人说了,他却是要下脸子的。
“你才傻。”他嘟囔着替猫顶回去。
难得尤知雾能给他个回应,顾昭哪里还管少年是在骂自己呢,恨不得当场傻给少年看。
他也恨自己不是少年怀里那只猫。
天知道,他有多嫉妒那只越来越肥的猫,可以尽情地在少年怀里撒泼打滚。
而自己呢?连得个好脸色都没可能。
“是是是,我最傻。”顾昭厚脸皮应下,又提了一次,“祁桑回来了,你想见见他吗?”
尤知雾低下头去:“不见。”
顾昭微愣:“为什么?我以为……”
“没什么好见的,又不熟。”尤知雾轻描淡写。
他起身,抱着猫走了。
另一边,会客厅。
祁桑等得抓耳挠腮。
祁母看着他这副跳脱的样子,心有不满:“坐没坐相,你小舅舅平时怎么教你的?”
听到她说“小舅舅”,祁桑不屑地撇撇嘴。
顾昭那狗男人就是个王八蛋!居然和自己外甥抢人,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见顾昭过来,祁桑就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望去。
见他身后空荡荡的,压根没带着自己想见的人,祁桑脸色就变了。
“知雾呢?知雾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祁母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什么知雾不知雾的,那以后是你舅妈!”
被“舅妈”这个词一噎,祁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妈:“妈!你说什么呢,知雾怎么可能和这个王八、舅舅,怎么可能和舅舅结婚呢。”
他在自家母亲快要杀人的目光下,讪讪改了口。
顾昭眼睛微眯,看着面前这个不争气的外甥。
祁桑到底还是在他舅舅手底下,练兵似的练大的,对着他舅舅这张死人脸还是犯怵。
他紧张地舔舔唇,还不服气地嘟囔着:“本来就是嘛……”
对顾昭而言,这个外甥毫无威胁,除了上次那次偷袭坏了他的好事外。
他说:“知雾说不想见你。”
祁桑倏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是不是你监禁他了?肯定就是你,万恶的独裁者,肯定是你不准知雾来见我!”
顾昭轻嗤一声:“无论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他懒得再和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外甥争辩,转头看向祁母。
“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祁母应了声“好”。
她还是有些犹豫:“小昭,真决定好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要好好考虑。”
顾昭敛眸,看着手中茶杯袅袅雾气:“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祁母无奈,她这个弟弟,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做的决定,旁人也更改不了。
“既然这样,婚礼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至于爸妈那边……”
顾昭放下茶杯:“爸妈那边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到时候再把他们接过来。”
祁桑还在叫嚣:“不行!我不同意,顾昭你丫的唔——唔?”
突然冲上来的两个卫兵把他捂着嘴带了下去。
祁桑疯狂朝他妈使眼色,祁母只当没看见。
她这个儿子,就得被他舅舅好好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
祁桑被带去训练场好好操练一番,一顿下来,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喘气,肌肉酸软,爬都爬不起来了。
但稍微恢复过来一点儿,他就又开始动歪脑筋了。
虽然他舅舅不准他去见知雾,可他自己有手有脚,当然可以偷偷溜去啊!
说干就干!
见到尤知雾的第一眼,祁桑就知道,尤知雾过得很不好。
要不然,为什么他会瘦了这么多呢?
尤知雾抱着一只白猫,在亭子里睡午觉,柔软的居家服下,空荡荡地灌着风。
手腕细得可怜,像是脆弱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就要坏掉了。
祁桑颠颠儿跑了过去。
大概是累了,尤知雾没被他的脚步吵醒。
倒是怀里那只猫,听见动静后懒懒地抬眼,高傲地瞟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
这是被一只猫看不起了?
祁桑恼怒,狠狠地瞪它一眼,可那猫早就闭上眼睛了。
祁桑吃了个闷亏,憋了一肚子气。
可他低头看见睡得正香的尤知雾,胸腔中那股子气,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一旁,看着尤知雾的睡颜发呆。
尤知雾的相貌是真的好,大概都挑的他爸妈的优点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