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有几种价位的膏药, 白苏都让陆问买下寄去了检测中心,最贵的样本A同时被检测出了虎骨和大量乌/头碱成分,而且未经炮制的。

  这和爷爷的回忆记录的一样, 未经炮制的雪上一支蒿有剧毒, 但生用效果更好, 除非掌握定量比例, 否则不会有人轻易尝试。

  窗外秋风瑟瑟, 夜色沉沉。

  白苏的心情也如这沉沉夜色, 沉得有些喘不上气, 握着手机的手背关节泛着白。

  这沈家,祖祖辈辈都爱偷。

  这沈家,可真是大胆, 什么药材都敢用。

  “出什么事了?”过来取药的檀越注意到白苏满脸阴鹜之色, 轻声询问。

  白苏急忙敛起神色,恢复如常, “你怎么过来了?好些了吗?”

  “睡一觉好多了,过来取药。”檀越目光落在白苏白皙的脸庞上, 下午休息时又梦见了白苏, 除了衣着不一样, 哪哪都一样,真实的好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白苏心底有事, 没有留意到檀越视线里流露出缱绻, “取药吗?你直接让阿姨或是护工过来取就行。”

  “反正没事, 想过来走走。”檀越停到白苏坐着的椅子旁边,再次轻声问着:“出什么事了?”

  “收到结果了。”白苏将检测结果递给他看, “和我预想的一样。”

  檀越凑近看了看,“准备好了?”

  “差一点, 还在等消息。”白苏往椅子上靠了靠,笔直细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在前方,轻声骂了一句:“这沈家简直蛇鼠一窝。”

  “杏林馆的传承人不知道这事儿吗?竟还敢来偷偷惦记我的方子。”如果不是沈陵泉三番两次出现,白苏根本不会察觉这事。

  檀越觉得很正常:“这事不光彩,恐怕除了还活着的那位沈老知道,其他沈家人都不清楚。”

  “难怪这么大大咧咧来使绊子。”白苏敛眸浅笑了下,看着隐昏黄灯光下的长巷,“事情过去太久了,知道的人恐怕没几个,还好其他查证很顺利,估计是祖爷爷、爷爷保佑。”

  檀越听到最后一句,眉眼带笑,“别迷信。”

  “不是迷信,是真的。”穿越这么神奇的事情白苏都经历过,更何况鬼神之说呢?“说不定你也是谁的转世。”

  檀越回想着梦里的他和白苏,说不能那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偏头看向身侧的白苏,昏黄灯光下的她,不笑时气质有些清冷,和梦里一样,下意识地一句:“你说得对,也许我们上辈子早就见过。”

  白苏听到这话,神情一滞,下意识看向他:“你说什么?”

  檀越对上她焦急视线,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轻缓,如春风拂过,“就是……很开心认识你。”

  瑞凤眼里露出灼灼的光,烫得白苏移开了视线,她又不是傻子,但他太像师兄了,即便知道他不是师兄。她看他时总会忍不住多想一点。

  这样不好。

  白苏收回双腿,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转移话题:“我请人再去查查以前的事情。”

  檀越看她回避,也不气恼,轻声征询白苏的意思:“B城我们家有些人脉,我让人去打听打听?都是百年老牌世家,知晓得应该多一些。”

  白苏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没事,你帮了我这么多,欠了这么大的人情总要慢慢还。”檀越知道白苏心底有把尺子,只能用她不反感的方式去慢慢靠近。

  白苏对檀越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也并不排斥,只觉得相处起来很轻松,让她没有压力,她扬起眉梢笑着说道:“你付了钱的。”

  檀越低头看了眼双腿,语气很平静:“钱买不回健康的身体。”

  “会好的!肯定的!相信我!”白苏起身推着檀越进医馆帮他抓药,“上次吃的药效果还行,这次给你继续用,会加一点助眠的药。”

  檀越听着她生怕自己放弃的语气,嘴角上扬起来。

  “晚上针灸完再帮你扎针助眠,让你晚上休息好一点。”白苏将他留在窗边,然后拿着小盒子穿梭在药橱之间抓药。

  “好。”檀越静静的等在旁边,清润视线追随着白苏的身影,乌黑长发散落在身后,恍惚觉得应该穿一袭长衫。

  脑补出的背影,和梦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从没见过,但却觉得就该是那样的。

  檀越揉了揉又有点不舒服的眉心,如果不是清楚记得从小到大的事情,他会以为自己是失忆忘记了一些事。

  白苏抓了药折回来,“又不舒服?”

  “没有。”檀越垂下手,接过已经包好的药材,“又很苦吧。”

  白苏点点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放到他宽大的掌心里,“觉得苦就吃糖。”

  檀越握住还带着温度的糖,“好。”

  白苏将檀越送回隔壁,顺道帮他扎了针,然后回家又看了看检测中心发来的报告,一切都很顺利,随即又联系了一些人,希望之后的事情也这么顺利。

  如她所愿,隔了两天。

  白苏就拿到了新证据,顺利得如有神助。

  因此在医馆坐诊时也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带孩子过来复诊的许椿问道:“白医生,您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有那么明显?

  白苏笑着说道:“我每天都是笑着面对你们的呀。”

  “瞧着不太一样。”病人觉得白苏前两天的笑总像是隔着一层,今儿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是有什么好事?”

  “不算是好事,就是一直没解决的事情马上就要解决了。”白苏没有细说,简单回一句就转头看向许椿的儿子张子和,“我把脉看看。”

  张子和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了,肾水运行自如,心脾阴阳协调,一直上扰的心火已经完全没有,因此他好动的情况好了许多,这会儿正安静坐在椅子上,不过也不呆愣,圆润灵动的双眼环顾着四周,最后落在正在针灸的西西、彤彤等几个可爱的小女孩身上,“妈妈,好多妹妹~我可以和妹妹们一起玩吗?”

  “可以去,当时别吓到这些弟弟妹妹。”许椿打发走儿子,随后笑着告诉白苏,“他最近好了不少,老师说他上课认真许多,也坐得住了,医院的医生也说他情况好转许多。”

  “这是好事啊。”白苏看脉象也是如此。

  “那还需要吃药吗?”许椿询问白苏。

  “再开三付巩固一下,避免心火复燃。”白苏直接开了药方,“之后就不用再来了。”

  “谢谢白医生。”许椿高兴得应好,心底的大石头也落回了独立,“在医院检查时,医生很惊奇他为什么好了许多,我告诉医生他却不信。”

  “不信很正常。”白苏都习惯了,“你们相信就好。”

  “我们当然相信。”许椿作为得利者,自然是极为相信的,并且也十分推崇的推荐给了其他朋友、同事。

  “我们也相信。”李林夫妇俩也带着曾患有孤独症的儿子李清河来医馆复诊,他们揉揉儿子的头,“白医生,我们家清河也好了很多,不仅会主动和我们说话了,还会帮我们做一些小事,不过话还是不多,但能给予我们一些明确的回应就已经很好了,以前可是一点都不敢想。”

  白苏帮李清河小朋友把了把脉,之前手上阳三焦经上浊痰严重,影响到了左边头部,如今痰浊散去,心火也泄了出去,目前还有些残余湿热和心脾两虚问题,“还得再吃一段时间的药。”

  李林夫妇感激道谢:“好,我们最近都留在小镇陪着孩子来针灸。”

  “也谢谢许姐介绍我们白医生。”李林老婆感激的抱住旁边陪孩子针灸的许椿,“谢谢你。”

  许椿也反手抱抱同病相怜的李林老婆,“没事,都是为了孩子。”

  因为两个孩子情况好转,不少有类似问题的小孩都被家长带了过来,一时间医馆里小孩多得像开了个幼儿园。

  小孩的各种哭声、尖叫声混在一起,吵得耳朵疼,被家人带来看诊的一个中年女人,在听到各种尖叫声后癫狂症发作,顿时大吵大闹的要冲上去打小孩们。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不要跑来我家!不许偷我家东西!”中年女人声嘶力竭的喊着,“都滚出去,你们要下毒害我!都出去!”

  家长们连忙拉着孩子往后退,并站在孩子前面挡住中年女人恶毒的视线和言语,“你这人发什么疯?”

  “抱歉抱歉,我妈是精神分裂,你们别搭理她。”中年女人身边的两个儿子一把拉住母亲,并按着坐在椅子上,“妈你清醒点,我们来看医生了,你别闹了。”

  “啊啊啊啊啊!!!”中年女人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两个儿子都是抓自己的坏人,挣扎着想要逃跑。

  中年女人发疯,吓哭了其他小孩子,也将一个生病的年轻女孩儿吓得缩到了药柜旁包药台的桌下。

  衣着得体的父母顾不得地上脏,顾不得周围还有很多人,直接跪在地上去哄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蓓蓓,快出来,没事的没事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呢。”

  白苏看着混乱的场面,揉了揉眉心,“按住她。”

  说着直接取针扎入中年女人百会、神门、内关穴,大力运气,两秒后中年女人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儿子的怀里。

  大儿子周胜担忧的晃了晃母亲的胳膊,“妈?妈你怎么样了?”

  二儿子周利则疑惑地看向白苏,“白医生,我妈这是……”

  “我让她清醒一下,等一下就好。”白苏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趁着中年女人还没有醒来时直接为她把了脉,脉弦滑,痰气郁结,还有痰火扰神,是癫狂症,“有几年了?”

  “五年,我爸出轨和她离婚后,她就慢慢抑郁了,一开始很安静不说话,我们因为她只是不想说话,但后来发现她有了其他症状,另外还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所有人都要伤害她,所有事物都要上锁,生怕我们下毒。”周胜很无奈,“医院说她同时患有两种精神疾病。”

  “我们都称为癫狂症或是癔症。”白苏之前也看过一个精神分裂症,名叫李媛媛,前几天来复诊过,情况已经大所好转。

  两人都是脾虚生痰、迷阻心窍,所以白苏也给中年女人开了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等她写完药方,中年女人悠悠醒来,“老大,我又发病了?”

  “嗯,你听到嘈杂声一下子就发病了。”周胜扶着母亲做好,“白医生说你的情况还好,有和你类似的病症在吃药后大有好转,我们回家慢慢喝药。”

  中年女人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喝药?不会下毒害我吧?”

  “不会的,白医生是好医生,是给你治病的,不会害你的。”周生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着母亲,“我们到旁边针灸,等针灸完我们去买你喜欢的香蕉?”

  中年女人絮絮叨叨地说道:“香蕉得我来挑,你们不会挑,水果店老板心思歹毒得很呢,偷偷会往里面注射毒药,你们要找没有黑点的。”

  “好好好,待会儿你亲自挑。”两个儿子耐着性子哄着母亲去针灸。

  白苏帮中年女人针灸上,然后走到包药台下旁边,然后蹲下看向藏在里面的女孩,女孩大约二十出头,靠着柜子另一面的木板屈膝蹲坐着,双手抱紧了双腿,还将脸埋在双膝处,似要将自己埋起来。

  陆问几个也围了过来,小声交流着:“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蓓蓓爸爸轻轻嗯了一声,“蓓蓓她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很容易被惊吓到。”

  “蓓蓓出来好不好?这是医生姐姐,我们说好今天来找她的。”蓓蓓妈妈努力放柔了声音,努力的哄着女儿,“蓓蓓是不是忘记了?”

  蓓蓓微微抬头,用她那双红兔子似的眼睛飞快地瞄了眼白苏,然后又将头埋了回去。

  “蓓蓓,我们和医生姐姐说说话,好吗?”蓓蓓妈妈继续哄着女儿,“这个姐姐手里有糖果,你要吃吗?”

  白苏刚好从包里掏出一颗小朋友送她的大白兔奶糖,她慢慢递给桌洞下面的蓓蓓,“蓓蓓?吃过大白兔奶糖吗?这个很好吃的。”

  听到陌生的声音,蓓蓓身体微僵了下。

  “蓓蓓不喜欢大白兔奶糖吗?我这里还有花生酥。”白苏又摸了一颗花生糖和一颗巧克力,“还有巧克力,你喜欢那个?”

  蓓蓓一直埋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都不喜欢吗?那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吃咯。”白苏说着拆开一颗花生糖,故意捏着包装壳,吸引她的注意力,“闻着好香啊。”

  蓓蓓闻着糖果的香味,心底的恐惧缓缓被压了下去,她微微偏头瞄了眼白苏,确认白苏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后伸手拿过白苏手里的巧克力。

  白苏看她选了巧克力,倒也不意外,于是又拿出几颗递给蓓蓓,蓓蓓拿过巧克力拆开放嘴里,醇香细腻的香甜味让她慢慢没那么紧张了,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丰富起来。

  蓓蓓咀嚼着巧克力,咀嚼得有些快,嘴唇上不小心沾染了一些,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结果手背都沾染上了黑色巧克力。

  她看着手背上的巧克力,一下子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我帮你擦擦,好吗?擦干净就没事了。”白苏拿起一张湿纸巾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轻轻的擦了擦。

  蓓蓓的爸爸妈妈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蓓蓓出事后就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她,包括他们,两人连忙上前想阻拦:“白医生……”

  旁边的陆问立即拉住二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女儿瞧着并不排斥我师父,你们暂时先别过去打扰。”

  蓓蓓爸爸妈妈犹豫着看向白苏和女儿,真的没事吗?

  白苏看蓓蓓没有躲闪,于是轻轻帮蓓蓓擦了擦手背,“擦擦手背再擦擦掌心?”

  蓓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好,我继续帮你。”白苏换了张干净湿纸巾继续帮蓓蓓擦手,“手腕也擦一擦,好吗?”

  蓓蓓可能也的确想擦干净一点,于是点点头。

  “好,我帮你。”白苏柔声说着,并慢慢的将纸巾覆到了蓓蓓的手腕处,轻轻摸着脉象,指下脉象弦细带涩,深按时有细刃划过手指的感觉,明显有失眠多梦、邪气藏心的症状,另外气血郁滞,气息混乱,导致五脏六腑升降无力。

  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气乱则气血虚乱,血乱则心血不足,心性神明,自然多惊恐、噩梦、神志不宁。

  当然不止这些问题,肝胆脾费肾都有些瘀阻不畅,不过心问题更大,白苏收回手,没有强拉她出来,“我去扔垃圾。”

  白苏轻轻说了一声,然后叫蓓蓓父母到坐诊的桌子旁边:“情况不太好。”

  “我们也知道。”蓓蓓父母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得罪了人,对方不讲武德,将无辜的女儿牵扯了进去,虽然最后救了回来,但人却是吓坏了,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她,

  “我们也看过心理医生,但一点进展都没有,说要等她自救,自己愿意走出来才行,可我们作为父母,还是想多帮帮她,让她尽快走出来。”

  蓓蓓妈妈是听公司下面一个员工说她朋友患有严重双向,来这里看了病,吃了中药后整个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虽然不清楚能否治好,但她们还是迫不及待的搭飞机来了这里,“白医生,你救救她吧,她才二十二岁,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尽力。”因为女孩并不配合,白苏只能和她父母问一下基础情况,比如是否心热心烦、呕吐呃逆、眩晕、癫痫抽搐等。

  确认清楚后,白苏给蓓蓓开了温胆汤,里面加减了一些药材和用量,主要是壮胆、宁心神、和气血,“先喝三付看看。”

  白苏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这个状况最好是留下来针灸,但前提你们能劝说她配合我。”

  “我们尽量。”蓓蓓妈妈扶了扶手腕上晶莹剔透的冰种玉镯,“白医生,我们工作很忙,没办法一直留在这里,能否请你出诊呢?”

  白苏指了指外面等着的病人:“抱歉,没办法出诊。”

  蓓蓓妈妈:“可我听说你之前帮孙老出诊过。”

  来之前她也在圈子里打听了一下,白氏医馆不算有名,只有少数几个去过孙老冲喜寿宴和葬礼的人听说过。

  “我是刚好去办事,顺道才去的医院。”白苏将药方交给何信去抓药,“如果有机会我恰好去你所在的城市,也会顺道去看看她。”

  “那我多给点钱,一百万出诊费,可以吗?”蓓蓓妈妈大手笔的说道,“请你体谅一个做妈妈的心情。”

  白苏笑容淡了淡,“如果你真为女儿好,就在小镇里租个房子陪女儿,小镇很多外地人过来看病的。”

  “我们工作很重要,暂时没办法过来。”蓓蓓妈妈手里还有个大项目,她不能缺席的,单独让保姆陪着女儿在这里她又不放心。

  “那就有时间再来。”白苏不想再和她多说,打算叫后面的人。

  蓓蓓妈妈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白医生……”

  “阿静,算了,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再来。”蓓蓓爸爸看出白苏不会改变主意,于是拦住了妻子,让她付钱拿药带女儿离开。

  三人离开时,恰好和从另一侧过来的檀越擦肩而过,蓓蓓爸爸当时没认出来,等走远上车后才想起来:“阿静,我们离开医馆时遇见的那人像不像檀氏的大公子?”

  蓓蓓妈妈没见过,“不会吧?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之前不是传言说他车祸瘫痪了吗?为了看病?”蓓蓓爸爸意识到了真相,顿时吸了口凉气,看来白苏是真有几把刷子,连檀越这样有身份的人都亲自来这里看诊,“还好你刚才没有说不妥的话。”

  蓓蓓妈妈也有些后怕,刚才瞧见两人关系不错,要是得罪了白苏恐怕也是得罪了年轻的檀先生。

  白苏还不知檀越只是露一面就将人吓着了,和檀越打了声招呼,然后将刚才小朋友们给她的糖果分给他,“刚才小朋友们给的。”

  檀越接过糖,“难怪听到好多小孩哭闹声。”

  “吵到你们后院里了?”白苏也很无奈,谁让小孩嗓门洪大呢?

  “能听见。”檀越听着声音过来瞧瞧,发现小孩们都陆陆续续走掉了,“可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整理药方?”

  “暂时不需要。”白苏说话间听到何信说当归、黄芪没有了,于是转头看向檀越,“麻烦了。”

  “好。”檀越转身驱使着电动轮椅去到何信身边,“除了当归黄芪,还有什么药没了?”

  “川穹、党参、白术、柴胡、桂枝都快用完了。”何信念了一长串,“檀先生,你能记住吗?”

  檀越颔首,转身去了库房,将整齐陈列的药材一一取出来,一小袋就两斤,可以拿得动。

  看诊的白苏偶尔抬眸看一眼,注意到他很仔细的将药分别放入每个药屉里,然后会反手关上药屉,动作很熟练,她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师兄以前反手关药屉的样子。

  病人看她发怔,小声喊了一句:“白医生?”

  “抱歉。”白苏揉了揉眉心,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觉得他像师兄呢?

  “是太累了吗?”最近放假,来看诊的病人增加很多,病人担心白苏身体受不住,“您要不要休息休息?”

  “没事。”白苏喝了一口水,继续帮这个叫王红的病人看诊。

  王红四十五岁左右,脸盘子特别宽大,颧骨也很高,鼻肥大嘴唇也很厚,看起来有一点点奇怪。

  白苏打量了几眼后询问道:“你是想看哪方面的问题?”

  “我有点恶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另外我头也有点疼,视力下降不少。”王红揉了揉眼睛,“我寻思着是不是我玩手机太多,导致脑淤血什么的了。”

  王红就住在小镇外面,前两天听张大爷说差点中风,她也担心有事儿,所以专门让女儿给自己挂了号过来看病,“我听说你会针灸治近视,你帮我扎几针吧?”

  “我得看看情况。”白苏给王红把了把脉,脉象弦细,按之又有点滑脉症状,她十分疑惑的打量王红,“你最近吃了什么?”

  王红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两天放假嘛,儿子女儿都回家了,所以吃了许多肉,不会是得胃病了吧?可我好像胃口又挺好,能吃能睡,每天还能睡十二个小时。”

  “……”白苏又仔细摸了摸脉象,还是有滑脉,“你月经准吗?”

  “偶尔来偶尔不来,这两个月都没有,我估摸着马上都要断了。”王红看着要没了,所以上个月还去取掉了避孕环。

  白苏抿着嘴角,迟疑了几秒后才告诉她:“……你应该是怀孕了。”

  “啊?怀孕了?”王红吓傻了要,“我都四十五了,还怀孕?夭寿啊,怎么会怀上的?那个王八蛋这么厉害?”

  “哎哟我的天啦,早知道我该等等再取掉避孕环的,我以为我停了,所以上个月去市区看女儿时就顺便去医院取了。”王红骂骂咧咧的就要给丈夫打电话,让他赶紧拿主意。

  过来复诊的杨梅等想怀孕的女人都流露出羡慕的的眼神,这么大年纪不想要还怀上,她们年轻的一直吃药却偏偏还怀不上。

  王红打电话但丈夫没接,有些六神无主的叹着气,“这娃娃我是要还是不要呢?”

  “你先别考虑要不要的事情了,我还没说完。”白苏给王红把脉时,发现了和陈金类似的脉象,应该是脑中长了什么东西,“你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

  王红瞳孔微缩,双手忽然攥紧了手机,“什么东西?白医生你别吓我。”

  白苏不知道是什么瘤,但肯定是有这么个东西:“我摸着不严重,去检查一下吧。”

  “真的吗?”王红反复搓着手,忽然有点焦躁了。

  旁边贴膏药的陆问抬头望过来,打量了几下王红的面相,随后视线又落在王红略显粗壮的手指,明显是肢端肥大,“阿姨,你的手一直都这样?还是最近才这样的?”

  王红抬起手看了看,“最近一年吧。”

  “去年冬天我去打工洗盘子,双手冻起了冻疮,过完年冻疮好了,手却依旧这样,木杵杵的一根儿。”王红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我的手曾经骨折过,这两年隐约有些疼,我估摸着是风湿病引起变粗的。”

  陆问觉得有问题,他贴完一个婆婆后走到白苏身侧,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红的脸,发现她鼻子和嘴唇都很肥大,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丑,“阿姨,你嘴唇也是天生的吗?”

  “也不是诶。”王红也有点搞不清楚,“我以前还是挺漂亮的,可最近这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的变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变大的缘故。”

  “人轮廓会长开,脸会变老,但天生的嘴唇很薄,到老也不会增厚的。”陆问很严肃地告诉王红,“我怀疑你是长了垂体瘤。”

  王红一愣,“垂体瘤?”

  陆问点头:“垂体瘤是一组从垂体前叶和后叶及颅咽管上皮残余细胞发生的肿瘤,临床表现为激素分泌异常症群、肿瘤压迫垂体周围组织的症群……”①

  王红听不太明白,只能问白苏,“白医生,什么意思啊?”

  “你不用管他说什么,只要知道你现在长了这个东西,所以导致你的五官变化、肢体肥大、头晕、视力下降。”白苏看王红被吓得六神无主,轻轻叹了口气,专门提醒她一句:“你现在要考虑两个问题,一是要不要孩子,不要才可以直接去做脑部检查,另外还要考虑只想手术切除还是采用保守治疗的方式。”

  “这个病大多数都是良性的,师父也说没大碍,你不用太担心。”程冬冬也搜了搜垂体瘤相关的内容,不是很严重,“先回家和家里人研究一下再吧。“

  “哦哦哦,好。”王红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手忙脚乱的往外走,差点在下台阶时摔地上,幸好排队等候的病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免得没摔跤。

  等王红走远后,陆问才询问白苏:“师父,垂体瘤你能治吗?”

  “反正就当做症瘕积聚来活血化瘀。”白苏转头看向在旁边针灸的陈金,“你觉得有好转吗?”

  陈金说道:“我没去医院拍片,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不过我眼黑、头晕的问题是好多了。”

  白苏嗯了一声,又看向另一边喉癌的章大爷,“你呢?”

  “我感觉喉咙吞咽口水没那么痛了。”章大爷说起这事儿心底又有些不满,“小白医生,你治别人那么厉害,怎么治我就不行了,我一个咽喉炎针灸一周了还没好全。”

  知道真相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拆穿,只是安慰他:“有些小毛病才不好治,你放宽心好好针灸治疗,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大家又指着被搀扶着慢慢走进来的崔非,“是啊,你看崔非这个小伙子,已经可以自己走路来医馆了,你多一点耐心。”

  崔非能站起来后就一直在做康复训练,现在已经能自己站立行走,虽然还无法像正常人一般行走,却给了医馆很多坐轮椅的人希望,包括檀越。

  檀越望着崔非的背影,眸中闪过艳羡之色,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仍旧没有感觉的双腿,神色变得黯然了一些。

  白苏注意到檀越的神情,要是有金针就好了,他的双腿应该早就有知觉了吧?

  她掏出手机发消息给药材供货商老黎,询问有没有金针传承人或是愿意借金针的消息,但回答还是没有。

  白苏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要怎样才能帮他快些好起来?

  檀越注意到她的神色,“别叹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檀越对她很宽和。

  可越是这样,白苏越觉得愧疚,“我会想办法的找到金针的。”

  檀越也有派人寻找,除了几大中医世家有,其他都没有,但他们不外借,“没关系,现在已经很好,我们慢慢来。”

  “谢谢。”谢谢你没有嫌弃换医生,白苏打算晚上多帮他运气活络两遍。

  于是晚上,檀越就喜提了六遍运气,疼得浑身大汗淋漓,已经小半个月没这么疼过地他气息不匀地靠在沙发上,期间一句疼都没喊过,看向她时仍努力的朝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白苏看得有些心疼,“实在疼就别笑了,别逞强。”

  檀越气息微喘,“太丑了?”

  白苏摇头,“没有。”

  “那就好。”檀越也不想吓到她,于是又轻轻的笑了笑,努力撑着疼痛的身体熬过接下来漫长的留针时间。

  白苏安静守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医馆的事情,陪他熬过留针的三十分钟,取针后再把把脉,确认脉象没问题后才离开,“明天见?”

  檀越颔首,“好,明天见。”

  忙碌一整天的白苏拖着疲惫身体往回走,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夜色漆黑,月光皎皎。

  她缓步慢慢走着,脑子里还绞尽脑汁的想着其他可用的穴位和针法,等走到后门时就听到程冬冬哈哈大笑的声音。

  白苏被吓了一跳:“你背医书背疯了?”

  “好消息!”程冬冬拿着手机跑了过来,“师父你看,杏林堂被爆出违法使用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