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声音很轻, 白苏却从里面听出了一抹酸,心底忽然有一瞬的心虚,恍如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她抬手抵唇, 轻咳一声, “我都没看见。”

  “你太认真听她描述相亲对象了。”檀越语气很轻, 轻得像随时能被风吹走。

  “没有。”白苏下意识的否认, “我只是在喷药, 而且对她说的也不感兴趣。”

  檀越当然知道, 他都听见了, 只是还是他还是很好奇的望着白苏:“她说的不感兴趣,那什么样的你会感兴趣?”

  对上他直白的眸光,白苏心底漏了一拍, 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 脑中忽然出现了某个精通岐黄的形象,白苏怔了怔, 忍不住重新看了眼檀越,这一眼恰好对上他直白炙热的视线, 好似要将她看穿了似的。

  白苏莫名的觉得耳朵又热了一点点, 有些慌张地躲闪开视线, 轻咳一声后指着医馆内的方向转移着话题:“我刚准备泡梨果茶,等下给你多倒几杯。”

  檀越听到她转移话题, 微怔一秒后注意到她耳尖微微泛起淡淡绯红, 精致眼眸里霎时浮起一层笑意, 也配合的没有再追问,只是心情愉悦地应了一声好。

  听着他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 白苏知晓自己转移话题被看穿了,白皙耳垂又热了一点, 她快步走到檀越身后,将他推进医馆后院里的茶厅,茶厅窗户大开,刚好一梨枝支在窗前。

  “加糖还是不加糖啊?”白苏去取煮茶的器具。

  檀越目光含笑的点点头:“一点点。”

  “你等我下。”白苏去取了梨子切成细丝放入茶壶里,再放上几颗橘色枸杞,点缀得漂漂亮亮的。

  煮好后,白苏给一人倒了一杯,几人就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湿漉漉的院落和梨树,安静惬意,颇有点闲庭密雨歇、茶香秋意闹的意味。果茶热乎乎的,喝着觉得肠胃舒服不少,尤其是梨子清香四溢,好闻得很。

  “觉得这个甜度够吗?”白苏将一旁的糖罐递给檀越,“不够再加。”

  檀越闻着果梨的清香,“很甜了。”

  “有吗?”白苏记得自己没怎么放糖。

  “有。”檀越听着白苏温和的语气,觉得这茶已经很甜了。

  “檀先生的舌头肯定和咱们不一样。”程冬冬瞄了眼檀越,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给自己加了两块糖,

  宁远瞅了眼白医生,因为白医生就是糖啊。

  一旁的何信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一边喝一边嚼着里面的枸杞,“小师姐,这个枸杞很好,用来炖鸡肯定很好。”

  “那今晚就炖只鸡。”白苏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好似又要下雨似的,“山药当归枸杞鸡。”

  “那我去买一只鸡。”何信如牛饮似的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取了生活费撒腿就跑。

  白苏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她本来还想让他多买几个菜的,想了想拿手机和他发了消息,随后对檀越说道:“今晚一起吃?”

  檀越颔首说好。

  宁远默默拿出手机,发消息让阿姨不用准备晚上的饭食。

  程冬冬起身:“师父,那我去抓需要的药材?”

  白苏刚想说好,忽然想起院子后面的药田里种植的当归应当可以挖了,“今晚试试新鲜当归吧,我看看药味够不够。”

  家里的药材已经种了好些年,应该年份够了,白苏找出小药锄去屋后。

  檀越也跟了出去,停在一米多宽的路边上,看着白苏挖出一棵新鲜的当归,个头不错,闻着香气很足,“长好了。”

  “是啊,长得还可以。”白苏瞧着个头应该有五六年,年份是够了的,“当归种植期需要三年两冬,好一点的六七年或是十年,所以价格小贵。”

  宁远指了指旁边七片叶子的草药,“那是什么?”

  檀越顺着宁远所指的方向望去,脑中下意识地蹦出两个字,重楼。

  下一刻,白苏也回了宁远是重楼,然后又指了指更远一些的黄芪、黄精、附子、乌头等药材,

  檀越听着都觉得很熟悉,他曲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觉得熟悉,好像以前都认识,可他明明从未学过。

  “那边的几块地是李家的,他们不在家爷爷和他们商量后就拿过来一起种着了。”白苏转头问檀越,“他们家的菜地现在归你们了吗?”

  檀越不清楚,宁远则回答说是。

  白苏闻言朝檀越眨了眨眼,“那你算是地主老爷了,回头我给你缴地租。”

  “不用。”檀越想直接送给白苏,但她应该不会接受,斟酌着说道:“我们不会种,你拿去随便用,回头用它们炖了鸡牛羊叫我。”

  白苏没有犹豫,点头应好,小地方的地租很便宜,不如多炖几只为他食补,“上次给你的食补方子都用上了吗?需要药材直接来地里挖。”

  檀越清冷的声音透出一丝柔和:“用上了,这几天觉得有力气许多。”

  “那就好。”白苏走到屋檐下的水龙头旁边,放出水来清洗沾满泥土的当归,“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食补也很重要的。”①

  檀越听着耳熟,忽然冒一句:“辛、酸、甘、苦、咸?”

  “你是不是偷偷看黄帝内经了?”白苏顺着檀越的话说下去:“此五者,有辛、酸、甘、苦、咸,各有所利。①知道五脏六腑对应什么颜色吗?”

  檀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此没有否认白苏的猜测:“青、赤、黄、白、黑?”

  “没错,赤入心、青入肝、黄入脾、白入肺、黑入肾,也分别对应了五行火、木、土、金、水,从中医角度吃酸甜苦辣咸也能调理脏腑。”白苏顿了顿,继续背着:“肝色青,宜食甘,心色赤,宜食酸,肺色白,宜食苦,脾色黄,宜食咸,肾色黑,宜食辛。”①

  “不过也要分季节、五行,有气上逆则肺病,苦味能泄,但需要收敛肺气时,就用酸补之,辛泻之。”①

  白苏扭头看着听得认真的檀越,“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脏气法时论》,里面有写的。”

  檀越颔首记下。

  一旁的宁远忽然觉得要长脑子了,低声和程冬冬说道:“好复杂。”

  “不止复杂,还特别难,要全部厘清需要一些时间,而且还涵盖许多五行阴阳的东西。”程冬冬也学的头疼。

  宁远问他:“阴阳五行?算命?”

  “也不作是算命吧,就是心底大概有个数,比如春季什么时候适合养肝。”程冬冬告诉他相关内容,“肝主春,足厥阴、少阳主治,其日甲乙;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①

  宁远没想到学中医要学这么多。

  “还有好多呢。”程冬冬告诉宁远,这些东西都要代代相传的,要不是他运气好遇到了大方传授的白苏,他可能就只能懂一点课本上的知识。

  两人谈论间,白苏已经洗好了当归,转身又王婆婆家的菜地摘菜去了,晚上喝鸡汤,自然还是要放点青菜烫一烫。

  白苏和王婆婆说了一声,就走到菜地里去摘嫩嫩的小白菜,“你有喜欢吃的青菜吗?”

  檀越不挑食,“都可以。”

  “那我随便摘一点。”白苏将拔出来的一把小白菜递给檀越帮忙拿着,另外又去掐了点菜心和水嫩的木耳菜,木耳菜也叫菊三七,煮汤滑滑腻腻的,但挺好吃。

  眨眼功夫,檀越膝盖上搭着的几万块的薄毯上就堆了一堆菜,偏偏王婆婆又拿着锄头出来给白苏挖一些折耳根、小莴笋,生怕他们不够吃。

  “再弄点,我们吃不完。”王婆婆还指了指路边橘子树上缠绕着的猕猴桃,“那是红心猕猴桃,已经熟了,你拿篮子去摘一些回家去。”

  “行,那我不客气了。”白苏又走到旁边开始挂果的橘子树旁边开始摘猕猴桃。

  檀越移到白苏身侧,帮她拿着篮子,看着她踮起脚努力去够上面的藤蔓,随着抬手的动作,浅青色毛往上滑,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白腰肢。

  离得很近,一伸手便能揽住,檀越呼吸微顿,随后立即移开了视线,余光落在橘子树下面有个斜坡,大约有一米五高,他轻声提醒白苏注意安全。

  “好。”白苏小心将藤蔓拉下来一点,然后一伸手就抓住一个,摘下一个递给檀越,檀越接过后放入了篮子里,一会儿工夫就摘了二三十个。

  白苏停了下来,“多少了?”

  檀越数了数:“三十个。”

  “刚刚好吗?”白苏走到檀越身侧蹲下,也数了数篮子里的猕猴桃,“一、二、三……”

  檀越听着她数数,温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乌黑发丝间落了几片杂草屑,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捻起那一片小碎屑。

  白苏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的转头,“嗯?”

  “别动。”檀越声音很轻,却令白苏下意识停止了动作,她眨了眨乌润的眸子,“怎么了?”

  檀越轻轻将碎屑取下来,放在掌心递给白苏看,“有碎屑。”

  白苏低头一看,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里多了一小截枯枝棍,“肯定是刚才摘猕猴桃时弄上去的。”

  “我帮你都取下来。”檀越又将她头上剩余的几片碎屑都取了下来,目光柔柔,动作也是轻柔如水。

  白苏看不到头顶,也不好拍,只好让檀越帮忙取下来,“好。”

  不远处正在整理菜苗的王婆婆看到这一幕,连忙揉了揉眼睛,她看错了吗?

  等将头发上的碎屑取下来,白苏将里面的猕猴桃分出十五个放到王婆婆家里,“王婆婆,我们要这些就够了。”

  王婆婆追了回来,“都拿着吧。”

  “你们自己种的也多吃点。”白苏没要了,只拿了一小把王婆婆刚挖的折耳根,打算回家做一份蘸酱。

  “多拿一点。”王婆婆又给白苏拿了一把塞篮子里,塞完后小声问白苏,“刚才我看见檀先生摸你头发……”

  白苏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是我头发上掉了草屑,他帮我拿掉。”

  “这样啊。”王婆婆稍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檀先生长得虽然一表人才,但双腿……”

  “你误会了,没有的事情。”白苏打断王婆婆说下去,不知道怎么的,她不想别人说檀越的双腿。

  门外的檀越听到白苏和王婆婆的话,眸光暗淡地看着自己搭着薄毯的双腿,心底漾起的涟漪数间散去,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峦。

  “没有就算了。”王婆婆看着白苏长大,私心里是希望她好的,“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唉。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问她啊?

  白苏无奈笑了笑,大概精通岐黄的吧,但实在不会,也没关系。

  不过嘴上却是说:“不知道啊,以后再说吧。”

  王婆婆笑了笑,还想说话时她的电话响起来,白苏也借机离开,出去后便看到檀越停在远处的果树下,瑟瑟秋风吹拂着他膝盖上的薄毯,显得有些孤单。

  “起风了,是不是有些冷?”白苏快步走到檀越身后,推着他往回走。

  “没有。”檀越轻轻揉了揉没什么知觉的双腿,他倒是希望能感受到寒冷。

  回到院里,何信已经买回来一只老母鸡,鸡龄五年。

  白苏将鸡剁成块,焯水后就用瓦罐慢慢炖着,炖上一小时后放入当归、红枣、枸杞和山药,等药性慢慢煮出,慢慢飘散到院子各个角落,众人闻着精神一振。

  傍晚天又飘起小雨,有些冷,关了医馆大门后大家就围着桌子坐好,一人一碗鸡汤吃着很是暖和。

  白苏喝了两口,觉得今天的汤熬得很鲜,她转头问檀越,“怎么样?”

  檀越每天都有喝滋补的汤,但他觉得今天的更好喝一些,“很好喝。”

  何信和程冬冬也喜欢得很,“吸溜~再来一碗。”

  “你们俩小心上火。”白苏给檀越多添了一些:“你可以多喝一点,益气养血、健脾补肾效果很好。”

  檀越嘴角上扬,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等鸡汤喝得差不多了,白苏用剩下的汤做个小锅子烫一些青菜,青菜里裹挟着药香味和鸡的鲜香,味道也很是不错。

  何信喝着剩下的汤,满足得打着饱嗝:“真希望每天都能来一顿。”

  “明儿病人大概会很多。”程冬冬已经看过预约看诊的人了,好多外地病人,专门赶着放假过来看病的。

  白苏也看了看预约膏药贴的人明显增多,于是晚饭后和程冬冬两人辛苦多做了一些,现在天气凉爽,都做一些也不会坏了。

  做好膏药,白苏将单独做的一份生筋膏送去给檀越,檀越这会儿刚洗过澡,正倚靠在沙发上等她针灸。

  “这个是新的。”白苏进去后将药膏放在桌上,“我们现在开始?”

  檀越点了点头。

  白苏搬了凳子过来,坐在一旁开始帮他针灸,一针一针的下去后,檀越扶着沙发的双手指节处泛起了白,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这会话怎么少了?”白苏摸了摸他的脉象,发现他左关脉有点沉细,“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

  檀越收回手搭在腿上,声音有点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知觉。”

  白苏打量着他的神情:“着急了?”

  “着急。”檀越无声叹了口气,下午听着王婆婆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快点好起来。

  “着急回家了吗?”檀越身体奇怪得很,像个无底洞,但却是慢慢有效果的,白苏让檀越别急,“你督脉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瘀阻,尾椎处下也缓缓有了知觉,双腿应该很快的,你再耐心一点。”

  檀越不着急回家,而是想站起来同她站一起。

  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若是一直无法恢复,那也不必给白苏增添烦恼,“好,我听你的。”

  “送你本书打发时间。”白苏将自己常翻阅的《素问》送给檀越,下午看他有些兴趣,便送他一本。

  檀越接过了《素问》,看着封面上画着一个笑脸,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

  白苏也看到了自己二十来岁的大作,忙伸手挡住上面的笑脸,“这是我念书时画的,别看这个,看里面的内容。”

  “好。”檀越笑着将书收起来,“我会看的。”

  “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白苏只是想让他打发时间,别沉浸在双腿经脉失养的情绪之中,但没想到檀越当晚就很认真的看了起来。

  夜里。

  临睡前的檀越翻着书,字里行间一股一股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他有种看过千万遍的感觉。

  不止一次了,挑拣药材、听到白苏说病症,他都觉得有些熟悉,恍如自己也会一般,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反而头越来越疼,似有炸了一般。

  檀越捂着似要炸裂的额头,牙关间露出几声痛苦□□,以至于一夜未睡,双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白苏没见到宁远、阿姨,所以也不知道檀越又头疼了,她用过早饭便打开了医馆大门,门外聚集了不少病人。

  今日已是十月,天气凉爽。

  恰逢假期,许多针灸过的人都来继续针灸,因此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已经回家的陆问背着包跑来帮忙,“师父,我来帮忙。”

  “你脸好了?”白苏挑眉看他,脸颊已经不再浮肿,恢复了最初的清秀模样。

  “好了,师父你给的那个药太好用了,我涂了三四天基本就看不出淤青了。”陆问还说他将药膏给同学用了,同学们都说效果很好,“对了,我那个高烧不退差点变傻子的同学也特别感谢你,他还说等他从家回来亲自上门道谢。”

  “不用上门道谢,你们多帮我宣扬一下中医的好就行。”白苏想着陆问顶着临床医学生的名头宣扬中医,心底不由觉得很爽。

  陆问宣扬了,还将急救穴位交给了同班同学,同学们都很高兴,就是教授的脸特难看。

  “真的?”程冬冬噗嗤一声笑出声,“哈哈哈,没打你?”

  陆问缩了缩脖子:“差不多快了。”

  白苏完全能想象,一群被现代医学、西方思想影响下认为中医没啥大用的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大肆宣扬中医会有多想吐血!

  白苏笑眯眯地对白苏说道:“你学校那些同学如果愿意学,可以多教教他们。”

  “……师父你是不甘心我没有挨打吧?”陆问脸上写满了为难,其实愿意学的不多,大多数校友还是坚信西医无敌,还有少部分人和一开始的他一样sb,就知道拿科学依据来堵他嘴,还质疑他被洗脑了、迷信伪科学。

  白苏笑而不语,甩了一句你猜就转身去给大家针灸看病去了。

  “我猜就是。”陆问将背包放下,找何信要了一条围裙和一个口罩,然后就开始帮大家贴膏药。

  大家各司其职,让小小的医馆灵活转动起来。

  白苏帮几十个病人针灸完,才坐到椅子上帮第一次来看诊的人看病,为首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大概四十多岁,女儿大概二十来岁。

  女儿很年轻,却枯瘦如柴,身体薄如纸片,仿如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白医生,我女儿患有神经性厌食症,是因为过度减肥导致的。”这个妈妈看了眼精神不振的女儿,长叹了口气,“现在还引发了抑郁症。”

  “我们是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时遇到了一位双相患者,她说吃了你开的药精神好了一些,推荐我们来找你看看。”

  白苏开医馆以来,只看过一位双相患者那就是蒋露露,她蹙起眉梢不是让她别再吃医院的药了吗?不听话的病人。

  这个妈妈低声哀求着:“白医生,你能帮我女儿好好调理调理吗?至少得让她愿意吃饭,至少别再继续瘦下去了。”

  女孩叫粥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母亲的哭诉早就见怪不怪,也或者是早就没有了求生欲望。

  “我帮你看看。”白苏牵过粥粥的手,触碰时只觉得手特别小,几乎已经没有肉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现在多少斤?”

  粥粥妈妈说道:“不到七十。”

  “她最开始有一百二十斤,一直节食减肥,一段时间后就得了厌食症,吃什么都吐,当时我就该阻止的,结果她非不听,我应该早点送她去医院纠正这种坏毛病的。”她言语间有懊悔也有责怪。

  粥粥扭头看着貌似很关心的自己的母亲,“不是你嫌我胖吗?我瘦了还不好吗?”

  粥粥妈妈脸一沉,声音陡然高了两分,“我是让你瘦到九十多斤,又不是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粥粥冷漠转开头,“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

  “你……”粥粥妈妈气得想骂人,但被白苏给拦住了,她皱起眉对粥粥妈妈说道:“家长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一直说话我都没法安静把脉了。”

  粥粥妈妈张了张嘴,但碍于白苏是厉害大夫,得罪了不好,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白苏重新给粥粥把了脉,脉象很沉细,右关脉极为虚弱,仿如有胃气枯竭之状。

  白苏蹙起眉头,这女孩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张嘴我看看舌头。”

  一直垂着头的抬起脸,张开了嘴,眼眶泛着红。

  舌边很红,是肝郁化热的症状,白苏看着她消瘦的脸庞,“除了吃不下东西,还有什么症状?打嗝吗?胃胀吗?”

  粥粥点点头,“一直不舒服,吃一点就吐了。”

  “郁气堵在上面,自然吃不下东西的。”白苏按照脉象来看,还是肝郁脾虚的问题,情志忧郁,思则伤脾,脾胃虚弱自然无法正常饮食。

  不对,粥粥的情况已经不是脾胃虚弱这么简单,而是已经完全失去了运化功能,脾胃津液也没有了,拿什么去运化食物呢?拿什么去吸收营养呢?

  脾虚百病生,所以白苏还是先给粥粥调养脾胃,“你身体太差了,所以需要针灸,效果会更快一些。”

  白苏说完就直接取针给粥粥开始针灸太冲、阳陵泉、足三里、中脘、天枢等疏肝理气健脾胃的穴位。

  针灸完粥粥一直疼痛腹胀的胃稍微轻松了一点点,她错愕地望着白苏,竟然不是徒有虚名?

  外面还有很多病人,白苏没时间和她解释,所以直接用丹栀逍遥散来加减配方,以达到肝脾并治、理气和胃的效果,“这药可以缓解你的厌食和抑郁情况,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喝下去,不能吐出来,否则没用。”

  “先抓三付药,喝完再来,饭前喝。”白苏再三叮嘱粥粥:“一定要喝下去,并不能吐出来!!!”

  程冬冬帮她抓药时,也再三叮嘱了一番,粥粥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陆问看了眼粥粥的妈妈,觉得这人太过强势了,恐怕正是因为她的强势,粥粥才会演变成神经性厌食症,“希望她吃药能好,不然一直这样下去,会导致多器官功能障碍或是衰竭,致死率高达10%。”

  程冬冬相信白苏的本事:“按时吃药肯定可以,就是不知道她配不配合了。”

  白苏看了眼低声闲聊的两人,其实她已经把出那个女孩的胃气将枯的症状了,她刚才针灸稍微帮她缓了缓,但如果不配合吃药她也救不了她。

  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帮大家看诊,后面进来的是一对母子,孩子很小一只,瞧着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孩子妈妈一脸的愁容,整个人明显肝气郁结于心,白苏询问她,“很发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哎。”孩子妈妈叹了口气,“因为孩子的事情发愁。”

  孩子妈妈牵着儿子坐到椅子上,叹着气将儿子的情况说了出来,“我儿子今年七岁了,但个头还不到一米,看起来和三四岁小孩差不多高。”

  白苏看向小孩,刚才是觉得个头不高,因为只有三四岁,没想到已经七岁了。

  “七岁了?”旁边的人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小孩,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是侏儒症吗?

  小孩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习惯各种各样的视线,小手抠着裤腿,独自消磨着所有的情绪。

  “我们在豆包两岁时就发现他长得特别慢,然后就送他去医院检查,医院一开始担心是侏儒症,各种检查打激素,但效果不明显。我们又换了几家医院,检查到最后认为他不是侏儒症,让我们去查了基因。”豆包妈妈小声将这几年的辛酸历程一句话说了出来。

  “检查过基因后发现豆包的FBN1基因突变。”豆包妈妈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就是一种身高偏矮的一种特殊基因,身高长得特别慢,别人一年长的高度他得几年才能追上。”

  “我和豆包爸爸个子都不算矮,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豆包妈妈不愿意接受以后儿子矮别人一截的事实,所以多方寻找靠谱大夫,各种打针吃药,这两年长高了十来厘米,但还是远远达不到正常小孩的水平。

  浑身散发着郁气的豆包妈妈红了眼眶,低声哀求着白苏帮帮她孩子,“白医生,你想想法子刺激他长高一点,行吗?”

  好奇的陆问凑过来看了看,FBN1基因突变,这个恐怕不好治吧?他小声和白苏说了这个医学理论。

  白苏颔首表示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症,只能先针灸刺激一下看有没有效果,你别抱太大期望。”

  豆包妈妈也知道基因问题是不可逆的,可她就是不甘心,“有没有效果都要试试看,麻烦你了。”

  “好。”白苏先给豆包把了把脉,小孩儿身体内情况倒还好,没什么大问题,脾胃也还算好。

  很多情况小孩不长个子是脾胃功能不足,但豆包明显还是基因方面的问题了,白苏只能针灸为他调理一下身体各项机能。

  首先白苏先帮小孩针灸了中脘、百会、足三里等穴位,调理脾胃和髓海,另外再针灸督脉的身柱穴,这个穴位有补肾益阳,健全神经系统、促进大脑发育、提高智力、提高机体抗病能力、促进发育的作用。②

  因此白苏在针灸身柱穴时,多运了一些气,帮他将督脉连接起来,兴许发育会快一点。

  豆包安安静静的坐着椅子上,任由白苏扎着针,不哭不闹的,看起来特懂事特听话。

  豆包妈妈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询问:“乖儿子,疼不疼啊?”

  豆包摇头,“妈妈我不疼。”

  “妈妈,我还觉得后背热乎乎的。”

  “啊?热乎乎的?”豆包妈妈疑惑的看了眼空调位置,好像并没有开空调啊,“是什么样子的热?发烧热还是出汗热?”

  “是针会出气,嗖嗖地往里钻。”豆包凑到妈妈耳边,小声说道:“妈妈,我觉得这个扎针的姐姐比其他扎针叔叔好,我一点都不痛。”

  豆包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担心儿子出事,于是跑去找白苏,“白医生,没事吗?”

  “没事,正常的。”白苏给豆包开了小建中汤,养脾胃、和气血,脾胃好了也能激发自身的生长能力。

  “噢噢,谢谢白医生。”豆豆妈妈也不懂,只能将信将疑的接过药方去抓药。

  白苏叮嘱:“你最近七天都带他来针灸吧,七天一个疗程,看看效果。”

  “行。”刚好最近放假,豆豆妈妈也有时间,于是等儿子针灸完就回旅馆去续订了六天,还买了小药罐在旅馆的厨房里熬药。

  不大的旅馆里摆满了药罐,全是外地过来看诊的病人买的,从外面经过时,都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儿。

  白苏喝了口水,继续帮大家看诊,后面又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女孩,衣着打扮鲜亮,手里还拎着个大几万的包包,进来后拿纸巾擦了擦椅子才坐下。

  白苏刚才就注意到了格格不入的她,一直离其他人站得远远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副很嫌弃周围人的样子。

  年轻女孩叫徐灵,家里小有资产,很少来这么偏僻得地方,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白医生,你们这里没有单独的诊室?”

  白苏嗯了一声:“小医馆没有这些。”

  “唉。”要不是梨子一力推荐她过来,徐灵真不愿意来这里,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角,勉为其难地坐下来:“这环境也太差了。”

  “暂时就这样。”白苏暂时没有扩建、改造的计划,而且地方也不够大,不适合大刀阔斧,她擦了擦手看向矫情的徐灵:“你看什么病?”

  徐灵虽然不乐意,但为了治病,还是将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我有癫痫,平时不怎么发作,但一看见水就发作。”

  白苏询问:“什么样的水?是河水还是自来水都这样?”

  “什么水都这样,如果刚好要发作了,就是一捧水都会让我犯病。”徐灵这问题也有好几年了,出现得莫名其妙,一般一个月发作一次,也不拘什么时间。

  自从有了这个病,她就再也不敢去海边和水边玩,生怕一下子晕倒掉水里淹死了。

  白苏伸手帮她把脉,“发病前应该也有症状吧?”

  徐灵点点头,“发病前身体里好像有一股气往上冲,一下子就心神不安、后背发凉,然后就会抽搐、口吐白沫、晕厥,不过一会儿就会醒来,还没有出现过病危的情况。”

  白苏摸根据徐灵描述的结合脉象,脉弦滑,舌苔白润,下焦处水湿严重,“小便多吗?”

  徐灵回答:“很频繁,但是不多,经常特别想厕所可去了又基本上拉不出什么。”

  白苏点了点头,按照她所说的情况,她应该是水气上逆导致蒙蔽清阳发生癫痫,“水饮聚在下焦,但你小便又少,所以排不出去。”

  徐灵听不懂,“能治吗?”

  “能,几幅药就好了。”白苏直接开了个五苓散,用猪苓、茯苓、泽泻、白术、桂枝五种药来配伍,另外再加川芎、郁金10克、甘草等来温化下焦、通利水道、去除水湿。③

  “熬出来的药汁加入淀粉,搅拌吸收后做成药丸,一次一颗。”白苏问徐灵自己做还是她们帮忙做。

  徐灵有洁癖,想想还是自己做,至少干净一些。

  白苏也没强求,让何信抓了药交给她,等她走后程冬冬问道:“师父,这么简单?就通小便就行了?”

  白苏嗯了一声,“假令瘦人脐下有悸,吐涎沫而癫眩者,此水也,五苓散主之。”④

  这是书里写了的?

  程冬冬哀嚎一声,他怎么没记住?

  他刚哀嚎了一声,就被进来的一个带着口罩的病人推开了,病人小心翼翼的询问:“白医生,你这么厉害,丑病能治吗?”

  丑病?能有多丑?

  白苏抬眼看去,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