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 屋内暖和。

  但白苏越看越觉得四肢冰凉。

  杏林堂的药和爷爷记住的半截基本相似。

  其实治疗风湿的药方大同小异,里面都有川穹、鬼箭羽、雷公藤等活血止疼的药物,前两天白苏看过药后也没做多想。

  但这会儿看着爷爷不完整的手记, 白苏想起他曾说过白家祖上擅长用猛药, 尤其是风湿类药物有独创加入雪上一枝蒿和虎骨, 这两位药对跌打损伤、风湿骨痛效果极好, 但因为雪上一枝蒿有剧毒, 基本没人使用。

  白苏听爷爷说过, 药方是他们祖辈经过多年琢磨才调配出了不会中毒的比例, 而且必须定量配制,以另外一种药缓解毒性,稍有差池都可能导致人中毒, 因此这药方按理除了祖爷爷他们知道, 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但她在杏林馆的药里闻到了雪上一枝蒿的味道,而且还闻到了虎骨的味道。

  如果单独用一种有可能, 但两者一起就让人胆寒。

  白苏依稀记得爷爷说过,以前白氏医馆是很风光的, 有大大的院落, 还有好多间药铺, 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家被迫逃离来到了这个小镇。

  也正是因为逃离得匆忙, 等来到小镇后才发现丢失了珍藏的医书、经方, 而祖爷爷因为身体不好, 也因此一气之下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以至于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传承给爷爷。

  后来爷爷长大一些后, 只能凭借幼时的一些记忆回忆了一小部分内容,可惜因为年纪太小没记住完整的药方。

  因为不完整, 所以爷爷秉持着负责态度,从来没敢补全那半截方子给人用,如果有这些药方,她们家大概又是另外一个光景。

  白苏看着桌上被摊开的药材和药膏,心底乱糟糟的,是她们家的经方吗?如果是,为什么会在杏林馆?

  白苏回想着前些天的事情,她以为是买药方不成故意找人陷害,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又或者上辈子借人参就是打着其他主意?最后发现她们家的确没有药方了,就让她出了车祸?

  越想越多,越想后背越凉。

  白苏凝着脸将看着桌上的药,纤白的手用力扣着书,关节处泛着一圈白。

  过来询问问题的程冬冬看到白苏浑身散发着阴骛,有些害怕喊了一声,“师父?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苏回神,语气淡淡的:“没事。”

  “真没事?我怎么看你像要杀人似的。”程冬冬开玩笑的小声问着,“是檀先生不打算付诊费了吗?”

  “……”白苏将书放下,白了他一眼。

  “那是咋啦?”程冬冬趴在桌边,双手托腮,一脸乖宝宝乖徒弟的表情望着白苏:“师父,你说出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

  “没什么。”白苏问他有什么事,打算打发他出去。

  程冬冬脑子灵活,没有何信那么好忽悠,他瞄了眼白苏摆放在桌面上的手记,上面圈出来了两个药材,分别是雪上一枝蒿和虎骨。

  他顿时浑身激灵,“师父,这两味药材可不能瞎用啊。”

  “用了会很刑的。”

  白苏乌润的瞳眸缩了缩,杏林馆这么大胆?

  “师父雪上一枝蒿咱们可以用人工种植的,但这个虎骨是千万不能用的。”程冬冬以为白苏是想使用这两位药材,语气非常郑重地提醒着她,“我知道咱们医馆喜欢用年份足的野生药材,但雪上一枝蒿这类的保护植物咱们能用人工的就用人工吧。”

  “我没说我要用,这是我们祖上的药方。”白苏将爷爷的手记阖上,她不知道雪上一支蒿人工种植味道是什么样的,但她闻着药膏里的味道像是野生的。

  “没有要用就好。”程冬冬松了口气,他真怕师父走上歪路,喜提几十年牢狱之灾。

  白苏抬眼看了看满眼担忧的他,心底有些好笑,“放心吧。”

  她顿了顿,“你之前春和堂、杏林堂那边找工作,可了解过杏林堂?”

  “了解过一点点,这两间医馆都有一二百年历史了,听闻春和堂祖上还出过御医,百余年前有些落魄,但近七八十年里逐渐立了起来,成为了五大中医世家之一。”程冬冬掰着手指数着,“另外三家分别是回春堂、百草堂、仁德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名气比较小的,不过他们不属于中医世家,顶多算是他们协会一员。”

  白苏拧着眉心:“这是他们自封?”

  “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就兴起了,我学校老师羡慕得很,他们可都是互相扶持而立的,不像我们只是散医。”程冬冬仔细望着白苏,“师父,你想加入他们?还是想成为五大中医世家之一吗?不对,你想加入的话就得是六大世家了,不过应该很难,好像成为其中之一至少得能追溯出二百年以上的历史,还得有资本,还得被考验医术。”

  如果白氏医馆没有落魄,何止二百年历史,白苏语气淡淡地说没有,“只是问问。”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白苏看程冬冬作为初入行者,知晓得也不多,于是直接将他打发了,等他回去后,白苏再让陆问帮自己去杏林馆买一点秘方药。

  陆问有些纳闷,这么贵,师父买来干啥?但还是依言去办。

  随后联系了帮自己处理事情的律师,聊完一些进展后有些烦躁的放下手机,她拿起桌上得药膏反复看了两眼,窗外月光皎皎,秋风徐徐,但心情却更沉了。

  *

  隔天清晨。

  晚睡的白苏脸色还有些差。

  何信有些担忧,“小师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有睡好?”

  “有点。”白苏揉了揉眉心,“羊肉汤太补了,起了燥就睡不好。”

  何信忙说道:“啊?那给你泡点金银花?”

  “我等下自己去弄,锻炼吧。”白苏看了眼一直好奇盯着自己的程冬冬,“注意吐纳呼吸,感受到气流后注意凝聚起来,以后针灸才能事半功倍。”

  程冬冬噢噢两声,压下疑惑好好跟着练习,感受着清晨的风,感受着山间鸟鸣和溪水声,感受着树叶、泥土的味道,感受着自己呼吸沉入体内运转的走向。

  白苏看两人都沉静了下来,也跟着练了两遍,等练完后烦躁的情绪也差不多压了下去,人也精神许多。

  吃过早饭,白苏打起精神开门营业,进入的崔非妈妈打量着白苏:“小白医生,你今儿瞧着气色有点差,是没有睡好?”

  白苏揉揉眉心,轻轻点点头,“有一点。”

  赵老爷子:“小白医生,你老对我们说要早睡早起、保持心情愉快,你自己可别熬夜到凌晨啊。”

  患梅尼埃的王婉婉温柔笑着说:“白医生,你多注意身体。”“

  其他人也附和道:“白医生,你生病了我们咋办啊,你一定要早睡早起,多注意养生!!”

  “好,今晚不熬了。”白苏没有多做解释,一一给大家把脉针灸,阚秋的耳朵和徐小明的眼睛都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们俩之后不用再来了,回家后也注意少熬夜。”

  阚秋揉了揉耳朵,有些开心的和王婉婉分享这个好消息,“你也坚持针灸,很快会好的。”

  王婉婉也为阚秋高兴,“好!”

  徐小明则有些不舍的望着白苏,“真的不用来了?那以后岂不是见不到小白医生了?”

  “……见不到更好,证明你没有生病。”白苏给他最后扎了一次针,轻声提醒道:“以后好好护眼,别再伤到眼睛了。”

  闭着眼针灸徐小明听着近在咫尺的白苏轻言细语叮嘱声,红着耳尖点了点头,“知道了。”

  “真羡慕你们。”崔非妈妈算是剩下这群每日针灸的人来得最早的人了,看着他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心底羡慕得很。

  “你家儿子也快了,白大夫说这需要再扎一周。”晚一些时间过来的赵老爷子夫妇俩望着扶着墙壁站起来的崔非,眼里也全是羡慕之色。

  “我们打算再多两个疗程。”崔非现在自己扶着墙能几米远了,白苏觉得再扎一了疗程就能回家调养,不过崔非妈妈坚持再多扎两个疗程,他们家不缺钱,所以想在这里恢复得更好一些。

  赵老爷子的老伴儿这两天自己能控着手拿包子骨头喂嘴里了,状态也是一天一天好起来,“那等等我们,兴许我们能一起离开。”

  他们逐渐好转,也给了其他病人信心,陶小欣、张娇、谭云袖、陈金等病人也盼着早日病好回家。

  于是心态好的陈金大方求扎:“小白医生,我昨天扎了针,晕眩情况就好了许多,直到晚上才又有些不舒服,你今儿多给我扎几针吧。”

  白苏哭笑不得:“……得扎对症的穴位,不是随便想扎就扎的。”

  陈金忍不住又问:“加钱也不行哇?”

  “不行。”白苏看了陈金的后颈,因为敷了膏药,皮肤有点泛红,“你对绷带皮肤过敏吗?”

  陈金点头,“有一点。”

  “等下贴膏药时让他们给你换纱布。”白苏给她扎好又给下一个人把脉,把脉看看情况再扎针。

  这样流水线作业,速度还挺快,扎完后白苏就开始看诊外面等着的病人。

  “终于开始了。”一个中年女人挎着包快步走进来坐下,坐下后先拿出水猛灌了一口,然后才同白苏说话:“白医生,我口渴得很。”

  “口渴?”白苏看着女人很烦躁的样子,“只有口渴心烦的症状吗?”

  “差不多吧,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夏天开始就每天特别渴,每天需要喝很多水,但喝了还是不顶用。”女人说着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

  旁边有个来治糖尿病的中年女人说道:“是不是糖尿病?”

  “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不是糖尿病。”女人连忙否认了这个说法:“我就是单纯的口渴,像个无底洞似的。”

  众人说道:“那真是奇怪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得很。”女人杨荣和白苏说道:“白医生,我女儿是周婷婷的同学,周婷婷说她妈妈在你这儿拿了几幅药,她大热天穿棉衣的毛病就好了,我感觉你应该也能治我这个毛病。”

  白苏听着描述,心底其实已经有底了,再摸了摸女人的脉象,脉洪大,津液亏损,“想喝热水还是想喝冷水?”

  杨荣回答:“冷水。”

  白苏点点头,是热症啊,“有发烧、小便不利的情况吗?”

  “有些热爱出汗,但并没有发烧,反正老是心烦口渴,一直想喝冷水,有些便秘,其他到时候没有明显的症状。”杨荣说着又喝了一口水,“我从出门到现在,已经喝三瓶水了,又想去上厕所了。”

  杨荣尴尬地笑了笑:“白医生,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白苏指了指后院入口的位置,“门外面挨着的就是。”

  “谢谢啊。”杨荣连忙起身朝后院跑去。

  一直专注听着的程冬冬询问白苏:“师父,这胃里津液不足导致的阴虚热证吗?”

  何信则在旁边说道:“小师姐,我听着和真假寒热症有些相似。”

  白苏看脉象没那么复杂,“都挨着点,胃里实热,应该是阳明病证,阳热亢盛,胃肠燥热。”

  “阳明病啊。”程冬冬在学校考试时最头疼的就是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这六种病症了,这药考虑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比直接的胃病、腰痛难辩证许多,“想想都脑壳痛。”

  “慢慢琢磨。”白苏告诉他,“把里面的都琢磨通了,你就能出师了。”

  程冬冬欢快的诶了一声:“我努力。”

  等杨荣重新回来,白苏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直接为她开了人参白虎汤,人参补胃,胃好了津液才足,再配上清热益气的白虎汤,才能将身体里的热中和泄出去,否则光喝冷水是没有办法根治的。

  何信看着小师姐的药方,想起伤寒论里有写: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①,不过小师姐直接越过了前一步,直接用了人参白虎汤。

  程冬冬挠了挠脑袋,“头疼。”

  白苏笑了笑,将药方递给杨荣,“以后少喝酒少辛辣,以清淡饮食为主。”

  杨荣点点头,“谢谢白医生。”

  后面有排队的人问白苏:“白医生,我们也老爱口渴,爱喝热水,是什么原因?”

  “没有糖尿病的话,考虑是肠胃寒症。”白苏让问话的人进去,仔细把了把脉,肠胃阴寒内盛,津液不承,从而导致口干想喝热水,“今儿你们刚好碰一起了。”

  “是啊,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会有这种毛病。”杨荣笑着和这个爱喝热水的女人加了个联系方式,“咱们病得这么相似,也算是有缘分,咱们回头交流一下病情。”

  对方笑着说好。

  “白医生,糖尿病的口渴和这个不一样,对吧?”排队的糖尿病患者大声问道:“白医生,我们也老口干舌燥的,尤其是晚上想喝水。”

  白苏点头:“确实是不一样的。”

  程冬冬在旁边解释,“糖尿病的情况分很多种,肾阴亏虚、肾阴虚以及胃阴虚等等,一般男性大多肾阴虚明显。”

  等着看病的一个老大爷说道:“那我们多半是了。”

  等白苏把脉过后,确定几人都是肾阴亏虚类的糖尿病,因此直接用知柏地黄汤来加减。

  她连续开出了七八张糖尿病的方子,又有新的病人走进来,是住在巷口的邻居小七,她进来后不停的拿纸擦鼻涕。

  白苏将桌上的纸巾递给进来的小七:“感冒了?”

  “不是,我鼻窦炎。”小七小七吸了吸鼻子,“这两天开始降温,我鼻窦炎就复发了,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像感冒又不是感冒,难受得很。”

  “这两天是有点降温了。”马上到十月了,白苏已经开始穿长袖衣衫,她摸了摸小七的手,有点凉。

  小七又揉了揉擦得红彤彤的鼻子,“我本来想买点药喷一喷的,但我妈让我找你看看,能不能根治。”

  “我看看。”白苏帮她把了把脉,脉象细滑,苔薄白,肺气虚寒,“有几年了?”

  “两年吧。”小七觉得难受得很,呼吸不畅就算了,还有点红鼻头了,“以前都好好的,前两年就这样了。”

  “是受过寒吧。”白苏收回手,“以前是不是特爱美,冬日里也喜欢穿的薄?”

  小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个年轻女孩子不爱美呢?

  “造成鼻窍不通的原因有很多,风热袭肺、脾经胆经湿热、肺气虚寒等原因,你是肺气虚寒导致的。”白苏告诉小七,“你鼻涕量多,但大多数以清鼻涕为主,而且鼻塞有时轻有时重,一遇到风就加重,还爱咳嗽,对吧?”

  小七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那就没错了。”白苏给小七开了个最好用的方子,用辛夷、苍术、菖蒲配伍,基本上所有鼻子问题都可以用,另外还加了干姜、炙甘草,主要是去她肺里的寒湿。

  在旁边的学习的程冬冬和何信看了看药方,“师父,流清水鼻涕就是肺里有寒对吧?”

  白苏颔首,“鼻涕是粘稠黄的就考虑肺热,可以加杏仁、麦冬,如果有咳痰就再加点半夏。”

  程冬冬默默记下,“师父,要不要给她扎针啊?”

  何信猛地抬起头,脸上也是跃跃欲试的表情:“小师姐,我看书上说通鼻可以扎合谷、迎香穴,我们可以试试吗?”

  小七看着两学徒就想朝自己下手,声音幽怨:“……你们俩要不要背着我讨论?要不要问问我愿不愿意?”

  “要吗?”程冬冬摩拳擦掌,“我帮你针灸,我技术很好的,只要五十块。”

  小七抗拒地摇头,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两人还是学徒,万一扎坏了咋办,她起身拿起方子就要跑:“白苏姐姐,我不扎针,我从小到大最怕扎针了,我只拿药就够了。”

  白苏笑着说好,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也不能绑着方便两人去扎,“你们俩再练练。”

  “好吧。”程冬冬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再等等吧。

  “厚积薄发,有你发挥大作用的时候。”白苏刚说完,就听到后面传来争执声,她疑惑的看向外面。

  “师父,是得了喉癌那个老人的儿子。”程冬冬走到门口,朝喉癌老人的儿子章超和拉扯着的一男一女喊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

  几人朝这边看过来,章超趁着其他俩人分神的时候快步走进医馆,双眼都是红彤彤的朝白苏打了一声招呼,“白医生。”

  白苏朝他点点头,“怎么过来了?”

  章超擦了把眼眶,“白医生,我爸确诊了,因为已经中期了,医生说需要喉部全切除,然后再进行术后放疗,运气好最多能延缓五六年生命。”

  白苏颔首,一般都是这样的治疗方式,“你们打算做手术吗?”

  “我大哥大姐说不做了。”章超声音里透着怨气,“我爸年纪大了,手术、化疗都很痛苦,他们怕他遭不住。”

  跟着进来的章超大哥说道:“这是事实,爸年纪那么大了,做手术更是一道催命符,与其让他住在医院里等待死亡,还不如在家快快乐乐的钓钓鱼打打牌。”

  章超大姐附和着点头,“我们小区就有几人都是手术后没多久去世的,而且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们也担心他受不住,而且做手术化疗要花那么多钱,有钱不如去吃一些好的。”

  章超大姐潜台词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费钱费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章超大姐又自顾自的给自己洗脑:“医生说其实到中后期治愈的几率不大,不如拿钱去好好吃喝玩乐,兴许还有奇迹。”

  其他人也附和:“已经确诊癌症也没必要挣扎了,反正都治不好的,还不如让他在最后时间里好好享受一下。”

  “我老公的爸爸也是得了癌症,检查出来后就活了一两个月,我们也没再浪费钱,丧事办得漂亮一点就好了。”癌症目前没法彻底治愈,因此除了有家底的人,大多数普通人都会选择放弃。

  “……”白苏看着语气轻松闲聊的几人,心情挺的复杂,大部分父母省吃俭用辛苦养大儿女,儿女最后直接拔气管,不带一丝犹豫的。

  章超大哥看白苏神色复杂没吭声,忙描补几句,“白医生,我们不是不想给我爸治病,只是这种癌症基本是治不好的,我们怕人财两空,如果能让我爸好好安享最后的日子也是尽孝了。”

  白苏轻轻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又没说一定要手术,也可以吃中药治疗啊。”章超将希望寄托在白苏身上,“白医生,你那天说可以试试治疗的,对吧?”

  “超儿,你别做梦了,人家大医院都治不好的绝症,白医生怎么可能治得好。”章超大哥有点生气,“但事已至此,你要接受现实,别搞一些有的没的,害得爸最后的日子都不舒坦。”

  “大哥,你一直住在市区不知道,白医生很厉害的。”章超一直在家创业搞养殖,所以对白苏的名头很了解,“既然你们不愿意出钱给爸做手术,那就试试别的办法,白医生这里离咱们家这么近,过来也方便的。”

  章超大哥说:“超儿,别浪费钱了。”

  章超大姐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们家情况,刚买了房子,每个月房贷车贷都是一大笔。”

  “你们不愿意出钱,我自己一个人出。”章超生气别开脸,对大哥大姐真的很失望。

  “那你自己出,别找我们就行。”章超大哥转身就走。

  等大哥大姐走出去后,章超吸了吸鼻子,将心底的愤怒、酸涩一并压下去,“抱歉白医生,让你见笑了。”

  章超他是家里的小儿子,因为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缘故,和父母关系也更亲昵一些,因此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直接放弃放父亲等死。

  “理解。”白苏觉得章超还挺孝顺,虽是偏爱的小儿子,但却没有养歪,孝顺得很。

  章超缓了缓情绪,“白医生,你能一下子把出我爸的问题,肯定也有法子治的,对吧?”

  白苏没办法保证,她以前没治过,只能用内力针灸和药材调理根本:“我只能说尽量一试,并不能保证结果。”

  “好,尽力吧。”章超这会儿有些庆幸自己回来搞养殖了,也能方便照顾家中,“白医生,我爸今天刚到家,有些疲惫已经睡了,我明天带他过来。”

  “我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骗他是严重一点的咽喉炎,让他吃你的药缓解一下症状,回头他过来拿药你别说漏了。”

  白苏点头说好,然后同章超聊了一下治疗方式,“针灸和吃药一起,先试一个月。”

  章超了解了下价格,一个月也就七八千,他还能给得起,“我爸节约惯了,回头我爸过来你别告诉他多少钱,就说很少就行了,我待会儿付一部分过来,你们到时候扣钱就行。”

  白苏颔首说好。

  章超想了想,又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我爸有点嘴碎,估计还会叭叭叭,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隔天,白苏就见识到章大爷的嘴碎了。

  从一进医馆就开始叭叭叭的不停说太贵了,“小白医生,你比你爷爷收费贵,你爷爷以前开药一副就几十,你怎么还收几百?”

  “小白医生啊,你得多学学你爷爷,你不能因为自己有点名气就乱喊价,大家都是一个小镇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可别坑我们哦。”

  白苏无奈的叹了口气,和他解释道:“……因为现在换更好的药了,加上今年干旱,进价贵。”

  “那也贵不了这么多啊。”章大爷想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不满,“要不是我小儿子非让我来治好,我真不想来。”

  白苏听出他语气里的炫耀,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儿子也是关心你身体,你过来早些治好,也好早些吃红烧肉。”

  章超说道:“爸,回头我杀了猪把五花肉全留下来给你做红烧肉。”

  “那好吧,我还是喜欢吃红烧肉的。”章大爷还是听儿子的话,没再叽叽歪歪了。

  白苏给章大爷把了脉,还是前两天把到的附骨脉,这个脉象表示身体里面有阴实,一般就代表有癌。

  “之前的药有坚持吃吧?”白苏问章大爷。

  章大爷点头,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倒掉?

  心底有点怨念的回答:“在吃的,就是苦得很。”

  白苏笑了笑,这大爷怪有意思的,“过来针灸吧。”

  因为章大爷的痰瘀热毒蓄积于喉部导致的喉痹,所以还是继续用前两天开的药清热化瘀,多吃几天再看看脉象,今儿就先扎列缺、照海两个穴位,另外少商和商阳放血。

  等针灸完,章大爷觉得疼了一个月的喉咙舒服了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血的缘故,感觉吞咽口水没那么难受了。”

  “效果这么好?”陪着父亲过来的章超两眼放光,“爸,那你明天还坚持过来,坚持一个月估计就彻底好了。”

  “要钱啊。”章大爷有点肉痛。

  “钱花了我再赚,你尽快治好喉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章超在手机上帮老父亲预约了明天早上第一波针灸,“我已经约好了,钱也付了,不能退的,你明儿早上一定要来。”

  “知道了。”章大爷小声嘟囔一句,“奸商都不如医院赚钱。”

  白苏挑眉看了眼这大爷,依他这损人的精神头,这病要不了他的命。

  章超无奈地扶起自家父亲往外走,离开前朝白苏无声的说了一句抱歉。

  白苏不会和病人一边见识,擦了擦手继续叫下一个病人,进来的是之前在她这里把出肺癌的张三。

  一个多月不见,张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之前微胖的肚子已经消瘦下去,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张三和白苏打着招呼:“小白医生,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白苏点点头,“还好吗?”

  “还好,幸亏您提醒得及时,我去检查时发现是肺癌初期,病灶小未扩散,手术切除治愈几率还很大。后来去了市区大医院做手术,切了大半个肺,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不用化疗。”张三心底十分感激白苏,还专门做了锦旗送进来,“谢谢白医生让我捡回一条命。”

  白苏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他是双腿有点浮肿:“也是你来的巧。”

  “是啊,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张三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但因为切了一部分,老觉得呼吸容易不畅,而且还头晕目眩,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不如以往,因此他老婆就让他来这里调理调理。

  张三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从旁人口中得知刚才那大爷患了癌症,所以忍不住询问白苏:“白医生,和刚才那个大爷是癌症?”

  白苏颔首,随后看了眼外面多嘴八卦的文大妈,“文大妈,大爷的家人叮嘱不要往外说的。”

  文大妈讪讪笑着回了一句:“我看他走远了才说的。”

  “咱们小镇不大,来来往往的都可能认识。”白苏指了指后面的椅子的位置,“大家就坐在椅子后面等,别守在门口,给看病的人一点点隐私。”

  等大家退开后,白苏才看向张三,“你想问什么?”

  “癌症能治好吗?”张三问道。

  “他是找我治癌症的第一个病人,才开始治疗,有没有效果还不清楚。”在药王谷时,白苏有接触过几列这类痹症,治疗后病人大有好转,但因为那时全靠把脉,没有机器验证,所以是不是癌、有没有扩散她并不清楚,就当瘀节肿块直接治的。

  张三心底莫名一松,要是白苏能治,他岂不是白切了一截肺,“哦哦哦,这样啊。”

  白苏看他似有点后悔,宽慰他说道:“你的情况找医生手术是最便捷的,你找我帮你治会要很长一段时间。”

  她不觉得张三是有耐性的人,他会怀疑,会担忧,会半途而废。

  张三也觉得去医院更快一些,而且中医怎么可能治好癌症?“那他怎么不去手术?”

  白苏没有说章家的矛盾,只是提了一句:“年纪这么大做手术,他可能很难恢复。”

  “这倒也是,我现在都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张三说起自己的来意,“不知道能不能调一调。”

  白苏替张三把了把脉,手术失血,伤津耗液,导致身体气血失和、气阴损伤,五脏六腑血气都虚弱浑浊,“身体内的淤毒已经切干净了,但你这身体至少还得半年才行。”

  “这么久啊?”张三还想早点回到工作岗位里去。

  “你做手术就相当于将你的身体所有气血都抽出去了,现在慢慢补回去,半年都是短的了。”白苏给张三开了生脉散,对术后气阴亏损效果挺不错,“这药比较温和,不伤你的身体,坚持吃两个月,有时间可以练练八段锦,不用做到位,抬手依葫芦画瓢都行。”

  张三道谢,“谢谢白医生了。”

  “没事。”白苏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让他注意保暖别着凉,否则更容易伤身。

  “诶。”张三抓了药,缓慢地往外走去。

  何信小声问白苏:“小师姐,他是不是后悔切掉了?”

  “肯定嘛,动手术伤身啊。”程冬冬也小声回着:“就算恢复得再好,也不如原本身体好,而且还可能有其他后遗症。”

  白苏点头,“而且手术后破坏了阴阳平衡,我们再厉害也很难调回去的,要花费多倍的精力。”

  程冬冬赞同:“是啊,我就和我妈说能不动刀的情况下尽量不动。”

  “好了,继续干活。”白苏又继续给大家看诊,等看完已经晌午,这时屋外慢慢飘起了小雨,一会儿工夫后雨慢慢下大,形成了细细密密的雨幕。

  雨幕中的巷道变得雾蒙蒙的,平添了几分古朴和清幽。

  因为下雨,天有些凉,来医馆的人就少了许多,白苏几人都有空翻翻自己的书。

  何信站在门口,吹着混杂着细雨的风:“还好我们前日吃了羊肉汤,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凉爽。”

  “师父,今天下雨了,咱们今天再吃一顿当归羊肉汤吧?”程冬冬望着外面朦胧的细雨,叹了口气:“下雨天我也不想出门,也不知道檀先生家还有没有羊,没有羊牛也行啊。”

  “有。”恰好过来的檀越听到程冬冬的声音,让他自己去隔壁取。

  “真的啊?那我去了。”程冬冬顺着屋檐往隔壁跑,屋檐挺宽,淋不着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你搭理他做什么?他就是嘴馋的。”白苏望向提着下午茶过来的檀越,“下雨没什么人,我们都不怎么饿。”

  “今天是热饮,下雨天喝点热的。”檀越将热饮放在桌上,是阿姨手工做的奶茶,没有任何添加剂。

  白苏拿起一杯奶茶闻了闻,是焦糖奶茶的味道,这两天她心情不好,对甜的食物没啥抵抗力,于是喝了一口,味道香醇,甜而不腻,“挺好喝。”

  她又喝了一口,香醇浓滑让人有点疼不下来:“你家阿姨手艺这么好,我们胃口都被养刁了,等你治好回去后,我们怕是会不习惯。”

  檀越也拿起一杯,和白苏一起看向窗外的雨,“可以让她留在这里做吃的。”

  “阿姨知道会哭的。”白苏偏头看向日渐好转的檀越,他现在尾椎下也已经有一点感觉了,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不会。”檀越想说自己想留在这里,但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一个男人冒雨急匆匆的跑进来,“没人吗?”

  白苏嗯了一声,“下雨,没人。”

  那真是太好了!

  李四心底暗喜,他就怕人太多听到他的某些隐私病情了,专门趁着下雨跑过来的:“嘿嘿。”

  “???”白苏疑惑地打量他一眼,不明白他傻乐什么,她喝了口奶茶,然后让何信将剩下的一壶端进去,“你哪里不舒服?”

  李四抬手抵唇,轻咳一声,“小白医生,我是有点难言之隐。”

  “嗯?”白苏余光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是那儿吗?

  李四默默闭拢双腿,小声和白苏说道:“我那方面有点不行。”

  白苏了然的点点头,“我给你把脉看看。”

  “诶。”李四麻溜的伸出手,“我除了那不行,下身还有些溃烂。”

  白苏皱起眉:“……你去什么地方了?”

  李四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就听人说吃羊腰能补肾,于是找了屠宰厂的朋友买了一百个,然后吃多了上火流鼻血,还浑身上下发痒难受,我忍不住就挠了挠,之后就破了。”

  “……”白苏摸了摸李四的脉象,肾脏阴液亏损、湿热下注,同时还伴有严重血燥血热,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谁让你吃那么多的。”

  “我想着越多越好啊。”李四嘿嘿笑了几声,想着家里剩下五六十个腰子又有些痛苦,太多了,实在吃不完!

  李四偏头看向一侧的檀越、宁远、何信、程冬冬四个男人:“腰子要吗?都送你们。”

  檀越、宁远、何信、程冬冬:“……”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