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跟你说,不能可怜他们这群打工的!我就是心软,你看我吃苦头了吧?”

  “哎哟,那小姑娘之前看着文文静静的,不像是会搞事情的,谁知道给我来这么一出。看着可怜兮兮的,嘴上没一句真话。”

  “这次不知道又在外面欠了多少。上回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处理好了,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结果呢?”

  “人家本来今天要跟我签合同的,现在说不租了!”

  “你说说,我这不是白白损失!哑巴吃黄连,苦死嘞!”

  房东太太抽着烟,和楼下邻居哭诉。

  “那你找到她了没?”邻居问,“这事儿必须让她来解决,否则日后我们的生活也没保障。”

  “这小贱人今天一天都没接我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房东太太啐了一声,“还好我长了个心眼,当初签合同时要她留了公司座机。”

  “她公司跟我说她一个月前离职了,我管它呢,让他们给我把人找来。否则我就去那家公司楼下闹呀!”

  “听我这么说,那边估计怕了。刚给我打电话,说有个什么大老板的要过来,让我等。”

  又侃了半小时,邻居问她那大老板还来不来。

  “谁知道。不来我继续打电话。这事必须有人给我处理!”

  随着她的话音,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进来。

  正在她回忆这辆豪车到底是什么牌子时,向晚沉已经踩着高跟鞋,站到了她面前。

  房东太太是个矮胖omega,遇上高挑的向晚沉,得仰着头去看她。

  秘书跟在向晚沉的身侧,率先开口道:“您好,请问您是时小姐的房东何太太吗?”

  “是我。”何太夹着烟,颇为摆谱地拉着脸说。

  “这位是向总。”

  “哦。”何太吐出一口烟,“我不管你什么总,那个小贱……”

  向晚沉看了过来,瞳色浅得另人心慌,加上那种冷漠打量的眼神,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像是……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周身笼罩着巨大的阴影。

  何太话音卡了壳,咽了口唾沫,说道:“反正你们得给我解决,我的房子现在被砸得一塌糊涂。追债的说了,要是再联系不上时星予,还要来我这里找麻烦。”

  说着,她引向晚沉她们上楼。

  这是一个非常陈旧的老小区,高低不平的楼梯,生锈的扶手,逼仄的空间,1-5层的感应灯,只有2楼的勉强亮着。

  助理打着手机灯,提醒向晚沉脚下。

  不少人家门口放着垃圾,从袋子里洇出的水,散发出一股股泔水的臭味。

  向晚沉双手交叠在胸前,眉头紧蹙,唇也抿了起来。

  高跟鞋总是要停顿几秒,才能踩上下一级台阶。

  原来人的洁癖是能被逼迫出来的。

  秘书还没见过向晚沉这般瑟缩的模样,想笑又不敢,一直低着头尽职尽责地打着手电。

  上到四楼,台阶上出现了突兀的鲜红色油漆,如同血点一样,一路蔓延至402。

  402用的还是普通的门锁,门锁周围一圈的铝合金外漆剥落,有很多撬动过的痕迹。门锁的右下角,几乎被凿出一个凹陷的洞来。

  毫无安全性可言。

  “你看看我这家里,被弄成什么样子了!”何太一边厉声抱怨,一边用力地将门推开。

  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冲出来,逼得他们皆是一退。

  大片大片的猩红油漆,如同被人撕裂的溃烂伤疤一般,扎进人眼睛里。

  让这逼仄的空间,愈发压抑。

  简易家具凌乱地散落在地,木材、金属支架,如同折断的枯枝。

  四周的墙面有着不同程度的剥落,有些是因为长期的渗水,漆后的墙体裸露出来,似一块块淤青,生出霉斑。

  这里就是向晚沉一直想要来看看的——时星予的“家”。

  “她,在这住了几年?”向晚沉怔怔地问。

  “5年。”何太没好气地说,“我5年都没给她涨过价,我已经算是仁至义……”

  房东后面的话,向晚沉没听清,也懒得听。

  五年,也就是她们分手一年后,时星予便住进了这里。

  何太还在滔滔不绝,标榜自己的美德,向晚沉不耐烦地打断:“追债的来过几次?”

  “半年前刚来过,闹得整个楼道去居委投诉我!”说完,她小声碎碎念道,“我不知道帮那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挡了多少事,她还不知好歹!”

  下一秒,她惊声叫起来,腿下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秘书去搀扶她,结果没拽动,让人又摔了回去。

  “抱歉抱歉……阿姨您没事儿吧?”

  何太气得天灵盖冒烟,却是颤颤巍巍给秘书打手势,双手合十朝里拜了拜。

  她腺体疼得不行了!她是个omega,眼前这个强大的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让她生出了强烈的恐惧感,牙齿在打架,脑海中的谩骂逐渐变为了无声的求饶。

  向晚沉要是再不停下,她快尿裤子上了。

  好在,向晚沉完成了一波信息素清洗后,停了下来。

  四周的空气染上了浓烈的花香,驱散了刺鼻的油漆味、霉味和别的alpha留下的味道!

  那是一种皮革味的信息素,叠加在这糟糕的环境中,令人作呕。

  要是今天时星予接到了电话,她便会回来,那么就一定会染上这个alpha的味道!

  alpha疯狂的占有欲腾烧起来,让向晚沉在那一瞬失控地爆出了浓烈的信息素,清洗了周遭的空气。

  她调转脚尖,走向门外,垂眸看着涕泪横流的何太,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抱歉。”

  何太被她的信息素压得去了半条命,这会儿对她即便有恨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秘书把人扶到台阶上坐着,她知道向晚沉还有话要问。

  经过刚才那波,何太老实了许多。

  何太说追债的第一次追上门是在半年前,5楼的牌友打电话给她,说她的租客闹出了事。

  赶来的时候,追债的已经走了。时星予坐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给自己处理伤口。

  披头散发,半边脸肿着,腺体那儿的皮肤也在流血。

  她问时星予怎么回事,时星予跟个哑巴似的不肯说,只一个劲地向她道歉,并且保证会处理好,不会有下一次。

  出了这种事,她其实不想继续租给时星予了。但看她实在可怜,才没将她赶走。

  后来她向邻居打听,说是时星予在外面欠了十几万,没钱还,那群人上门要债来着。还威胁时星予要是月底再还不上,便把时星予的腺体挖去卖了。

  楼道里的人都怕得不行,对着时星予自然再没好态度。

  见到她总要说上一句:“晦气,怎么还不搬走!”

  后面便没什么好听的了,何太老毛病犯了,开始说自己顶着多大压力,继续把房租给时星予。

  无非就是看时星予可怜。

  可怜……向晚沉浅色的眸子眯起,她居然让自己的omega被别人用可怜来形容……

  秘书拆何太的台道:“您的房子一共35平,在前年6月把房子您挂过一次牌,标价300万。去年12月,你又把房子挂过一次牌,标价275万。而这里的房价在仅在2-3.5万上下浮动。”

  “并且在时小姐租赁期间,您也一直将房子挂在中介那,提高了租金,寻找新的房客。”

  “别人也来看过房子,对吧?”秘书道,“您会趁时小姐上班的时候,带租客来看房。所以才不允许时小姐更换门锁。”

  “终于,在上个月有人看中了这套房,跟您谈了2500元一个月的价格,所以您提前终止了与时小姐的租赁合同。”

  “我、我是和时星予商量过的,大家都、都同意解约……”何太红耳赤地否认。

  向晚沉哼笑一声,“是么?”那语气轻极了,不似嘲讽,而是不满到了极致。

  何太狡辩道:“我是租房,又不是做慈善,何况你们不能否认,过去三年我都没给她涨过价!怎么也算对得起她吧?”

  向晚沉颔首,何太虽然唯利是图,但不论她当初究竟为何把房子租给时星予,她的的确确是帮了时星予的。

  “你这里的损失,我会让秘书按原价补给你。”向晚沉垂着眸子看向她,“算是替时小姐感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

  何太吃力地仰着头,“这、这位向总,我这房子反正现在也、也没人租了,时小姐不是没找到房子吗,那她还要不要租?”

  向晚沉眉心又蹙了起来,比之前还紧,几乎要在眉心刻下一个川字。

  时星予没找到房子?所以她压根就没地方住?

  那她那天拉着行李箱准备去哪儿?会去找林澜还是……还是收容站?

  向晚沉感到透不过气,肺里似是堵着一堆湿棉花,任她怎么揉都化不开半分。

  心脏被回忆撕扯着,时星予那天失魂落魄的模样,沉重行李箱碾过路面的声响,因攥紧而泛白的指关节,画面一帧一帧地回放,如片片薄刃融进她艰难的呼吸里。

  教她不得不大口呼吸来遏制不断发颤的喉口。

  “向总?”

  向晚沉回过神,薄薄的眼皮半敛着,在苍白的室内灯下,透出红。

  “之前是我和她闹了矛盾,才使得她要在外面租房。”

  “现在自然不用了。”她深深一阖眼,“有我在,不会再让她吃苦了。”

  “不过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何太一看能卖这个什么总的一个人情,当即跳了起来,“您说您说。”

  向晚沉让秘书留了何太的电话,等自己安排好了,再联系她。

  走前,向晚沉提醒道,“今天的事……”

  何太懂行地接道:“没有讨债的来过,您也没来过。我打电话给时小姐,只是为了问她,那些她留下来的家具还要不要。”

  回到车上,向晚沉拨通了魏微的电话。

  “在哪?”

  “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