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紧急联系人。时星予怎么会忘,当初填的时候,还是她自己要求的。

  向晚沉问她,为什么不填家里人?

  时星予没有回答,而是惨兮兮地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于是,向晚沉成了她的紧急联系人,至今不曾改过。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受这点伤,还要兴师动众地联系她的紧急联系人。

  “时星予,”向晚沉喊道,“你刚刚是想走吗?”

  时星予肩膀略略一缩,犯了错的瑟缩模样,让向晚沉没了脾气。

  都这样了,还不乖。向晚沉叹气。

  “回诊室去。”

  时星予老实地跟在向晚沉身后,跟小朋友被家长领进门似的,进到诊室里。

  “关节复位打固定是吧,去里头坐,在椅子上等我。”

  医生一走,诊室里只剩下时星予和向晚沉。刚才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会儿安静得让时星予心慌。

  向晚沉抱手站在一旁,“时星予,怎么回事?”声音冷得要命。

  “不小心撞的……”

  “脸上呢?”向晚沉问,“也是撞的?撞出了抓痕是吗?”

  时星予瘪着嘴,不说话了。

  向晚沉的脚步近了,站定在时星予的面前。那人不肯抬头,她便蹲下身,将自己送进时星予低垂的视线里,“时星予,能不能对我说一次实话?”

  时星予哑了哑,道:“我没、没骗你……”

  “那你怎么撞的?”向晚沉浅色的眼眸盯着她一瞬不瞬,那蹙起的眉心严肃极了,可语气放得轻。

  她抬起手,怕时星予不愿意让她碰,只用手背贴了一下她微肿的脸颊。

  “你的母亲今天来找过我。”

  时星予呼吸一扼,“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给你添麻烦了。”

  “她说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向晚沉寸寸扫过时星予的脸,“医院打给我说,你没钱治疗,为你申请了Omega医疗减免。还问我你怎么受伤的。”

  “我回答不出。”

  向晚沉知道,时星予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可这人就跟失语了一样,安静地坐在那,不打算对她做任何的解释。

  这让向晚沉感觉疲惫。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撬开时星予的嘴,让她把一切告诉自己。

  时星予在她们之间拦起了一道透明的纱,向晚沉看得见、摸得着,就是怎么也破不开。

  重了,怕时星予跑。轻了,又堵着自己。

  医生拿了护具回来,打破了她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怕痛吗?”医生问时星予。

  时星予摇了摇头。向晚沉却说:“她不吃痛。”

  于是医生自然地差遣道:“那你过来,等下揽着她,别让她动。”

  “她肩肿得厉害,肯定疼。”

  时星予没来得及拒绝,向晚沉已经到了她的身边,手一抬将她往怀里轻轻一带。

  时星予的身体骤然一僵。

  “医生,我可以给点安抚信息素吗?”

  “可以。”

  安抚信息素可以有效的缓解AO的各种情绪,所以有时被当成一种辅助治疗手段,在医院是可以使用的。

  何况医院的信风系统里有添加气体抑制剂,用来限制所有人的信息素浓度。所以即便向晚沉释放出正常的信息素,也只有离得近的人可以闻见。

  一般出不了什么问题。

  因疼痛而灼烧的神经被野蔷薇的香气抚平,尖锐的针刺感变得不再那般清晰。

  向晚沉的手蒙在时星予的眼睛上,语气轻柔:“时星予,放松。”

  时星予被迫靠在了向晚沉柔软的腹部,她感觉到热,腺体里生出酥麻,沿着脊柱一直蔓延,钻进尾椎骨。

  伤手被抬起的那一瞬,时星予痛得一咬牙。

  她的手,本能地圈上了那人的腰,捏着那人腰间的衣服,将柔顺的面料捏出暧昧的褶皱。

  向晚沉的腰线便被勒得清晰可见。漂亮的腰曲。

  以前时星予总是羡慕向晚沉的身材,向晚沉很瘦,有着漂亮的锁骨,柔软的腰肢,瘦直的长腿。

  脸颊的轮廓都是优秀的,线条感凌厉。

  但她不一样,她没有向晚沉那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所以总感觉自己胖。

  向晚沉却不准她减肥,少吃一口都不行。

  那时,向晚沉总喜欢从背后抱她,将她裹进怀里,鼻尖嗅在她的耳侧,再到颈后,温热的鼻息一下下地撩动她。

  教她浑身都酥下来。

  回忆在时星予耳尖描上一圈薄红。时星予尴尬地松开手,却在下一秒被那葱白的手裹挟着,重新搭回了那纤薄的腰侧。

  时星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也不会抽了,一边想要靠着抱着圈着,一边又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行。

  可是那医生下手实在太狠,时星予的思考能力在剧烈的疼痛中分崩离析,她把脸埋进了向晚沉的怀里,手将她圈得紧。

  过分依赖的姿势。

  声声闷哼从齿间泄出,又被野蔷薇浓烈的香气安抚下来。

  “这浓度的信息素倒是少见。”那医生看了眼向晚沉,“她这肩上的旧伤,你弄的?”

  “嗯。”向晚沉垂下眼帘,抬手顺着时星予的发,时星予在抖,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过去那段让她觉得可怕的记忆使然。

  “我第一次易感期的时候,弄伤了她。”

  随着她的话音,医生也停了手,嘱咐道:“那就好好养。养不好以后老了要吃苦头的。二级损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看她的关节已经习惯性脱位了。再不注意点,以后怎么办?”

  时星予虚软地靠着向晚沉。她都忘了,原来复位是这么疼的事。

  “回去后,静养。如果一直不消肿,再过来。”医生开着单子道,“如果这两天不肿了,那么两周之后过来复诊。要开病假单的话,拿着病例到护士站去开。”

  等他们出诊室,向晚沉的人送来了一件白色丝绸衬衫。

  时星予原本穿的是一件粉色的棉麻衬衫,上面沾了不少血,又为了清创,沿着肩线剪开了半只袖子,着实狼狈。

  所以向晚沉让人松来了她的衣服,披在时星予的身上。

  时星予偏了偏身,“别,沾了血迹,很难洗的……”她眼睛还红,疼出来的生理泪挂在睫毛的根部,像是眨一下就又会回到眼睛里,化成眼泪滴下来。

  但她偏偏还有空管这些。

  向晚沉差点被她气死,索性用了些强制手段。

  她用前端长出来的布料打了个结,略微用力地一拉,时星予跌了下,刚好到了她的面前。

  向晚沉没好气地说:“时星予,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连一件衣服都要计较的地步?”

  时星予不说话了。

  向晚沉还是派人去交了治疗的费用,毕竟她来了,没道理让时星予的名字出现在“补助”栏里。

  “送你回去。”向晚沉把人小心地塞进车里,避开伤处,为她扣好安全带。

  她没自己开车,陪时星予坐在后座,吩咐司机:“开慢点。”

  时星予还记得六年前刚受伤的那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们两个坐的公交车回家。有一段路刚好在整修,地上坑坑洼洼,经过的时候能把人弹起来。

  时星予刚做完信息素清洗,被这么一癫,肩疼的眼泪直打转。

  可是看到向晚沉如临大敌一般地揽着她,帮她固定身子,表情又冷又严肃,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水。

  向晚沉没好气地抬起指头抵在她的眼尾,挡住那泪。

  不高兴地问:“为什么要坐公交?”

  时星予当时靠着她,把半张脸埋在向晚沉的颈侧说:“多浪漫呀。”

  晚风里的公交。车水马龙的夜。相爱的人。

  时间慢下来,野蔷薇与草莓起泡酒的纠缠,是将暗红色的花瓣捣碎了,融在气泡里。

  不过后来还是因为太过颠簸,时星予被向晚沉拎下了公交,塞进豪车里,送了回去。

  司机依旧将车停在路口。

  向晚沉一路都没和时星予说过话,公事公办地替她解开安全带。

  她跟着时星予下了车,却没有送她,而是靠在车门上,点了烟。

  尼古丁压平了她心中腾起的燥。

  Alpha里少有性子温和的,他们的基因里还存着兽性。他们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与占有欲,本能地入侵与掠夺。

  有的时候,向晚沉真想把时星予拆开看看,看看时星予那一颗柔软的心脏,到底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对着她的时候,可以这么狠。

  单方面的分手,单方面的逃离。单方面的隐瞒。

  魏微问她为什么六年都没去找过时星予,她的回答没有说谎,但也避重就轻。

  接手公司是一方面,而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她的不甘心。

  她气时星予,想等时星予后悔,想让时星予来找她。

  身为Alpha的卑劣因子在作祟,便是把分手当成了一场“谁先认输”的游戏。这种情绪,会在她的易感期,被无限的放大。

  没有omega安抚的alpha,如同被遗弃在黑暗中的困兽,任由阴暗的情绪恣意生长。

  于是那些不甘与怨怼将过去种种全盘否定,她开始怀疑时星予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记忆分崩离析,那些爱慕的、交缠的、亲昵的过去,褪色成斑驳的底片。

  肮脏又脆弱。

  可再见到时星予,向晚沉又觉得自己可笑,放不下是真的,心疼是真的。那些翻来覆去的日子,早就磨光了当初的不甘心。

  仅余下一副摇摇欲坠的空壳,虚张声势地立在那。

  她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害怕,怕时星予是不要她了,是真的没爱过她,是真的畏惧她。

  更怕她带上别人的标记。

  多可笑,一个顶级Alpha竟然对着一个Omega生出了怯意。

  烟在指尖燃尽,向晚沉又点了一支。

  等到最后一支烟熄灭,向晚沉甩动长发,用信息素覆盖掉了自己身上的烟草味。

  她打开车门,又关上。

  穿过空荡的马路,十字街口的路灯下,她抓住了那个让她抓心挠肺的人。

  晚风卷过来,将蔷薇吹得轻摇。

  她在风中低声诘问:“时星予,你又准备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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