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时小姐,向总让我带您去她的办公室稍坐,她的会大概还有十分钟结束。”

  “好。麻烦你了。”

  时星予跟着秘书进到办公室里,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今天向晚沉的桌面有一些乱,午饭的意式肉酱面刚打开盖子,还没来得及吃,叉子干干净净地搭在边缘。

  咖啡也没喝,托盘里的可颂应该是早饭,只吃了一半。

  时星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又等了二十几分钟,向晚沉才出现。她匆匆而来,“等很久了?”

  “没有。”时星予摇头,见她拿起咖啡,忍不住小声道:“你别喝冷咖啡。”

  向晚沉听话地将咖啡放回去,让秘书重新倒了一杯茶饮进来。

  “不是找我有事吗?”向晚沉反靠在办公桌前,双腿肆意地交叠着,双手松松搭在腰间。

  时星予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轻声问:“你要不要,先吃饭……”

  “面冷了。”向晚沉道,“要不然你陪我到楼下的员工食堂吃?”

  见时星予不回答,向晚沉又道:“算了,还是先说你的事。一顿不吃没什么关系。”

  时星予憋了一会儿,泄气地说:“还是要吃的。”说罢,兀自埋头走在前面。

  向晚沉嘴角微提,顺手拿上了车钥匙。

  这个点的食堂,只有零星几个人。见到向晚沉来了,有的直接选了打包,有些没吃完也跑了。

  向晚沉点了一份鲜虾云吞,时星予中午吃过了,要了一杯冻柠茶。

  “是想找我说离职的事?”向晚沉问。

  “嗯。”时星予视线微垂着,“我上周交了辞职报告的,还没批。”

  向晚沉闻言,掏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出去,“时星予的离职申请还没批吗?”

  时星予愣了愣。

  向晚沉无辜一耸肩,“我告诉过你,NewPort的事我不会亲自接手。”

  “所以,还要离职吗?”

  “即便我根本不去,你也想要离职?”

  时星予搅动吸管,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扰乱人心的声音。片刻,时星予还是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向晚沉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吃着云吞。等收到回信,才又开口,“应该已经批了。”

  “我可以提前走吗?”时星予问,“我会做好交接工作的。”

  向晚沉的动作停滞了几秒。从时星予的角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向晚沉那失落的语气却教她听得明白。

  “时星予,你就这么着急回避我吗?”

  时星予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点冻柠茶,茶里的甜她一点都没有尝到,柠檬的酸涩却浸到了她的骨头里,滴到了她的心脏上。

  她闷头喝着,不言语。

  向晚沉没吃完那一碗云吞,也没等到时星予的回答。

  空荡荡的食堂,只剩时星予坐的地方还亮着灯。孤独地呈在昏暗中。

  “小姑娘,这是吃完了吗?”食堂阿姨过来询问。

  时星予小小地摇了摇头。

  “那你慢慢吃,不急的。你们工作辛苦,这么晚才吃午饭,胃都要饿坏了。”

  时星予埋着头,独自对着冷掉的云吞,怔了很久。

  等喝完自己那杯发苦的柠檬茶,她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却无人听见。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天了,厚重的云层压下来。

  蜻蜓低飞。

  时星予走出食堂,闻见一缕淡淡烟草气,她望过去,看见了向晚沉。

  向晚沉灭了烟过来,高跟鞋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要下雨了,送你回去。”

  时星予眼睛犯起酸涩,她一眨一眨地将它们咽下去,“你,怎么没走?”

  向晚沉快被她气笑了。

  时星予大概天生克她。一边捅她刀子,还要一边扒她的伤口看。她真该把她扔在这里,让她知道自己是气她的。

  可那样的话,时星予会哭吧。她那么柔软,眼角随便揉一下都会红一块,如果真的弄哭了,心疼的还是她自己。

  算了。不划算。

  “没走。”她回答,“只是出来抽根烟。”

  用尼古丁给自己镇一镇痛。

  “走吧。”

  向晚沉习惯性地将车停在路口,像是保持着她们之间看不见的安全距离。

  “下一份工作开始找了吗?”向晚沉突兀地开口。

  “还没。”时星予轻摇脑袋。

  “年中工作不太好找。”

  时星予明白向晚沉的意思,却假装不懂。她沉默地解开安全带,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这段时间,谢谢。”

  向晚沉无力地按着太阳穴,眉心紧蹙,“时星予,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

  时星予抿着唇,摇头。

  “时星予。”向晚沉声音喑哑,可她喊完又没了后话。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沉默如同车窗外的世界,那么纷乱地滚过她们之间,却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闻着那丝丝缕缕的蔷薇香气,时星予放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道:“那我,先走了。”

  开门的手被冰凉的指尖扣住,而后交缠,跟着向晚沉的掌贴上了她的腕心,握住。

  “时星予。”向晚沉凑过来,长发垂下,蜷曲的发尾蹭到时星予的小臂上,让时星予肩膀往后微微一缩。

  “别躲。”向晚沉将她拉过来些,语气带着软意与祈求。

  她说:“阿予,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抚信息素?”

  -

  一个小时后,W餐厅。

  接连被创过两次的魏微,现在看到向晚沉,都是一副面瘫模样。

  别说是豪门了,就算向晚沉现在是天神下凡,她也对她没好态度。

  “你不上班,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魏微一翻白眼,“我这里是餐厅,不是酒吧,要买醉请!去!隔!壁!”

  向晚沉伸手过去。

  “干嘛?”魏微态度恶劣地问,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凑过去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出来。她不耐烦地将向晚沉的手一掸,“什么意思?”

  “没闻见吗?草莓香!这么甜,你闻不到?!”

  魏微闻言暴跳如雷,“我是个Beta!”

  向晚沉睨了她一眼,盖着手腕,语气不太满意,“你怎么就是个Beta呢?”

  “有本事嫌我是个beta,有本事别来跟我炫耀啊!”魏微但凡素质差一点儿,这会儿就准备把向晚沉拉入黑名单了。

  “你踏马的没别的朋友了是吧?!”

  向晚沉恹恹地“嗯”了一声。

  魏微气势骤降,瘪了瘪嘴,“我嘴快了。”

  向晚沉随意地摆了摆手,“事实罢了。除了你之外,我确实没朋友。”

  “也没有女朋友了……”

  魏微按着跳痛的太阳穴,“向晚沉,你别崩人设,我吃不消。”

  这么一个顶级Alpha,顶着清冷脸的女总裁,在她这里为了个Omega泫然欲泣,这谁顶得住?!

  魏微让服务生送了一罐可乐进来,倒在红酒杯里,塞给向晚沉。

  “喏,带汽的82年的拉菲。喝完,赶紧回去上班。”

  言下之意——抓紧滚蛋。

  向晚沉支着头,摇动酒杯。魏微不知道向晚沉在想什么,她盯着那杯可乐愣愣出神,半晌才拿起来抿了一口。

  魏微拿了个杯子,也倒上,和向晚沉一碰。

  “既然这么舍不得,那过去五年还是六年?你怎么不去找她?”

  “向绍青要把集团给我,你以为这么好接?”

  魏微撇了下嘴。

  “还有,你知道阿予为什么和我分手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魏微一哂,“我敢在你面前提时星予吗?”

  向晚沉抬了抬眉,整个人又颓丧下去。

  等到可乐喝完,才蔫蔫开口,“阿予说,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向家的继承人,是拥有高浓度信息素的顶级Alpha。她和我在一起觉得很累。”

  “好像时时刻刻在被人评头论足,他们将她说得一文不值,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会相信,她根本配不上我。”

  这一点上,魏微亦有所感。她作为朋友,尚且感受过向晚沉带来的无形压力,何况是女朋友这一角色……

  “而且我、我……”向晚沉喉头一哽,“在第一次易感期的时候,弄伤了阿予。”

  “她的肩留了疤,养不好了。”向晚沉埋下头去,“我还咬伤了她的腺体,明知道她疼……”没松口。

  她被Alpha野兽般的欲望撕扯得失去了理智,弄伤了自己的Omega。

  “所以她说她怕我。怕我再一次地失控。”向晚沉说,“这种害怕逐渐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我没办法……”

  魏微觉得向晚沉确实把可乐喝成了酒。喝醉了,才能醉在回忆里,才能说出来。

  “那现在怎么又敢了?”魏微问。

  “她留着我的标记。”被回忆撵红了的眼眶,为向晚沉那双浅色的眼,陡然添上了一抹媚意,“她还留着我的标记。”

  “那是不是说明,她还爱我?”

  恋爱脑简直没救。

  “她爱不爱你我不知道,”魏微看着房间里已经跳黄的信息素警报器,瘫下脸,“我只知道,你再不收起你的信息素,我他妈的又要被约谈了!”

  “我才开业!向晚沉我才开业!”

  向总被赶回了公司。

  为情伤所扰的她,遇上了前来汇报的市场部老大。

  市场部老大被她看得背脊发麻,问道:“向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向晚沉支着脑袋,“你刚才说是去哪儿参展?”

  等从办公室出来,市场部老大生无可恋地走到向晚沉秘书跟前,“我等下把行程安排发给你,你给向总订机票。”

  秘书:“嗯?”

  “向总说,要跟我一起去参展。”市场部老大靠在一旁,憋了半天,问:“向总最近……有什么不对吗?”

  秘书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阴恻恻地问:“您真的要打听吗?”

  市场部老大一噎,“算了。”溜了。

  向晚沉出了一周的差,她一个平常不发朋友圈的人,这次跟孔雀开屏似地天天发。

  但直到她回来,她的“小白眼狼”都没给她点过一个赞。

  向总郁闷,所以向总又把那些朋友圈删了个精光,带着一身阴郁气息进到公司。

  秘书迎上来:“向总,有位女士想见您。她已经等您三天了。”

  向晚沉撩起眼皮。

  秘书知道她的脾气,每天求见的人太多了,向晚沉一般不见。但这一位,她没有替向晚沉打发走,因为……

  “她说她是时星予小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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