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时星予做出最后的挣扎。

  向晚沉点了一下头,便没了后续。

  “说不定等下就退了。”

  向晚沉没说话也没看她,而是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她的头,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直到余光瞥见时星予的肩膀缩了一下,向晚沉的动作才骤然停住,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甩了甩,红唇挑起一抹对自己的嘲讽笑意,将手收了回来。

  这是一个太过刻骨的本能反应,又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的突兀。

  车里无人再开口。

  七月的天总是变幻无常,闷雷滚过艳阳高照的天际,两个红绿灯的时间,厚重的云层便压了过来。

  噼里啪啦,一场暴雨打在车玻璃上。

  吵,却很适合现在的气氛。

  豆大的雨代替了两个人之间不合时宜的沉默。

  等到了医院,雨便停了。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带着一次次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然造访。

  时星予的烧也退了。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车里,也不知道都在等什么,就这么干坐着。

  时星予看着车窗上的雨点汇聚在一起,滑落,又看着蜿蜒的水痕被烈阳烤干。还是她忍不住先开了口:“要不要去管理局?”

  向晚沉被她一问,像是回了神,卷翘的睫毛缓缓煽动,“也好。”

  五日的限期还压在她的身上,就算想拖着,也迟早会撞上那根红线。向晚沉不是那般拖沓的人。

  “帮我导个航。”向晚沉道。

  时星予顺从地拿出手机。于是她们之间的沉默,又变成了机械女声的导航。

  只是导航像是卡顿的老旧机器,被微信消息打断成一个一个连不成句子的音节。

  向晚沉的桃花眼撇过来,带着戏谑的笑意。车速也跟着慢了下来。

  时星予窘迫地关掉导航。

  “工作微信?”向晚沉问。

  时星予很轻地“嗯”了一声,埋着头回着那一条条看得她发晕的消息。工作群里没营养的对话还在继续,十几条at,无非是问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例如文具在哪里,卷纸在哪里,绿化什么时候来维护,打印机卡纸了要报修。

  看着这些,时星予便会被拉回现实。

  她和向晚沉是不一样的。

  她现在就是一个很平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人。

  按下锁屏,沉黑的底色上印出她低垂的眉眼,而后,另外一部手机被递了过来。

  没有套壳,没有贴膜,淡金色的背板在日光下有些晃眼。

  时星予脑子还没转过弯,手已经接过了向晚沉的手机,并且熟练地输入了密码。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装了。

  肌肉记忆,真要命。

  偏偏向晚沉在此时笑了一下,轻微的鼻息声,让时星予恨不得跳车。

  她重新看向屏幕,却发现向晚沉还停留在之前微信界面,她有上千条的未读消息。

  时星予看到了自己,在置顶里。而向晚沉的置顶里,只有她一个。

  她快速地切出去,不敢多看。直到机械女声再度响起,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有了其他声音做遮掩,向晚沉应该就不会听到她过速的心跳。

  昨天,向晚沉在她下车前,问她:“时星予,你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时星予当时的心跳比现在还快。

  “这样方便联系。”向晚沉凑过来了一些,时星予闻见她身上的香气,马鞭草的味道,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又或者是向晚沉用的香水。

  总之,没有向晚沉原本的味道好闻。

  野蔷薇虽然霸道,却不过分浓烈。就如同一朵颜色浓稠的红色蔷薇,缓慢地在你面前盛开,花蕊里的香气一点一点的飘来,落到发丝上,落到锁骨上,融进皮肤里。

  浸在其中的人,不觉厌。但旁人,却觉烈。

  “你可以之后再删了我。”

  时星予心脏被撞了一下,她不知道向晚沉从哪里学的,学来了这么一套让人进退维谷的卖惨方式。

  向晚沉看着她,神色很淡,清冷模样让人觉得她只是在公事公办,确实是为了方便联系。

  她演得坦坦荡荡。

  殊不知,时星予才是心里有鬼的那一个。

  那人垂着绒绒的脑袋,捏住手机,答了一个“好”字,却不动。

  向晚沉眼神灼灼,她生得一双跟清冷气质不符的桃花眼,要是认真看起人来,总能让人品出一些深情的味道来。

  很奇怪,明明脸上刻的是薄情。

  那双眼又生得多情。

  时星予还是败了下来,小声又含糊地说:“我没拉黑你了……”

  向晚沉眉尖一挑,其实想问是什么时候将她放“出狱”的,却也知道时星予的性子。这会儿就红了脸,等下一定会关上唇。

  怎么都不会再开口。

  向晚沉的眼神在那两片颜色饱满又柔软的唇上扫了一下,便抿着笑意收了回来。

  算了,不急在这一时。

  -

  到管理局的时候,11:01分,将将错过办理时间。再就要等到下午一点半,才会有人上班。

  中间两个半小时的空档,像是大段突兀的留白,让人不知所措。

  “附近吃个饭吧。”向晚沉提议。

  时星予不怎么有胃口,但吃饭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便答应下来。

  不过在重回车上前,向晚沉接了个电话。挂掉后,她问时星予:“愿意陪我回趟公司么?”

  时星予垂着眼帘,想了想,妥协地点了一下头。

  向晚沉刚才的表情不是很好,想来公司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会要带自己一起回公司。否则得先送她回去,不免有些麻烦。

  直到车开出去,时星予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打车。

  但为时已晚。

  回到公司将近十二点,向晚沉将时星予带进自己办公室,嘱咐秘书给时星予订餐。自己则匆匆拿上笔电,去了会议室。

  “她也没有吃。”时星予对着秘书说。

  “您放心,向总的餐食已经送到会议室了。”

  时星予垂下头去喝自己的粥。白粥浓稠香甜,还配了一小碗的肉松。肉松入口化开,带出丝丝的咸鲜味,让发苦的嘴里有了味道。

  时星予吃完,处理了一会工作。

  但向晚沉的办公室实在太安静了,让她泛起困来。

  向晚沉的办公室里有配休息室,沙发上也有用来盖的小毯子。可时星予把自己团起来,缩在沙发的一角睡着。

  所以当向晚沉回到办公室,见到的便是睡得十分“压抑”的时星予。整个人趴在自己的腿上,双手垫在膝盖和脑袋之间,背包则卡在胸口。

  一个怎么想怎么不舒服的姿势。

  向晚沉有些头疼,从时星予的睡姿,便能窥探这个人。总是小心翼翼的,习惯性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么大的地方,手边就挨着毯子,她都不会碰。

  规矩得不像话。

  向晚沉抖开毯子,盖在时星予的身上。时星予眉心一直蹙着,长而密的睫毛簌簌地煽动着,像是做着什么光怪陆离的梦,整个人无意识地缩了缩。

  自我保护的动作。

  向晚沉帮她轻轻抚开了落在鼻尖的那一捋发丝,又释放出了安抚信息素,抚平了时星予的眉心。

  她通知秘书,这段时间不要让人进她的办公室。

  向晚沉坐回到办公桌前,投入工作。

  等时星予醒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她睡着的姿势太过扭曲,醒来便觉腰都拧住了。

  龇牙咧嘴地揉着腰坐起来,才发现刚才笨拙的动作,全都落在了向晚沉的眼睛里。

  向晚沉的发色是浅色亚麻,呈在热烈的日头下,泛着浅浅的金晕。她的眸色,比发色还要浅一些,乍一看上去,不免让人生畏。

  过分通透的琉璃,有时让人惧怕它猝不及防的碎裂,便教人无端生出些畏惧来。

  有时又炫目得要让人跌进那瑰丽里。

  向晚沉薄薄的眼皮眨下,红唇挑起柔和的角度,“醒了?”

  时星予点了点脑袋,再不醒,她便要在那个令人晕眩的梦里,摘下那一朵恣意生长的野蔷薇了。

  “饿么?”向晚沉问。

  之前的粥时星予大约没吃几口,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

  时星予摇了摇头,“你,吃了么?”

  向晚沉“嗯”了一声,“今天管理局大概去不成了。”

  时星予耳根烧了一起来,“对不起……”她后知后觉地闻见空气中的安抚信息素,心中微动。难怪她睡得这么沉。

  她的身体比嘴诚实太多了,对向晚沉信息素的贪恋,是个危险的警告。

  所以她连“谢”都不敢谢一声。

  怕这个话题被向晚沉抓住,而她无法回答。

  幸好,向晚沉没有提及,而是跟她说:“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你等我一下?”

  时星予这次反应过来了,摇头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学聪明了,向晚沉没有强求,最后问:“还烧吗?”

  时星予摸了摸额,“不烧了。”

  向晚沉喊秘书给时星予打了车,将她送到楼下。

  看着出租车驶离,向晚沉才坐回自己的办工桌前。

  秘书进来为她清理办公室,“向总,毯子需要清洗吗?”

  “不用。”向晚沉顺手接过来,羊绒的纹理里嵌进了丝丝草莓香气,还有一些带着软意的体香。

  是与她在梦里痴缠的味道。

  魂牵梦绕。又怎么舍得再次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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