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现代言情>爱恨难明【完结番外】>第61章 番外三-5:月到天心

  毫无疑问,沈轻程是紧张的。之前她还没有这么情绪化,最近激素波动的厉害,使得她更容易紧张了。

  她知道陆知行早晚会来找自己算账。她以为他会假惺惺地和自己拉近关系,或者会有来有往地和她在陆氏父母面前机锋相对。

  但是她没想到,他根本懒得如此。他只是简单明了地问自己,要多少钱。

  沈轻程不知道,这世上所有平凡出身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是否都会像她一样瞬间乱了阵脚。

  并不知道多少钱足够购买自己的野心,但也没有足够的信心笃定多少钱都不会令自己动摇。

  于是在那一瞬间,她确实是慌乱地站着。两只手下意识护着肚子。辛苦出身下,与生俱来的恐惧、窘迫、无所适从席卷了她。

  她已经过了很多年优渥日子了。但在这一瞬间,她像被打回原型一样慌乱。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在初相识的时候,陆知远一直坚定地觉得他对自己已经足够耐心殷勤小意。

  因为他们的标准太低了。

  他们习惯于随意地问一句,你要多少钱。

  她这样茫茫然发着呆,陆知行却早已不耐烦。他开始往外走。

  “小弟妹。既然你不开价,那就不要怪我了。给过你机会了。”

  “这栋楼的风水本来是不错的,但死了人的话就不吉利了。”

  他走出门去,自动感应门顺滑地关上。

  他这个弟弟啊,陆知行摇摇头。什么眼光。就这点本事的女人,还值当为她要死要活,娶到家里来。

  到底也没有什么长进。他如是想着,走进了电梯。

  *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沈轻程也没太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怎么敢做什么,再怎么说,她怀着孕呢。一尸两命,还是自己亲弟弟的孩子,除非他真不怕惹怒陆父。

  于是她也往外走,走到感应门面前,门却纹丝不动。

  她伸手推了一下,还是不动。

  沈轻程慌了,回头看窗外,房间里的灯却突然熄灭。城市的灯火从玻璃窗里映进来,并不是一片漆黑,却晦暗不明地笼罩着自己。

  更深的恐惧一下涌上心头,彻底冲垮了内心的防线。

  她的手机被拿走了,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门也打不开。陆知行刚刚已经说过,这间写字楼原本的公司搬走了。那么会不会有人来,什么时候有人来,都是未知的。

  她可能会活活饿死在里面,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沈轻程双手背后靠在墙上。她极速地喘息着,她抬头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这间不大的房子。没有摄像头。

  陆知行不是在逼她就范。他是已经决定了要圈死她。

  沈轻程摸到窗边,试图打开窗户,但无果。窗户是封死的。若是以前,她可以扛起一把椅子试图砸碎窗户。

  但是眼下,她的月份不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她下意识护住肚子,但手臂也不可抑制地颤抖。室内并不暖和,但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在陆知远找到自己之前因为饥饿、焦渴和焦虑、恐慌而流产。

  陆知行什么都不用做。他只是来看了一间写字楼,不知道她怎么跟了过来,还被锁在了里面。

  *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沈轻程无法确定。她只知道外面写字楼里的灯熄灭了不少,很多人已经下班很久了。

  她尝试撬过几次门锁,无果。她找不到任何趁手的工具,反而累的腰酸背痛。

  她绝望地倚靠在落地窗上,看到外面已到天心的月亮。

  秋天的月亮总是别样的美丽。那月光太亮,以至于照亮了月旁淡淡的一层云。一点亮光闪烁着从月旁穿过,沈轻程想,那应该是一架飞机。

  会是陆知远坐的那架吗?那点闪烁着的,落入她眼眸中的光芒,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正从万丈高空中穿过,他会不会知道,我在想他。

  沈轻程怔怔地望着那轮月亮,泪水就这样突然落了下来。

  什么是思念呢,她想。或许,这就是思念吧。

  她相信那就是他。她相信,在他知道自己丢了的第一个瞬间,就会赶回来找她。像以往的每次一样。

  他不会弃她于不顾,一定会找到她。但她不一定有命带着孩子一起活到那个时候。

  沈轻程不停地哭着。这泪水令她平静下来,也令她逐渐感到疲倦。她需要休息。于是她找到一张桌子躺了上去,紧紧护住肚子。

  朦朦胧胧中,她想,那就这样吧。就躺在这里,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块布满钉子的铁板从天而降,把自己从头到尾贯穿一样。

  即使真的有这样一块铁板,也让它来吧。如果它注定要扎死我。既然我没有任何可以阻拦这一切发生的办法,那就任由一切发生吧。

  这场人生的走向如何,她已无法决定。但她至少可以决定,让自己保持平静。沉沉睡去,节省体力,以待时机。

  绝路又怎样呢。即使是绝路,那也要平静的等死。对现在的她来说,平静一些,会死的慢一些。

  孩子啊,孩子。她抚摸着腹中那个轻轻翻身的小生命。孩子,我可能是要对不住你了。

  我不是完全为了你父亲服务。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想做事,要做大事。我有野心,我渴望享受压力和竞争过程中的刺激与成就感。

  是的,你的母亲是一个这样的人。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可能会因此失去了你的生命,乃至她自己的生命。她对不起你。

  陆知行想用来折磨她的,也便是这样的愧疚感。

  但对不起也便对不起了。人生总是充满亏欠的。放过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孩子,现在我要放过自己,对不起你也便对不起你。我要带着你一起沉沉睡去,积蓄精力。

  *

  沈轻程一直在朦朦胧胧地睡着。窗外似乎从暗到明,又从明慢慢变暗。

  她越来越感到饥饿和焦渴,醒着会非常难以承受。于是每当她有了一些意识的时候,便开始在心底一遍遍念佛经。让那重复枯燥的经文占据自己的全部心神,直到又开始昏昏欲睡。

  饱经沧桑的人生经历固然令她有挥之不去的恐惧、窘迫和无所适从,但同时也令她非常擅长承受痛苦。

  她很容易紧张,但很难让她彻底崩溃。

  陆知行并不是完全了解这一点。他只是在日常生活的间隙顺口嘱咐一句秘书,等那扇门里有血流出来,就派一个“清洁工”过去无意中发现,把人往医院里送一下。

  他认为沈轻程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自残,至少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流产。

  毕竟这种不通音讯不进水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的囚禁,是巨大的精神折磨。看上去一个指头都没有碰她,但没人忍受的了。

  到底还顶着一个“一家人”的头衔,她的尸体要是等腐烂了才被人发现,那就太难看了。

  他这种绅士,不做这么难看的手笔。

  “没有血,也没有动静。”秘书摇摇头。

  “哦?”陆知行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去24小时了。他那个未出世的侄子或者侄女,居然还活着呢?

  “对了,陆知远回来了。”秘书补充了一句。

  还挺快。从美国飞回来本身就需要十多个小时。这是还没确认失踪就往回赶了。

  没出息的东西。他嗤笑一声,摸了摸下巴。

  正说着,敲门声急速响起。秘书打开门,保镖队长神色慌张,和秘书低低耳语了几句。

  秘书点点头,走上前来递给陆知行一个匣子。“陆知远让人送了这个过来。”

  匣子打开,是一枚扣子。

  “这是什么?”陆知行不耐烦地皱皱眉头。

  “这是大公子今天上学时穿的外套上的。”秘书觑着他的脸色。

  陆知行睨了一眼那纽扣,不耐烦地推开。“拿走。”

  “是。”秘书弯腰拿起匣子,转身利落地走了,带走了一脸紧张的保安队长。

  他这个弟弟,最是无用,居然试图用儿子要挟他。孩子有什么要紧。死了还能再生。女人就更不重要。

  陆知远自己被个女人所困,就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把个女人孩子看的无比重要。

  不成气候。从小他便知道,这个弟弟没半点脑子,反而极富感情。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告诉陆知远人在哪。

  虽然已经这个时候,沈轻程只怕是早就死在里面了。但他如果告诉了陆知远地址,岂不是承认了是自己把她关起来的?

  怎么可能。沈轻程是为了跟踪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突然坏掉的门锁住了。这是一场谁都不想看到的悲剧,包括他。

  如果陆知远因为过度悲伤迁怒于他,杀了他的儿子,那他也会仁慈地原谅陆知远的。为人兄长嘛。

  只不过,这样的杀人犯,该坐牢还是要坐牢的。他可是守法公民,不会包庇亲人。

  这样想着,陆知行仔仔细细擦了擦他的表盘。秒针一下一下地移动,仿佛毒蜂颤动的尾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