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淙拿着手感柔软的毛线手套朝伍明纬走去。
场地边放有合唱时候表演的道具, 今天他们彩排《国际歌》,站在最高一排的男生扮演工人,上了舞台手里要拿锤子。
靳淙随手拿了一柄锤子, 要上去砸伍明纬那个浪荡二世祖。她看不顺眼他很久了。
“靳淙……”温琰目瞪口呆, 想要阻止张扬个性的女生已经来不及。
靳淙很快走到伍明纬他们一群人面前。
伍明纬身边围着两个高二的女生, 也是合唱团里的成员, 因为这个合唱跟伍明纬搭上了,正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扭捏作态的跟他说话。
那两个高二女生见靳淙来了,对她露出深深的敌意。“唉哟,这谁啊?”
“伍明纬!”靳淙大声叫个高脸帅的男生。
伍明纬漫不经心, 假装没听见。
他其实留意到了靳淙是从温琰那边走来的, 大概猜到了靳淙是又要帮温琰带话或者送东西。
这种事伍明纬遇到的很多,以前收了,是看在靳淙是粱霆空同桌的面子。
然而时间久了, 温琰一直这么送,他一直不拒绝的接受, 好像会被温琰当成习惯,继续对他送不停了。
昨日在台球室里她伤心离开的身影, 到了现在还让他过目不忘。
伍明纬不喜欢这样,今日, 他想要当着温琰的面正式摆个谱,算是一种果断的拒绝。
温琰太乖太脆弱了, 伍明纬深思熟虑后,还是不想招惹这样的女生, 跟围在他们身边的女生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玩游戏,他们这群人了输了, 就算了,因为他们天天都在这么玩。
但是温琰不行,她输不起。
靳淙正要开口再叫伍明纬。
那两个高二女生其中的一个,长直发冷讽道:“人家都不想理你,还喊什么呢。”
“你手上捏的是什么啊?”另外一个丸子头发现了靳淙手里的手套。
“喲,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织毛线手套,笑死我了,马爸爸上25元一双包邮,还可以隔日达,犯得着一针一线织吗?”
“好丑的颜色,还穿了线,还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儿童款式,一边一个,这是要伍明纬戴上之后卖个萌吗,我真的会笑。”
靳淙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冷瞪这两位拿嘲讽当风骚的女生,训她们道:“关你俩什么事!”
“啧啧,你谁啊?送个丑了吧唧的手套,还得意得很,瞎嚷什么啊。”两人继续嘲弄。
“伍明纬!”靳淙不理这两只聒噪的麻雀,一把拽住伍明纬的校服胸口,将他拉近,冲他吼,“你给我收好了,这是一直喜欢你的,高三五班的,温琰,专门给你织的手套!”
这一下弄出的动静太大了,礼堂里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伍明纬冷漠的笑了笑,故意看也不看一眼那双手套,说:“对不起,我冬天没有戴手套的习惯。”
意思是不要。
靳淙愈发拽紧他的校服衬衫,生气道:“不喜欢的话,一开始就拒绝。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
伍明纬耸耸肩,他刻意的要表现得很轻佻,用磁声说:“一开始就拒绝岂不是显得太无情。”
靳淙举起了手里的道具锤子,想要对着伍明纬的额角锤下去,靳淙知道他是故意气温琰的,在大庭广众下让她出丑,好让她对他死心。
伍明纬昨天细心想过这件事了,如果他接受了温琰对他的喜欢,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么,温琰以后就要每天跟他出入台球室,酒吧,网吧以及各种俱乐部。
她太纯净了。这些地方不是她能去的。
但是伍明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浪荡着长大的,他收敛不了,他今天从农历算都是十八岁了,以后,他的人生只会越来越纵情声色。
“啊啊啊啊——疯了,这个女生真的有暴力倾向。”
“她是谁啊?就是刚从亭林职高转到伍明纬他们班上的那个风评很差的转学生吧。”
“知道吗?他们七班在她转来以后就没太平过。”
“她为什么找伍明纬麻烦?”
“她好朋友喜欢伍明纬,伍明纬不答应,就他们这样的出身,也配?真是的,知不知道伍明纬家里什么情况啊。”
很多个声音在周遭得意的窃窃私语,看笑话,靳淙都听见了,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但她猜有人会难堪。
她回头看温琰,发现温琰已经哭着在快速的离开礼堂。
似乎在场每个人都在嘲笑她。
“伍明纬,太过分了!”靳淙真的想锤这个渣男一锤子。
有人上来,及时拉走了她的锤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她一下,将她圈到怀里,痞气对她笑:“瞎激动什么呢,这么闲,帮人送什么礼物,有空给我织双手套呗,让你那个朋友教教你怎么织的。”
是粱霆空。
一双眼角勾曲的凤眼里藏着一半戏谑,一半浓情,蕴藏华彩,睨她的眼神甚为撩拨。
“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你抱我是什么意思?”
靳淙挣脱男生的手,把手里的道具锤子扔了,转身出去找温琰了。
梁霆空笑笑的目送她离开,深感靳淙对于喜欢这种事,还完全是个小孩。
但凡她对喜欢这种事情有一点了解,她都不会答应在这种情形下帮温琰送出这副手套。
*
温琰奔去了小礼堂旁边的花园绿化带里,找了个无人角落,在那儿哭得肩膀抽筋。
跟着她出来,撞见她偷偷抹眼泪的可怜模样,靳淙真替她憋屈。
靳淙想不明白,温琰为什么要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
礼堂里那些人说的话也不是全错。
伍明纬的家庭跟温琰的家庭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学校里倒追伍明纬的女生,多得他不出三天就厌倦一个。
温琰为何要青睐这样的男生,飞蛾扑火般的奔上去做分母。
伍明纬根本不会珍惜她对他的恋慕。
然而,少女心事到底是什么样的,谁能知道呢。
靳淙上前去,给乖乖女递上纸巾,还有她亲手为喜欢的人织的手套,柔声给她道歉:“对不起,我没完成任务。”
温琰收回自己的手套,瞬间觉得那双被群嘲过的手套真的很丑。
温琰小声嗫嚅:“没事,不关你的事。”
“别哭了,伍明纬这男的真的没意思。你换个人喜欢吧。要不你喜欢秦玉言吧,我觉得秦玉言没那么花,长得也挺帅的。”靳淙大喇喇的建议。
靳淙以为这件事就跟换牙膏一样,很稀松平常。
温琰又哭又笑:“靳淙,等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是吗?”靳淙反倒被难着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是一朵云的形状。
虚无。缥缈。空荡。
然而却还是让人想完全的抓住跟拥有。
是这样吗?
太不真实了。
靳淙才不想追逐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
“好了,别哭了。让全校的人都看了笑话。”靳淙帮温琰擦眼泪。
“把这个手套送我吧。”靳淙说,“我没钱,你送我的话,天冷了,我就不用上马爸爸那儿去买了。”
温琰知道靳淙是安慰她,强颜欢笑道:“我织的太丑了,而且这是男款的,你戴太大了,你要想要,我重新给你织一双。”
靳淙笑了:“你是不是每天不用看书啊?哪里那么多时间,还织毛线。”
温琰抹了一把眼泪,“反正我也不考不上好大学。”
靳淙笑道:“那也没关系啊,反正你有疼爱你的爸妈。”
温琰的父母虽然都是普通人,但是他们很疼爱她,也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她的人生就算不发光,也有人为她赶走阴暗。
靳淙就不一样了。她只能靠自己发光发热。
两人站在绿化带说了一会儿话。排练结束了,合唱团的人密密麻麻的成堆走出来。
伍明纬真的挺贱的,身边还是跟着适才嘲讽靳淙过去给他送手套的那两个高二女生。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是故意做戏做全套给温琰看。
靳淙悟到了之后,恨得咬牙,以前她对伍明纬这人没有什么私人仇恨。
现在,她觉得她以后再也不要跟伍明纬说一句话,那会让她感到恶心。
*
不过,后来,靳淙还是把温琰织的那双手套在伍明纬的生日会上想方设法递给他了。
梁霆空让靳淙晚上去参加伍明纬的生日会。
靳淙问,我为什么要去。
梁霆空回答,因为今天这个场合,每个去参加的男生都会带一个妞去。而梁霆空的妞,就是靳淙。
靳淙本来不想去,可是想到适才在礼堂外温琰哭得肩膀抽奖的可怜样,还有那双深蓝手套上勾的图案。
银蛇与文殊兰。
意为与君同行,高洁芬芳。
靳淙打从心里觉得这两样生物挺配的。如果真的走在一起了呢。
靳淙于是去了伍明纬在幻岛酒吧举办的生日派对,在派对上跟他拼酒,说要是谁先喝醉,谁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伍明纬故意喝醉了,靳淙要他答应收下温琰亲手为他织的手套,并且在寒冷的天气里戴着它到学校里来,让全校的人都看到他戴了它。
因为那天温琰送他手套,被礼堂的人都亲眼目睹,消息传开了,说温琰这样的乖乖女居然在暗自肖想伍明纬。
伍明纬又痞又坏,不喜欢乖乖女,还有,伍明纬家里多有钱,她家里什么样,就算有个检察官哥哥又如何,一辈子挣的钱还够不上伍明纬家里随便给他买辆超跑。
靳淙身为温琰的好朋友,不准这些无聊的人继续诋毁温琰,便要伍明纬一定要戴上她的手套,到学校里来让大家都看到,他没有拒绝温琰。
伍明纬懒懒的回应:“这不是一个要求,这是三个要求了。你不会算数吗?”
一,收下手套;二,戴上;三,然后让全校的人都看到。
靳淙喝得小脸酡红,妩媚的长眼睛潮湿的看向他,说:“我不管,你必须得接受。不然我们再喝。你喝不过我,你战斗力太弱了。”
她不知道,其实伍明纬是千杯不醉,他们几个里,伍明纬的酒量是最好的。
瞧见一旁梁霆空的脸黑得像是染墨,“行。”伍明纬识趣的接受了,那双被温琰织了三个月的毛线手套被伍明纬收下了。
靳淙怕温琰的心意不被伍明纬所了解,专门将因为酒醉而发软的身子蹭到他面前,凑上连脸去,语调软软的跟他解释:
“你知道吗?上面她为你勾的花是文殊兰,文殊菩萨化作的兰,花语是与君同行,伍明纬,今天你十八岁了,以后温琰会陪你走一辈子的,一路护你高洁芬芳,聪慧睿智。”
“是吗?”伍明纬瞧着那双深蓝的手套,它握在手里,触感软绵绵的,就像温琰这个人。
明明在校庆彩排的礼堂里,他就当众拒绝她了,她太乖太听话了,她的人生里不应该有他这样的坏男生出现。
他一直在要自己清醒一点,跟她保持距离,将鼓起勇气来靠近他的乖乖女主动推远。
可是,为什么他用那么令她难堪的方式拒绝了她,她还是要让靳淙帮她送出这份生日礼物。
前不久,在起雾桌球室的包厢里,岑珍说的那句生日祝福伍明纬还有点儿印象,因为她说得还不错。
她对伍明纬说:祝你所到之处,遍地阳光。
要是以后他所到之处,不是遍地阳光呢?
伍明纬天生反骨,叛逆张扬,他就喜欢这样做反问。
现在,一个温软得别人说半句重话,她就会红眼睛的人拖靳淙告诉伍明纬:
与君同行,她会陪他走一辈子,护他高洁芬芳,聪慧睿智。即使以后他去的地方没有阳光,都是黑暗。
酒吧包厢里布置了霓虹灯光墙,五颜六色的光一道道的渐次晃过男生细腻光滑,且充满锐度的面孔。
今天他从各种年龄算法上算,都是十八岁了。
特大包厢里挤了几十个人,热闹的来为他庆祝,都是在南市的同龄人中叫得上名号的,才有资格来这里跟他讲一句生日快乐。
他们送的礼物五花八门,奇珍异宝都有。
然而,让伍明纬最珍惜的,却是温琰亲手给她织的手套。
她好像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片刻后,“纬爷,切蛋糕了,快来,倪霓等着给你送上成人礼呢。”一群好兄弟叫伍明纬。
靳淙喝醉了,被梁霆空拉到角落里去说悄悄话去了。
不再被她纠缠的伍明纬起身,走向一人高的多层式蛋糕。
“吹蜡烛,纬爷,快吹蜡烛许愿。”
所有人都在为他兴高采烈,伍明纬却觉得寡淡,他的心好像不在他身体里了。
听完靳淙帮温琰转达的生日祝福后,他觉得面前的人,事,物都变成了他不屑一顾的虚空。
他很想她。他很想温琰。
伍名纬吹熄了蜡烛,礼花炮嘣嘣两声,金色的小星星坠落,从他头顶飘到他身上。
倪霓依偎在他身边。
一帮很会搞气氛的富二代们起哄,“纬爷,亲嫂子一个啊,今天十八了,成年了,可以随便亲了,不犯法,更不犯罪,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穿了抹胸裙子的倪霓乖乖的凑到他怀里,主动把伍明纬的手拉到她腰上,要他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一个掐腰吻。
“快亲啊,快亲啊。纬爷,快给我们表演一个。”
伍明纬在喧闹声里低下头,将天生矜贵相的仰月唇凑向倪霓。
倪霓脸红心跳,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这份殊荣,在他是十八岁的时候,被伍明纬官宣成女朋友。
其实他们之前从来没确定过关系,一切都是倪霓主动,并且识趣,所以她才能跟在伍明纬身边这么多时间。
但是,倪霓心里清楚,其实伍明纬从来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伍明纬。”倪霓在灯光迷离,乐声喧嚣,气氛躁动的氛围里,为帅气逼人的男生沉迷了,她期待他的吻。
然而,伍明纬的唇错过她涂满娇艳口红的嘴,只是落去她耳畔,他轻声说:“我们到此为止。”
说罢,他手一松,倪霓跌进了巨大的蛋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