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山回家,难得见到父母坐在大客厅等他。如果不是旁边的矮脚凳上坐着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他估计真会觉得挨着坐的祁先生和祁太太感情甚好。

  “怎么了?”祁寒山讽刺道,“看到陆家把私生子接回家,爸爸你也忍不住效仿了?”

  祁永当作没听见,转头用眼神暗示妻子说话。

  江静檀道:“这是你弟弟,明天和你一起去学校。”

  “你带着他。”祁永接话,随即站起从大门离开,“我公司还有事。”

  帮佣早在风雨欲来的时候全部退下,待在自己房间。客厅里只剩下祁寒山、江静檀,以及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祁寒山盯着母亲。

  他知道,当这个私生子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代表江静檀已经和祁永谈妥了。

  情妇与私生子的出现,居然调和了这一对几乎形同陌路的夫妻,丈夫因此重新对妻子慷慨,与她分享自己手里的权力。好像回到刚结婚时那段浓情蜜意的时光。

  江静檀当着少年的面,毫不避讳:“他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她为丈夫善后也不是一两次,闹到她面前,代表丈夫把决定权交给她:暂时过一段好日子,然后被送出国永远不能回来,就是她为这对母子安排的妥善照顾。

  丈夫可能会恼怒,但他的心永远在下一个新人身上,纵有不舍,也不会过问太多。

  祁寒山没说什么,转身上楼。帮佣适时出现,把矮脚凳上的少年送回他的房间。

  管家给江静檀倒了一杯酒,“少爷很想您,每天都盼着您回来。”

  “你说的应该是他小时候的事吧?”

  第二日,祁永和江静檀已经离开,祁寒山走到门口,看到车前站着一个碍眼的人。

  “祈与乐少爷今天和您一起走。”管家在旁边解释。

  “让他坐另一辆车,”祁寒山绕过他,“分开走。”

  车子发动离开后,另一辆车停在祁与乐面前,他上了车。

  司机并不开车,闭眼休息。

  “怎么了?”祁与乐抬起头,斟酌再三说出他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

  “寒山少爷说分开走,所以要等十分钟。”

  “嗯嗯,没事。”祁与乐极力展示自己的不在意,然而就像病人向医生展现自己的健康,司机就当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他度过最难熬的十分钟。

  祁寒山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抹了一把眼泪,亲人让他伤心了,他迫切需要友谊。

  他想起和池砚认识那会儿的事。

  祁寒山和许橙意是从幼儿园就在明德读的元老级学生,在越来越熟悉的环境里果不其然长成两个小霸王,别人都是

  两人同桌,他们一人一桌,老师也拿他们没办法。池砚是初一转来的,比他们大一岁,在讲台上没有做自我介绍,直接坐到许橙意身边。许橙意大叫一声,他便坐到祁寒山身边。

  祁寒山也想大叫,但是这时老师说欢迎新同学,掌声淹没小霸王的不满。

  老师说池砚同学不喜欢说话,整整一星期,祁寒山没听到池砚和自己说一句话。

  在他暗自称奇时,同样是一肚子坏水的许橙意和他商量:“你没发现他的文具盒和咱们的不一样吗?他的家肯定很穷。”

  祁寒山点头,他们班还挺攀比的,总是一窝蜂的买新款文具。池砚的文具书包虽然不破,但是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和他们不一样。

  他和整个明德的人都不一样!

  “你说怎么办。”小鬼时期的祁寒山一直觉得许橙意比他聪明一点,他愿意听她指挥。

  “他的家一定很破,”许橙意一声令下,“咱们跟踪他,拍下照片,看他怎么说。”

  “好歹毒!”

  两个人在周五行动,甩掉碍事的保镖司机,脖子上挂着刚买的相机鬼鬼祟祟跟踪池砚。

  池砚没有朋友和他一起走,也没有家长来接,独自穿过热闹的街区,走到安静的住宅区。

  附近的一个高中放学了,人流险些冲散祁寒山和许橙意,他们紧紧跟着池砚,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

  在穿过一个小巷时,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人围过来,堵住他们的去路。

  混混给了祁寒山和许橙意一人一巴掌,两小霸王被堵墙角训成孙子。

  “还有相机?”混混头子伸手扯祁寒山脖子上的相机。

  祁寒山不敢说话但身体发力,后仰。

  细细的带子在两人之间拉扯。

  强光照进巷子,所有人下意识抬手去挡。许橙意意识到是来救他们的人,瞪眼看去,“是警察!”

  混混像见光的老鼠,片刻就消失无踪。

  许橙意拉着祁寒山顺着墙坐下,逐渐看清眼前晃动的制服,“还真是……”她刚刚并没有看清,只是吓唬那些人。

  警察弯腰把他们扶起来,问:“还好吗?”

  许橙意镇定下来,叙说事情经过和那些混混的特征,祁寒山看到警察身后的池砚,他依然不说话,像一个漂亮乖巧的瓷娃娃。

  “是你救了我们吗?”

  他们搞得很狼狈,不愿意回家,池砚一只手牵一个,把他们带回家。家里没有人,池墨学业紧张很晚回家,池砚用三个碗,泡了三包面。

  家里的餐桌暂时被上高中的哥哥征用,绿色格子的桌布上放着蓝色的台灯和一摞书,四把椅子有三把都堆着书,池墨放学后会在那里学到深夜。池砚很尊敬那片区域,平时自己搬到茶几上吃饭。

  客人来了也一样,他们三个人挤在茶几旁吃泡面。

  “你怎么和警察在一起呢?”许橙意问道,旁边的祁寒山吸溜着面条抬眼看过来,他也很好奇。

  池砚不说话,这让他们有点沮丧。不过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便利贴,在餐桌上写好,贴到两个人手臂上。

  “警察在调查爸爸妈妈出事的案子,”许橙意说出上半段,祁寒山念下半段,“没有抓到凶手,他保护我。”

  两个小霸王顿时不说话了,今天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吃泡面,也是第一次拥有同情心和愧疚感。

  太过分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就想往沙发底下钻。

  吃完东西,三个人困了,挤在池砚的小床上,腿叠着腿睡觉。晚归回家的池墨推开房间门看弟弟,吓了一跳。

  怎么多了两小孩。

  在一阵鸡飞狗跳后,祁寒山和许橙意被自己家人接走。本该在公司在酒会的父母坐在车里,眉头紧皱,直到看见自家小鬼哼哼唧唧走过来才放松下来。许橙意的妈妈跳下车,拖着晚礼服追着许橙意打,脖子上硕大的珠宝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祁寒山父母比较克制,扭着孩子坐到车里,祁寒山父亲在车外和池墨客套。

  他看到池墨穿着校服,问:“令尊令堂呢?”

  “回家回家!”祁寒山大叫,打断他爹。

  汽车发动,祁寒山和许橙意扒着窗户挥手道别,他们看到池墨身边的池砚,眼里满是羡慕。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送走了了人,池墨弯腰捏池砚的脸:“走,哥哥带你吃烤肉。”

  ……

  在格清介绍新来的转学生的时候,许橙意一边用手玩自己卷曲的头发,一边向池砚比划,无声道:“第二个喽。”

  这学期是怎么回事,突然来了两个转学生。

  池砚眉毛一挑,这是反派来了。这个人在书里的定位是打不死的小强,以破坏祈寒山和陆言栀的感情为事业。

  教室里出现吸气和讨论声,本来将注意力放在卷子上的傅予抬头,是格清在黑板上写转学生的名字。

  大大的祁字格外引人注目。

  许橙意放下玩头发的手,与池砚对视,非常明显地表露她不高兴。

  他们四人中,反应最平淡的反而是祁寒山,他趴在桌上睡觉,不在意投射在他身上包涵各种情绪的目光。

  下课后,祁与乐从包里掏出一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挨个给周围人分发。

  只不过他所到的地方立刻安静下来,送出的巧克力大部分被客客气气地退回。

  陆言栀是少数没有退掉他的巧克力的人,一方面是他迟钝到没意识到两个祁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是他一直在寻找和池砚说话的机会。但是池砚一下课就和三个朋友一起离开了。

  “怎么走得这么快……”陆言栀喃喃自语时,祁与乐站到他身旁,问:“他们去哪里了?”

  此时教室没剩几个人。

  “今天是社团活动日,他们都去忙社团的事了。”陆言栀比祁与乐知道的多一点,但也仅有这一点,在祁与乐问他加入了什么社团时,只能摇头。

  “明明都高三了,大家还这么有空。”

  “明德吗不是。”陆言栀刚来的时候也被惊到了,这里的学生好像完全不知道别的学校在干什么,每天最多上八节课,其余时间不见人影。

  过得也太爽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当朋友吧!”祁与乐突然握住陆言栀的手,动作间,刘海下的眼睛露出来。

  是一双和祁寒山很像的眼睛,祁寒山的眼睛更冰冷,他的却像山间的雾,柔和没有攻击性。

  陆言栀愣住,然后说:“好。”

  祁与乐腼腆一笑,嘴角的弧度和进教室前,请求老师为他在黑板上写名字介绍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