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走廊。
“李”真正的实力超乎左淮的意料。
李未然在B世代的等级达到了166级,A世代的“李”至少也有一百多级,不会比122级的安韶野低到哪里去。
各项数值点满配合他丰富的战斗经验,简直是人间杀器。
若他兼具实力与野心,并被所谓的“选神仪式”选为方舟的主人,那恐怕会是方舟世界的噩梦。这让左淮很难不质疑“方舟意志”的立场。
好在李未然只是一个四处派发外挂、与世无争的小外挂贩子而已。
这地方是“时空之主”安韶野的主场,“李”客场作战,备受掣肘。
左淮在旁观战,不止一次产生出手相助的冲动,但被他生生忍住。
他知道战斗的结果,这个副本李未然一定会赢,但是如果他插手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最终“李”确实胜出,却在结束时伤痕累累。
安韶野被一阵碎光吞噬,嘴上仍在叫嚣:“李……你以为打败了我就完了吗?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绵延不绝,直到左淮和“李”被传送回到晨曦走廊的门前,仍然余音绕梁。
左淮一把托住帽衫少年的手肘。“李”全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从他沉滞的呼吸也能听出他还能站起来只是在强撑而已。
他在“方舟意志”浮动的窗口飞快敲出代码。
一把公园长椅凭空出现在纯白空间里。
左淮把人安置在椅子上,为他使用各种回复类道具,可竟然不管用,他腰上最深的伤口一直在汩汩冒血,被左淮用乱缠成一团的绷带堵着。
“不用浪费了,这个副本的机制就是车轮战。我还可以休息……19分钟。”
“李”整个人靠在椅子里,宽大的椅背衬得他身形益发单薄,让人格外怜爱。
他感到手背一紧,低头看去,原来左淮一直在握着他的左手。
意识到这点之后,两人各自抽回了手。
“你……认识我?”
“我认识未来的你。”
“那我们是……”
“……”
为了帮他按住伤口,左淮半跪在他身前,有些类似从前人们向爱人请求结为终身伴侣的姿态,也就是求婚——然而他和李未然之间,真真假假,有过亲密的举止,也有过疏离和对立,清算下来却至多不超过一厢情愿的关系。
不过左淮打算说一个小谎。
“我们是恋人。”
李未然的脸上一片空白。
其实从两个人刚才在副本初见面的那个亲吻,他就能猜到一点端倪。
短暂的内心震荡之后,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不愧是我,眼光很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称呼恋人,都是连名带姓的吗?”
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敏锐。
“不是的,然然。”
左淮默然地掀开他的帽衫和里面的衬衣,用绷带替他缠上腰间的伤口。
“未来我有没有变得很强?”
“有。”
“那应该有很多积分吧?”
“分给所有玩家都嫌多。”
“不愧是我。”
全息屏上,“方舟意志”弹出了一句话:
「率先通关方舟副本,可以取得其他九名玩家的积分。」
李未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显然他并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赚取积分。
“次元坍塌后,我是最早一批登入方舟的玩家。从前,方舟副本不会出现这样的规则。”
左淮点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方舟的规则。
方舟意志道:「系统算法基于方舟内部长期以来的变化,以及外域长久存在的危机,不断更新和进化算法,这是最适应方舟当前发展的规则。」
左淮瞬间想明白了。
只有出现系统无法自我修复的bug,1号管理员才会苏醒。遇到李未然之前的这段时日里,他一边和监察会作对,一边一直在调查系统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
但实际上那个问题并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在潜移默化当中悄然生长。
人类的劣根性,即使来到数字化时代也无法消除,元宇宙世界的无限性反而助长了人的欲望和贪恋。但方舟内部玩家的恶性竞争竞争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次元坍塌造成的平行时空挤压重叠,让难以计数的世界参与其中,像“廿七战场”这种对时空碎片和人口的掠夺,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弱肉强食的环境下,系统算法也不可避免地被这种价值取向引导而扭曲。
系统开启所谓的“选神仪式”选拔人类成为方舟的“导航者”,其实是系统在自救,但它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和它和平美好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所幸这个世代最强的玩家是李未然,没有野心,屡发善举,聪明而强大的李未然。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玩家,都可能引导人类走向又一次覆灭。
左淮看向长椅上单薄而孤独的身影——和灰发灰眸坐在长椅上看鸽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以休息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他知道,李未然必须要攻克这个副本。
李未然忽然道:“时间到了。”
左淮跟随着他站起身,来到第二扇门旁边。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听他这么说,左淮直觉不对。
“这是我的副本,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不!李未然……”
“你不是我未来的恋人吗?我不想被你看见自己揍人的场面。”
“……”
李未然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按照积分榜,下一个应该是科尔莫森吧,那个令人生厌的丑乌鸦,我的手下败将。”
左淮怎么肯放心他一个人去,已经那么多次任由他独自涉险,光是回想起来,他都追悔不已。
因为相识不久,不便太过逾越,李未然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给我安分一点,我很快回来。”
一瞬间的过载让左淮大脑停转0.01秒,李未然就趁这空隙,迅速推门而入,并顺手带上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左淮无计可施,只好回到长椅处。
方舟意志适时弹出:
「只有玩家1984攻克副本,才不会改变历史。否则,你与未来的李未然不会相遇。」
言下之意,必须要放任过去的李未然经历残酷的车轮战,才能让后来的李未然顺应正确的轨迹与左淮相遇相识。
多么残忍和自私。
他微微一怔——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竟还怀有这样的私心吗?
希望李未然攻克副本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为方舟?
还是为自己?
他支着额头,沉默不语。
不知这样过去多久,他忽然冷声问方舟意志:
「是什么让你学会了拷问人心?你真的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AI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