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颂是在一片疼痛中醒来的。

  观颂面对疼痛的第一反应,不是喊疼,而是在想治病的钱到底要从哪儿里来。

  实在不行,就忍着疼痛上京赶考好了。

  如此想着,观颂睁开了眼睛,却被吓了一跳。这里是自己的家没错,但面前站着的人,怎么会是池莲姑娘?

  池莲看见观颂醒了,舒了一口气,又瞪着观颂说道:“万花楼里的姑娘,你也敢上去惹?几百个你都不够万花楼的打手吃的!你是不是傻?”

  观颂全然忘记了疼痛,只看着池莲不住地笑,解释道:“我那不是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姑娘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池莲瞪着眼睛:“谁生你的气你这书呆子……”说着,池莲泄了声息,“你真的读书,都把脑袋读傻了。我只不过是万花楼里的姑娘罢了,不值当的。”

  观颂看见池莲转了身子,顾不得疼痛,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拍着池莲的肩膀,焦急道:“那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拿姑娘的话来说,我开心,怎么着都好。”

  池莲被观颂一下子逗笑了:“你这书生,怎么这么……油嘴滑舌。”

  观颂见池莲笑了,也随着笑了起来。

  池莲转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观颂:“你这伤,我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最好不要下床。”

  观颂皱了眉:“不行,我还要去赶考,耽误了这半个月,我是万万到不了京城的。”说着,观颂又想起一事,“姑娘,你这给我看病的钱……到底多少,我还给你。”

  池莲摇了摇头,将观颂拿着铜板的手推了回去:“说来,这事也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那些打手打了。医药钱我拿,你不用管。你先好好养伤,我去给你联系入京的马车。”

  听到“马车”二字,观颂一下子慌了神:“大可不必,姑娘快将钱收回去。我早些赶路就好。”

  池莲竖起了眉毛:“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我的钱,我怎么花都乐意,你不要管我。”

  “可……”观颂还是摇头,“这是姑娘用来赎身的钱,我万万不能动的。”

  池莲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你便考个状元回来,然后加倍还我。不然,就别回来见我了。”

  观颂皱眉,还想在说什么,却被池莲一把推回了床上:“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过一会儿给你送饭来,你就安心备考就好了。”

  观颂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池莲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口。

  这……这如何是好啊?

  接下来几天,池莲果然日日来这里,还时常送观颂一些小玩意儿。观颂无可奈何,他若是不接受,池莲就扬言让他在床上饿几天。

  如此过了半个月,观颂才被池莲允许下床走一走。观颂等不及就下了床,腿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即日就可以进京赶考。

  池莲松了一口气,唤了马夫给观颂认识,说是过两日便去镇子门口送他。

  观颂一路上虽是舟车劳顿,所幸池莲雇了马车,还比预定的日子早了半个月,就到达了京城。

  京城繁华,观颂倒是没逛,只是窝在客栈温书,等待着考试日子。

  等考试日子结束,观颂总算松了口气,收拾收拾,在京城游玩了几天,专门给池莲挑了一枝桃花和几件京城特有的小玩意,准备回去送给池莲。

  又过了几日,放榜日子到了,观颂早早便等待在官府门口。榜单一出来,观颂便仰着脖子向上看。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他的名字。

  观颂愣了神,又从尾到头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他的名字。

  他落榜了。

  答应池莲姑娘的事,他没有做到,反而连累池莲姑娘花了那么多银子送他到了京城。

  观颂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也不敢去见池莲。在家闷了几天后,观颂收拾了心情,带着身上仅有的铜板,观颂买了几斤茶叶,在镇子门口做起了茶叶生意。想着赚了钱,先把池莲姑娘借给他的钱还了。

  他也不敢让池莲看见,选的茶叶摊子位置也极其偏僻。所以赚的钱也少。如此下去,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把池莲姑娘的钱还清。

  如此过着重复的日子,观颂日复一日数着自己赚的铜板,默默地攒了起来。

  又是一日,观颂如往常一样到了茶摊,却看见一个大汉正指挥人砸他的摊子。观颂着了急,忙冲上去阻拦。他可指望着开茶摊子还清池莲姑娘的钱,若是茶摊子没了,他干脆……

  那大汉转过身来,一脸凶神恶煞:“滚开,少爷要用这片地方斗蛐蛐。你若是识相的话,那就早点滚开!”

  观颂认出那大汉是谁,便是之前街市上踢了他的那个汉子,池莲口中知府的亲戚。

  观颂知道自己惹不起,人类贪生怕死的本能告诉他要走,可心中这股郁气却怎么也散不开,堵得观颂心口生疼。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观颂冲上去护住了自己茶叶摊子,怒吼道:“你不要动它!”

  大汉阴森森地看向观颂:“你从哪里来?不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杀你,如同杀一只蚂蚁一样。”

  观颂摇着头,还是不肯让开。

  他看着大汉身边的人拿着棍棒冲自己而来,他看着大汉解气一般拆着他的茶叶摊子,他看着棍棒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周围人群恐惧极了慌张走开,唯独没有看见池莲哭着向他跑来。

  也是,怪他,没有考上状元,他没有本事。

  观颂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观颂摸了摸自己只剩几个铜板的衣袖,他没有钱请大夫看病了。

  算了,观颂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卖光了,这间屋子,除了那只他从京城带回来的,早已枯败的桃花,只剩下他自己了。

  不,还有一件东西……

  观颂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床旁边用来固定床的麻绳,一瞬之间,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池莲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上,身旁的姑娘娇笑着问她:“你的状元呢?回来了没有?”

  池莲冷哼一声:“管他是不是状元呢,在我心里,他就是状元。”

  姑娘们听了,颤抖着笑作一团:“呦,这可是我们未来的状元夫人,现在要好好供着才是!”

  池莲听着旁边姑娘的笑声,没有理会,只看着楼门口,仿佛在期待着看见什么人一样。

  忽然,池莲的心口猛烈地缩了一下,池莲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得不轻,俯下身子捂住了胸口,几下便流出眼泪来。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发了疯一般跑出了万花楼。

  她身旁的姑娘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转身四散而去。

  池莲没有管这些,她跑到了观颂的屋子前,还未推开门,就已经闻到了一阵恶臭味。

  池莲慌了神,忙推开门,却见屋粱上挂着一个人,那人已然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身上的衣袍洗得发了白,又沾染上了黄褐色的液体,脏得难看。

  池莲捂住鼻子,边呕吐着,便大声哭了出来。

  几日之后,池莲穿着一身白衣,将观颂送到了乱葬岗。

  她暗暗记住了观颂埋下的那个土坑,走遍了整个乱葬岗,才找到一块木板,拿出观颂的毛笔,写了观颂的名字,狠狠地插到了那个土坑的前面。

  然后,她回到了观颂的屋子。屋子此刻到处点燃着成对的红烛,墙上还贴着大大的“喜”字,屋子外面,却亮着白色的灯笼。

  池莲穿着一身白衣,听见木门被人敲响,转身面无表情打开了门。

  来人正是万花楼的姑娘们。

  姑娘们假意震惊地捂住嘴巴:“我们的状元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嫁给一个穷书生,还是一个死了的穷书生?”

  她们说的话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话语刺耳地穿进池莲的耳朵里,甚至,毒蛇们还在句尾狠狠吐上了毒液。

  池莲眉目淡淡:“说完了吗?说完就请走吧。”

  姑娘娇笑着弯了腰:“自然没有完。你张狂了那么些年,还不准我们在你面前说几句?”

  姑娘们的脸渐渐在池莲面前扭曲:“你可知他为什么回来没有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考上状元!”

  “你可知他的茶摊子为什么会被拆?那是因为他挡了知府少爷玩蛐蛐的地儿!”

  “你可知……”

  一瞬间,池莲仿佛失去了听觉一般,姑娘们的话她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似乎弥漫出了浓浓大雾,她完全看不清方向。

  夜半三更,知府门口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拿着把大砍刀,一路从门口走到了内院,恍如无人之境。

  守院怒喝道:“你们怎么不拦住那个疯婆子!”

  下面几个人缩了脖子:“这是知府老爷最喜欢的万花楼池莲姑娘啊!我们不敢动!”

  守院一下子息了声音。

  池莲随手抓了个丫鬟,丫鬟恐惧地看着她手上犹在滴血的砍刀,吓得不住地抖着身子。

  池莲冷冷道:“知府的狗儿子在哪里?”

  丫鬟颤抖着将手伸出,指向了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怎么说,万恶的封建势力。

  怎么说,亲们,好好学习吧

  嗯,主旨非常健康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