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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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

  关越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外套掉在房间门口,皮夹从口袋里划出,关越不是想偷钱的坏孩子,他只是想着至少将乱糟糟的衣服挂起来。可手指抗拒不了孩童的好奇心,他就顺手打开看了一眼,就和衣着楚齐仰着下巴像明星一样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即使五官稚嫩,洋洋得意的样子也很幼稚,但在当时的关越看上去却有种别样的成熟,一瞬间相形见绌,他自以为是的懂事都显得薄弱又不值一提。

  有的人的照片是可以被随身带在身上的,而有人自小到大唯一拍过的照片就是证件照。

  关越将皮夹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心情和动作一样潦草。

  他将衣服丢在沙发上,抓着雨伞出门去了医院。

  一氧化碳中毒后即使清醒,也会有一两个月的假愈期,如若不加处理,很可能留下病灶以后患上迟发性脑病,再严重的就得瘫痪了,所以他至少要去医院吸一个月的高压氧。

  他很聪明,关楚只带他去过一次,他就把所有的流程都记住了。无论是打防疫针还是喝苦冲剂,他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不需要用哭喊来获得安慰和注意。

  日复一日走过的路,这段时间都是阴冷的下雨天,雨滴从透明雨伞上裹挟着粉尘向着地面坠去,靠近绿化带的空气弥散着湿泥土和草地的味道。关越随手揪过伸出来的枝叶,绿叶在手里碾来碾去,汁液和雨水含混黏乎地夹在指尖,他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着超过九十九秒的漫长红灯。

  雨天是灰蒙蒙的,在压倒性的色彩铺陈下来后,好像再鲜艳都显得黯淡无光。关越目光神游,可就在突然之间,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

  照片里的、看起来光彩照人的哥哥。

  关越不由自主地向着台阶下迈出一步,电瓶车从他面前惊叫而过,反应过来后熙熙攘攘的车流好似电影的过场,他再见缝插针地去找,目标之地已经空无一物。

  他原本预备把这个当作自己的第四个秘密的。

  那天他照常去医院,关楚却打来电话交代他留在医院门口,等自己去接。关越和妈妈约定好,自己站在旁边的巷口。他还是开心的,即使妈妈对自己动过杀心,关越也想要抓住这片刻许是出自愧疚的母爱。

  但他没能守约。

  他等的百无聊赖,雨点溅来溅去,染脏了他小腿肚上的那截白袜,偶然间竟好像又看到那个哥哥。他已经等了很久,所以想着,只是向前跑一条街并不会有事——

  直到连片的疼痛忽然击中了他。

  包围他的男人好像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他能看到也只是大人的腰而已。后背仿佛被绑上铁板般僵硬不得动弹,残余的电流酸麻感随着脊柱爬上脑门,失去知觉前他的嘴巴被封上胶带,反绑双手,套进布袋里扔进后备箱。

  他透过布料的缝隙里无声地往外望着。

  “我说怎么隔三差五往这种破地方跑呢...”

  车在颠簸,摇头晃脑地,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以及过于喧闹的欢快音乐,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童话。故事应该发生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因为世界的掌舵人还是个和他不可一世的孩童。

  “...原来就是这个野种啊。”

  车辆在直行、左拐弯,他由着惯性被甩来甩去,撞得头晕目眩,氧气稀薄,被汗液浸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眼泪横流。

  “我们...”

  记忆断片了,他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成功逃脱的。但车或许开了很远,因为他坐着警车回去花了很长时间。车窗外都是大片的大片的葳蕤杂草,足够将自己淹没的高度,像一片走不出的迷宫。

  警察局里是等待的关楚,关越提起两支腿向她走去,却看到她无动于衷的麻木眉眼。于是在触碰之前停顿了脚步,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从那片荒地里走出来。

  ...妈妈和绑架,没有一点关系吗?她是否为自己的失踪感到过轻松?

  在对外界丧失安全感的情况下,即使遇到麻烦也不会想着大喊大叫,反而是掩耳盗铃地想把那些都藏起来。所以当女警姐姐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地询问他记忆的细节时,关越低着头坚称自己忘却了,是自己乱跑才被歹人有机可乘。于是他好像也真的忘记了,这颗记忆像一粒不起眼的砂砾,在渐行渐远的岁月流沙中逐渐沉淀为潜伏在水面之下的暗礁。

  然而他真的忘了吗?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谢云暄猛然惊醒。

  明明睡在柔软的床铺里,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底。四周空荡又黑暗,谢云暄锤着额头,眉头越陷越深,阴晴不定的目光隐匿在黑暗中,片刻后才重新躺下。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关楚的情况每况愈下,说到底生与死也只相隔一线之间罢了。或许是医院去得太多,他才会梦起这件事。

  俗套的心理阴影。谢云暄鲜少回忆自己无能又幼稚的过去,也反感对自己投来的同情。他不需要那些同情,他自己能救自己,所以他也从来没问过关楚过去。

  但当他对关楚说这件事,看到她超出自己的预设,轻淡地摇头的时候,谢云暄又出尔反尔地生气了,觉得自己的长久的坚持、演习的怒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时候他才恍然觉察出,他只是在因为得不到而孩子气般地生闷气。

  任何一点点的开悟都有漫长的伏线。谢云暄咬着舌尖,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时过多年没有长进的事实。

  那破房子的隔音太差,老师的信用也堪忧,爽的时候爽够了,第二天醒来就翻脸。而展婉宁如同审视一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踱来踱去,于是展禹宁说什么也让他在别的地方住一晚。

  一致排外得好像他死乞白赖非要待那儿不走似的。

  老师对他一点感情没有吗?不可能,他有反应的身体就是证据。自己的算计没有问题,但适当地留下一点回味的空间也是必要的,所以他放手了。

  谢云暄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瞥见床帘里面闪烁着的微弱红光。谢云暄愣了一下,嘴角轻扯。

  连这个房子也被安上了吗?

  不知道这是变态老头还是他那傻逼儿子的手笔,隔三差五就要往笼子里窥探。谢云暄所有名下的房子都有监控,所以他隔三差五就会换房子租,最常住的是关楚留下的小公寓。有阵子没回来了,但今天发现这最后的住所也没有幸免于难。

  谢云暄这次不想管了。

  他缓缓伸出手,对着红光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傻逼,想看就看个够吧。”

  对上谢云暄的时候,自己好像总是在丢脸。

  饶是展禹宁自认为底线差不多快被踏烂了,还是一次又一次在谢云暄面前想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即使妹妹没有戳破,展禹宁还是良心难安,对谢云暄说让他出去住一段时间。

  直到做爱前他们还在因为这件事吵架,然而谢云暄这次却没有纠缠,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缓慢游移到别处,说知道了。

  明明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但展禹宁就是有种做错了的感觉。临到头了做下去不对,放弃也不对,展禹宁看着他不方便走动的身影想和他谈一下,谢云暄却在第二天拆了脚上的石膏。

  变得更没有理由了。

  年关将至,一模考试也迫在眉睫,展禹宁天天加班开组会,年货的置办都是妹妹张罗的。但说是年货,两个人住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只是添了点红色,断舍离了一把。妹妹把一大堆东西扔到垃圾桶,对着展禹宁打听道:

  “你那个...学生,最近好了没有啊。”

  展禹宁没想道妹妹会主动提谢云暄,愣了一下:“手还没好全。”

  “他是不是...家里情况比较复杂?”

  前言不搭后语的。展禹宁很快反应过来,但没想到谢云暄还会和妹妹提这种事情。

  “...嗯。”

  “反正他胳膊也没好...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有时候无心说出的话反而叫心里不好受。不是所有人都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展婉宁经历过,所以这方面共情能力要比别人更强,她总觉得那时候谢云暄的接口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展禹宁当下没有回应,但他想的不是拒绝这个提议,而是要怎么向谢云暄开口——

  于是眼下,他和谢云暄尴尬地站在超市的缓缓向下扶梯上。

  谢云暄侧身靠在扶手上,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不是老师主动邀请我的吗,现在离我这么远算怎么回事?”

  “都说了不是这样了...”

  周六放学早,放学前忘记说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起去超市买排骨,又成了和学生搅在一起的老师。展禹宁无意间注意到谢云暄在看前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概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学生,青春洋溢的面庞,标致又漂亮。

  展禹宁顿了一下,说到底,这段关系很大一部分是出自谢云暄对他的执着。展禹宁从没思考过原因,他的目的性太强,不像是蒯鹏飞那种好奇心;如果只是因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想拿捏自己,没必要偶尔对他装出听话可怜的样子,就好像谢云暄也需要他似的...

  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喜欢。

  展禹宁将视线收回:

  “对女孩子感兴趣吗?”

  谢云暄正在神游,不知道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什么蠢话:

  “你说什么?”

  “没想过和同龄段的女孩交往吗?”展禹宁说:“和同岁的小孩交往更好吧。”

  “你在鼓励我早恋吗,老师?”

  敢和老师上床的人还在在乎这个呢。展禹宁:“...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

  “那老师问这种问题又是出于什么居心?”谢云暄把他拉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主动来找我一次,就是为了和我说这种话?现在是想划清界限,连和我睡过这种事情都想否认了?”

  公共场合,展禹宁猛然和他拉开距离:“...谁和你提这种事情了。”

  “更何况,该关心这种事情的人应该是我吧。”谢云暄像是意有所指:“谁知道老师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说自己年纪到了,该结婚了。”

  展禹宁的神色暗了一下,顿了几秒才定定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我也不会。”谢云暄说:“我有老师就够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告白一样……展禹宁心口一抽,看着他问:

  “为什么?”

  为什么?

  展禹宁好像问过好几次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

  是啊,为什么呢?

  谢云暄无意间意识涣散片刻,只是很快反应过来。他知道展禹宁问的是什么,却非要回到上一个问题,装作漫不经心道:“...就算是使用安全套也会有怀孕的可能,不能因为一个勃起就搞个孩子生活吧?和老师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啊,原来是这个理由。展禹宁瞳孔微妙地皱缩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反问道:“...是吗?”

  晚上的肉并不是很新鲜,挑来挑去也只是差强人意。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紧张,展禹宁有点打不起劲,出超市才想起来有妹妹交代的东西没买。于是让谢云暄在下面等着道:

  “有东西漏买了,我再进去一下。”

  谢云暄皱着眉头:“我和你...”

  “东西不好再带上去。”展禹宁出声打断,将购物袋放在他脚边:

  “你就在这等着吧。”

  “行...”谢云暄不知道从哪摸了根烟,咬在嘴里动作娴熟地点燃,烟雾徐徐袅袅喷在展禹宁脸上。他开着玩笑说:“在我变成走失儿童前回来啊,老师。”

  当着老师的面抽烟,跟挑衅一样。

  展禹宁明白地愣了一下,甚至不知道他会抽烟。眼前他有掐灭烟头的选项,或者驳斥谢云暄的幼稚玩笑,但展禹宁静了几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头又钻进了超市。

  谢云暄抽了半根,觉得自己傻站着有点蠢,于是提着东西先一步往车的方向走去,只是等他准备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辆车是谢伯生配给他的,虽然司机是谢云暄自己找的,但就像他们能无声无息地摸进自己家一样,只要想,终归到底也绕不过谢家的掌控。谢云暄只是后退一步,车门就已经率先打开,那个他不愿意看到的人直直地暴露在眼前——

  谢云暄轻声开口:

  “...谢昀晞。”

  男人穿着夸张的花衬衫,看着就像是刚度假回来似的,但举手投足都是从小养尊处优来的优越。他将墨镜推了上去,相似的面孔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只一下子就将提着塑料袋的谢云暄衬得上不了台面。

  “你活的很好嘛,冒牌货。”

  兴许是有人在外面等着,展禹宁动作里带上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焦急,只是等他匆匆从超市里赶出来时,出口处已经空无一人。

  垃圾箱上的灭烟盒里还有半根在冒着气的烟。

  展禹宁走向停车的方向,而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他下意识拿手机拨电话,第一通电话是被掐断的,第二通电话直接关了机。

  “谢云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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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条意见征集。以及这是我用来发文相关的微博,发文时间确实有点不确定,如有变动会在此处通知……应该没什么读者,但如感兴趣可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