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患癌时起初我并不相信,哪怕医院去了多次我都没有缓神过来。
我总觉得不真实,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时的心情。
瞒着身边所有人,浑浑噩噩了很久。
后来医生提醒病情不能再拖了,须得及时治疗越拖越难治。
我堪堪回神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日没夜的打针,吃药,不分昼夜的睡去。
因为瞒着旁人,我独自手术和治疗的那段日子徒生满心的绝望。
好多次醒来神情恍惚,呆呆地看着病房里的窗帘透过的光一言不发,身上的疼痛隐隐约约让我明白。
这一生也就这样到头了。
闲下来我时常想事情,记起什么想什么,毫无章法。
年少时,我的父亲母亲并不喜欢我。
我沉默执拗的性子,没有生成他们期盼的样子。
他们的爱大都给了哥哥和妹妹,我像个菜叶子夹在中间难堪至极。
那些不被爱的微不足道的瞬间给我的童年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父亲生前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教诲或珍爱,死后倒是徒留我一身伤悲。
普通的中学生活我也曾春心萌动为青春留下微毫痕迹。
可悲我容貌可憎、性格缺陷、羞于表达。情感不断被自卑感隔断、湮灭,一颗心一直沉默到无声无息都无人察觉。
成年时,我有了打扮和赚钱的机会,弥补着从前的诸多残缺。
到了成家的年纪母亲为我的婚事操劳。
我遇到现在的丈夫。
我本无意于他,奈何母亲催的急。
不可否认,他深情款款的关照有一刻我觉得心动。
于是我们结了婚。
现在想来未免太过草率。
时间的发酵会看清人性,对于这份有名无实的婚姻我的寄托只有肚子里的孩子。
撕裂伤口抽出骨血生出的孩子却生来顽劣,然而我爱他。
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
我那个儿子,那个融着他父亲一样冷血自私的儿子,是我唯一的牵挂。
我这辈子不曾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辈子本本分分,也算的上好心。
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非要这辈子这样惩罚我。
我这辈子走过很长时间的焦灼的旅程,而今到了病床上更觉得疲惫不堪。
那时我就想,这么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去。
但只是想想。
我还舍不得死。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死是一个必然命题。
想通了这个又熬过阵阵痛苦,我逐渐觉得安心多了。
我靠着几个熟识的小辈对我的关照,慢慢有了些活力和兴致,一个绝望的灵魂慢慢走出死亡之谷。
后来纠缠了很久我离婚了,儿子的抚养权我没能要过来。
常言“长痛不如短痛”,幸而我的宝贝儿子比我想象中绝情,否则我怕是又心软徒生伤悲不肯走出阴霾。
我留着一口对人间的眷恋好好治疗积极生活。
从前我从没想过离婚这件事,不单单是因为孩子,而是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和觉悟。
当今时代网络发达四处充斥着自由潇洒的气息,我有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到一星半点。
我的顿悟还不算太迟,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像是活了半辈子都白活了,才明白生的意义在于自身。
桃花开的第二春,我安然的在家休养等待死亡的到来。
隔壁住着一位老太太年轻时是戏班里的人,与我交好,平日里我也喜爱她有事无事唱上两段。
这天夜里她起夜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
隔着一道墙我能听到她婉转的曲调,半点不像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太。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看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请秋光景~’
唱的真好。
可惜剩下的我要听不到了。
我能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气息,忽然觉得一身轻盈。
这世界马上就要抹去我的痕迹。
人生回顾历历在目,我唯一牵挂的还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我没有教好他,不知今后他是否能走回正道上去。
这世上岁岁年年人口更迭生生不息,世界之于我的渺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下辈子按道理来说应该也不会再有。
临死前请记得我的名字,以免我在世上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我叫木栖。
是不是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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