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轰轰隆隆的响,电闪雷鸣雨霖霖。
十月的雨瓢泼而来,冷风刺骨吹的人站都站不稳,把人显得格外弱小。
暴雨造成的区域断电,经历把门窗都关上,在客厅里打开备用的电池灯,拿了几根蜡烛但没有点上。
咣咣咣的听到敲门声,经历一瞬间觉得大概听错了,但又是一阵拍门声。
他记得大门锁了啊。有人翻墙进来敲门?
他心里咯噔一声,几步走到门前,果然有敲门声。
门开的瞬间,冷风一股脑灌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拥抱。
浑身淋湿狼狈的不能入眼,不是言最也没有别人了。
经历真是被惊到了,也不好贸然推开他的拥抱“下这么大雨你翻墙敲我家门干嘛。”
“哥”声音带着沙哑。
经历关了门,拉开与他的距离,果然看到通红的眼眶。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哭。
言最又重新贴上来抱着他不撒手,像个濒死的人在他身上寻求温度。
经历叹了口气,不得不语气放低“怎么了。”
“我看到你以前的新闻了。”
经历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啊?”
“哥”
“你别觉得我多事,我心疼你”
“家人离开是不是很难受,你从来都不提父母的事”
“哥,没关系。我替他们爱你”
经历被迫拉入回忆。
太久没有想起从前的事,突然被提出来,证实了并不是所有记忆都可以随时间流逝而淡忘。
“哥你怕不怕啊”
“怕什么。”经历从回忆里回神。
“暴雨”
经历对他的脑回路表示无奈“我觉得我这个大个人会怕下雨吗。”
“不管,你怕,我陪着你。”
“清醒一点,现实生活中你别整什么救赎文学行不行。”
言最突然就又哭了,眼泪顺着浸湿的脸流个不停,扒着他肩头当纸巾。
他不敢想。
他把自己带入了经历的角色,不知道他是如何的绝望,怎么熬过来这么多年。
经历皱着眉头,他讨厌被动的被拉入回忆里。
更何况,他不需要借别人的眼睛流自己的泪。
于是揪着言最衣服把人拉开,有点凶的拽着人到客厅里。
给他找了身衣服,不忘递了一条干毛巾,“脏死了,把衣服换了。”
看着自己身上被他抱着浸湿的衣服,黑着脸想回房间换掉。
言最没敢再哭“哥!”小声地说“还少一件”。
经历额头突突的跳。
烦。
……
经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好久整理好情绪打开房门,就看到言最赤着脚站在他门前。
“去把拖鞋穿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经历看向言最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刚哭过的缘由,这个间隙经历才注意到,原来言最的眼睛生的这样好看。
这时候突然发现这个,经历暗自鄙夷了自己一秒。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你已经不小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对我来说很唐突吗。”
“我想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陪着。”
“我想陪着你”
“我说了我不需要。”
言最不说话了,别开眼也不看他。
经历隔空伸手摸了一下他面部的轮廓。
没办法怪他。
言最再看向他时他已经收回了动作。
“你想听关于我的事吗。”
言最点点头凑过来,就盘坐在他面前的地上。
经历笑了笑,“地上不凉吗”
言最还是点点头,分明在等他的话。
“跑这么远听故事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有毛病。”
“嗯”言最居然还点头。
经历带着笑看他,用胳膊盖住流露出情绪的双眼。
轻轻从回忆里捞出记忆说起从前。
经历妈妈是老师,父亲是商人。
姐姐比他大11岁,一路成长不负众望。学习,样貌,性格,技能都出类拔萃。
而经历生来顽劣,不守规矩。
他从前不爱学习,八岁那年为了报复母亲将他骗去学校,于是逃学在外游荡了一天一夜。
最后因为太饿又乖乖走回了家。
母亲含泪给了他一巴掌。
那时他尚且年幼,顽劣暴躁,于是毫不顾忌母亲的悲痛,大声吼道,
“你别再逼我了,我不想学,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记得那时母亲悲愤的神情。
父亲在一旁劝着,他却更生气了。
“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才不要你们这样的爸妈!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你们了!”
年幼时太过无知,生气起来完全不顾家人的感受,什么话都往外说。
他已记不起后来还吵了什么,只记得父亲也被他惹恼又给他一巴掌。
却在睡前偷偷开门在他门口放了晚餐。
那时他隐隐觉得愧疚和自责,可自尊心驱使下第二天他全程没和他们交流去了学校。
那时候的想法还尚且清奇。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个冷漠的学习机器让他们后悔今日所为。
经历在学校住宿,周末放假时没有人来接。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他以为父母还在生气。
一路转车回到家,路上还在想,回去如果爸妈和他道歉,他还是原谅他们好了。
因为一周不见了,他很想家。
他不曾想到再回到家时看到的,是大火过后浓烟滚滚残破不堪的房子,以及天人永隔面目全非的两具尸体。
他一时茫然的瘫跪在地上,风呼呼的刮着,一群人认出了他围着他安慰,却不敢靠他太近。
人群中有人唏嘘,有人哭泣,嘈杂不已。
周边的声音他听不到。
他只是哭。
不停的哭。
眼泪流出被风吹干,又流出又被吹干。周而复始。
一个八岁的孩子,除了哭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后悔,他不该闹脾气,不该和他们吵架。最后的相见不该以这样的姿态。
他也恨过,恨阿姨为什么不看好厨房,恨她仓皇逃出来时没去叫一叫午睡中的父母。
然而他本性纯良,面对这样的事他只能选择原谅。
否则,他又将如何呢。
成长是一个纠结又释怀的过程,而这件事他从未释怀过。
那年吹在他身上的那股风,沿着时间一直吹到今天。
像一场淋透了时间的雨笼罩着他睡梦中,清醒时,如影随形。
不随时间而消逝,却逐年堆积成无穷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被他藏着,匿着,长成身体,血肉,性格的一部分。
“我独自走过的路让我没办法说服自己释怀,于是我不敢忘又不敢想,因为那以后再也没有人那样爱我。”
他的童年从父母离世那一刻开始消逝。
言最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笑着诉说没有释怀的伤痛。
起身扑到他怀里抱着他“我爱你的,有我爱你的。”
没了父母,也有人爱着你。
他不说劝慰的话,只说爱他。
经历拉开他让他坐到一边,还是笑着的“我还没那么可怜,你是被咖啡附体了吗,今天怎么老往我身上扑。”
“那你把我当咖啡也行”
言最差点把鼻涕甩出来,急忙从桌上抽出纸巾来才阻止了一场丢人事件。
经历垂着眼看着,笑不出来了。
“这世上人的苦难多的很,有身患重病无药可医的,有因为贫穷精神崩溃的,有深受打击彻头彻尾疯掉的。”
他顿了顿“你为我哭什么呢。失去双亲纵使是个悲剧,但我还算幸运,我经济富裕也有留存的亲人。”
言最摇摇头否定他的话“别人有多少苦难,对我来说也只是别人,你不一样。”
言最说真话的时候总喜欢看着人的眼睛,就如现在。
他知道经历不喜欢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耗尽对经历的爱才肯放下他,现在也是真心实意为他难过。
本来就离得近,被人直勾勾盯着确实有点别扭,经历被盯的心里发毛。
“你离我远点。”
言最从身边的沙发上起来又重新盘腿坐到他面前的地上。
“这样舒服点”
得,视角更好了。
“哥,难受的话哭出来不丢人的”
经历以随意的姿势往后躺“我不喜欢哭,要不你再替我哭一场?”
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真的准备看他哭。
“哪有说哭就哭的”
“我看你哭的倒是挺轻松的。”
“这都怪什么破报社的记者,我来的时候看了好多报道,路上越想越难受,就忍住。”
经历注视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后身体前倾弯腰抱住他。
言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别看他平时勇气可嘉,此刻身体僵的跟死了三天的尸体一样。
经历把人圈在怀里,抱的很轻,在耳畔轻声细语“谢谢”
他早就成为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不再会毫无顾忌的发泄情绪。
压在心头的郁结,今日有人替他哭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到可以面对从前,坦然接受他们的离开,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才发现原来竟也需要一个拥抱的安慰。
言最声音又带着哭腔“哥。这不怪你,哥已经是全天下最成熟的人了”
经历拉开距离,揉揉他已经干了的头发。
“你怎么老是说这些逻辑不通的话,什么叫全天下最成熟的人?你可真看得起我。”
言最把眼泪憋回去“哥,我不说话了,要不我给你你多抱一会。”
“你小子搁这儿吃我豆腐呢。”
“我不是在安慰哥嘛”
经历看着他“我现在不需要安慰了,我家有伞可以借给你,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说罢可怜兮兮的趴在经历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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