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湙正和妹妹用早膳呢,薛家就派了人来送回礼。

  黛玉看着立春手中的燕窝一脸莫名其妙,咬着筷子道:“往日也没见她这样客气啊,我还以为她昨日得气死呢,居然还送了礼来。”又转头看向文湙,问:“哥哥,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相比黛玉的好奇与不解,文湙则是一脸的漠不关心,还顺手夹了个黄金烧麦到黛玉面前的小碟子里,示意她吃了。

  黛玉不想吃,垮下肩膀看着文湙,可看哥哥一脸“你不吃我就不说”的淡定,也只冲他好耸了耸鼻子,低下头去咬了口。

  此时文湙才开口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人家当然不会平白无故送东西给你。”又摇头“呵呵”笑两声,“这薛姑娘若是个男儿身可真是了不得,既耍得了手段,又放得下身段。若是把这番心思放到正途,何事不成?”

  说完低头喝粥,剩下的叫她自己想。

  黛玉又看向戴嬷嬷,戴嬷嬷则是翻着那包燕窝,道:“这品相看着还行,只是比姑娘平日吃的金丝燕还差些,先放起来吧,看什么时候赏人用。”

  要知道林家的燕窝可都是皇后娘娘宫里头赏下来的,薛家虽是皇商,可宫里的药材补品是由李药商家里供的,他们自然找不到这样好的东西。就算是有,也不一定会给黛玉。

  可黛玉显然并不是想知道这燕窝如何啊:我只是想讨论一下这燕窝的主人又想起什么幺蛾子而已。

  求人不如求己,黛玉微仰着头细细品尝嘴里清甜的玉米粒儿,一边慢慢合计道:“她既是今日才想起来给我送礼,那必然是冲着昨天发生的事。她也不可能是喜欢人家骂她,那便只能是想结交方姐姐和嘉儿了。”

  文湙听了一笑,挑眉示意她讲下去。

  黛玉继续道:“若只是这样,她送礼与方姐姐她们就是了,毕竟还有个’多谢指教’的名头儿。哥哥你说得没错,这宝姐姐确实错生了女儿身,眼光这样长远,我们还没出孝呢,她就算计到我们府里日后人情往来上了。”

  说完还一脸嫌弃,叫关嬷嬷看到,还得以为自己做的烧麦不好吃呢。

  文湙见黛玉终于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也放下了筷子,笑道:“人有野心并不是错,可光记着把眼睛放到别人

  身上,而不审视自身,那就有些可笑了。如今薛家产业日渐凋零,那薛潘枉为长房嫡长,却不思进取,偌大的家业只靠父亲留下的几个忠仆撑着,却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她若有这算计功夫,帮着母亲哥哥打理好家业,谁不敬她三分。成日间衡量别人家的好处,却不知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不能脚踏实地,万事到头不过一场空罢了。”

  黛玉若有所思,问道:“那这燕窝,我是不是要退回去?”

  不然日后带着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去与人结交,那自己岂不也算是另有所图?

  文湙无所谓,道:“我和薛大姑娘不熟,这也不是送给我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时紫鹃却道:“以她的性子,若姑娘你现在将东西退回去,估计下午她就亲自登门了。”

  而且,她的目的要真是为了与我们家交好,肯定也不只送这一回。

  黛玉哀叹一声:“我可不想应付她。”

  文湙被她们主仆一脸苦恼逗乐了,道:“我家妹妹竟还是个杞人,这离出孝还有一年多呢,何必烦恼到那么早去。再说了,我林家姑娘也不是眼皮子浅到这点子东西就能收买了的。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呗。今年年底王子腾就要回京调任兵部尚书了,她还有舅母带着呢,只要不是跟着你出的门,有什么事也找不到你头上来,用不着你烦这个。”

  “那哥哥你不早说,”黛玉闻言立刻直起身来,又疑惑道:“那她为什么还…她难道不知道?”

  “她从哪里知道去,调令还没下呢。你当谁都有你哥哥的本事。”文湙丢了擦手的帕子,一脸不屑的道。

  再任由王子腾统辖九省军事,之前那一番不白折腾了。这人还有几分本事,当然得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黛玉皱皱鼻子:“对对对,哥哥你最棒了。就是心眼儿不大好,尽想着捉弄人。”

  居然还翻了个小白眼儿。

  文湙大笑,伸手揉乱黛玉的头发,丢下手忙脚乱整理的主仆往外走。

  贾琏夫妇也用完了早膳,准备出门。

  王熙凤忙着查看着人准备的表礼,贾琏一边展开双臂让平儿替他换衣服,一边道:“好事儿不想着我,这样出头卖脸的差事就是我的了。是宫里贤德妃娘

  娘的嫡亲弟弟没管教好下人,险些连累了她,做什么不叫他去。好处他占大头,出力的都是别人。”

  语气甚是不忿。

  王熙凤回头笑着道:“诶呦呦,这是谁叫我们琏二爷委屈了!这一大早酸的。宫里娘娘难道就不是你姐姐,平日里国舅爷长、国舅爷短就没你的份儿?现在来说这话,没意思得很。”

  说罢甩着帕子,到一边塌上坐下斜眼觑着贾琏。

  贾琏给看得羞恼了,梗着脖子犟嘴:“我又没叫人当着皇后娘家人的面叫,谁这样眼色,就该自个儿去跑这路。”

  “我的爷哟,”王熙凤瞪眼道:“只是叫你去送谢礼,又不是去给人磕头,你到底在扭捏个什么劲儿。”

  “那林家小子阴测测的,我见着他就发憷,总觉得他肚子里在憋坏水儿。看他寒着脸我得提防着,看他笑我还是得提防着,累!”贾琏转过脸道。

  可见贾琏看人还是准的,就是摸不着脉门。

  这一句话却叫王熙凤笑得不行,道:“那林表弟比你还小两岁呢,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他做什么。你别唬我,人我又不是没在老太太那儿见过,虽然说话不大客气,也不至于叫你见着怕啊。”

  “那是对着你们娘儿们,他还算给张好脸呢。”贾琏撇嘴道:“你忘了先前险些把宝玉的手给折了的是谁?他要是真好说话,那林妹妹还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住着呢。你信不信,昨儿那话要是宝玉说的,他那一鞭子也能抽他脸上去。承恩侯府既是能看他面上不计较,那一鞭子不管有没有他们都不会计较,那林文湙不过是想给宝玉个警告罢了。”

  “再一个,你们昨儿在他府上闹了那么一出。他有多不喜欢薛大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府第一天就当着众人面给她个没脸。今儿个我哪怕是去送礼的,怕也得不着个好颜色。”

  王熙凤闻言也不可思议,道:“按你这么说,连咱家娘娘的面子他也是不打算给了?”

  “我的奶奶哟,还娘娘呢,忠顺王殿下还在庙里住着呢,那可是个浑人。”贾琏跺脚道。

  但是没办法,今儿这趟还是得跑。

  王熙凤笑道:“没好脸就没好脸吧,这一趟你左右是少不了的。他不给我们好脸,我们家还得上赶着不成。老太

  太不过是看着林妹妹的面上待他客气几分罢了,真计较起来,我们还怵他不成。”

  “虽不必怕他,但就是这心里不痛快,这脸色本不当由我来看啊。你在府里给他娘跑腿,我在外头替他收拾烂摊子。难道就因为出了那么个金贵人儿,咱们这一房都得给那边做奴才不成?”贾琏嘴往荣禧堂呶了一呶。

  唬得王熙凤赶忙下来捂了他的嘴,道:“你个作死的,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也不怕雷劈。”

  叫那边知道了有你好看!

  还好平儿见机快,早将下人打发出去了,自己在房门口守着。

  贾琏一把拽下王熙凤的手,道:“你也放明白着些吧,你到底是我们大房的人,别成天心里想着那头。到时候别说好处没捞着,我们自个儿身上的好处怕都要给别人了。”

  大房袭的爵,却叫二叔二婶住了正院,如今管家的也是那边儿,老太太的心已是偏了的。若贤德妃娘娘再枕头风一吹,这下一个袭爵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王熙凤也气的急了,道:“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么?先时老太太叫二婶管家,我们家太太又是个不理事的,我还不跟着看着点儿,日后到我们手上还指不定能剩下些什么呢。如今贤德妃娘娘圣眷正隆,我们本就隔了一房,还不殷勤着点儿,别人吃肉,我们没准儿连汤都捞不着。你就知道怪我亲近那边,可曾体会过我的苦心。你我倒还好说,我们巧姐儿日后要不要娘娘关照?”

  贾琏没想到还有这番隐情,闻言握着她的手道:“好人,我知道你总是为我着想。一时口不择言,还请二奶奶勿怪。”

  王熙凤抽回手,依旧去塌上坐下,道:“如今这府里我们是得笼络着,那林家你也别得罪就是了。给你个笑脸你就多待会儿,不高兴你就放下东西走,左右不过面子情罢了。”

  贾琏也知今儿是非去不可,闻言也只笑道:“还是二奶奶足智多谋。”

  “那你还不快去,等老太太叫人来催可就不好看了。”王熙凤道。

  “得嘞,我这就走。”

  对于贾琏这样的贪财好色之徒,文湙压根儿就没给他脸。听说贾琏来了,只叫人出去传话说“大爷今天不在”,压根儿就没见他。还顺便托他向薛家道个谢,说薛家使人送来的燕窝极好,比市面上卖的成色都好许多。多谢薛大姑娘想着我们家姑娘了,改日定当亲自登门致谢。

  贾琏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府里正盛传着“金玉良缘”,这位薛大妹妹却把力气使到外头来了,恐怕所图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