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皱皱眉问道:“错在哪里?”

  舒桐道:“我方在垝城之外屯兵,李龙吟也在。皇上令他支援源城,他是不敢不动的。”

  林宣道:“老弟的意思是等他们先动,与我军错开?”二十万人要错开谈何容易,必定大动。一旦开始行军,大军首尾距离极长,先动的一方极容易被对方拦腰击破,乃是兵家大忌。李龙吟是位老将,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舒桐沉吟道:“若是听阗悯的,我们去围了垝城,李龙吟未必会继续北上。”

  岫昭皮笑肉不笑:“我看他本就不想去。他难不成想用那二十万与我们谈条件?”

  岫昭说的耐人寻味。其他人一时没懂,阗悯却懂了。李龙吟若进,怕被阗悯抢了先,未战先败;若不进,则是违抗圣旨的死罪。他手握重兵虽是进退不得,却能与阗悯谈别的条件。

  那便是临阵倒戈,拥岫昭为王。

  李龙吟的二十万大军里,不少已是阗悯的忠实追随者,心慕的将军是阗悯。这点在阗悯带军去云滇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如今与阗悯对垒有几分战意还不可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过阗悯。

  在原地耽搁一日,粮草就白白消耗一日。李龙吟没有那么几百万银子去耗,进也是败,退似乎也是败。败的后果他自然承受不起,如今还有第三条路:与岫昭和阗悯约法三章。

  李龙吟为人世故圆滑,自然会为自己的最大利益考虑。

  阗悯熟悉他的为人是在去云滇的路上,没想着岫昭也看得如此清楚。林宣琢磨一阵也想通了,附和道:“他若是肯来,那自然是最好。就怕他有顾虑,不敢轻易投诚。”

  岫昭在一旁一声冷哼,嘲道:“这么畏首畏尾,他还做什么将军?北地要是丢了,他想做个亡国的将军么?”

  “不管他如何打算,我都要先拿下垝城。”阗悯听过众人的话,并没有改变想法:“我要将穆掌柜带回来。”

  ——这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阗悯为了阗风的遗体,不惜独闯刀山血海。为了替阗风报仇,可以不计个人生死。舒桐暗暗地想,穆言是他恩人,阗悯这般行为他可以理解。因为了解他,所以只能支持他:“好,你想怎么做?”

  林宣忽然觉得留下穆言或许是个错误。或许他应该血战到底,等着龚昶来救。这样他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负罪感,不会觉得是他抛弃了穆言。阗悯的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决定这一战的成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即便他选择了最优的解法,可阗悯并不会那么选。而岫昭,现在的心思恐怕根本不在如何迅速夺取皇位上,而是与阗悯一起并肩战斗。

  岫昭不发话,林宣明白自己几乎不能改变阗悯的想法,何况还有个舒桐在一边附议。

  “我也想接回穆哥哥。”龚昶听着阗悯的话,眼里透出高兴的神色来。

  岫昭缓缓道:“既然都这般想,那就别管李龙吟了,先取下垝城,其他稍后再议。”岫昭望向阗悯,难得一次率性而行。他当然知道林宣想什么,可是理归理,情归情。他当年因为畏惧正泫,做出许多荒唐事,最后竟让他的母亲放弃了他。如果他这回继续顾着“大义”,到最后取得皇位,也会为穆言的事遗憾一辈子。

  穆言因他而死,他理当好好安葬他。

  “各位稍作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全军向垝城行进。”

  阗悯给的时间并不多,对待自己很是苛刻。两个时辰对刚经历过生死的几人来说,不过只能小憩片刻。舒桐听他安排好,下一步便拉着龚昶出去了。林宣起身一拱手,抄起带回的药包,打算先去将穆言的医嘱实现了:治好叶凌,己方又会多一名战力。

  大帐内片刻走得干干净净,只剩阗悯和岫昭二人。

  岫昭望了望帐布后头的叠木榻,不待阗悯说就往上头挪。他经过这番折腾,早就撑不住,只盼着能好好躺一躺。阗悯不放心他,将他扶上了床才复又坐下,望着不远处发呆。

  岫昭合上眼,不一会儿又睁开:“发什么呆,快过来躺一躺。”

  阗悯刚要摇头,岫昭忽然拽着他用力一拉。阗悯重心不稳跌进床里,重重撞在岫昭身上。

  “这样胡来,不怕疼么?”阗悯撑起胳膊,露出一方空间让岫昭呼吸,怕压坏了他。

  岫昭抬手搁在胸口上:“我不疼,比不上这儿。”

  两人互望着凝视了会儿,忽然口唇贴上,重重吻了一阵。岫昭气息稍急,咬着他唇道:“叫你上来休息,怎的好像是要害你,不知道累么?”

  阗悯道:“被你一亲不累了。”他还有很多事没去想,哪里能就这样睡去?阗悯只是考虑着攻城的法子,如何能降低损耗,胜得更轻松一些。

  岫昭挽着他肩,将他拉到怀里:“别想了,你此刻不如想想我。”

  两人的心弦都绷得极紧,这时短暂的安宁反倒有了别的渴望。岫昭松开腰带,将身上衣物褪得干干净净,平淡道:“我赤条条来,注定赤条条走。在那之前,定要当乐则乐。悯儿说呢?”

  阗悯找不到歪理驳他,只觉得目中这具身体又俊又美,让人抗拒不了。他心思一动,岫昭便察觉到,捉住阗悯的下巴,舌尖一卷。

  阗悯并非是个圣人,对岫昭早在十六岁就有了念想。四年过去,这思欲只变得越发浓烈,愈发难以控制。岫昭的喜怒哀乐都融进了他的脑子,只盼着与他一生一世。

  岫昭双手端着阗悯的脸,见他神色渐渐迷了,又轻轻问一句:“我愿与君共赴云海之巅,沐光承露,还等什么?”

  …………

  原本只想让阗悯乖乖睡觉的岫昭,不得已骗他骗得无所不用,总算在折腾了一刻之后安宁睡去。阗悯脑袋靠着岫昭肩头,俊逸的眉眼舒展得像才出生的婴儿,气息匀长,也难得地睡着了。

  一个时辰转眼便过,阗悯自深睡中醒转,发现自家王爷依旧是赤条条的一条好汉。他没再起贪念,刚替岫昭裹上衣物,岫昭便张了眼,眸中含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一口亲在他脸上。

  阗悯嘴角微扬:“起来了就快穿上了。”

  岫昭懒懒应了一声,撑起身自行穿衣。等两人收拾齐整,刚好到阗悯下令的两个时辰。

  ·

  舒桐当做龚昶的枕头,让少女在身上靠了一个多时辰,长时间不动手脚都有些酸软。龚昶夜里同他说完这几日出行的大致经过,便忽然睡过去了。

  舒桐自是高兴她如此信赖,把他当成了她的避风港。只是他又知道了龚昶的一个本事:累极了倒下入睡,不管前一句在和他说多么紧要的事。

  林宣在这两个时辰里已经替叶凌煎好了药,他唯一希望的是叶凌顶替他的位置,在奉天的掌柜们到齐之前充当岫昭的死士,保护他的安全。叶凌在得知解药是穆言的命换来的时候,如他所想的加紧了运功疗伤的次数。林宣清楚他的个性,叶凌恐怕是内疚和感恩并存,这个青年身上的山又多了一座。

  ·

  大军起行不久,派出的探子便火急火燎地奔了回来,说有军情禀报。舒桐认出这是他前两日遣出去的人,目的是为了监视李龙吟的二十万大军动向。这时候匆匆回来,是对方有了什么动静?

  舒桐在前军截着人问:“只你一个回来,其他人呢?”

  那探子身着寻常人衣物,手中握着一枚信物,听罢低头道:“只有我回来,并非是敌方大军移动了,而是垝城北门城头下挂了一物。属下觉着奇怪,就先回来报与将军。”

  舒桐心中起疑,忙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你看见挂了何物?”

  那探子犹豫一阵,继续道:“属下看着像是一颗人头。不过距离远,属下也不敢走近了看,所以…………”

  舒桐握紧了拳,额上起了几股青筋:“再探,去看清楚了来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