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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郊野外,重重树影之中有野鸦被惊扰而起,落在枯枝上用漆黑的眸子看着树下两个人影。

  吴宜归卸下滑翔翼,感慨说真是又快又轻,扭头再问玄徽:“小国师大人,新版滑翔翼由你设计改良的吗?”叶蓁身边除了舟敦之外只有玄徽有这样的本事,舟敦要干大事,不屑于改良滑翔翼,只有玄徽乐于钻研此道。

  玄徽眉目一敛讶异道:“你怎么知……”他顿了顿,心中提防着要对苏凝要慎之又慎,这姑娘不但会操纵滑翔翼,还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看她年纪轻轻就能如此见识广博,怪不得吴宜归要秘密命人拿她。玄徽对苏凝的好奇之盛达到了顶峰。

  “你到底是什么人?”玄徽刚刚从高处飞下来其实吓得腿脚已软,但看苏凝一脸淡定,觉得自己不能露怯,索性坐在了地上的枯草堆上。

  吴宜归浅笑一下,如果我告诉你我才是吴宜归你会怎么做?

  “我告诉过你的,我叫苏凝,来自西齐。”

  玄徽将脸一转,分明不信,“不说算了,没劲。”

  “小国师,你能带我去见叶蓁吗?”吴宜归也学着玄徽盘膝坐在地上,用手肘支撑在膝上托着下颚,“但不能被不系楼楼主知道我的行踪,否则我就会被她抓走。”

  玄徽投来一道犀利的视线:“你居然是冲着殿下而来,你还说你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西齐人?说吧,你见殿下有什么目的?”

  吴宜归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实不相瞒,我受人所托要向叶蓁传递一个口信,此事不可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否则会大祸临头。”

  “什么密信?说来听听?”

  “既然说是密信当然不会告诉你内容。”

  “你不告诉我,我怎知你是不是居心不良?”玄徽寸步不让,目光里更多的是探究的意味,对苏凝的好奇心膨胀到了极致,“如果不明不白就带你去见殿下,万一你要刺杀殿下,我岂不是要被牵连?”

  吴宜归笑着摇摊开手反问:“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一个能刺杀一国公主的绝顶高手吗?”

  玄徽还真的借着月色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她。苏凝其实十分瘦削,单薄的衣裳像是挂在她身上似地空空荡荡,她的腰不足一握,细胳膊细腿,身量像是要被风吹一下就倒似地。而且玄徽一路观察下来,苏凝根本不会武功,可是力气贼大,见识和胆魄也远超寻常女子。

  论武力她或许不值一提,但论智谋胆色她绝对不下于自己。

  玄徽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但也很纠结,因为他实在太好奇了。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他年少成名做了大盛国师,如今也只不过是个稚嫩的少年。

  吴宜归见状轻飘飘地补充说:“只要你带我去见叶蓁,我可以给你旧日不系楼的构造图。”

  玄徽双眸顿时亮堂:“成交!”

  吴宜归早有预料,伸手递到玄徽面前,玄徽一愣,迟疑地也学着她也伸出手,吴宜归主动与他握了握,拉钩道:“我们拉钩作数,不能反悔。”

  玄徽歪了歪脑袋一脸困惑。

  吴宜归指了指天,“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神秘仪式,如果有违誓言,你会被天打雷劈。”

  玄徽嘴角抽了抽,你当吓唬小孩呢?

  荒野僻静,隐约听见了狼叫。吴宜归去搜罗了一些柴火点燃,驱赶野兽。

  玄徽警惕道:“快灭火,免得他们发现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过来的。”吴宜归镇定自若,抬头凝视着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一座城池,“因为这里已经靠近淮南王城,是陈君的地盘。”陈君治下严谨,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巡逻士兵赶来查看,所以黑衣人不会再冒险靠近。

  玄徽迅速抓住了话中要点:“你还认识陈君?”众所周知,淮南节度使陈君是叶蓁的嫡系,他和婉平郡主是叶蓁的左膀右臂,在平定内乱的战役中战功卓越,如今是大盛的中流砥柱,官运如日中天。

  黑衣人奉命秘密带走苏凝,自然不会轻易现身陈君地界。

  吴宜归淡笑不答。

  玄徽若有所思看着苏凝,她刻意点燃篝火,是要引来陈君手下巡防的士兵借此逼退追踪之人。这丫头转眼间就想到了退敌之计,并且只要到了陈君的地盘,就另有了办法去见叶蓁,逼迫自己早做打算……

  “我不认识他,但天下谁人不识君?”吴宜归说。叶蓁慧眼识珠,让陈君得以施展才华,从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将成为了今日雄霸一方的淮南节度使,如今的天下真的是应了高适的那句诗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里的“君”专门指代陈君。

  玄徽跟着喃喃念叨:“天下谁人不识君……”

  吴宜归怕他误会:“这是一个叫高适的诗人写的诗,前一句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可不是我写的。”

  玄徽又念:“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恍惚一阵说,”我好像听义父念过。”

  吴宜归:“……”舟敦你个欺世盗名之徒。转头又问:“陈君现在成婚了吗?”陈君喜欢婉平郡主,可惜婉平郡主对他无意,时过境迁,不知道这俩人能不能修成正果。

  “他没有成家。”玄徽答。

  吴宜归忽而感慨道:“有机会真想亲眼目睹现在的不系楼……”

  “你对不系楼有兴趣?”玄徽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玄徽对不系楼有执念,先前因为要夺取不系楼和吴宜归结梁子,后来又因不系楼和柳容修闹翻,如今还是因为不系楼归顺了叶蓁。吴宜归佩服玄徽这样的人,对于认定的事情他们能从一而终绝不动摇。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对夺取不系楼没有兴趣,只是对后来重造的新的不系楼有些好奇。”吴宜归见玄徽的脸色稍松,转了话题说:“对了,我收到消息说半年前柳容修曾在虞国出现?她明明已经去世多年,怎么又可以复活?这是真的吗?”

  玄徽散漫地说:“告诉你也无妨,那个柳容修是假的,她其实没有真正复活,假柳容修已经在虞国被殿下和虞国女皇联手擒拿,就地正法了。”

  抬头看了眼吴宜归,见她听得津津有味不像是曾经参与其中的模样,玄徽放心继续道:“因为叶蓁殿下的缘故,世上想要效仿柳容修的人有很多,长得相似的也有,但哪里能瞒得过殿下的眼睛?这些欺世盗名之徒很快就被殿下发现打发了,在虞国的那一位也是假冒的,所以也被了结。”

  玄徽看着火光感慨说:“这么多年能走进殿下心里的朋友仅此一个,柳容修无人可取代,就连吴宜归也是因为酷似柳容修而……”玄徽讲到这里却不继续了,改口说:“殿下每年都会祭拜柳容修——”

  玄徽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叶蓁每年会在京师公开祭拜柳容修,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实际上除了公开祭拜之外她还会秘密去柳容修的衣冠冢祭拜……

  而叶蓁为柳容修修葺了七十二疑冢,她每次去的地方不一样,恰好淮南王城外也有一座。

  玄徽心念迅速转动,眸光悄然掠向身边的苏凝。

  她该不会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且已经猜到了叶蓁会来淮南王城吧?

  吴宜归安静地听着,脸上神色平静如常。她明白在叶蓁的心里一直会为柳容修留一处地方,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已经去世的人争夺什么,她只向往和叶蓁共同的未来和余生。柳容修是叶蓁的过去,而自己会是叶蓁的将来。

  千辛万苦才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她要尽快回到叶蓁面前告诉她自己兑现诺言回来找她了。还要告诉她舟敦居心不良想要利用她,切勿上当受骗。

  随手又给篝火加了一块枯枝,火光略明亮了一些,发出劈里啪啦的炸响声。陈君的人马比预想中的要来得迟一些。

  吴宜归随口道:“长夜无聊,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吧,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然后我要问你三个。”

  玄徽不乐意了:“为什么我只能问一个而你可以问三个?这不公平。”

  “因为我要问的只要花点时间找人总会问出来的,而你要问我的却只有我可以给你答案。”

  玄徽无言以对,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吴宜归笑笑说:“我先来。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关于不系楼七掌柜的消息?”

  玄徽摇头:“她当年一起去了西齐神殿,一去无回。”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吴宜归又问:“你们楼主最近在做什么?”

  玄徽亮了亮眸子,反问道:“我只知道她最想要抓你。”

  “叶蓁最近又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我回答不了你,”玄徽道,“因为没有人知道殿下想要做什么。”

  吴宜归点头同意,没有人能窥视叶蓁的想法,包括自己。

  玄徽清理了下嗓子,郑重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和我义父、吴宜归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只有这样解释才能理解苏凝的神通广大以及各种奇怪的举动,还有吴宜归要寻她的理由。

  吴宜归含笑点头,玄徽问了一个很聪明的问题,而她打算说实话:“嗯,我们是同乡。”

  玄徽“哈?”地一声叹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还要探听一些细节,却见到迷雾中出现了几个骑马之人,他们身披铠甲,腰配长剑,乃是附近淮南王城的巡逻兵。

  “你们是何人?可有身份文牒?”其中一个兵将说。

  玄徽缓缓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雍容大方道:“我是当朝国师玄徽,这是我的婢女,我想要见你们陈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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