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兴?遇见什么喜事了?”
陆元朗给池一清放了几天假,等重见到人时就看出他喜气洋洋,平时就不稳重的人,这次差点飞起来。
“你猜猜。”
“你把我当什么了?”陆元朗跟着笑,敛眉略思,试探到:“是舍儿?”
“不错!我见他大些了,就把你先前送他的小弓拿出来教教,想不到竟然都能中靶呢!”
“那是颇有乃父之风了。等他再大些,我亲自教他。”
“好好,庄主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我先替犬子谢过大庄主啦!”
“别急着谢,什么时候领来我瞧瞧。”
“说起这个,元朗啊,我儿子都能拉弓玩了,你连守了六年的孝,好不容易出了服,又是东奔西走,又受了伤,到现在连个亲都没定,你就不着急吗?”
陆元朗斜他一眼:“用不着你替我急。”
“好好好,我不急!就是不成亲,也不妨玩一玩散散心嘛。”
池一清何尝不知道陆元朗是为了顾瞻,只是见他终日沉湎于相思之苦,又深觉顾瞻不是良配,因此想劝他多活动活动,或许心思就跟着活络了。
陆元朗也知道池一清这段话是为着顾瞻而发,他没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一片浓云。
“如果下起雪来,枝头刚开的花怕是全要香消了。”
池一清一愣,知他不想再聊此事。“倒春寒果然厉害。”
陆元朗身上又披起了皮毛衣服。池一清哪里知道他的冷呢?他看到那火盆,就想起顾瞻从外面回来,冻坏了蹲在火盆边搓手;看到庭中的柳树,就想起那柳叶曾落在顾瞻的肩上。他看着对面坐着的池一清,就想起顾瞻多少次坐在那里同他说话。
他觉得寒冷,并不始于挨了那一掌之后,即使医术高超如许初,大概也没号准他这一脉。
池一清看着他的脸色,试探说:“要不,赶明儿问问遂之?”
“问什么?”陆元朗疑道。
池一清倾身低声说:“问问他能不能行房啊。”
“什么?!”
陆元朗大惊,险些打翻了茶碗。
“不不,我是说,问问他,你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行房。”
池一清解释完,故意笑问到:“你想哪去了?”
他可能本来不会多想,如果不是前两天刚刚在许初手下苏醒了身体的话。
“问什么。他医家的养生之道,总是要叫人节欲守正的。”
“元朗,依我看呐,遂之真的不错嘛。模样俊,医术高,人品好,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一清啊,”陆元朗乜了他一眼,“你眼里是越来越没我这个庄主了。”
“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去干活!”
池一清在陆元朗身边的时间长,最会看眼色,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恼,什么时候是佯怒。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这话他跟陆元朗可以试探,到了许初面前是提也不会提的。
“备马!”
陆元朗一系披风,走进了寒春。
许初来请脉时,就被灵雪告知庄主不在,问去哪了,婢女遥手一指。
抬头远望,辽阔的山脊上,一个人影正在策马奔驰,仿佛要跑进低低的暮霭里。
许初立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见陆元朗似乎并无目的,只是随意驱策。
“庄主心情不好呢。”灵雪说到。
“出了什么事吗?”
“好像没有,病了这些日子,太闷了吧。许先生进来等。”
“不必了,我就在这。”
“您还是进来吧,今天可冷,冻着了您,庄主要责罚的。”
许初忽地想起,自从陆元朗知道他被王列轻薄了,无论他去哪,瑞达都要跟着,怎么说也不肯放他独行,怕是被陆元朗申斥了吧。
他看陆元朗没有回头的意思,便转身进屋,瑞迎立在一旁。
“快给许先生拿炭火去呀。”灵雪嗔到。
“哦哦,是了。”
“放这么近,当心燎了衣服!”
瑞迎听言连忙把火盆挪远了一些。
“去传茶吧,要两份,待会儿庄主也该回来了。”
小厮愣了愣方才答应着去了。许初疑惑,这个瑞迎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平日看着明明是个极仔细机灵的人。
闲等无事,许初想起之前给过陆元朗一瓶厌厉,镇痛助眠之用,算算日子,怕是吃完了,便问灵雪要来,想着回去再制一些。
接到手里,许初便觉得那瓶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倒出来一数,竟然一丸不少。
“陆庄主晚上睡得好吗?”
“近日来才好些,之前是整夜怕也没睡几刻呢。庄主他不说,咱们下人看得出来,这伤怕是难受得紧吧?”
许初不答,暗想既然疼痛难眠,为什么不服厌厉呢?想是因为他说了句这药于痊愈无益,他才硬撑着不吃吧。
心里正不是滋味,陆元朗急急的脚步声便近了。
“遂之早到了?”
陆元朗身上寒意袭人,双手和面庞冻得通红,连双眼也是红的。
“元朗出去可是有什么急事?也要当心才是,山上风硬,你所患本就是个寒症,再着了风——”
灵雪上去为陆元朗解披风,他不耐烦,一把扯开了领结,塞到灵雪手上。
“遂之放心,我就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带累了你的。”
陆元朗冷声掷出这句话,许初一滞,旋即低头默然。
不错,他是担忧过自家性命安危,但那只是初入山庄之时偶然一思罢了。陆元朗一句抢白倒让他自问,这么长时间殚精极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元朗向来深沉,说话都拿捏着分寸,偏偏今日心情郁闷,一剑斜刺出去,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话说完正看见许初手里攥着那只盛厌厉的瓶子,敛眉不语想是被他伤了心。
乍寒乍暖,补救的话还没斟酌出来,陆元朗先咳了起来。
“元朗!”
许初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陆元朗想说话却咳得更厉害。“遂之——”
他抓住许初的手腕。
“遂之,刚刚是我出言唐突,你别往心里去。”
“在下岂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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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陆元朗长叹一声,屏退众人,而后缓缓说到:“遂之可知道,我这伤是哪来的么?”
在许初眼中,陆元朗一向稳重得体,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冲动无状。更不想他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陆元朗一阵咳嗽过后竟然又将情绪收得滴水不漏。
“遂之或许听说了,我有一位契弟,本是豫州顾氏一族,世习凛冰掌。因他父亲早年移居北方跟随先父,他也从小住在山庄中,与我情同手足。待他父亲去世,他扶柩回乡,去年年底,我到豫州去,他约我见面,我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一掌。”
许初一惊,没想到事情竟然真如他之前胡乱联想的一般。陆元朗继续说到:
“此事只有一清稍知就里,还请遂之务必保密。”
“那是自然。”许初想,他们从小长大的情谊,想来就同自家人一般,虽然不知陆元朗为何遭到身边人背刺,但这样的事不愿张扬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被人知道,会有很多人想要杀他的。”
许初看向陆元朗,对方却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有一事一直未曾告诉遂之。我这畏冷的毛病并非始于受伤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