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猫咪般娇软的声音,勾人心弦。
那张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任擎川垂下眼,无声叹了口气。
温热干燥的大手,将盛木言冰凉的手掌包裹住。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二人肌肤相贴出传至他身上。
盛木言的心,此刻依旧还在剧烈跳动。
原身从酒店三楼的平台跳了下去,磕在了水池边缘摔断了腿,后来又被故意拖着最终导致终生残疾。
刚才那一跳,盛木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在赌,拿命赌。
好在,他赌赢了。
盛木言翻过身,脸贴在任擎川胸口,语气有些发闷:“以后不会了。”
任擎川的身上,依旧带着极具侵略性的香气。
辛辣的胡椒伴着苦涩的甘草,充斥在盛木言的鼻腔。
可若是贴得近了,鼻尖隔着衬衫,感受着对方绵长呼吸带出的热意,那攻击性的味道又变得柔软起来。
浅浅的檀香木气息,夹杂着浓郁的焚香。
如同强大而温柔的怀抱,让人心安。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盛木言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第一次见盛木言,是在任呈耀的生日宴。
干净瘦弱的青年,跟在任呈耀身后,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可每每任呈耀转头说话,二人对视时,青年的眼睛,便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他有些嫌恶,整场宴会,正眼都没给对方。
后来,在酒吧洗手间,再次见到了盛木言。
对方衬衣牛仔裤,领口被撕扯得露出大片白皙胸口。
脸颊绯红,含着水光的双眸间,没了躲闪。
凌厉的目光望着自己,仿若在看陌生人。
任擎川有些意外,短短几个月,竟然像换了个人。
再后来,他知晓了任呈耀的计划,准备将计就计。对倚仗任老爷子的他来说,能摆脱这桩婚事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对方主动拒绝。
他忍着洁癖,等待着任呈耀安排的对象上门。
可没想到,竟然是盛木言拿着录音找上了自己。
青年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他错愕。
“我希望任先生的结婚对象,是我。”
这话若是被别人说出来,难免冒昧突兀。
可盛木言说完,任擎川竟没有丝毫不悦。
他看清了盛木言眼底的小算计,只浅笑着拒绝。
他接受了对方的提议,隔着磨砂门,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任擎川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得不委身任呈耀计划而生出的烦躁,瞬间消了大半。
青年穿着浴袍,露出了半截脖颈透着浅浅的粉,眼尾被热气熏得泛红。先前精心打理的发丝被水汽打湿,一缕缕贴在额头。
他想,如果对方是盛木言,似乎又有些可以接受了。
盛木言丝毫不会羞怯,直接将他推倒在了床上,纤长白皙的手指,便开始解他的扣子。
动作大胆,而又生涩。
精致漂亮的面容,被一圈昏黄却暧昧的灯带映衬,那双清澈眼底浮现的迷离,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待他回过神来,青年早就从他身上下来,进了浴室。
任擎川向来克制,对某方面的需求少之又少。
偶尔几次,也只是冲个冷水澡便好。
可这一次……水流从花洒落在劲瘦的后背,沿着脊柱间沟壑蜿蜒向下。
冰凉的水却无法将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压下,只要一闭眼,刚才的情形便又出现在面前。
他眉头紧皱,唇齿间,压抑着粗重的呼吸。
在到达顶峰之时,他喘着粗气,眼前呈现的,竟是青年那张泛着水汽的脸。
望着镜子里失控的自己,任擎川不禁失笑,还真是……荒谬。
如此,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能见到盛木言的身影。
山省大学的校庆,陆家的宴会。
任擎川向来清醒,他从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贸然接近,对盛木言三五不时的微信,只作未见。
他不动声色,看着盛木言一次次带了心思的巧遇。
马场相遇,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那匹枣红马有问题。
本不想理会,可却总是无法集中精神,他扯起缰绳,冲进树林,主动踩进了盛木言的小陷阱。
后来,在与齐家的订婚宴上,他又一次帮了对方。
在收到盛木言发来的照片时,心底升起莫名烦躁,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在去往酒吧的路上了。
他有些诧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遇上盛木言时,情绪先一步,支配了他的理智。
醉酒的盛木言,红着眼睛质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任擎川的思绪,瞬间冷静下来。
他不是盛木言的什么人,又凭什么操这些闲心。
一生气,将人放在了路上扬长而去。
可到了半路,却又有些后悔。
原路返回,找到了在路灯下亦步亦趋的盛木言。
远远的,他开车跟在后面,直到对方进了院子,三楼某个房间的灯亮起。
任擎川下了车,只看着映在窗帘上的影子,抽完了一整支烟。
任擎川想,或许……他是疯了……
那天夜里,他又梦到了那场车祸。
失控的大货车,迎头撞击。
他被父母护在怀里,滚烫的血,从父亲额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颊。
这场车祸,让他没了双亲,也没了遮风挡雨的后盾。
从此,他在任家,变得寸步难行。
他喜欢的玩具,被任呈耀故意丢掉。
他的卧室,也因为任呈耀的一句喜欢被抢走。
就连他最爱吃的甜点,也被加了东西。那一次,他险些丧命。
他哭过,抢过,可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任老爷子几句淡淡的安慰。
他渐渐明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总会失去。
索性,把所有的东西从心里扔出来,便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从那以后,他不再去奢求别人。
他伪装成谦和儒雅的模样,去压抑自己心底最卑劣的想法。
再没有什么,能左右他的心绪。
他步履维艰,却一步一步,走得认真。
他要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都踩在脚下……
可盛木言的出现,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任擎川本能地抗拒,想要去逃避。
可他越是想要逃避,那些深不见底的阴暗,一旦触碰了阳光,便一发不可收拾。
仿佛是干涸的泥土,突然被雨水滋润,那些埋在深处的种子,汹涌地破土而出。
他想靠近,他……想要更多。
盛建国的生日宴,任家本可以送一份生辰礼,不需要出席,可他……却亲自去了。
他亲眼目睹了盛木言的聪慧机敏,将劣势扭转。
任擎川知道,盛木言与别人不一样,并不需要旁人去保驾护航。
可他还是想要靠近,哪怕只是用“顺路”这种拙劣的借口送对方去医院。
日暮西沉,任擎川看到盛木言坐在喷水池边,将一枚硬币扔进池水,低头虔诚许愿。
他忽然记起二十年前的那天,父母被送到医院急救,年幼的他也曾像盛木言此刻一样,红着眼眶将硬币笨拙地扔进水池里。
可事实证明,这些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看着盛木言眼中的焦灼与担忧,任擎川舌尖泛起微微酸涩。
为什么这人总是对自己说着撩拨的话语,却不见对自己像这样有半分上心?
他再次将风度抛之脑后,口不择言成功激怒了盛木言。
任擎川忍不住自嘲,即便是与合作商谈崩,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如此挫败。
他让自己忙起来,甚至直接住在嘉瑞,不再有空去想其他。
“任总,盛少来了。”
秘书敲门的时候,任擎川正在开会。
他面上不动声色,却急匆匆结束了会议,大步流星赶往接待室。
仿佛只要慢一秒,就再也见不到。
青年站在落地窗前,明媚的阳光笼罩着纤瘦的身形。
似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
“盛少。”
任擎川调整着气息,语调平稳。
青年转过身,金黄色的阳光落在长睫,澄澈双眸闪动着跳跃的光芒。
任擎川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去听音乐会那天早上,他站在衣帽间,困扰地看着清一色的西装……
这竟然比第一次参加嘉瑞的股东大会,还要让他紧张。
他故意就着盛木言的手,喝了一口奶茶。
味道很甜,却比不过盛木言泛红的耳垂,更让他欢欣。
他有意调侃,盛木言却笑眯眯回应,最喜欢他的表面温柔。
也不只是为何,任擎川胸口有些憋闷。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去告诫自己,适可而止吧。
盛木言喜欢的,也不过是他的伪装。
今日的这场约会,原本就是他冲动而下的错误。
贪婪地看着青年沉睡的侧颜,他思忖良久。
故意露出自己隐藏在暗处的模样,试图让盛木言知难而退,可对方却轻而易举地识破。
他总是下意识想要逃避,或许盛木言说得没错。
任擎川……是一个胆小鬼。
*
任擎川抬起手,摸了摸盛木言苍白的面颊。
或许……是他错了。
在看到盛木言从平台跌落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要停滞了。
他曾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死神拽走,他不想……不想再失去盛木言……
将怀里的人托起,紧紧抱在怀里,近乎贪婪地嗅着青年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这一次……他再不会放任盛木言一人冲锋陷阵。
他会倾尽所有,护他周全。
他……再不会放手。